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议婚事皇帝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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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平安要在宫中当值,因为有朝会,所以他早早入宫,伺候着皇帝起身,梳洗罢,去上早朝。不过平安是不需要跟着去早朝的,留在天乾宫准备皇帝的早膳,这样下朝之后便能用了。 大楚朝三日一朝,如果不是有军国重事要在这时候商议,基本上只需要走个过场就可以了。 ——平安曾经一度觉得这种做法有点像自己以前看过服务行业的早会,所有员工聚在一起,喊几句口号,做一点训练,用这种办法培养企业文化,提升员工忠诚度和向心力,然后大家才能精神抖擞的面对一天的工作。 有点儿形式主义,但有时候也挺有用的。 若不是这样,那些平日里没有资格入觐的低位官员,又怎么能瞻仰到皇室威仪呢? 下了早朝过来用膳的时候,皇帝通常会在这个时间听大家说说宫中趣闻,若是宫里有什么新东西,也会取来一观。 太监们上的奏折,也都是这时候递上来。因此上,宫中但凡是有些才能的人,都绞尽脑汁,想要弄出个出彩的东西来,万一皇帝感兴趣,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了。 平安在值房里筛妖这些奏折,所以自然知道,宫中的能人其实也是很多的。 有些人,有手艺,有些人有才艺,还有些是从各地搜罗奇珍异宝……甚至还有些人会著书立说,也算是个千姿百态的小世界了。 值房那里送了奏折过来,皇帝不在,自然只能暂时交给平安他们。他们也会翻阅一下,揣摩皇帝可能对哪一个感兴趣。万一皇帝问起,才不会没话可说。 所以这一日平安准备好早膳之后,也照例翻看了值房那边送来的几本奏折。 却不曾想,上面第一本奏折的内容,就让平安惊住。 原来这是一个叫做黄德海的太监所写。这人原本曾经在尚宝监供职,专司执掌虎符将印。之前西北一战,有不少人受到牵连,这黄德海便是其中之一,丢了原本炙手可热的职位。 大概是不甘心就此沉寂,所以黄德海在分析过朝堂局势之后,便写了一本奏折送过来。想来是下头的人打点到位,竟真的一路送到皇帝面前来了。 而且还被放在第一份,是最有可能被看见的。 而这奏折里的内容,先是将赵璨夸赞了一番,然后道,自古成家立业,如今赵璨已经出宫开府,也该择选王妃,为皇室开枝散叶,也为下面的兄弟们做出表率云云。 赵璨今年已经十九岁,在这个年代来说,的确算得上是晚婚了。 所以平安对于这件事,其实应该可以说是有所准备的。尤其是在去年回京之后,朝中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流言。 因此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平安便慢慢回过味来,知道这件事恐怕并不淡淡是黄德海想要讨好赵璨才写出来的。背后说不定还有许多只手在推动。 西北一役,最后赵璨得利最多。如今他功成名就,在朝中炙手可热,自然有的是人想要跟他拉上关系。 如此,联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来,许多人都希望皇上赶紧将赵璨的婚事提上日程。 除此之外,长幼有序,对于排在赵璨后面的皇子们来说,这位兄长赶紧成亲,然后才轮得到他们。成了亲,就意味着成年了,可以开始参与政事,拥有自己最初的一份政治资本。 “平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一同当值的人问他。 平安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奏折合上,面上不露任何声色,“没有,只是在想朝中的局势。” 他说着将奏折放了回去,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调整位置,送来时什么样子,现在仍旧是什么样子。这份奏折不过是开个头罢了,就算皇帝今天看不到,明天也会看到。而且朝臣们恐怕也会陆续上折子。 这件事,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够拦下来的。既然如此,何苦做这种无谓之事? 果然皇帝用过早膳后,张东远便将那份奏折取了过来。打开时还朝平安这边看了一眼。平安被他这么一看,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却没有抓住。 皇帝看了这封奏折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想今天这些人仿佛约好了似的,不少大臣也上了一样的奏折,一个早上就看到了好几份。因为要为皇帝读奏折和批复,所以殿里的人都知道了奏折上的内容。 这一点印证了平安的想法,这些人恐怕迫不及待的想要让赵璨娶亲。只是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再再次看到一份这样的奏折之后,皇帝命他们将这个类型的奏折都挑出来放在一边。等到用过午膳,休息时才再次取来看,看完了还和颜悦色的问起大家的意见。 有时候皇帝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会问问身边伺候的人。未必真的是要从他们那里得到解决办法,不过是找个人说说话,放松一下思绪罢了。 所以大家也都并不紧张。张东远道,“这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朝上诸公也是替陛下忧心,不过这种事,自然要陛下一言决之。” 皇帝点点头,转头看见平安,便问,“你呢?怎么看?” “臣不敢妄言。”心念电转间,平安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东西,便立刻应道。 在御前自称臣,是平安回京,将水泥厂和道路公司献给皇帝之后,得到的特赐殊荣。像张东远这个地位,也有皇帝恩赐。除此之外,外派作为监军的太监,也可以自称臣。 不过大多数人为了表示自己对皇帝的中心,永远都是皇家的人,所以在皇帝面前,通常都会自称奴才。张东远便是如此。 可平安每次自称奴才都忍不纂身一抖,鸡皮疙瘩全都出来了。相信只要是现代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这么自然的把自己的身份摆在奴才这个位置上吧?所以平安以前都是尽量避免自称,偶尔还会说我,实在没办法才会自称奴才。 所以得到了皇帝的特赐之后,便一直自称臣,如今已经十分习惯了。 “这也算是家事,有什么不敢说的?”皇叼作不悦,“况且是朕问你,你只管说便是,即便有不当之处,朕赦你无罪。” “是。”平安连忙应下。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已经变成肯定了。 皇帝在用赵璨的婚事试探他。 或许从一开始他看到的黄德海的那份奏折开始,就是皇帝的试探。所以张东远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莫非他们以为他看到了奏折,会藏起来不成? 其实要说平安十分惊讶,也算不上。 从跟跟赵璨商量弄出流言来的那天起,他就已经猜到会有这样的时候了。 毕竟皇帝不可能随意就相信一个人,即便是查清楚了,心中也还是会有疑虑。他必须要经受住重重考验,才能让皇帝相信,他跟赵璨之间,的确是清清白白什么问题都没有。 所以昨天去为乔迁之喜道贺也好,今天关于赵璨婚事的议论也好,都是考验的一部分。 唯有经过这些考验,皇帝自己判断出来的结果,他才会深信不疑。 不过既然皇帝连婚事都搬出来了,平安觉得,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试探也说不定。毕竟如果他真的跟赵璨有点儿什么,一定会对此有些不同其他人的反应。 不管是抗拒赵璨成婚,还是想要为赵璨争赛好的妻族。 如何在这两者之间维持那个所谓的度,倒的确是个极大的考验。 平安开始认真的盘算起赵璨的婚事。 流言早就已经存在,平安相信赵璨应该是早就有所准备的。只是两人见面的时间太少,又有那么多的事情要说,所以就总是谈不到这上面来。——当然,平安有所回避的态度,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平安有点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在赵璨面前提这件事。 提吧,好像他不相信赵璨似的。但其实平安从来不认为赵璨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如果他真的想要娶妻生子,大可不必跟自己有这些牵扯。 不提吧,他自己还挺好奇的。赵璨到底打算怎么应对这件事呢? 事情到这一步,赵璨娶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会努力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下,赵璨会怎么做呢?平安实在是很想知道。 因为这种犹豫,这件事情他从来不主动在赵璨面前提,而赵璨似乎也没有说的打算,所以两人至今都没有沟通过。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面对皇帝的问话,他应该怎么回答? 平安略略斟酌,才道,“陈王殿下年已十九,的确也该议婚了。” 这话中的潜台词是,如果再不给赵璨订婚,那么就免不了会有人要去想了:皇帝为什么不让七皇子成亲? 要知道七皇子才刚刚立下大功,在朝中威望正盛,如此难免就会有人阴谋论,认为皇帝是忌惮赵璨,才不让他娶妻的。这种话当然不可能有人说出来,但是挡不住他们这么想啊! 皇帝神微微一沉,“哦?” “其实既然那么多朝臣都为此事上书,陛下大可公开为陈王殿下选妃。想来那么多的闺秀,一定能挑出最合适的一位。”平安慢慢道。 皇帝的面色又缓和了下来。 其实对于那么多大臣迫不及待的想要促成婚事的事,他心里当然不可能没有半分不痛快。 如平安所说,让这些人各自去折腾,到时候自然可以看清楚,这些大臣们各自都是什么样的心思。这样说来,赵璨的婚事,倒的确是个好机会。 皇帝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听到平安这么说,他显然十分满意。 平安又道,“中山郡王,东海郡王和涪陵郡王也已经出宫开府,却还未成婚。正好趁此机会,一并选出王妃,想来会更加热闹。” 这个提议简直太损了。这是嫌水还不够浑,要将之搅得更浑啊! 不过,皇帝很喜欢。 “平安说得不错。既如此,就照此办理吧。”皇帝点头道,“张东远!” “皇上请吩咐。” “让礼部尚书过来一趟,商议此事。” 皇室宗亲的婚事,都是由礼部协助办理的。皇子们的婚事就更是如此了。虽然平安说让皇帝为儿子们“选妃”,但官家千金可不能像选秀女一样拉出来排排站,让人挑选。 所以只能让礼部接手这件事,到时候有心人,自然会跟礼部的官员们联系,而他们只需要盯着这里就可以了。 而因为这次考验平安的表现令皇帝十分满意,所以自然对他再无怀疑。平安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出这一点之后,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趁着皇帝跟礼部尚书商议的当儿,张东远对着平安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了殿外。 平安问,“张总管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是喜事。”张东远脸上露出笑容,“上回平安你不是说过,海外有许多庄稼,是咱们中原没有的。因此我就命人盯着来大楚做生意的番船和商队,你猜怎么着?” 果然是喜事!平安又惊又喜,“莫非已经找到了新的种子?” 张东远咳嗽了一声,矜持的道,“是搜罗了那么几样,这几日才送到的。只是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因此想请平安你也去看看。你见多识广,又多奇思妙想,或许便能看出来呢?”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平安也很积极。 相对于发现新的农作物种子这件事,赵璨的婚事就要往后排了。反正他自己肯定心里有数,平安即便不管也没事。 “我看陛下今日心情好,待会儿我去告假,咱们明日就过去吧。” 平安连连点头。 这件事实在是意义重大。虽然还不知道张东远都弄到了些什么种子,但平安还是很激动。之后在皇帝面前当值时就总是免不了走走神,嘿嘿傻笑,很快让皇帝看出了端倪。 “他这是怎么了?遇上了什么好事?”皇帝指着发傻气的平安问张东远。 张东远无奈,这件事他本来是打算等确定了,或者说最好是种出了成果之后,再禀报皇帝的。免得空欢喜一场,影响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形象。谁知道平日里那么沉得住气的平安,却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这实在是因为张总管太不了解大吃货国国民的追求了。 虽然大楚朝的美食发展得也算是不错,民间的特色小吃且不说,身在宫中平安更是吃到了许多秘制的美味,都是后世不可能吃到的。不过在食材和调味料方面,平安觉得还可以更加完善些。 如今的大楚没有辣椒,没有西红柿,这可都是做菜调味时不可或缺的东西。除此之外,土豆,玉米这种风靡全球的物种同样没有传入大楚,实在是令人遗憾。 最重要的是,土豆和玉米的产量极高,又不太挑剔生长环境。像沙地这种很难出作物的土地也可以种植,在粮食产量还很低甚至一部分百姓根本吃不饱的大楚,自然是十分值得推广的。 只要一想到这些,平安怎么能够平静下来呢? 他跟张东远是不一样的。张东远是将这些东西当做政治资本来运作,他知道这些东西好,但是更具体的事便不会再去想,反正只要自己能拿出这些东西,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便越发巩固,话语权也会更重。 但平安想的却是这些东西对大楚长远的影响。 圣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所以吃饱了饭,才会有平安所谓“天下人都能读书”,开启民智,推动整个社会发展,否则的话,一切就都是空谈。 不过既然平安暴露了,张东远觉得趁机将事情报备一番,也是好事。虽说达不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但是事事都向皇帝汇报,却可以达成另外一种效果,让皇帝觉得自己可靠。 所以他据实相告,“回陛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张东远从很久之前开始说起,“陛下记得老奴几年前献上的能抗旱的种子吧?这也是多亏了平安的提醒,才能弄出来。如今我那里还在挑堰产的种子,只是暂时进展不大。不过这一次,是因为老奴从番人那里弄到了许多种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因此让平安去看看。据说其中有高产作物,若是能在我大楚种植,便是造福亿兆黎民的好事。” “抗旱的种子朕记得。你怎么想着去搜罗番人的种子?”皇帝问。 张东远道,“老奴只是想着,世界之大,即便是我大楚境内,南方种植水稻,北方种植小麦,作物尚且不同,何况是番邦之地?或许那些地方便有其他的作物,况且老奴听说番邦乃是苦寒之地,若是能在那里生长的作物,想必在我大楚也能生长,说不定还能提高产量。” “有理。”皇帝点头,“既如此,那朕也跟着你们去看看那些新奇的种子吧。” “这……是。”张东远只好点头应下。 于是也不必等明日了,皇帝将奏折一放,便命人去做准备,他要出宫。 等到平安从傻笑之中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张东远的庄子在京郊。这是上次他种出了抗旱的作物时,皇帝赏赐的,因为原本是皇庄,所以距离京城很近,出城之后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因为皇帝是微服私访,所以銮驾从省。即便如此,也是浩浩荡荡好几十人,出城时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等到了庄子上,张东远即命人将种子取出来,交给平安查看。 一共是五个袋子,就是五种作物了。平安有些激动的打开其中一个,捧出了略带白色的玉米粒,颗颗晶莹,看上去像是什么装饰品。在这异时空中见到熟悉的东西,平安差点儿喜极而泣。 “这也是种子?”皇帝十分好奇的问。 平安点头道,“回避下,是。” 因为还没有种植过,他也不好多说。否则自己十岁就进宫,从哪里知道那么多东西?他弄出来的炸弹和水泥都可以说是就地取材,说不定阴差阳错就弄出来了。毕竟这时候大楚已经制窑烧砖,他不过是改良了一下配方和烧制方法而已。 可是这番邦来的作物,他就不应该认识了。 平安依次检查了其他的袋子,看到了西红柿种子,辣椒种子,还有一种豆类的种子,一种应该是蔬菜种子,但平安光是看的话,可分不出来到底是哪一种。 皇帝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但后面的几样,看上去都不如玉米这么有趣,不免大失所望,“单是这么看,恐怕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是,所以老奴正命人平整土地,这几日就将之种下去,想来等到秋天,就能见到实物了。”张东远道。 平安笑了一声,“张总管有所不知,”他指了指玉米,“除了这种不知是什么东西之外,其他似乎都是蔬菜瓜果类,最多三月便能成熟了,不必等到秋日。” “如此说来,夏天便能见分晓了?”皇帝闻言十分满意。为此还破天荒的将负责管理这里的庄头叫了过来,勉力几句。 不过这人也是太监,并不是单纯的农民,所以见到皇帝也不算失态,倒是让皇帝龙颜大悦,更加赞赏。 平安便也明白了张东远如此安排的意思。 果然在哪个位置都不好混啊!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见袋子里的种子并不少,便劝说皇帝在皇庄上也种一些。 他的理由十分充分:“到时候种出了蔬菜,陛下可以赏赐给朝中亲近重臣,以示恩宠。况且种得多,到时候还可以多留种子,分送出去,明年继续推广种植,想必不几年,整个大楚便都能吃上这些东西了。岂不更是陛下的恩德?”
第二日平安要在宫中当值,因为有朝会,所以他早早入宫,伺候着皇帝起身,梳洗罢,去上早朝。不过平安是不需要跟着去早朝的,留在天乾宫准备皇帝的早膳,这样下朝之后便能用了。 大楚朝三日一朝,如果不是有军国重事要在这时候商议,基本上只需要走个过场就可以了。 ——平安曾经一度觉得这种做法有点像自己以前看过服务行业的早会,所有员工聚在一起,喊几句口号,做一点训练,用这种办法培养企业文化,提升员工忠诚度和向心力,然后大家才能精神抖擞的面对一天的工作。 有点儿形式主义,但有时候也挺有用的。 若不是这样,那些平日里没有资格入觐的低位官员,又怎么能瞻仰到皇室威仪呢? 下了早朝过来用膳的时候,皇帝通常会在这个时间听大家说说宫中趣闻,若是宫里有什么新东西,也会取来一观。 太监们上的奏折,也都是这时候递上来。因此上,宫中但凡是有些才能的人,都绞尽脑汁,想要弄出个出彩的东西来,万一皇帝感兴趣,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了。 平安在值房里筛妖这些奏折,所以自然知道,宫中的能人其实也是很多的。 有些人,有手艺,有些人有才艺,还有些是从各地搜罗奇珍异宝……甚至还有些人会著书立说,也算是个千姿百态的小世界了。 值房那里送了奏折过来,皇帝不在,自然只能暂时交给平安他们。他们也会翻阅一下,揣摩皇帝可能对哪一个感兴趣。万一皇帝问起,才不会没话可说。 所以这一日平安准备好早膳之后,也照例翻看了值房那边送来的几本奏折。 却不曾想,上面第一本奏折的内容,就让平安惊住。 原来这是一个叫做黄德海的太监所写。这人原本曾经在尚宝监供职,专司执掌虎符将印。之前西北一战,有不少人受到牵连,这黄德海便是其中之一,丢了原本炙手可热的职位。 大概是不甘心就此沉寂,所以黄德海在分析过朝堂局势之后,便写了一本奏折送过来。想来是下头的人打点到位,竟真的一路送到皇帝面前来了。 而且还被放在第一份,是最有可能被看见的。 而这奏折里的内容,先是将赵璨夸赞了一番,然后道,自古成家立业,如今赵璨已经出宫开府,也该择选王妃,为皇室开枝散叶,也为下面的兄弟们做出表率云云。 赵璨今年已经十九岁,在这个年代来说,的确算得上是晚婚了。 所以平安对于这件事,其实应该可以说是有所准备的。尤其是在去年回京之后,朝中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流言。 因此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平安便慢慢回过味来,知道这件事恐怕并不淡淡是黄德海想要讨好赵璨才写出来的。背后说不定还有许多只手在推动。 西北一役,最后赵璨得利最多。如今他功成名就,在朝中炙手可热,自然有的是人想要跟他拉上关系。 如此,联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来,许多人都希望皇上赶紧将赵璨的婚事提上日程。 除此之外,长幼有序,对于排在赵璨后面的皇子们来说,这位兄长赶紧成亲,然后才轮得到他们。成了亲,就意味着成年了,可以开始参与政事,拥有自己最初的一份政治资本。 “平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一同当值的人问他。 平安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奏折合上,面上不露任何声色,“没有,只是在想朝中的局势。” 他说着将奏折放了回去,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调整位置,送来时什么样子,现在仍旧是什么样子。这份奏折不过是开个头罢了,就算皇帝今天看不到,明天也会看到。而且朝臣们恐怕也会陆续上折子。 这件事,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够拦下来的。既然如此,何苦做这种无谓之事? 果然皇帝用过早膳后,张东远便将那份奏折取了过来。打开时还朝平安这边看了一眼。平安被他这么一看,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却没有抓住。 皇帝看了这封奏折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想今天这些人仿佛约好了似的,不少大臣也上了一样的奏折,一个早上就看到了好几份。因为要为皇帝读奏折和批复,所以殿里的人都知道了奏折上的内容。 这一点印证了平安的想法,这些人恐怕迫不及待的想要让赵璨娶亲。只是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 再再次看到一份这样的奏折之后,皇帝命他们将这个类型的奏折都挑出来放在一边。等到用过午膳,休息时才再次取来看,看完了还和颜悦色的问起大家的意见。 有时候皇帝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会问问身边伺候的人。未必真的是要从他们那里得到解决办法,不过是找个人说说话,放松一下思绪罢了。 所以大家也都并不紧张。张东远道,“这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朝上诸公也是替陛下忧心,不过这种事,自然要陛下一言决之。” 皇帝点点头,转头看见平安,便问,“你呢?怎么看?” “臣不敢妄言。”心念电转间,平安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东西,便立刻应道。 在御前自称臣,是平安回京,将水泥厂和道路公司献给皇帝之后,得到的特赐殊荣。像张东远这个地位,也有皇帝恩赐。除此之外,外派作为监军的太监,也可以自称臣。 不过大多数人为了表示自己对皇帝的中心,永远都是皇家的人,所以在皇帝面前,通常都会自称奴才。张东远便是如此。 可平安每次自称奴才都忍不纂身一抖,鸡皮疙瘩全都出来了。相信只要是现代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这么自然的把自己的身份摆在奴才这个位置上吧?所以平安以前都是尽量避免自称,偶尔还会说我,实在没办法才会自称奴才。 所以得到了皇帝的特赐之后,便一直自称臣,如今已经十分习惯了。 “这也算是家事,有什么不敢说的?”皇叼作不悦,“况且是朕问你,你只管说便是,即便有不当之处,朕赦你无罪。” “是。”平安连忙应下。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已经变成肯定了。 皇帝在用赵璨的婚事试探他。 或许从一开始他看到的黄德海的那份奏折开始,就是皇帝的试探。所以张东远才会用那种眼神看他。莫非他们以为他看到了奏折,会藏起来不成? 其实要说平安十分惊讶,也算不上。 从跟跟赵璨商量弄出流言来的那天起,他就已经猜到会有这样的时候了。 毕竟皇帝不可能随意就相信一个人,即便是查清楚了,心中也还是会有疑虑。他必须要经受住重重考验,才能让皇帝相信,他跟赵璨之间,的确是清清白白什么问题都没有。 所以昨天去为乔迁之喜道贺也好,今天关于赵璨婚事的议论也好,都是考验的一部分。 唯有经过这些考验,皇帝自己判断出来的结果,他才会深信不疑。 不过既然皇帝连婚事都搬出来了,平安觉得,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试探也说不定。毕竟如果他真的跟赵璨有点儿什么,一定会对此有些不同其他人的反应。 不管是抗拒赵璨成婚,还是想要为赵璨争赛好的妻族。 如何在这两者之间维持那个所谓的度,倒的确是个极大的考验。 平安开始认真的盘算起赵璨的婚事。 流言早就已经存在,平安相信赵璨应该是早就有所准备的。只是两人见面的时间太少,又有那么多的事情要说,所以就总是谈不到这上面来。——当然,平安有所回避的态度,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平安有点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在赵璨面前提这件事。 提吧,好像他不相信赵璨似的。但其实平安从来不认为赵璨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如果他真的想要娶妻生子,大可不必跟自己有这些牵扯。 不提吧,他自己还挺好奇的。赵璨到底打算怎么应对这件事呢? 事情到这一步,赵璨娶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会努力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下,赵璨会怎么做呢?平安实在是很想知道。 因为这种犹豫,这件事情他从来不主动在赵璨面前提,而赵璨似乎也没有说的打算,所以两人至今都没有沟通过。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面对皇帝的问话,他应该怎么回答? 平安略略斟酌,才道,“陈王殿下年已十九,的确也该议婚了。” 这话中的潜台词是,如果再不给赵璨订婚,那么就免不了会有人要去想了:皇帝为什么不让七皇子成亲? 要知道七皇子才刚刚立下大功,在朝中威望正盛,如此难免就会有人阴谋论,认为皇帝是忌惮赵璨,才不让他娶妻的。这种话当然不可能有人说出来,但是挡不住他们这么想啊! 皇帝神微微一沉,“哦?” “其实既然那么多朝臣都为此事上书,陛下大可公开为陈王殿下选妃。想来那么多的闺秀,一定能挑出最合适的一位。”平安慢慢道。 皇帝的面色又缓和了下来。 其实对于那么多大臣迫不及待的想要促成婚事的事,他心里当然不可能没有半分不痛快。 如平安所说,让这些人各自去折腾,到时候自然可以看清楚,这些大臣们各自都是什么样的心思。这样说来,赵璨的婚事,倒的确是个好机会。 皇帝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听到平安这么说,他显然十分满意。 平安又道,“中山郡王,东海郡王和涪陵郡王也已经出宫开府,却还未成婚。正好趁此机会,一并选出王妃,想来会更加热闹。” 这个提议简直太损了。这是嫌水还不够浑,要将之搅得更浑啊! 不过,皇帝很喜欢。 “平安说得不错。既如此,就照此办理吧。”皇帝点头道,“张东远!” “皇上请吩咐。” “让礼部尚书过来一趟,商议此事。” 皇室宗亲的婚事,都是由礼部协助办理的。皇子们的婚事就更是如此了。虽然平安说让皇帝为儿子们“选妃”,但官家千金可不能像选秀女一样拉出来排排站,让人挑选。 所以只能让礼部接手这件事,到时候有心人,自然会跟礼部的官员们联系,而他们只需要盯着这里就可以了。 而因为这次考验平安的表现令皇帝十分满意,所以自然对他再无怀疑。平安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出这一点之后,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趁着皇帝跟礼部尚书商议的当儿,张东远对着平安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了殿外。 平安问,“张总管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是喜事。”张东远脸上露出笑容,“上回平安你不是说过,海外有许多庄稼,是咱们中原没有的。因此我就命人盯着来大楚做生意的番船和商队,你猜怎么着?” 果然是喜事!平安又惊又喜,“莫非已经找到了新的种子?” 张东远咳嗽了一声,矜持的道,“是搜罗了那么几样,这几日才送到的。只是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因此想请平安你也去看看。你见多识广,又多奇思妙想,或许便能看出来呢?”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平安也很积极。 相对于发现新的农作物种子这件事,赵璨的婚事就要往后排了。反正他自己肯定心里有数,平安即便不管也没事。 “我看陛下今日心情好,待会儿我去告假,咱们明日就过去吧。” 平安连连点头。 这件事实在是意义重大。虽然还不知道张东远都弄到了些什么种子,但平安还是很激动。之后在皇帝面前当值时就总是免不了走走神,嘿嘿傻笑,很快让皇帝看出了端倪。 “他这是怎么了?遇上了什么好事?”皇帝指着发傻气的平安问张东远。 张东远无奈,这件事他本来是打算等确定了,或者说最好是种出了成果之后,再禀报皇帝的。免得空欢喜一场,影响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形象。谁知道平日里那么沉得住气的平安,却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这实在是因为张总管太不了解大吃货国国民的追求了。 虽然大楚朝的美食发展得也算是不错,民间的特色小吃且不说,身在宫中平安更是吃到了许多秘制的美味,都是后世不可能吃到的。不过在食材和调味料方面,平安觉得还可以更加完善些。 如今的大楚没有辣椒,没有西红柿,这可都是做菜调味时不可或缺的东西。除此之外,土豆,玉米这种风靡全球的物种同样没有传入大楚,实在是令人遗憾。 最重要的是,土豆和玉米的产量极高,又不太挑剔生长环境。像沙地这种很难出作物的土地也可以种植,在粮食产量还很低甚至一部分百姓根本吃不饱的大楚,自然是十分值得推广的。 只要一想到这些,平安怎么能够平静下来呢? 他跟张东远是不一样的。张东远是将这些东西当做政治资本来运作,他知道这些东西好,但是更具体的事便不会再去想,反正只要自己能拿出这些东西,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便越发巩固,话语权也会更重。 但平安想的却是这些东西对大楚长远的影响。 圣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所以吃饱了饭,才会有平安所谓“天下人都能读书”,开启民智,推动整个社会发展,否则的话,一切就都是空谈。 不过既然平安暴露了,张东远觉得趁机将事情报备一番,也是好事。虽说达不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但是事事都向皇帝汇报,却可以达成另外一种效果,让皇帝觉得自己可靠。 所以他据实相告,“回陛下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张东远从很久之前开始说起,“陛下记得老奴几年前献上的能抗旱的种子吧?这也是多亏了平安的提醒,才能弄出来。如今我那里还在挑堰产的种子,只是暂时进展不大。不过这一次,是因为老奴从番人那里弄到了许多种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因此让平安去看看。据说其中有高产作物,若是能在我大楚种植,便是造福亿兆黎民的好事。” “抗旱的种子朕记得。你怎么想着去搜罗番人的种子?”皇帝问。 张东远道,“老奴只是想着,世界之大,即便是我大楚境内,南方种植水稻,北方种植小麦,作物尚且不同,何况是番邦之地?或许那些地方便有其他的作物,况且老奴听说番邦乃是苦寒之地,若是能在那里生长的作物,想必在我大楚也能生长,说不定还能提高产量。” “有理。”皇帝点头,“既如此,那朕也跟着你们去看看那些新奇的种子吧。” “这……是。”张东远只好点头应下。 于是也不必等明日了,皇帝将奏折一放,便命人去做准备,他要出宫。 等到平安从傻笑之中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张东远的庄子在京郊。这是上次他种出了抗旱的作物时,皇帝赏赐的,因为原本是皇庄,所以距离京城很近,出城之后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因为皇帝是微服私访,所以銮驾从省。即便如此,也是浩浩荡荡好几十人,出城时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 等到了庄子上,张东远即命人将种子取出来,交给平安查看。 一共是五个袋子,就是五种作物了。平安有些激动的打开其中一个,捧出了略带白色的玉米粒,颗颗晶莹,看上去像是什么装饰品。在这异时空中见到熟悉的东西,平安差点儿喜极而泣。 “这也是种子?”皇帝十分好奇的问。 平安点头道,“回避下,是。” 因为还没有种植过,他也不好多说。否则自己十岁就进宫,从哪里知道那么多东西?他弄出来的炸弹和水泥都可以说是就地取材,说不定阴差阳错就弄出来了。毕竟这时候大楚已经制窑烧砖,他不过是改良了一下配方和烧制方法而已。 可是这番邦来的作物,他就不应该认识了。 平安依次检查了其他的袋子,看到了西红柿种子,辣椒种子,还有一种豆类的种子,一种应该是蔬菜种子,但平安光是看的话,可分不出来到底是哪一种。 皇帝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但后面的几样,看上去都不如玉米这么有趣,不免大失所望,“单是这么看,恐怕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是,所以老奴正命人平整土地,这几日就将之种下去,想来等到秋天,就能见到实物了。”张东远道。 平安笑了一声,“张总管有所不知,”他指了指玉米,“除了这种不知是什么东西之外,其他似乎都是蔬菜瓜果类,最多三月便能成熟了,不必等到秋日。” “如此说来,夏天便能见分晓了?”皇帝闻言十分满意。为此还破天荒的将负责管理这里的庄头叫了过来,勉力几句。 不过这人也是太监,并不是单纯的农民,所以见到皇帝也不算失态,倒是让皇帝龙颜大悦,更加赞赏。 平安便也明白了张东远如此安排的意思。 果然在哪个位置都不好混啊!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见袋子里的种子并不少,便劝说皇帝在皇庄上也种一些。 他的理由十分充分:“到时候种出了蔬菜,陛下可以赏赐给朝中亲近重臣,以示恩宠。况且种得多,到时候还可以多留种子,分送出去,明年继续推广种植,想必不几年,整个大楚便都能吃上这些东西了。岂不更是陛下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