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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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车上挤满了人，难得他还能眉飞色舞地向我指手划脚。

    我们同村。回乡之路顺畅，短促，从车站到家门口，只拐三道弯儿，用不到一个小时。

    他就站在过道里，跟我攀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他在倾诉，而我只是在倾听。因为他的话密不透风，我插不上嘴。

    坐在我左边的，是他的同伴，脸一直朝向窗外，看都不看他一眼，对他的话更是置若罔闻。

    他们在村里是小学同学，现在在城里上了不同的技校，一个学机械，一个学计算机。我只是在村里的小学校和他们一块儿打过几次篮球，我大他们五六岁，却显得迟钝。

    我发现一车人都在盯着我们看。他的嘴太油了，而话题却只有一个：音乐，或者说唱歌。好在我兴味盎然。

    他所在的那所技校里，有个音乐老师好像很器重他。——天知道“机械专业”的音乐课意味着什么！

    他说音乐老师经常给他“开小灶”单独辅导他，夸他乐感好，说乐感好的人，练一年比别人练十年都管用。还给他找了中央音乐学院编的练声教程碟片，让他模仿，并一再夸他进步很快。

    他说自己用美声唱法的练声技巧去演绎通俗歌曲，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并说“实力派”歌手都是这样，先练“内功”的。宛然成了“独得之秘”

    他踌躇满志，准备去参加山东电视台的音乐千千结、阳光快车道的音乐擂台赛。——这或许就是他眼中最接近自己的成功。

    他的模仿能力的确很强。一首阿杜的歌曲离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模仿得像模像样。没有任何忸怩，他说唱就唱，好像全世界都随时准备着听他唱歌。

    嗓音拿捏出来的沙哑，只是个别音准不对，节拍有些乱，底气略显不足。他又要为我模仿张信哲，被我婉言拒绝。——我看到“模仿秀”的时候，总在矫情地痛心：他们磨灭了自身，一再去成全那几把单调的被公众认可的嗓子。

    我勉强赞美了他几句，问他认识简谱吗？他说不懂。我说你至少应该学好简谱，你想想那么多科班出身的音乐爱好者，哪一个不比我们功底厚实啊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开始跟他讲起我的音乐故事。我曾经和他一样迷恋唱歌，一样狂热，先是跟着录音机模仿歌星，接着跟父亲学吹笛子，有一个暑假，一个人搭车到二百里之外的曲师大做旁听生，学习乐理知识，可不到两天时间就回来了，拉下的实在太多，想去学简谱，人家却在讲授五线谱，像听天书一样。参加工作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把吉他，还有自学光盘，却怎么也琢磨不透，成天想去参加学习班，却一直耽搁到现在。将近五年时间过去了，我依然弹不出一个标准的音符

    曾经的狂热，一如现在的冷漠，让我苦笑不得。我常常惋惜激情的减退，一如畏惧衰老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