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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珠玉_分卷阅读_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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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这刑部尚书高文铭较了这刑部侍郎却是老辣干练太多,数十年宦海生涯何事未见,对了这官场诸人诸象无所不知。此番前往圣上跟前接旨受理此案,他心下是极其无奈,忐忑难安,暗地里冷汗已淋了一身。彼时刚一闻知代理步兵统领被刺之事之时便知此事必有内|幕,其间隐情关系重大,与其说接手这等案子是怕查不出真相毋宁说是不敢深查。遂此番刑部虽离皇宫不远,然仍是行了这大半个时辰方到。待入了部,先行令手下长班倒茶,随意招来几名书吏询问部中可有新添的差事,书吏答了,将些卷宗呈递上来。那郭应霖接下不过随意翻阅一阵,便又将之撂在一旁不动了。一旁高文铭见状心下直嗔唤“您老手边那现成的大案子不理,却偏生询问这等无关紧要之事,却是意欲何为”。

    此番那高文铭终是等不及,方对郭应霖请示道:“郭大人,可否传令步兵统领衙门,命将人犯押赴刑部审讯。”

    郭应霖闻言首肯。

    与此同时,步兵统领衙门中,那重伤的黄元善在榻上辗转疼痛了一夜,数名太医围着救治,仍是无力回天,到了第二日便也呜呼哀哉。然似是自知死期临近,黄元善仍是勉力开口,口授遗疏,令子代为记录,之后上书朝廷。随后更是告诫榻边淌眼抹泪的一干家人道曰:“之后千万莫要追究复仇,忍气吞声,自保为上。”

    将刺客押赴刑部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之事,随后主审三人并了刑部其余官吏一道开堂会审,此番刺客对了行刺之举供认不讳,自谓自己乃是河南人,名左隽。待问及其行刺因由,则百般狡赖,坚不吐实。堂上郭应霖并了穆莳见状皆未多言,惟令一旁书吏将钦犯所言如实记下。一旁高文铭却是怒不可遏,只道是此贼“奸滑异常,不用重典严刑难以令其就范”,随后命衙吏将那左隽杖责一番。不料只两板子下去,那左隽已是哭爹喊妈,直装作重伤难支之状,口中只道“此番只为求速死”。座上郭应霖见状忙不迭命衙吏停下行刑,担忧这衙吏中人行刑之时若是有人别有用心,为将人犯灭口而下了死手,将人犯刑死了,届时圣上怪罪下来,自己这一刑部尚书当是首当其冲、脱不了干系。遂之后审讯便皆不准动刑,惟将那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将人犯呵斥一阵。

    待此番打了两板子之后,这左隽倒也开口陈述自己与那黄元善之间的恩怨。道是自己与黄元善本是同乡,那黄元善家贫,自己见他是个人才,遂卖田典器为其筹了银子,送他前往省城赶考。黄元善得了进士之后,进京任职,先是得入东宫跟随太子办事。待太子殿下继任大宝,黄元善方派了京官,做了顺天府尹。自己闻知老乡发达,便携了老婆凑钱进京投奔。不料待见到黄元善之时,黄元善不仅不念昔日之情,且渔色于友,见自己妻子年轻貌美,便见色忘义,将自己妻子霸占,又以滋事并非法开办小押行为由将自己罚出京来。如今是人才两空,自己连个落脚之处皆无,气之不过,心下便萌生复仇之意。辗转于京畿附近住下,寻找复仇之机。

    却说这左隽将那昔日恩怨讲得是精彩纷呈,引人入胜,堪比天桥说书人。然堂上倾听并记录的各位官员则无不冷汗直冒,难以下笔。可知这左隽所言非同小可,所道之事可谓是那代理统领黄元善的旧日丑事。然众所周知,黄元善自入职东宫伊始,便是当今圣上心腹,圣上颇为器重。如今若是将这黄元善丑事公之于众,不仅黄元善晚节不保,且圣上亦是面上无光。兼了这等旧事亦属私密隐闻,知晓后保不定引火烧身,遂在场官员皆不敢记录在案。

    当日审问结束,审问官员自是问不出甚像样的结论,只得先行散去。不料大理寺卿穆莳回府之时竟从马上摔下,当即摔伤了腿,无法行走,为证明自己伤势属实,穆莳命家人请来太医,命太医确诊。随后方持了太医所写脉案药方向圣上并吏部告假,道是伤势过重,无力行走,惟有坐卧家中。景治帝不得已只得批准。随后又命人传召刑部右侍郎炎煜,询问其伤势可有大愈,正可接手黄元善之案,奈何传旨官吏回报曰南安王仍卧床将养。此番相隔不过半月,半月前,刑部正复审周家椽之案,彼时无论这大理寺卿还是刑部侍郎,无不雷厉风行地调查审讯周氏之案,却在半月后的黄元善之案中双双百般推诿,撇清关系,不得不令人生疑。念及于此,景治帝不禁暗地里寒毛直竖。随后又加派大理寺少卿作为第三名主审。

    几日后,迫于当今一日一道圣谕地催促询问审案进展,刑部尚书郭应霖终于上奏景治帝曰:“……行刺之凶犯,始则一味混供,迨昼夜研鞫,据供系河南人,名左隽,直认行刺不讳,而讯其行刺之由,尚属支离狡诈……”

    却说景治帝见罢这等结果大为震怒,道是刑部审讯刺客已逾多日,却惟审出这等结果,实属昏聩无能、敷衍了事。随即景治帝连发四道圣旨,第一道圣旨指示郭应霖曰:“步兵统领衙署重地,竟有凶犯胆敢持刀行刺,实属情同叛逆,亟须严刑讯究。”第二道圣旨指示郭应霖:“务必得到真相,严厉惩办凶手。”第三道圣旨指示郭应霖曰:“此案审讯重点:首先需审清行刺原因,其次务必审清行刺的幕后主使。”第四道则是一道密旨,暗中指示代理步兵统领的右翼尉曰:“务必注重巡捕各营动向,防止营中士兵生变;且千万加强京中治安。”

    此番除却景治帝不满之外,刑部侍郎高文铭亦是大为不忿,接旨审案之初便知长官故意拖沓延误,浑不上心。只道是以这般办事态度,如何能查出真相?如此行事,少不得耽误妨碍自己查出真相,愧对于自己“铁面无私”之称。

    除此之外,还有那不满之人,正是黄元善的亲信左翼尉寅康。话说此人正是当初黄元善在东宫当值之时的同僚,有同派系之谊。遂此番待黄元善任代理步兵统领之职后,便也提拔保举寅康入职步兵统领衙门之中,做了自己手下之左膀右臂。正值他二人权力到手,坐拥高位之时,不料黄元善偏遇刺客行刺之事,生生将自己仕途飞升之景截断于半途之中,怎不令了寅康心下不甘。遂寅康待朝廷下达彻查此案之旨后,忙不迭私下前往刑部求见刑部尚书,请求加入审讯团队,只道是自己乃黄元善下属,其遇害遭冤,若无法亲眼得见幕后凶手绳之以法,定无法服众。此番郭应霖怕招致非议,遂只得允其之请。而郭应霖并了高文铭亦曾单独与寅康密谈,打听黄元善履历品行诸事,那寅康自是大赞黄元善乃是清官,而那左隽所道之言纯属任意污蔑之语,全无可信之处。然此次密谈具体所言何事,无论是郭、高二人抑或那寅康,皆未留下只言片语的记录。

    而待与寅康密谈之后,郭应霖所思所想尚且不得而知,高文铭却是愈发相信刺客左隽背后,是大有隐情。然如此一来却亦令高文铭越发疑惑,若此事当真并非是那左隽自己所言是私怨报复,这样一场精心筹划之局,真正欲对付之人,只怕便不仅仅是这一区区的代理步兵统领了。念及于此,高文铭不禁打了个寒颤。

    正是在景治帝发下四道圣旨指示郭应霖并右翼尉之后两日,景治帝再度下旨加派顺天府尹并通州知州一道参与审讯左隽,严令务必查出行刺幕后之因。至此,此事的审讯官员已近十人。

    ?

    ☆、第七十三回朝堂风云虎兕相斗(五)

    ?自从景治帝下旨批示后,这主审的郭应霖便借口步兵统领五皇子尚未接手此案,需待其前来一并商议。此番惟需慢慢熬审人犯,千万不可操之过急。然话虽如此说,这郭应霖实则全无动静,虽对上回报曰日日熬夜审讯,实则不过隔三差五地提审左隽询问几句,甚至问到狱中伙食如何,这左隽每隔数日竟能吃上肉食。遂此番审讯官员虽多,然审讯仍然毫无进展。与此同时,巡捕五营则因之前两场争斗尚未处理,此番又逢代理统领遇刺,寻隙哗变之事屡有发生,闹得京师是人心惶惶。

    期间尚有些许官员见此事没有个分晓,恐因之引发事端,便欲五皇子即刻回任步兵统领之职,接手黄元善遇刺事件。遂前往五王府拜见,不料皆为五皇子拒之门外,概不面见。有人甚至念起尚在五王府中担任典仪的贾珠,亦欲寻了贾珠打探,贾珠只觉不堪其扰。五皇子闻知后便命贾珠于此事事了之前身居五王府,暂时毋回荣府。贾珠闻令无法,只得遣了千霰携了自己亲笔信回府,代自己向府中老太太太太请安,又简单收拾几件行李携了前来。将信交与煦玉,令煦玉莫生别扭,他离府期间需好生照料自己。

    而五皇子进宫侍奉贵太妃痊愈后,仍日日深居王府,一味推迟回任原职并审讯人犯。惟在王府之中寻了那戏班听戏唱曲,又命一众说书之人敲板说书。期间皆令贾珠作陪,与之一道评论优劣好坏。某一日,府中正唱一出“孙行者大闹天宫”,五皇子转头对身侧坐着的贾珠说道:“若是钦思尚在,正可令钦思上台扮那武生,他常言自己是生旦不拘……”

    贾珠则道:“若说钦思,他确也颇具身手。然他素昔擅长闺门旦,以缠绵悱恻、娇柔婉妙见长,若是扮生,便已稍逊一筹,亦惟有扮那小生。若是武生,只怕白费了他那一股子缠绵劲儿。”

    五皇子闻言颔首:“此言亦是在理。”随后又道,“若非如今北静王为圣上禁足,本王倒可邀其前来一道听戏。”

    贾珠附和道:“殿下英明,北静王颇精戏曲诸事,与下官等乃是云泥之别,下官不过略知皮毛耳。”

    此番五皇子又道,却是转了个话题:“据闻你在城南有一家酒楼,酒搂中亦有戏台?……”

    贾珠听罢只得据实以告:“正是,酒楼名汇星楼,老板姓千,下官惟注资入股。不知殿下之意是……”

    五皇子则道:“如此甚好,正可借此地一用。本王欲前往听戏,想必较起这深府别院,更是别具一番风情。”

    贾珠闻言尚未询问五皇子到底欲行何事,心下已忽地得了主意,遂开口对五皇子说道:“殿下所言甚是,不过下官之酒楼无名无分,只怕在京中无甚名气,知晓之人不多……”

    五皇子听罢此言便知贾珠话里有话,嘴角随即掠出一缕轻笑对曰:“你有话直说便是。”

    贾珠遂道:“依下官之意,殿下听戏之事非同小可,下官只恐酒楼声名稍欠,不堪担此重任。若是此番能先借助一番殿下威名,令酒楼得以造势宣传,彼时方不惧此事不能引起轰动……”却说贾珠自知自家虽为这京里的官宦贵胄之家,然到底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仍有那较贾府更为权势滔天之人,能压制己家。便如上回忠顺王世子大闹趣园一事,只道是自己若无法寻得有权有势之人相护,若有朝一日贾府当真为抄家治罪,自己这两处苦心经营的酒楼并庄园好歹想个法子保全方是。如今五皇子既主动提出欲借用自己的汇星楼,何不顺势借助他的威名一回,作了自己酒楼的“代言人”,如此岂非是那最好的宣传广告。念及于此,贾珠方才接着道,“……在下以为若是能请殿下驾临汇星楼听戏,再题诗作表,令世人得以瞻仰殿下珠玉,便也不惧京中之人不前来听戏……”

    五皇子听罢对于贾珠言下真实目的倒也猜到几分,然亦是一笑而过,并未反对,命贾珠并了府中诸人前往准备一番,随即便率领一干王府随从乘辇前往汇星楼。

    此番贾珠先行前往汇星楼,率领戏班并了王府侍卫前往汇星楼清场。正在汇星楼饮宴用餐之人见罢这等场面,皆惧与官吏贵胄冲突,遂纷纷结账而去。此番人虽去了,然关注这汇星楼出了何事之心却是有增无减。贾珠见状暗地里欣喜非常,只道是自己此举无异于对汇星楼进行炒作造势,而这往往是迎来关注与上门生意的关键一环。

    这边正将楼上楼下的客人驱除,贾珠又遣人购置宣纸屏风之类可供题写之物,便连楼中供职此处的小二亦千挑万选,惟选了五名小二并了千霜允许在堂中伺候,其余惟许留待厨房中帮忙。随后千霜又凑近贾珠说道:“此番大少爷亦领了一干官员前来,现下正在格竹厅,大爷道是如何是好?”

    贾珠闻言迟疑道:“论理此番楼中所有客人皆需回避,然既是大少爷请来的,又是朝中官员,这般当了寻常客人对待,难免招致众怨。何况便是王爷,亦不愿如此逞那官威‘欺行霸市’……不若这般,便请这几位同僚先行移步楼上宝香堂,待我禀明王爷,抑或王爷允他几人一道听戏也犹未可知。”

    言毕贾珠方往了格竹厅招呼,此番煦玉正领着一干同科集会唱和,乍见贾珠出现,亦是始料未及。贾珠先与众人招呼一阵,方唤了煦玉借一步说话。此番珠玉二人已是分别多日,遽尔重逢,自是惊喜万分。情不自禁地拥吻一回,竟是难舍难分。随后煦玉揽着贾珠坐下,询问贾珠何以出现在汇星楼中。

    贾珠答:“此番五王爷欲驾临汇星楼听戏,遣了我来准备一番……”

    煦玉闻罢原是五皇子之令并五皇子驾临听戏之事,心下便不自在,贾珠见状少不得劝说一回,道是此乃自己分内之职,自己亦是无法。然此番能借王爷之名宣传,对了汇星楼的生意,乃是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他二人并肩交谈一阵,随即便前往格竹厅中向其间众人解释一番,其中众人闻见此番乃是五皇子听戏,哪有不去逢迎巴结之理?无有不心下暗自窃喜、渴盼非常的。

    两个时辰后,在汇星楼二楼大厅搭建戏台,安置坐席毕,又将格竹厅做了歇息饮茶之处。便见五皇子仪仗并了轿辇出现在长街尽头。贾珠自是率领众人在楼前迎接,五皇子出轿,正好目见除却贾珠并了王府一干人之外,尚有煦玉并其余官员在场。贾珠忙上前解释一番,煦玉并其余官员又前来参见,五皇子将众官员扫视一番,先行对为首的煦玉笑道:“此番看来,林大人已是大愈了。”煦玉只得答是。随后五皇子又道:“众卿既在此处,不若便随本王一道听戏。”众官员躬身答是。

    随后一行人入了汇星楼,在戏台前落了座,此番唱的是两出热闹戏文“黄伯央大摆阴魂阵”与“姜子牙斩将封神”,倏忽间只见台上神鬼乱出,群魔乱舞,耳畔是锣鼓喧天,好不热闹,器乐喊叫声从楼中传出老远。席间众陪同官员无论是真心实意抑或敷衍强装,皆作出一副听得津津有味之状,惟有煦玉素来不喜那热闹戏文,遂面上倒也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将手中撰扇摇得分外漫不经心。待这两出戏唱罢,贾珠方命人取来纸笔,亲手展纸研墨,伺候五皇子题了字句,随后便命人制成匾额,悬于汇星楼正门内大堂之中。心下只道是有此镇店之宝,今后看谁有那胆子敢砸场子。

    附近居民因碍于王府亲卫驻守于汇星楼周遭而无法靠近,然汇星楼近旁的街巷中所住居民无不知晓王爷在此听戏之事,一时间此事被传得人尽皆知。

    与此同时,在京师城外一家不起眼的仅供行人歇脚饮茶的小茶铺中,亦搭起简易的小型戏台唱戏。这茶铺掌柜姓王,客人皆称其老王,老实憨厚。京里五皇子正于汇星楼听戏,这小茶铺里亦正唱戏。却说此乃这城郊茶铺第一次搭台唱戏,由此今日来这里喝茶歇脚之人络绎不绝,几近人满为患。这唱戏的戏班并非京中的名班联锦班、十龄班,乃是一四方游历巡演的戏班,今日正好途径京城,遂借了老王的茶铺演出一场,戏名为“惩奸除恶”,讲述义士左二杀死渔色负友的奸臣黄三复仇的故事。这茶铺中所唱这出小戏被人们与不日前京师发生的刺黄大案联系起来,兼了与五皇子在京中汇星楼听戏的传闻真真假假混合在一处,很快传遍整个京师。一时之间,这左隽刺杀黄元善复仇之事便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却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民间传闻亦多多少少流入禁宫的景治帝耳中。景治帝只觉这黄元善被刺事件的背后,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正暗中操控着整个事件,且此事件正向着看不见的方向发展。念及于此,景治帝只觉身上被冷汗湿透的龙袍泛出阵阵凉意。随后,景治帝忙不迭写下诏书,将郭应霖狠命斥责一通,直言郭应霖办事无能、敷衍了事,严令郭应霖严刑彻查:“左隽行刺统领一案,断非该犯一人逞忿行凶,必应彻底研鞫,严究主使,尽法惩办。现审情形若何?郭应霖此次摺内并未提及。前已明降谕旨,令稌麟驰赴刑部会同审办。郭应霖亦当督饬其余诸官,详细审讯,务得确供,不得以等候现任步兵统领为辞,稍形松懈,此事案情重大,断不准存化大为小之心,希图草率了事也。”

    与此同时,刑部侍郎高文铭并左翼尉寅康二人严词请求将人犯左隽严刑讯究,却仍为郭应霖拒绝,郭应霖道曰:“案情重大,不便徒事刑求。偿未正典刑而庾死,谁负其咎?”遂他二人无法,只得将左隽妻儿从河南擒来,当着左隽之面严刑拷打一番。然那左隽宛如铁了心一般,将头转向一旁,对跟前亲人惨状不闻不问,仍坚不吐实。见仍是审不出任何有价值之事,众官员只得放弃,暂且将左隽押回大牢。这边,因景治帝连番催促审讯结果,郭应霖赖之不过,首次上书拟定左隽罪名的奏折,择了三条貌似可信实则漏洞百出的行刺因由:首先,阿速部落南下侵扰我中原期间,左隽之友曾与反贼勾结,作为反贼内应而为当时正任顺天府尹的黄元善抓捕;其次,左隽之妻与人诱逃,左隽企图向府尹黄元善拦舆控告,被拒;再次,左隽所开办之小押行被黄元善出示禁止,致使本利俱亏。此三事令左隽对黄元善怀恨在心,遂此番趁黄元善出任代理步兵统领例行阅射之时,将其刺杀。又称“再三质讯,矢口不移其供,无另有主使各情,尚属可信”。

    此奏折传至景治帝手中之时,景治帝阅毕,龙颜大怒,只道是黄元善乃京中大臣,其突遭事变,案情重大,何以竟用“尚属可信”四字,可见其间尚有不实不信之处。待批示完奏折,景治帝方悒悒然命人备辇,前往太上皇宫中请安。

    ?

    ☆、第七十三回朝堂风云虎兕相斗(六)

    ?此番景治帝前往太上皇所居宫殿,并非往昔晨昏定省之时。入了大殿,只见殿中宫娥往来穿梭,正收拾案上茶盏诸物,景治帝礼毕方开口询问座上景昌帝道:“父皇,方才可是有人来过?”

    景昌帝答:“方才正是麟儿前来请安,现下已往贵太妃宫中去了。”

    景治帝听罢不言,暗自寻思半晌。座上景昌帝接过宫娥奉上的香茗,抬首觑了座下景治帝一眼,便已窥得他心事,遂状似不经意地缓缓开口说道:“尚记否,朕尝言,诸事不可操之过急。尤以那风头正盛之事,且需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化整为零、逐个击破。若是贪图速成,冒进犯险,终至于骑虎难下、自断退路……”

    景治帝听罢躬身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景昌帝又道:“黄元善被刺身陨之事朕亦已闻知。”

    景治帝忙接着道:“此事还请父皇赐教!”

    景昌帝闻言笑曰:“朕所知未必较你更多,如何应对你亦是心知肚明。只此事事关重大,其间所系远非黄元善一人性命。此事将演变成何种态势,全在龙儿你一念之间。”说到此处似是又念起一事,又道,“朕为尔等之父,对尔等为人性情知之颇深。麟儿为人向来颇能隐忍,然若是逼人太甚,却也断无容忍之理……”

    景治帝答:“……是。”

    景昌帝道:“若言平息此事之法,当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且好自为之。”

    景治帝答:“……是。儿臣谨记父皇导谕。”言毕施礼退下。

    出了殿门,景治帝挥手命銮舆退下,只领着众宫人信步往了御花园行去。一路走一路冥思苦想,只道是方才与景昌帝一番谈话,自己那城府极深的父皇分明无事不晓,想来今日之局未尝不是他当初亲手所设,今日这般结果他定然早已料到。他正是坐山观虎斗,坐视自己与稌麟二人相斗,究竟是谁更棋高一着。然而事到如今,景治帝心下仍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尚无一击扳倒稌麟的实力,欲一朝解除稌麟兵权无异于虎口拔牙,便如他那狡诈如狐的父皇所言那般,他当日之举乃是操之过急,妄图就此一步登天,终至于其力不济,反伤自身。此番径直寻思片晌,踌躇许久,终于咬牙命道:“宣孝亲王前来御花园见朕。另宣贾妃前往伺候。”宫人领旨自去。

    此番五皇子跟随在领路的宫人身后姗姗来迟,远远地目见景治帝坐于亭中,元春侍立在旁。五皇子遂止步,先命宫人前往通报,见景治帝身侧贵妃见自己到来亦无回避之状,方知此番他二人是专程候自己前往,方提步而入。

    步至景治帝跟前分别向二人行礼,礼毕,景治帝赐坐。只见亭中原已设好棋局,景治帝命五皇子入座,一旁元春已命宫人安置桌案,亲手烹茶。

    景治帝落下一枚黑子,随后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五弟欲何时接任原职?”言下之意乃是欲与五皇子摊牌,催促其赶快解决黄元善遇刺之事。

    五皇子闻罢此言,嘴角不动声色地浮出一缕轻笑,知晓此番景治帝已是按捺不住,然却是佯装对景治帝之言毫不知情,忙对曰:“皇兄恕臣弟愚钝,臣弟不明皇兄之意。”

    而一旁正手持茶筅搅拌茶汤的元春听罢此言,手中动作微滞,随后将眼角余光扫向对弈的二人。

    景治帝听罢五皇子之言心下暗恨,只道是明知自己之言乃是何意,老五却偏偏装傻,当真可恨。随后方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道:“五弟且看这一棋局,现下朕已落子,五弟若是白子,当如何应对。”

    五皇子闻言垂首审视,只见跟前之局乃是黑子先下手为强,然局势过半,却已是外强中干、心有余而力不足,白子虽一直只守不攻,然却是后颈十足,亟待反败为胜。五皇子见状,随即持了一枚白子落下,一反白子徒守不攻之势,摆出攻势,以退为进。随后五皇子说道:“以臣弟愚见,步兵统领衙门现下尚有左右二位翼尉代理诸事,当是万无一失,臣弟自可放心,于宫中侍奉父皇母妃,以全子女孝道。”却绝口不提黄元善之案。

    景治帝闻言,随即亦落下黑子,与白子成势均力敌之态,对曰:“话虽如此,然五弟到底乃现任步兵统领,他二人惟行代理之职,些许务事当是难以专断。”

    五皇子听罢此言,方避其锋芒,从旁落下白子。心下已知此乃景治帝难得的服软之言,暗地里已然承认当初试图令黄元善占据本属于自己的步兵统领之位乃是不当之举,然仍是避重就轻,推托道:“彼时臣弟遵照皇兄圣谕于府中养疴,此番臣弟尚未前往吏部销假,少不得惟有委屈左右翼尉勉为其难一阵。”

    景治帝闻罢跟前五皇子一味装傻推诿,却又不动声色,皆是当初自己所下命令,如今落了他手反倒被他当作推拒的把柄。念及于此,心下着实来气,正值此时,便闻见一旁元春奉茶柔声道句:“陛下,请用茶。”随后亲手将茶盏奉上。景治帝伸手接过茶盏,心下方冷静些许。元春又将茶盏置于五皇子跟前案上,道句:“王爷请用茶。”

    景治帝拿那盖碗拂了拂汤上所浮茶叶,将心中气忿皆按捺下来,平心静气道句:“五弟曾上书进言兵部些许官吏老迈昏聩,当适时提拔新人,朕斟酌再三,只觉五弟所言甚是,当依弟之言……”又道,“彼时朕委稌永以散秩大臣之职,此职务闲置之人过多,朕欲裁剪此职人数……”

    此番五皇子惟不声不响闻听景治帝之言,待景治帝道完,方淡淡道句:“吾皇英明。”

    景治帝见五皇子仍不表态,方端起茶盏垂首饮茶,眸中光芒明灭不定,随后放下茶盏,对从旁侍立的元春说道:“爱妃今日手艺竟大为精进,这茶隽永甘醇,饮之如晴天爽朗。”随后竟唤道,“来人,赏赐贵妃烹茶用具一套,银二百两,玉如意一对。”

    元春闻言忙不迭跪谢:“臣妾多谢陛下赏赐。”

    五皇子见状轻笑,心下颇不以为然,然面上仍道:“娘娘技艺精湛,令臣大开眼界。得娘娘赐茶,臣荣幸之至。”

    元春听罢,方袅袅婷婷地还礼道:“多谢王爷夸奖。”

    景治帝见状,只道是时机已到,方直言说道:“如今黄元善被刺之案靡时已久,郭应霖等人办事不力,审讯收效甚微,致使民间流言四起,有损我天家威仪。此事当需尽快结案,尚需五弟亲自出马,了却诸事。”言毕,方将手中黑子落下,收束全局,只见此番黑子已是退而自守。

    五皇子见状方知跟前景治帝在这场对峙之中已然妥协,此番以免事态扩大,惟欲了结此案,并不欲追究幕后真凶,他等的便是这番话,遂忙起身行礼道:“臣弟遵旨。臣弟告退。”言毕自去不提。

    此番五皇子回到五王府,脑中尚还回味之前宫中御花园之事。大刀金马地往楠木交椅上坐了,命府中下人将贾珠唤来。贾珠来到房中,于距离五皇子三步之遥处站定行礼,五皇子见状挥手示意免礼,随后招手示意贾珠靠近。待贾珠立于自己身前,五皇子方伸手一把擒住贾珠胳膊将其拽至自己腿上坐了,一手搂在贾珠腰际。此举倒将贾珠骇得不轻,若非从前有此经历,贾珠只怕便要出手反抗。

    贾珠只觉情形异常,怔忪间忙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出了何事?何以这般……”

    五皇子打断贾珠之言说道:“你且猜一猜,今日本王于宫中见了何人。”

    贾珠闻言忖度片晌,方答:“殿下可是见着陛下了?”

    五皇子对曰:“不错,然却不尽然。本王还见到贾贵妃,得尝贵妃亲手所烹之茶……”五皇子一面说着一面伸出另一手挑起贾珠下颌审视一番,轻笑说道,“本王虽并非第一次见到贾妃,然今日方才发觉她之容貌与你这嫡亲哥哥,却是并不相像。她反倒更似那贾二公子。然若说性情,察言观色、知情识趣之类,你兄妹二人倒像了十分。”

    贾珠听罢不动声色地将头转向一旁,此番乍然闻见元春之事,心下感慨万千,欲询问五皇子元春在宫中可好,却不知当不当问出口。

    随后又听五皇子说道:“……想必贾妃烹茶之技正是得你这长兄亲传,虽得圣上褒奖,然于本王看来,不及你这长兄远矣……”

    贾珠闻言只觉五皇子分明话中有话,轻视之意尽显,遂忙不迭对曰:“若娘娘所烹之茶不合殿下口味,贾珠愿代娘娘为殿下烹茶,直到令殿下心满意忺为止。”

    五皇子听罢此话伸手抚过贾珠脸颊说道:“如此想来,本王口味当真被你养得刁了方是。仪儿,你可愿永远留在本王身边为本王烹茶?”

    贾珠闻言随即从五皇子膝上立起身来,躬身答道,不答此话却是另言一事:“殿下慧眼识人,贾珠以为殿下洞晓贾珠品性为人,方愿引贾珠为知己,而非将贾珠当作那骈佞之臣。若为知己,贾珠当两肋插刀、千杯尽欢;若是嬖臣,则请恕贾珠万难从命。”

    五皇子见状轻笑对曰:“何必这般一本正经,仪儿,你在畏惧何事?你以为本王会将你如何?”

    贾珠听罢一时语塞。

    又听五皇子说道,话里有话:“若说本王当真心有所念,亦惟有一事:出自你家的贾妃站在圣上身边,而你,则注定站在本王之侧,与她相对。如今圣上拥有贾妃,本王拥有你,你道是本王与皇兄,谁,更胜一筹~”

    贾珠:“……!”

    随后五皇子便止了此话题,却道出一句意味深长之言:“想来你于本王这处当值不过数月,不久怕便要重回兵部了。”

    贾珠:“……!”

    ?

    ☆、第七十四回瑶琴幽邃管笛轻扬(一)

    ?翌日,五皇子便往吏部销假,随后前往步兵统领衙门处置之前所遗诸事。先将当日士兵闹戏院之事提出,将彼时在场三人皆召至跟前审问,其中重伤身亡的巡捕营士兵,五皇子以步兵统领之名出银二十两作为安葬资费,补给其家人。另两名黄元善亲卫则按军法分别罚以一百军棍,二人领罚之后尚需前来五皇子跟前谢恩。而对那赏罚不公的左翼尉寅康,五皇子奏请吏部,免其左翼尉之职。却说那寅康这段时日正跟随刑部诸官一道参与黄元善遇刺事件的审讯,如今因被五皇子免去左翼尉之职,左迁至京外任了别职,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对黄元善一事的遗憾,离京上任。此外,对于巡捕营所生的数起哗变事件,五皇子亦毫不容情。不问因由,将为首之人尽皆降职发配,其余从者皆罚两百军棍,扣除三个月粮饷。对于这等惩处责罚,巡捕营众士兵却无有不服之人,皆系五皇子统领巡捕营多年,威望俱在之故,遂与当初的代理统领并其亲信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五皇子亦趁机将衙中渗入的黄元善亲信一并剪除。而待将步兵统领衙门诸事了却,五皇子又亲手为黄元善书写一副挽联,前往吊唁一番,方前往刑部,与诸会审官员一道审讯左隽。

    却说此番会审众官员对此案的态度并非全然一致,甚至可谓是大相径庭。那主审之一的刑部尚书郭应霖自是明哲保身,能拖便拖,在五皇子作为主审官员接手此案之前,这郭应霖皆是以等候会齐主审官员为由将此案撂在一旁,待之前将审讯结果写成奏折上达天听后,便再未审讯过左隽。郭应霖在己心之中将那如意算盘拨得噼啪作响,他此番专候五皇子前来,甚至曾上书奏请景治帝曰:“请饬孝亲王迅速赴任参审。”而此举自是出于两个目的:其一,作为正统步兵统领的五皇子自是此事真正的出头之人,自己如何审判,皆可以五皇子的态度马首是瞻。其二,若是以自己一人的名义呈递出此案的审判结果,此事一旦出甚差错,自己当承担全部后果;而若是与五皇子一道,五皇子“树大招风”,最终由自己所承担的责任自会小上许多。

    而会审官员之中虽有郭应霖这般惟求自保之人,然仍有刑部侍郎高文铭并了左翼尉寅康这般欲查清真相,为黄元善平冤昭雪之人。那寅康虽因处理巡捕营士兵不公之事被五皇子降职远调,然高文铭尚在,且高文铭亦将五皇子参审之事视作福音,希求五皇子能率领众官查明真相。遂待五皇子堪堪驾临刑部之时,便急忙取了此案卷宗与五皇子审阅,又将左隽从狱中提出,会同众官一道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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