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阁 > 老猫 > 第九章一个最不幸的人

第九章一个最不幸的人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

刘书阁 www.liushuge.com,最快更新老猫最新章节!

    我和白素两人,在那一刹那之间,心情都紧张得难以言喻,我反手按在一只空木箱之上,万一有什么攻击行动时,可以还击,那样,至多给它逃脱,也不致于再吃它的亏。

    我们两人都是紧张得屏住了气息的,看那头猫时,在铁笼的门倒了下来之后,它的神态也紧张得出奇,它并不是立即自铁笼之中冲了出来,而是伏在铁笼的一角,一动也不动,只是望着我们。

    人、猫之间,相持了足有一分钟之久,还是白素先开口,打破了难堪的沉寂,她道:“你可以出来了,你已经自由了!”

    那头老黑猫的身子,向上挺了一挺,身子抖了一下,当它的身子抖动之际,它全身的黑毛,全都松散了开来,然后又缓散披了下来,看来显得格外柔顺乌润,再接着,它就慢慢走了出来。

    当它来到笼口的时候,它又停了一停,然后,走向外,一直向我们走来。

    当它无声无息、缓缓向我们接近的时候,真像是一具幽灵在向我们移动,虽然它看来好像不像有什么敌意,但是谁知道它下一步的行动怎样?它离我们近一点,危险程度,便增加一分!

    它一直来到了离我们只有六七尺处,才停了下来,抬起头,望着我们,在它的腹中,不断发出一阵阵“咕咕”的声音来,又张口叫了几声。

    看它的神态,实实在在,它是想和我们表达一些什么,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它究竟想表达一些什么。但是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我们之间的敌意,已经减少到最低程度了。

    白素在那时候,向前走出了一步,看她的神情,像是想伸手去抚摸那头老黑猫。

    可是也就在此时,白素还未曾伸出手来,那头老黑猫突然发出了一下叫声,窜了起来,我大吃一惊,连忙伸手一拉白素。

    但我只不过是虚惊,因为那头猫,并不是向白素扑过来,而是以极高的速度补向地下室的门口的,等到我们抬起头来时,它已经窜出门口去了。

    我和白素忙追了上去,可是,当我们上了地下室,那头猫已经不见了。

    白素还在通屋子找了一遍,不断地叫唤着,我道:“不必找了,它早已走了!”

    白素的神情,多少有点沮丧,但是她在呆立了一会之后,说道:“我们不算完全失败,至少,它对我们不再有敌意!”

    我苦笑了一下:“也不见得友善,它走了!”

    白素皱起了眉,一本正经地道:“那是不能怪它的,你没有看到它刚才的情形?它像是想向我们表达一些什么,但是人和猫之间,究竟难以沟通!”

    我不禁笑了起来:“在人与人之间尚且无法沟通的野外,你要求人和猫之间的沟通,不是太奢望了么?”

    白素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叹息,或许是因为那头老黑猫不告而别吧。那头老黑猫的怪异之处实在太多,但是在我捉到了那头猫并且和那头猫打过了交道之后,我却知道,要在那头猫的身上解开这个谜,那是不可能的事。

    解开这个谜的关键,还在人的身上,而这个人,就是张老头。

    我已经在报上登了启事,张老头是不是会找我呢?

    我在报上刊登的启事。是以那头猫已被我捉住这一点来诱惑张老头来见我的,但是,现在那头猫已离去了,张老头是不是还会来呢?

    我并没有将这一点向白素说,因为怕白素引咎自责,无论如何,要放出那头猫来,总是白素最初动议的。

    我和白素,都不约而同地绝口不再提那头老猫的事,我们都不愿意再提它,虽然我们都知道,各自的心中,都在不断地想着它,但是我们都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当天晚上,有两个朋友来小坐,当那两个朋友离去之后,夜已相当深了,我们送到门口,转回身来,忽然发现墙角处,有一个人在闪闪缩缩,欲前又止,我站定了身子,路灯的光芒虽然很黑,但是我立即看清了那是什么人,我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我陡地叫道:“张先生!”

    白素那时,已走进了屋子,突然听到我一声大叫,她也忙转回身来。

    那在墙角处闪缩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认为唯一线索的张老头!

    张老头听到我一叫,身子震动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他像是决不定是逃走,还是向我走来。但是我已经不再给他任何犹豫的机会了,我急速地奔了过去,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张老头的神态很是惊惶,他有点语无伦次地道:“它它在你们这里?我已经来了很久了!”

    我忙道:“张先生,你别紧张!”

    张老头仍然有点手足无措地道:“我我”

    这时,白素也走了过来,笑道:“张先生,事情比你所想像的要好得多,请进来谈谈。”

    张老头犹豫着,但是终于跟着我们,走了进来。坐下之后,他仍然在四面张望着,看来他很急于想要见到那头大黑猫,而且,他不安地搓着手。

    我道:“张先生,你当然是看到了我的启事之后才来的,不过,那头猫已经不在了!”

    张老头震了一下,现出十分惊怖的神色来,我立时道:“你放心,你看看这客厅中的情形,这全是你那头猫所造成的,在我们将它关进铁笼的时候,我真想将它杀死的!”

    张老头听到这里,失声叫了起来:“不,不能,你不能杀死它,它不是一头猫!”

    我呆了一呆,因为我不明白张老头所说“它不是一头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那头大黑猫,明明是一头猫,只不过极其古怪而已。

    我没有继续向下想去,因为我看到张老头这时的神情十分紧张,我想他可能是神经紧张,所以讲起话来也不免有多少颠来倒去的缘故。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当然,我没有杀它,我们发现它听得懂人的语言,我们想试图和它化敌为友,将铁笼打了开来。”

    张老头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了?”

    我摊了摊手,道:“他走了。”

    张老头站了起来:“对不起,他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我来陪罪,既然他已经不在,我也要告辞了,再见,卫先生。”

    张老头已经站了起来,他是客人,在他表示要离去的时候,我也应该站起来的。但是我却仍然坐着,并且摇着头:“张先生,你不能走!”

    张老头以十分紧张的声音道:“卫先生,你是没有道理扣留我的。”

    我微笑着:“你完全误会了,我决不是扣留你,只不过是希望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些问题,有关那头大黑猫的问题。”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我道:“你大可放心,那头猫将我的家中破坏成那样子,而且还抓伤了我的肩头,我都放他走了,我们之间,实在不应该有什么敌意。”

    张老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我实在不能和你说什么,真的,什么也不能说,除非我和他见面之后,他自己同意。”

    我略呆了一呆,在中国语言之中“他”和“它”听起来是没有什么分别的,是以我一时之间,也弄不清他是在指什么人而言。是以我问道:“谁?”

    张老头的回答却仍然是一个字:“他!”

    我还想再问,白素已插言道:“自然是那头猫了!”

    张老头连连点头,表示白素说对了他的意思。

    我伸手抚摸着脸颊,不禁苦笑了起来,张老头要先去和那头猫讨论过,才能答覆我的要求,他和那头猫之间,究竟沟通到了什么地步呢?他是人,人反而不能作主,要由一头猫来作主,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

    我瞪着张老头,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才好之际,白素已然道:“好的,张先生,我相信它一定会回到你那里去,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我认为,你们肯定来和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对问题总有多少帮助。”

    我呆了一呆,及阻止白素,张老头已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门口,白素还走了过去,替他打开了门,张老头匆匆走了。这时候,我不禁多少有点气恼。等到白素转过身来之后,我挥着手道:“好了,现在猫也走了,人也走了。”

    白素来到了我的身前:“别着急,人和猫都会回来的。”

    我闷哼了一声,白素道:“你记得么?那头猫在离去的时候,很像是想对我们表达一些什么,可是却又没法子表达。我相信张老头和那头猫之间,是互相完全可以了解对方的意思的。”

    我心中又不禁生出了一点希望来,道:“你是说,在张老头和猫又见面之后,猫会通过张老头,来向我们表达一些什么。”

    白素点头:“希望是这样。”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除了“希望是这样”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白素和我一起上楼,当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白素忽然问我:“你记得么,张老头曾说过一句很古怪的话,他说,那不是一头猫!”

    我道:“记得,我想那是他的口误,那明明是一头猫,不是猫,是什么?”

    白素略想了一想:“从外形看来,那自然是一头猫,然而,从它的行动看来,它真的不是猫!”

    我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和白素绕圈子,是以我挥着手:“那样,它依然是一头猫,只不过是一头怪猫而已,怎能说它不是猫?”

    白素固执起来,真是叫人吃惊的,她道:“张老头和它在一起的时间自然比我们长,他对它一定更了解,他说它不是猫,一定有道理!”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大声说:“谢谢你,请你提到猫的时候,不要用‘它’这个代名词,那使我分不清你要说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白素却喃喃地道:“我本来就有点分不清,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猫!”

    我大声笑了起来:“好了,你愈说愈玄了,告诉你,那是一只猫,有长耳朵,有绿色的眼睛,有锐利的爪,有全身的黑毛,有长尾巴,那是猫,一头猫!”

    我讲了那么许多,对于那是一只猫,实在是毫无异议的,可是白素居然还有本事反驳我,她道:“那只不过是外形!”

    我摇了摇头,和女人争辩问题,实在是很傻的,我不想再傻下去了,所以我放弃了争辩。

    白素也没有说什么,这一晚,我可以说是在精神恍惚的情形下度过的。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老陈的电话,老陈在电话说道:“我这条命总算捡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你遭到了什么意外?”

    老陈有点恼怒:“你怎么啦,不是我,是老布,那和我自己受了重伤没有什么分别!”

    我忙不迭道:“对不起,很高兴听到了老布康复的消息,真的很高兴!”

    老陈叹了一声:“离完全康复还要很长远,但是已经十分好转了。”

    我放下了电话,将手捏成拳头,在额上轻轻敲着,一只猫,一只狗,再加上形式上的猫,老天,我真怕自己难以容纳得下这许多怪诞的东西!

    我叹了一声,听到了门铃响,心中动了一动,接着,就听得白素在楼下,叫了起来:“快来看,我们来了什么客人!”

    我几乎是直冲下楼去的,我也立时看到我们来了什么客人,张老头和那头老黑猫!

    张老头已坐了下来,那头老黑猫,就蹲在他的身边,白素蹲在猫前。

    张老头和那头大黑猫终于来了,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也有点手足无措。

    我勉力镇定心神:“你们来找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商量的结果?”

    张老头的神情显得很严肃,他道:“两位,我先要请问你们一个问题。”

    我和白素两人互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张老头仍然注视着我们,这时候,我们发现那头猫,也以同样的目光注视我们。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张老头才缓缓转过头去,对那头猫道:“好,我说了!”

    那头老黑猫的前爪,利爪全都自肉中露了出来,抓在地板上,看来它正处在极紧张的状态之中,对于张老头的话,它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事实上,它一动也不动,就像一尊石像。

    张老头又望了它一眼,才叹了一口气:“两位,他可以说是一个最不幸的人。”

    我一听得张老头那样说,立时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跳了起来:“你要更正你的话,它是一只猫,不是一个人!”

    张老头叹了一声:“卫先生,你听我说下去,就会明白了,它的确是一个人,只不过它原来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知道,可能它原来的样子,比一头猫更难看,根本不知道像什么!”

    我有点怒不可遏的感觉,但是白素地按住了我的手臂:“张先生,你的意思是,它不是属于地球上的人,是外地来的?”

    一听得白素那样说,我也安静了下来。因为我明白事情已经完全到了另一个境界了,在这个不可测的境界之中,是无所谓什么可能或不可能的,一切的事都可能,因为人类对这个境界所知实在太少了。

    我自然也明白白素所说“外地来的”的意义,这“外地”是指地球以外的地方。在整个宇宙中,地球只不过是一颗尘埃,在宇宙中,有比地球更小的尘埃,也有比地球大几千几万倍的尘埃,在这许多亿亿万万、无无数数的地方,人类的知识与之相比,实在太渺小了!

    我和白素都静了下来不出声,张老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色,望着我们,过了片刻,他才道:“我不相信你们已经明白了。”

    我缓缓地道:“张先生,我们已经明白了,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出奇的事情,在地球以外的地方,有高级生物,他们会来到地球,这实在一点也不稀奇,不用多少年,这种事情,就会像是一个人由南方到了北方一样平常和不引人注意。”

    张老头又叹了一声:“那是你的想法,别人的想法不同,所以无论如何,要替这个可怜的外来侵略者,保守秘密。”

    我皱了皱眉,因为张老头忽然又改变了称呼,他的称呼变成了“可怜的外来侵略者”这是一个在词汇上而言,十分古怪的名称,就像是“沸滚的冰琪琳”一样。

    张老头伸手,在那头大黑猫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我也清清楚楚,听得那头大黑猫,发出了一下叹息声来。

    张老头道:“它本来是一头普通的猫,和其他所有的猫一样,正生长在猫最幸福的时代,那是埃及人将猫奉为神明、极度爱护的时候。”

    我呆了一呆,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我们都不是特别爱猫的人,但是对于猫的历史却多少也知道一些,猫的确有过幸运时期和极其不幸的时期。

    猫的幸运时期是在古埃及时代,那时,埃及人爱猫,简直已到了疯狂的程度,当敌人捉住了若干头猫,扬言要对猫加以屠杀的时候,爱猫的埃及人会毫不考虑地弃城投降,为的是保全猫的生命。

    然而,那是一个很遥远的时代了,距离现在应该有多少年了?至少该超过三千年了吧!

    超过三千年!

    我的心中,陡地一惊,那头老猫的骨骼钙组织切片,不是证明它的确超过三千岁了么?

    我感到我渐渐有点概念了,我忙道:“我明白了,它自外太空来,约在三千多年之前。到达地球,它是一个来自别的星球的猫!”

    我自以为我自己下的结论,十分不错,但是看张老头的神情,我却像是一个答错了问题的小孩子一样,他不断地摇着头。

    等我讲完,他才道:“你完全弄错了,它原来是在地球上的一只黑猫。”

    我呆了一呆:“你在开玩笑,你刚才说——”

    这一次,张老头挥着手,打断了我的话头:“请你一直听我说,如果你不断打岔的话,那么,你就更不容易明白了!”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出声,但这时,我的心情既焦切,思绪又混乱,实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老头侧着头,做作手势:“我们假定,在若干年前,某一个地球以外的星体上,一种高级生物中的一个,以某种方式来到了地球——”

    我实在并不想打断张老头的话头,可是张老头的话,我却实在没有法子听得懂。

    我不得不叹一声:“请原谅,什么叫作‘某种方式’?”

    张老头道:“那是我们无法了解的一种方式,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但是我们却看不到,也触摸不着,但事实上他们是来了,从另一个地方,到了地球上!”

    我听得更湖涂了,但是看张老头的情形,他显然已在尽力解释了。我不想再打断他的话头,我想,或许再听下去,会明白的。

    所以,我装出明白的样子来,点着头:“是,总之,他们之中的一个来了,到了地球。”

    张老头点头道:“对,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在未到地球之前,对地球一定已有研究,但是研究的程度,并不是十分透彻,他们可能只知道地球上有许多生物,而其中的一种生物,处于主宰的地位,是地球的主人,我们自然知道,那种生物就是地球人,但是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地球上的任何生物,就像我们未曾见过其他星体上的生物一样。”

    张老头的这一番话,倒是比较容易明白和容易接受的,是以我点了点头。

    张老头苦笑了一下:“正由于这个缘故,所以悲剧就降临在它的身上!”

    张老头指了指那个大黑猫:“我们回到第一个假设:有一个外太空的高级生物,到了地球,他是以我们不知的某种方式到来的,他到了地球,如果要展开活动的话,他就要先侵略一个地球人,从此,这个地球人就变成了是他,他的思想操纵那地球人,你明白么?”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明白,我岂止明白,我明白的程度,简直在张老头之上!

    至少,我已可以假设出,张老头所说的“某种方式”是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那是一种一个生物,将他的脑电波聚成一股强烈的凝聚体,可以在空间自由来去的形式,这股脑电波有智慧、有思想但是却无形无质,没有实体,但如果它找到实体附上去,它就会是一个有实体、有智慧的东西。

    我忙问道:“结果是——”

    张老头道:“这个来自外太空的人,到了地球,他要找的目的,自然是一个地球人!”

    张老头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他却从来也没有见过地球人,埃及的一座神庙附近是他的到达点,他看到了在那庙中有许多猫,神气活现、受尽了宠爱的猫,其中,以一头大猫最神气——”

    张老头讲到这里,白素“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以为猫是主宰地球的最高级生物了!”

    张老头的脸上现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是的,你说对了,他以为猫就是地球上最高级的生物,他更以为那头大黑猫是地球最高级生物的一个领导人,于是他就——”

    张老头讲到了这里,停了下来。

    他停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在那半分钟之内,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白素和张老头三人,都屏住了气息,而那头大黑猫,也静得一点声都不出。

    然后,还是张老头先出声,他道:“于是,他便侵入了那头大黑猫的体内,从这一刻起,他也就犯了一个不可挽救的错误。”

    我在竭力控制着自己,可是虽然是在尽力控制着,但是,在我的喉间,还是发出了一些我自己并不想发出的古怪的声音来。

    我现在明白张老头的说:“他是一个最倒霉的侵略者”这句话的意思了!

    一个外太空星球上的高级生物,用地球人怎么都料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了地球,他到了地球之后,可以进入地球人的身体之内,用他的思想,操纵地球人的身体,做他所要做的任何事情来。可是,他却错误地将地球上的猫当作了人,进入了猫的身体之内!

    这件事,如果细细想来,除了给人以极度的诧异之感外,还是十分滑稽的事,我几乎忍不住想笑出来了。

    可是,在那一刹那间,我又看到了那头老黑猫那对墨绿色的眼球,我却又笑不出来了。

    也就在这时,白素低叹了一声:“那怎么办?他变成了一头猫了!”

    张老头呆了半晌,伸手在那头老黑猫的身上,轻轻抚摸着。

    过了片刻,张老头才道:“事情真是糟糕透了。当然,所谓糟糕,只是对他而言。对地球人来说,那却是无比的好运气。”

    张老头挥着手:“要知道,他能够以这种方式来到地球,在三千多年以前,地球人的文明,还只是处于启蒙时期,如果他成功地进入了一个人的身体之内,那么,这个人,就立时成了超人,足可以主宰全地球,他也可以在若干时日之后,和他原来的星球,取得联络,报告他已经侵略成功,他更可以设法接引更多的同类到地球上来,将地球人完全置于他的奴役之下。可是,他却进入了一头猫的身体之内,变成了一头猫。”

    张老头又苦笑了起来:“你是知道的了,一头猫,不论它神通如何广大,它都只不过是一头猫,能够有什么作为?”

    我和白素齐齐吸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我们的心中,都乱得可以。

    张老头所说的话,实在太怪异了!

    但是我们又都先和那头大黑猫打过交道,这头大黑猫的许多怪异之处,的确也只有张老头的那种说法,才能尽释其疑。

    白素低声道:“张先生,照你那样说,他是以一种只是一束思想、无形无质的形态,来到地球的,那么,就算他误进了一头猫的身体之内,他也可以脱离那头猫,而且,一个有着如此高妙灵巧思想的猫,也一样会使人对它崇拜的!”

    张老头徐徐地道:“你说得对,但是地球上的许多情形,外来者究竟不是十分明白。这本来是最好的一种侵略方式,用思想侵入人体,借用人体的组织,来发挥外来者的思想,照这个理论看来,侵入一头猫或是一个人的身子,没有不同。”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地道:“正应该如此才是!”张老头摇着头:“可是事实上的情形,却并不是如此,外来者没有料到,侵入了猫的身体之后,他的思想活动,便受到了猫的脑部活动所产生的电波的干扰,使他根本无法发挥原有的思想,猫的脑部活动的方式影响了他,使他原来的智慧降低了不知多少倍,他只不过成了一头异乎寻常的猫而已。也正由于这一点,是以他无法再脱离猫的身子,而转投人身。”

    听到张老头使用了“转投人身”这样的字眼,虽然,我的思绪还是十分乱,对于张老头所说的一切,我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由于“转投人身”这个词,对于若干传说是相吻合的,所以我的概念,倒明确得多了。

    我将张老头所说的话,整理了一下,用我所熟悉的词句,将之作出了一个结论。

    我用“灵魂”这一个词,来替代张者头所说的“某一种来到地球的方式”这种说法。

    “某一种方式”是一个不可知的方式,那十分容易引起人思绪上的混乱,实际上,这种方式,可能只是一束游离而又有主宰的脑电波,但这样说,更容易引起紊乱。如果用“灵魂”这个地球人也熟知的名词来代替,虽然不一定完全确当,那总是简单明了得多了。

    我们可以假设,进入这头大黑猫身体的“他”只是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是具有高度的智慧。但是,当“他一投进了猫身之后“他”变成了一头猫,他的智慧便大大降低了。

    我的脑中,在作了这样的一番整理之后,对整件事,就比较明白得多了。

    自然,我仍然充满了疑问,因为张老头所说的那一切,实在是闻所未闻,几乎是使人不能接受的。

    我的脸上,自然也充满了疑惑的神色,我开口想问第一个问题,但张老头不等我开口,就道:“你一定想问,他何以不会死亡,可以活那么多年,是不是?”

    我本来并不是想问那一个问题,但是那也的确是我想问的问题之一,是以我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张老头道:“那只不过是时间观念的不同,在他来的地方、时间和地球上是不一样的,在地球人而言,时间已过了三千多年,是猫的寿命的两百倍,但是在他而言,还不到猫的寿命的十分之一。”

    我有点不很明白张老头的这个解释,但是这并不是一个主要的问题,所以我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先将他的说法囫囵吞枣地接受了下来。

    然后,我道:“奇怪得很,他来了之后,误投猫身,变成了一头猫,那么,难道他所在的地方,没有继续有别的人,用同一方式到地球来?”

    我的这个问题,在这一连串怪诞莫名的事情之中,实在是平淡之极,毫不出奇的一个问题。

    可是,我这个问题才一出口,张老头的反应,却异乎寻常。

    首先,他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身子也震动了一下。看来,他是勉力要镇定自己,但是他却显然做得并不成功,因为他的手在不断发抖。

    他过了很久,才回答我这个问题,在开始的时候,他的言词很支吾闪烁,也很不连绸,以致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解释什么。

    在他讲了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首先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直接在回答我的问题,而只是在向我说明,他也曾向那头大黑猫问过同样的问题。

    其实,他是不必要向我作这样的说明的,因为他所知有关那头大黑猫的事,当然是从那头大黑猫那里得来的,不然,他怎么会知道?

    所以我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显然有同感,她正紧蹙着双眉,看来除了疑惑之外,还在思索着什么。

    我欠了欠身子,张老头才道:“我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他到地球来的时候,对于地球的情形,还不是完全了解,不然,他也不至于误投猫身了,在他们的地方,他远征地球的行动,是被当作一项冒险行动来看待的,他一去之后,音讯全无,自然也没有了第二次的冒险。”

    张老头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补充道:“而且,由于时间观念的不同,他来到地球,在他们的地方而言,并没有过了多久,他们那里的人,可能还未曾发觉他已经出了事。”

    这种说法,倒是可以解释我心中的疑问的。

    我又道:“你是不是知道,他误投猫身之后,对他智力的减低,到达什么严重的程度?”

    张老头叹了一声:“在开始的几百年,我说的是地球上的时间,他完全变成了一头猫,那情形真是糟透了。后来,才渐渐好了些,一直到了一千多年之后,才稍为有一点进展。他曾想利用猫的力量来做一些事,但立时遭到了人类的反击。卫先生,你自然知道,有一个时期,猫被人和巫术连系在一起,几乎所有的猫都被捉来打死、侥死。”

    我点头道:“是的,那是猫的黑暗时期,尤其是在欧洲,历史学家一直弄不明白,何以一种一直受人宠爱的动物,忽然之间,会使人如此痛恨,几乎要将它们完全灭种!”

    张老头道:“那时候,它在欧洲!”

    我望着那头大黑猫,不村也苦笑了起来。不论讲给哪一个历史学家听,说中古时期,人突然开始憎恨猫,将猫和邪术连正一起,全然是因为其中有一头猫,在联合其他的猫和人作对的缘故,那决不会有人相信的。

    张老头又道:“他遭到了失败之后,知道地球上,由于猫和人的智力,相去实在太远,他无能为力,所以他离开了欧洲,到了亚洲,以后,又过了好久,在人对猫的恶劣印象淡薄之后,情形又好转了。”

    白素一直在静静听着的,这时才问道:“它当时做了一些什么?”

    张老头是不怎么愿意说的,他的嘴唇掀动了一下,然后才很勉强地道:“它的确害了一些人,它用它渐渐恢复了的智慧,去影响人的思想活动,那和催眠术有点相仿,被害人自然是“中了邪”可是那没有用,完全不能将猫和人的地位掉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看来,那时的人,并没有冤枉猫,猫的确是和邪术有关的。”

    张老头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白素又问道:“张老先生,你认识这头猫,已经有多久了?”

    张老头对这个问题,多少又有点震动,他道:“我是自小就认识他的,或许是他感到,如果他不和人有沟通的话,他永远没有机会改善他的处境,所以他找到了一个小孩子作朋友,那小孩子就是我,那时,他的智力至少已恢复了一成——那已经比地球人聪明、进步得多了,我和他在一起几十年,所以我们之间,已完全可以交换相互间的思想了。”

    我和白素都没有说话,因为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们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们沉默着,张老头又徐徐地道:“自从我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我就知道,他唯一希冀的,就是回去,回到他原来来的地方去!”

    我扬了扬眉:“当然他不是想带着猫的身体回去,那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张老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是,那是不可能的,他必须以来的时候的同一方式,脱离猫的身体离去。”

    白素道:“你一直在帮助他,但是,你们,也一直没有成功!”

    张老头难过地搓着手:“是的,我们没有成功,我们已经知道如何才可以回去,但是,有许多困难,我们无法克服。”

    我有点吃惊,因为根据张老头的说法,他和那头猫,一直在进行着一项工作,这项工作的目的,是要使那头猫的“灵魂”和身体脱离,使那头猫的“灵魂”能够回到远离地球、不知道多么远的地方去!

    这种工作,是地球人任何科学家,想都未曾想到的事,而他们却一直在做着。

    而且,听张老头的口气,他们在做的这项工作之所以尚未完全,并不是全然没头绪,而只不过是遭遇到了若干困难而已!

    单就这一点而言,张老头和老黑猫,在思想范畴上,在科学研究上,已经远远地将地球人的科学进展抛在后面了。

    我觉得手心在冒汗,忍不住问道:“你们用什么方法,在展开这种工作?”

    张老头有点不安,他好像在规避我这个问题,又像是在为他自己推卸责任,他道:“一切方法全是由他提供的,我只不过动手做而已。”

    听到了“动手做”我心中又不禁陡地一动,立时问道:“张先生,你在你的住所之中,不断敲打,就是在‘做”这项工作?”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他不断在椅子中扭着身子,然后才道:“是。”

    我立时又道:“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要请你原谅,有一次,我曾偷进你的住所,打开了一只大箱子,看到那大箱子中,有一只盘子,八角形,一半钉着许多小钉子,你在做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一面说,一面用手比画着我所看到过的那个八角形盘子的形状和大小。

    张老头显得更不安了,但是不多久,他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一样,挺了挺身子,道:“是!”我不禁笑了起来,张老头刚才讲了那么多,他所说的话,虽然荒诞,但是我是一直相信宇宙间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的,所以也还可以接受,但是,他说那只八角形的、有一半钉满了小钉子的盘子,可以使那只猫回到原来的地方去,我就忍不住笑了出来,那实在是太儿戏了,不可能的事!

    我一面笑着,一面道:“张先生,那是一只什么魔术盘子?上面钉着一些钉子,有什么用?它看是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怎可以完成你所说的,如此复杂得难以想象的一件事情?”

    张老头摇着头:“卫先生,请恕我不客气地说一句,别说是你,就是将全世界所有第一流的科学家集中起来,也不会明白的,因为地球上的科学知识实在太低,低到了无法理解这个装置的复杂性的程度。”

    我听得他那样说法,自然不大服气,但是不等我再开口,张老头又道:“举一个例子来说,手电筒,那是何等简单的东西,但是手电筒如果在一千年之前出现,那时候,集中全世界的智者来研究,他们能够明白手电筒是为什么会发光的原理么?”

    我将所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因为想到人类在几百年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手电筒那样简单的东西,而感到有点惭愧。

    张老头举的这个例子,有着不可辩驳的力量,当时的人,虽然幼稚到不知道有手电筒,但当时,他们也是自以为已经知道了许多东西,是万物之灵。

    现在,我们也自以为知道了许多东西,可是事实上,可能有在若干年后,简单得如同手电筒一样的东西,但是在现在说来,还是一个谜!

    我不再反驳张老头的话了,张老头道:“你看到那东西——你将之称为钉了很多小钉子的盘子,其实,那些细小的附着物,不是钉子。”

    我道:“是什么?”

    张老头摊了摊手:“我说不出来,说出来了,你也不明白,就像你对一千年之前的人,说到手电筒他也不明白一样,那全然不是你们知识范畴内的事!”

    我有点气愤,道:“是你的知识范围内的事?”

    张老头震动了一下,我那样说,只不过是一种负气的说法而已,看张老头的情形,象是因为我的话,而受到了什么伤害。

    在好几次同样的震动之中,我也发现,张老头对于提到了他自己,总有一种异样的敏感,不像是提到那头大黑猫时,侃侃而谈。

    这时候,他又有点含糊不清地道:“当然,我和所有的地球人是一样的,这只不过是他传授给我的知识而已。”

    白素突然又问了一句:“你和他如何交谈,用猫的语言?”

    张老头道:“不,他影响我,他用他的思想,直接和我的思想交流。”

    白素立时道:“他能够和你直接用思想交流,为什么和别人不能?”

    我也感到这个问题,十分严重,是以望着张老头,要看他如何回答,和以前几次一样,问题一到了和他自己有关之际,张老头就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他勉强笑着:“是那样的,我和他在一起,实在太久了,有好几十年了。”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白素也没有,因为这个解释,多少是令人满意的。

本站推荐:修罗天帝逆天邪神伏天氏元龙毒医娘亲萌宝宝万古神帝万古神帝医毒双绝:冥王的天才宠妃元尊牧神记

老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刘书阁只为原作者倪匡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倪匡并收藏老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