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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天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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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瑶冲进家门。

    大开的客厅里, 桌椅板凳已经完全碎了一地。三年来妈妈一个人辛苦赚钱攒起来的家, 被砸得面目全非, 玻璃茶几被砸得碎成几半, 满地都是飞溅的玻璃碴。

    那个满身酒气的男人, 声音从卧室的方向咆哮地传过来——

    “你居然还敢躲?以为你们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了吗?!我们还没离婚呢, 你简知心现在就算是死了, 也还是我的老婆!”

    “是我的人, 为什么不拿钱给我?你的钱呢?工资呢?给我拿出来!拿出来!”

    简知心瑟瑟发抖的哭腔:“我……没有钱……”

    “没钱?那这三年你们喝西北风了?钱是不是全拿去给那个野种了?我早就让你扔了她!扔了她!”

    简知心大哭:“我怎么可能扔她?她是我女儿啊!”

    男人抬手, 啪地一声,巴掌狠狠地落在简知心的脸上!

    简知心被打得,一下子撞倒在墙壁上。

    简瑶像小火箭一样,噌地一下弹进卧室里!

    狠狠地、重重地、疯了一样地把那个男人拼命地一推!

    已经喝醉的男人,没想到从身后居然有那么大的力量, 被推得砰地一下摔倒在地上。

    “不许碰我妈!”简瑶尖叫。

    小冬枣突然变身成为一颗小皮球,怒火冲冲地蹦得老高,一双乌溜溜的杏仁大眼狠狠地瞪住眼前的男人,张开双臂就挡在母亲简知心的面前。

    简知心一下就抱住瑶瑶:“瑶瑶,你回来干什么,你出去,快出去!”

    “我不!”简瑶怒火熊熊, 狠狠地瞪着,“妈, 你别怕, 有我在他不敢伤害你!”

    “小野种, 几年不见,你长本事了!”被推在地上的男人,一下子看到简瑶,火气腾地一下也上来了,“老子今天还没找你呢,你到蹦到老子面前来!”

    男人爬起来,伸手就要抓简瑶。

    简知心吓极了,猛地扑过来,一把护住简瑶:“不,别碰我女儿!”

    “滚开!”男人力大不比,硬是要把简瑶从简知心怀里拉出来:“老子当年的钱都被这小兔崽子花光了,老子今天非得把她扔出去不可!”

    “不许碰我女儿!不许碰我女儿!”简知心大哭。

    男人怒极,挥手就要朝着简知心打过去!

    简瑶也急了,抄起肩上的书包,狠狠地朝着那个男人挥去!

    “打死你!再欺负我妈妈,打死你!”

    书包哐哐哐地砸中男人的头!

    男人双眼血红!

    “妈的,老子今天宰了你!”男人杀红了眼,抄起旁边的椅子,朝着可怜的母女便狠狠挥去!

    任凭小冬枣再是什么样坚强倔强的性格,又哪里能和人高马大的粗壮男人对抗。生生地看着那竹椅被男人高高举起,朝着她和妈妈的方向,就狠狠地砸过来!

    简瑶回头,一下子紧紧抱住妈妈!

    砰!

    惊人的巨响!

    但是竹椅却并未落在瑶瑶的身上——

    简瑶抬头。

    却吃惊地发现,替她挡开男人重击的……是陆时!竟然是陆时!

    清澈的少年用着那么大的力量,推开了咆哮的男人,一把住少女冰凉的手腕:“快跟我走!”

    一瞬间,小姑娘的眼泪,夺目而出……

    -

    三个小时后。

    已近午夜。

    简知心被对门的于奶奶接过去,已经在于教授家里睡下了。被砸烂的简家锁上了房门,咆哮的男人也早已经被警察带走。

    夜风,悄悄地吹过走廊。

    纤瘦少年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露天楼梯的台阶上。

    他身上细蓝色的格子衬衫,似乎已经与这空空夜色,融成了一片……

    简瑶推开楼梯门。

    陆时回头。

    小姑娘俏生生的身影,换了一套淡蓝色的休闲装,一双雪白的小白鞋。脸孔红彤彤的,鼻尖也红咚咚的,似乎刚刚迎风哭过。

    少年的眸光,漆亮地微微闪了闪。

    他想开口说什么,但终究没说。

    小姑娘走到他身边,坐下。

    “陆时,有个故事,你想听吗?”她低低的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酸涩。

    陆时点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瑶瑶开口了,“有个刚满三岁的小姑娘,爸爸在一场工伤事故中,去世了。工厂里赔了妈妈一大笔钱,希望妈妈能带着爸爸的女儿,好好地活下去。这时有一个爸爸的工友,看上了这笔钱。他假装对这个小姑娘很好很好,骗得她的好感,许诺一辈子对她好,让妈妈嫁给了他……”

    “但是没有想到,妈妈和他结婚之后,他就把爸爸工伤的钱全骗走了……吃了喝了,赌牌输光了……”

    “妈妈赚了钱,存起来给小姑娘上学,他找不到妈妈的钱,就打了妈妈……”

    “然后,他觉得小姑娘是这个家里的累赘……于是有一天,他对小姑娘说,我带你出去玩好吗?小姑娘很久很久没有跟他出去玩了,还以为他会像是以前一样疼她宠她,没想到他带着小姑娘去了城市里人流量最大的车站……把小姑娘……”

    瑶瑶的眼睛,红了。

    “扔了。”

    陆时的心,忽然沉了一下。

    “那一年,我好像只有五岁。”简瑶努力微笑,但是大眼睛里,却忍不住浮起层层泪水,“我从来连妈妈身边都没有离开过,但是却被人遗弃在人流汹涌的汽车站街头。”

    “我看着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我努力寻找着他的身影,可是我站了一整天……从太阳初升,一直站到夕阳落下,我一直在等他回来……一直……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你能想象,当年的我,是多么的恐惧吗?那么小的我,一个人站在车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我一句话都不敢说,我没有水喝,没有饭吃,我就只敢站着站着……”

    大颗的眼泪,终于哗地一下从瑶瑶的眼眶里,大颗淌落。

    被遗弃的孩子,被最信任的,像是“父亲”一样的人丢弃;只有小小的五岁的她,心底里该是什么样的恐惧和害怕,该是什么样的孤独和无助……

    陆时无法想象。

    甚至不敢想象。

    “那时候,我遇到了他。”简瑶低泣,“我的,小哥哥。”

    “他像天使一样的出现,虽然,他只是撞掉了我的玉米,出于礼貌他才又买了一根给我。但是你知道,那个时候的我,那么害怕的我,真的觉得他像是突然出现的天使一样……”

    “我拉住他的衣角,不肯放他走。他问我,是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终于敢对他说话,只对他一个人说,请他,送我回家……”

    “那年的我只有五岁,根本不记得家里的门牌号码,只记得妈妈的名字和依稀妈妈工作的地方。但是,他却和他的妈妈,放弃了要赶的汽车,亲自送我回家。”

    “我还记得,他们带着我坐了一辆又一辆的公共汽车,陪着我找了一个又一个地方……”

    “那么长的路,我好害怕,他就讲故事给我听……讲天空,讲星星,讲土星,讲星环……”

    “我不再害怕。并且在终于找到妈妈的时候,我已经靠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瑶瑶低头,回忆让她辛酸,却也让她感动不已。

    “他就这么离开了我的生命,我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如果没有他,可能我已经不知道被人贩子拐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还能活着……”

    “所以,我把他记在了生命里,我相信,这一生一定会再与他相遇……所以陆时,你现在明白了吗?”

    简瑶转过头来,看着陆时:“你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数理化烂得一塌糊涂,还要坚持去学理科,还要坚持去考天文学了吗?”

    陆时心里,被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来。

    翻看那些天文资料时,他心里想过多少多少种假定,想过那个深爱土星、深爱天文学的“小哥哥”,与她会是一段什么样的缘份。却永远都假想不到,他竟然是在那样的时间里,在她的生命中,刻下过那样深刻的印迹。

    他给了她第二次的人生,也给了她永远充满希望的信念。

    所以,她才在和妈妈这样艰苦的生活里,却依然还是养成了这样活泼乐观、永远积极向上的性格?她把自己背后的一切不幸、痛苦,都深深的藏起,却永远把快乐,都带给别人?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想要疼爱的姑娘。

    她坐在陆时身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他的心头,像被她的眼泪搓揉过,一样酸楚。

    一大颗眼泪,忽然从她的眼眶里滚滚淌下。

    陆时的指尖微动。

    竟好想,抬手替她擦掉那泪珠。

    但,小男神的手,抬到半空,却又忽然转了方向——

    少年修长而骨结分明的手掌,轻轻揉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声音清澈,仿若从身后夜空中,幽幽传来——

    “天文学……我替你去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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