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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若离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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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碧绿的丝瓜藤轻轻地漫过翠儿的窗棂,纤弱的藤叶儿柔柔地,搭在了窗格子上,累垂成一段碧绿的帘栊,微风拂来,藤叶儿沙沙做响,如银般的月华,星星点点掠过那段绿色的屏,散碎在翠儿的小屋。

    窗台上,那几盆凤仙花儿正绽放着笑脸,密密匝匝的叶儿间点缀着朵朵微红,似有若无的香,却透着娇媚。翠儿拈了抹微红在手,轻轻捏着花瓣儿,悄然立于窗下,心头却似怀揣了小鹿“怦怦”地直跳得利害。

    小屋里黑着灯,月华下,翠儿那张俏脸儿也溢着花样的娇。娘和柱儿早已睡了,翠儿蹑着手脚跑堂屋和东屋看罢了,叫娘和哥都不应。已是夜半了,月色淡饰了翠儿脸庞飞过的霞,冬子哥冬子哥,你可睡得痴了?那翦水般的双瞳,怔怔地看着夜幕下兀自低眉浅笑的小桃红。画卷般的小花儿,冬子哥春天里撒下的籽。

    一簇黑影推开了小屋虚掩着的门,空气中那熟悉的烟草味道携了淡淡的汗香味儿迎向翠儿。翠儿且羞且喜,一颗心儿更跳得唐突,冬子那双强壮的臂揽过了翠儿,隔着层衣带着些灼热,带着些成熟男人的魅惑,烧灼了翠儿。旋即,醉人的吻雨点般落在翠儿的脸上,那双男人的手,热切地,颤抖着解开了翠儿的衣,翠儿柔软的身躯挣扎了几下也就随他

    二

    娘一早就在院子里给鸡撒食。

    翠儿含着笑,躺着被窝里听娘“咕咕咕”唤她那些个心肝宝贝,家里的这四十几只老母鸡都有乳名儿,小黄小花小白小黑对它们,娘有功夫着呢“这是咱的摇钱树!”翠儿刚添的那件碎花小衣服,是娘卖鸡蛋给换的。柱儿馋,隔天缠着娘要肉肉吃,要不是娘养的这些鸡仔仔,做啥子好见天吃肉呢,除了卖粮食,这几十个老母鸡就是翠儿娘仨的财神爷。

    嘻,差点露陷儿了!冬子哥要不是赶早给村子里的娃儿们上早自习,贪睡的他,怎能赶在娘起身之前走掉呢。冬子哥,想起冬子哥,翠儿脸上又一阵飞红。被窝里,冬子哥的气息还在。冬子哥的温柔还停在翠儿枕边“翠儿,我一定会娶你”想起冬子,翠儿不觉旖旎。

    她暖暖地望着窗棂子上那簇动人的香红嫩绿,晨曦下,那花儿开得热烈。

    翠儿心里眼里脑子里,满满的全是冬子。冬子哥的声音真好听,冬子哥啥子都懂,还说凤仙花是女神的化身,这种粗放好养的花儿,在贪瘠的土壤中也能茁壮成长,质朴得可爱。冬子哥说“这花儿还有一个名儿,叫好女儿花”冬子哥说:“翠儿就像好女儿花那样的美。”

    冬子是东王庄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师范毕业后惦记着山里这些娃儿们,在城里厮混了几年后,又扛着包裹回了东王庄。冬子来以前,东王庄没有小学校,娃儿们上学还得跑七里的山路到西王庄,冬子来了之后,村头老支书家的三间破瓦房腾出来做了东王庄的小学校。娃儿们有学上,再不用跑远道了,村民们都夸冬子老师是个好后生。

    三

    清早,吃罢饭。

    娘找来了一辆架子车,叫翠儿扛了镰刀上地里割玉米。

    正蹲在地上看蟋蟀打架的柱儿像是看到了稀罕玩艺儿,欢天喜地的截下娘手里的车把,飞快的奔。还未跑到村东头玉米田,柱儿就大声嚷嚷着不好玩,怂着车把往路中央一撂。

    娘拍了拍柱儿的肩“一边乖乖地呵!”跟着叹了口气。

    翠儿心疼娘“娘,我来吧。”娘笑了笑“空车,我能行,拉不动再换你。”

    翠儿两岁时,就没了爹。娘怕苦了俩孩子,一直没再嫁。柱儿五岁那年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二十多岁了还是憨憨傻儍。娘一直想给柱子瞅个媳妇,一来柱儿傻,二来家里穷,没谁肯把闺女嫁到她家。

    翠儿家的玉米田和刘婶家挨着,东王庄的农户们大都吃罢饭来地了。七月底,暑汽未消,晨上的太阳就火火地,大滴的汗溺湿了娘儿俩的衣。这哥哥,娘是指望不上的,从翠儿懂事起,翠儿就是娘身边的一把好手,犁地拉车,松土锄草,地里的活儿,翠儿门儿精,样样好手。

    娘给柱儿剥玉米秸杆时,一旁地头歇着的刘婶喊她过去。

    柱儿接过娘手里的嫩秸杆,坐在娘和刘婶旁边,酣畅淋漓地啃着玉米秸杆嫩甜的汁。

    翠儿钻进了一人多高的玉米荡里,手握镰刀游走在玉米棵间,随着镰刀不停地在土地上起落,玉米秸杆一片片在翠儿的身后倒下,土地立刻坦坦荡荡,镰刀光闪闪,于阳光下璀灿,金花似的,一朵又一朵。

    四

    刘婶给柱儿说了个媳妇,是西王庄她的外甥女儿小四儿,比翠儿还小一岁。听刘婶说,这闺女聪明伶俐干啥像啥。翠儿听娘说有人肯给哥当媳妇了,不禁替柱儿由衷欢喜。暗暗地,又替那闺女捏了把汗,哥啥都不懂,这日子可咋整呢。

    柱儿相亲那天,母亲和刘婶也要翠儿跟着。

    翠儿很想看看未过门的嫂子长啥样。为了见这嫂嫂,翠儿头天晚上还采了些凤仙花瓣,和着些明矾,染了红指甲。一直干着农活的,翠儿的指,并不曾被岁月消蚀掉美丽,那纤细丰润的指上下翻动,便似有桃花瓣儿自指尖流溢。

    带着那鲜亮美艳的指,翠儿换了那件碎花小布衫欢欢喜喜跟着娘和柱子去了西王庄。

    小四儿家在西王庄把头,矮矮的,土坯的院墙,矮矮的,三间土坯房,房顶上稀稀啦啦盖了几片破败的瓦。小四儿低着头正坐在院子里剥玉米棒子,那闺女,长得是不丑。

    翠儿娘仨和刘婶一来,早有村头好事的媳妇们嘁嘁喳喳嚷来了同乡。

    西王庄的人们听说小四儿要相女婿,纷纷放了手里的农活,来看柱儿。柱儿不时对着围观的父老乡亲吐舌头扮鬼脸。一个娃儿对他娘大声嚷嚷“傻子,他是傻子!”柱儿忿忿地跟着嚷“你是傻子,你是傻子!”众人都哄笑不止。

    一直闷头不作声的小四儿进了屋,瘸腿儿三儿从屋里高一脚低一脚颠了出来,和事佬般把围观的乡亲们好生劝走。

    翠儿娘从踏进了小四家门里,就一直冲着那闺女乐。柱儿能娶这么个媳妇,也算对得起他九泉之下的爹了。

    五

    暑天的雨说下就下,前半晌还艳阳高照,后半晌黑云就压了过来,这雨一下就没个歇。

    翠儿呆呆地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风雨中纷纷零落的凤仙花儿瓣,风何狂、雨何骤,妒花儿,怎不嫌,那花枝儿瘦,看雨中,那一朵朵舞动着的飞凤,零落中美得孤绝。

    冬子哥,冬子哥,这两天都为柱子相亲事忙,想起冬子哥,翠儿手指交叠倾轧,长长的指甲陷进了皮肉,顿时好一阵痛,低头看时,那纤纤指上,分明滚动着,十颗鲜红的相思豆。

    娘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总算让翠儿明白了她的意图:只要翠儿答应嫁给瘸腿儿小三,四儿就愿意跟柱儿成亲,哥哥能不能娶上媳妇,只等翠儿她一句话了。

    再说,那小三儿除了腿瘸一点,那人,既厚道,又实诚,山里妹子能嫁给这样男人,还能图个啥,和四儿再一结亲,亲上加亲,还怕三儿会错待你了?

    娘的鬓边发丝霜结了样白,身躯佝偻着透着老态。听着娘的絮忉,翠儿一声不吭。只顾搓着纤细的指甲上那抹桃红,这抹红,此时却刺的翠儿眼疼。只觉鼻子泛酸,眼底低旋的那层雨雾,霎时化成水儿,溢出了眼眶。

    “翠儿,翠儿,你说,你说说,我倒底该咋办呵”娘苍老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无奈,几分凄凉。

    翠儿抬起泪眼看娘,娘也是老泪纵横。儿时快乐的忧伤的记忆,一段段的在翠儿眼前展开:有啥好吃的,娘从舍不得吃,都省着留给翠儿兄妹;娘自己的衣裳补了又补,却舍不得让儿女受半点委屈,翠儿柱儿年年都有花衣裳穿;翠儿忘不了娘往自己碗里夹肉的情景,也忘不了娘在田间地头,一手携着柱儿,一手携着翠儿艰难的行走,爹死时,娘才二十多岁呵!

    六

    冬子咋也不明白,翠儿怎么说变就变,前些日子那个柔情似水的翠儿看见他全无笑意。

    他们在春天里撒下了凤仙花的种子,春雨过后,凤仙花儿的小芽儿细密地迸发,翠儿总是心急地盼着那芽儿早些花开“冬子哥,咋还不开呢?”那长长的指尖处,总盼着贴上那一抹桃红。“冬子哥,我要你凤仙花汁帮我染指甲!”夏日里,凤仙花热切的盛开,一场深红透,总会有蝶儿只只对对花间飞舞,绛点翠袖,心爱的那抹微红,让人不忍轻触。

    总是怯怯含着羞的翠儿,是一个朴实得如同凤仙花般的女孩儿。

    这曾经的娇红嫩绿,一场大雨后,却败得颓唐。

    只剩了些纤细的叶儿,那叶儿上还兀自涌动些露珠儿,悄无声息,自叶梢轻轻滑落,似是消逝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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