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阁 > 沧海 > 西域

西域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刘书阁 www.liushuge.com,最快更新沧海最新章节!

    一入昆仑山,地势遽变陡峭,众人弃了驼马,步行上山,才过风火山口,天气骤寒,几阵白毛风吹过,竟落起雪来,雪花纷纷扬扬,扯絮飞绵,大如鹅毛,随风扑来,割面生痛。

    陆渐望着风雪,暗生愁意,两月之期已过去三分之一,纵是昼夜赶路,也不过赶到昆仑山口,前面的路还不知会有多长,姚晴却已病得不成模样。

    想到这里,他心中刺痛,低头望去,姚晴躺在臂弯里,双眼紧闭,有如睡熟婴儿,因为眼窝陷落,睫毛显得极长,挂着几点冰花,轻轻颤动。

    陆渐不由将羽氅紧了紧,裹住少女露出的脚尖,将脸贴上那张青白小脸,冰冰凉凉,没有半点热气,陆渐无端眼鼻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呆子。”姚晴忽地张眼,开口便嗔道“你做什么?弄痛我啦。”

    陆渐一愣:“你醒啦,怎么弄痛你了?”

    姚晴伸出手,纤纤素手已失去昔日光泽,苍白枯槁,嶙峋见骨,指尖拂过陆渐嘴唇面颊,笑道:“胡子,你的胡子长了,扎得人怪痛的。”

    陆渐点头道:“是啊,不知怎地,一不留神,就长了这么多胡子。”

    姚晴哧哧地笑,笑着笑着,忽又流下泪来,泪水挂在睫毛上,冻成点点冰花。

    “阿晴,”陆渐胸中大痛,强笑道“你别着急,西城不远啦,很快就到。”

    姚晴抽噎一阵,说道:“你知道么?其实,其实我并不怕死,我,我只怕一件事。”

    陆渐讶道:“什么?”

    姚晴盯他半晌,忽地凄然笑笑,摇头道:“你呀,你真是天字号的大呆瓜,若你有谷笑儿一半的聪明,可就好啦。”

    陆渐道:“谷缜的聪明,我这辈子也及不上,你若讨厌我,也没法子。”

    姚晴瞥他一眼,笑道:“哟,生气啦?”

    陆渐摇头道:“我不生气,我说的都是实话,等你好了,那时候你就不理我,也没关系的。”

    姚晴咬了咬嘴唇,涨红耳根,怒道:“你不生气,我可生气了,我不要你抱,背着我就成,省得看到你这张臭脸。”

    陆渐一怔,不知她为何又发脾气,当下转身将她负在身后,刚要举步,忽听前方有人叫唤,举目望去,敢情几句话功夫,其他人已走得远了,谷缜立在高处,迎着风雪挥手大叫。

    陆渐当即吸一口气,抖擞精神,追赶上去。

    奔走一程,忽觉耳轮湿软,却是姚晴轻轻啮咬,陆渐浑身僵硬,忙道:“阿晴,你别淘气。”

    姚晴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大呆瓜,你跑得比马儿还快,也不怕累着么?”

    陆渐道:“我不累。”他气息悠长,纵是疾奔之时,吐起开声,亦如平时。

    姚晴默然一阵,说道:“大呆瓜,你只管跑路,怎么就不问问我,到底怕什么呢?”

    陆渐道:“是呀,你到底怕什么呢?”

    姚晴啐道:“你真是冬天的癞蛤蟆。”

    陆渐道:“什么叫冬天的癞蛤蟆?”

    姚晴道:“捅一下动一下。”

    陆渐不觉默然,姚晴忍不住道:“你又生气啦?”

    陆渐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想,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一只井里的癞蛤蟆,你却是天上顶漂亮的天鹅,我怎么努力,都配不上你的。”

    姚晴眼鼻一酸,忍不住破口骂到:“臭小子,你又来气我!”

    陆渐怪道:“我怎么又气你了?”

    姚晴按奈心中激动,冷冷道:“你自轻自贱,也就罢了,何苦扯我进来。”

    陆渐微微苦笑,足下却不稍停,只见前方人影越来越近,陡然间,道路转折,忽见前方两峰对立,危崖耸峙,峰尖没入无边阵云,也不知高峻几许。

    “西天门”到了。虞照声如驴鸣,高声叫道:“这是山部地盘,待我和他们打个招呼。”

    他甩开大步,几步赶到峰前,高叫道:“虞照在此,山上的是哪位?”

    话音未落,山顶霹雳一声响,一块圆滚滚,光溜溜的巨石从峰顶肥罗而下,轰隆一声,落在虞照身前丈许,泥石飞溅,地为之动。

    虞照吃了一惊,厉声道:“山上的,什这是什么意思?”

    山上一个洪亮的嗓音道:“虞师弟,对不住,城主有令,不容你等通过。”

    山下众人均是色变,虞照皱眉未答,仙碧已叫道:”是郎师兄么?“

    山上那人叹了口气,道:“正是郎全。”

    仙碧冷哼一声,道:“郎全,你知道崔师兄是怎么死的?”

    郎全道:“我知道。”

    仙碧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阻拦我们?”

    郎全沉默半响,叹道:“家师不识时务,自取败亡,我等弟子,实应该引以为戒。”

    仙碧气得面色青白,浑身发抖。

    左飞卿一挥袖,,蓦地高声道:“郎师兄,我素来敬重于你,你如此做,必有苦衷。”

    郎全缓缓道:“左师弟,撇开别的不说,我山部上下数百口,总要活命。”

    虞照怒道:“就为这个?郎全,我敬重你是条好汉,怎么如今反成了贪生怕死的懦夫!”

    郎全略一黯然,说道:“师弟没有妻子儿女,父母兄弟,又怎知这其中的苦楚。”

    虞照冷哼一声,嗔目道:“说来说去,虞某唯有硬闯了。”

    郎全长叹一声,徐徐道:“也好,郎某斗胆,领教雷部天威。”

    谷缜始终一言不发,察看地势,眼见虞照跃跃欲上,便道:“虞兄且慢。”

    虞照道:“怎么?”

    谷缜笑道:“山部这一回做了好事,虞兄不必动怒。”

    虞照怒道:“给万归藏当看门狗也是好事?”

    仙碧白他一眼,说道:“谷缜的意思你不明白。郎全一席话,不就是说明万归藏正在西城么?我最怕的就是追错方向,万归藏既在帝下之都,‘马影’十九也在,这不是好事是什么?”

    虞照挠挠头,悻悻道:“老子都来了,万归藏要是不来,那才奇怪。”

    仙碧冷笑道:“你只管吹吧,你又有多大面子?万归藏去哪里,还用瞧你的脸色?”话音未落,虞照遍哼一声。

    谷缜笑道:“我看着‘西天门’地势奇险,硬闯必难成功,势要声东击西,出奇制胜。虞兄、仙碧小姐、陆渐和我扮作正兵,硬闯山门,左兄轻功高妙,扮作奇兵,偷上山顶。”

    仙碧吃惊道:“飞卿一人,岂不太弱。”

    谷缜道:“既是奇兵,宜少不宜多。”

    仙碧眉头大皱,方要再说,宁凝忽地怯声道:“我随左部主一起去好么?”

    她沉默多日,此时突然出声,引得人人侧目。

    谷缜知她神通高庙,一行人中仅次于陆渐,方才所以不曾点将,确实害怕挑起姚晴的醋劲,这会儿瞧姚晴并无多话,便点了点头,又向剩余劫奴、兰幽、青娥说道:“你们留在此间,择地等候,倘若五日内我们仍未回来,也就不用再等了。”

    言下之意十分明白,倘若众人五日后还未回来,定已遭了万归藏的毒手,陆渐一死,众劫奴也无生理。

    众劫奴和兰、青二女自知神通低微,此去徒添累赘,当下各自点头,带着行李转身退后。

    陆渐将姚晴牢牢缚在背后,说道:“阿晴,待会儿你闭上双眼,无论听到什么响动,也别睁开。”

    姚晴嘻嘻笑道:“好啊,我先打个盹儿,过了西天门,你再叫醒我。”

    陆渐心中一热,知道姚晴这番话,已将性命托付自己手中,当即振奋精神,拔起一棵枯树,运掌削成一根木棍,奔出数步,蓦地回头,说道:“宁姑娘,一切小心。”话未说完,手臂吃痛,被邀请狠狠拧了一记。

    宁凝则眉眼一红,转过身去。

    姚晴轻哼一声,说道:“臭小子,看到了么,马屁拍到马腿上,人家都不理你。”

    陆渐道:“我又没拍马屁。”

    姚晴气道:“还敢狡辩。”话音未落,角侧风起,谷缜赶在前面,仙碧、虞照一左一右,跟在身后,三人势成三角阵势、将陆、姚二人围在阵心,仙碧叫道:“陆渐,你护住姚晴,别要逞强。”

    陆渐心中感动,方要称谢,忽听前方滚石隆隆,势如雷奔雨坠,直向四人撞来。

    谷缜首当其峰,将人气想驭”发挥到极致,闪身之际,从俩块石头见穿出,双掌均带上周流石劲,向后一拔,卡嚓数声,俩块大石头,四分五裂,凌空化为俩堆碎石。

    “好。”虞照称赞一声,不甘落后,呼呼俩掌,俩道雷音电龙破空射出,轰隆俩声,俩块大石应声而碎。

    “北落师门。”仙碧清音贯耳,怀中波斯猫碧眼陡张,瞳子变化无端。

    仙碧身法陡疾,鬼魅般在石阵中左右穿梭,手中软剑寒光拼射,东刺西缠,石块要么被剑势弹开,要么被带的歪斜散落。

    陆渐得三人守护,馑守姚晴,并不主动初级,唯见石块击倒,或是三人首尾难顾,方才伸出木棒,运转天劫驭兵法,石块无论大小,均或黏在棒上,着他一牵一引,立时偏斜。

    五人藐觎生死,冒石而进,山部中人看在眼里,无不震惊摄服,又怕被其通过西天门,万归藏怪罪起来,危及家小,无奈中硬起头皮,推石下山,砸在五人前方,只愿五人望见身势,知难而退,谁知五人心意已经决,不倪不退,来势反而更疾

    虞照斗的兴起,便道:”少,以往的不酸,现在算起。”

    二人说话之时,各自展动身影,尽向巨石多处招呼,任凭仙碧如何喝阻,均如不闻,只听的其中一个便叫道:“两块四块”

    另一个叫道:“四块算个屁,老子五块了,嘿,你小子不要偷懒,打碎了才算数,你那样也叫碎石?石头皮也没见掉一块。”

    郎全顾念旧谊,暗中叮嘱,故而山部弟子手下留情,所掷石块均不甚大,力道也为用足,不料虞照、谷缜得寸进尺,竟将如雨乱石视为儿戏。

    郎全心中动气,厉声道:“雷帝子,你不要小看我山部的能为,要活命的,赶快退下。”

    虞照哈哈笑道:“十二块姓郎的,你只会耍嘴皮子吗十三块了***,你怎么会姓郎,我看应该姓娘,娘全,娘全,小娘儿们的娘,委曲求全的全。”

    谷缜接口道:“原来是委屈求全的娘儿们,难怪,难怪。”

    郎全涵养再好,经俩人这么一唱一和,也气的七窍生烟,面色一沉,厉声道:“兄弟门,人家骂我们是委曲求全的娘儿们,你们说,怎么办?

    山部弟子菌露出悲愤之色,齐声道:“昆仑石炮。”

    仙碧,听的着话,暗叫糟糕,空中石雨奏然停止,崖顶上传来轰隆局响,五人举头一瞧,俩边山崖左右各五,隐隐露出十块巨大青石,光溜滚圆,重逾万斤,尚未滚落,便已遮天盖日,令人窒息。

    “乖乖。”谷缜咋舌道,”这下子不好玩了,虞熊,打碎这个石头,我算你十块如何?

    虞照铁青着脸,闷声不吭,此时别说是他,就算陆渐出手,想要驾驭如此巨石,也是不能,抑且此时五人已到峡谷中段,进退两难,刹时间,一棵心均是提到嗓子眼上。

    就当此时,崖顶忽地生出一阵骚乱,谷缜双目一亮,抬手笑道,奇兵得手了

    原来五人硬闯时,左飞卿和宁凝趁势潜上,左飞卿借风而行,等山如旅平地,宁凝施展”火神影,”一半凭自身轻功,一半借了左飞噙之力,紧随起后。

    山部弟子为下放五人所激,均去推动“昆仑石炮”待到俩人将近峰顶,放才有人察觉,出声警戒,然而为时已晚。

    二人奋身跃上峰顶,大打出手,左飞卿乃一部之主,拧凝神通更胜一筹,山部弟子虽多,面对俩大高手,竟无一合之将。

    左飞卿眼见石炮将落,锐声叫道:“宁姑娘,擒贼擒王。”叫喊声中,直奔郎全,宁凝闪身跟上,越过几名山部弟子,后发先制,赶到郎全身前,挥掌拍出。

    郎全举掌相迎,拳掌想叫,郎全顿觉一股奇热顺着手臂直冲肺腑,忍不住大叫一声,跌步后退,不料左飞卿早已绕到身后,郎全心中一痛,已被左飞卿抓在手中。

    左飞卿俊眼生威,扫过山部弟子,厉声道:“若要命的,通通住手!”首脑被擒,山部弟子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

    郎全瞧过二人身手,心知手下弟子纵然全军覆没,也休想挡住俩人,心头一灰,惨笑道:“罢了,大伙儿认栽吧。”

    众弟子呆了呆,摹的有人扑通跪倒,号陶大哭,那哭声好似传染一般,不一时,山顶上已然哭成一片。

    宁凝见这些山部男子个个豪迈魁伟,此时却哭的小孩儿也似,心中十分诧异,左飞卿也讶道;”郎全,倒底发生什么事?”

    郎全眉眼泛红,长叹道:“我们的父母都被万归藏扣住,关在玉禾谷,由宁不空看管,你们若是闯过西天门,这老少几百口,怕是活不成了。”

    左飞卿微微色变,沉默一阵,忽听宁凝道:“郎师兄,玉和谷怎么走?”

    郎全一愣,道:“从这里向西南便是,姑娘是?”

    宁凝道:“我性宁,家父宁不空。”

    郎全大吃一惊,双拳紧握,浑身绷紧,山部弟子也纷纷盯着她,眼中透出深深恨意。宁凝微微苦笑,说道:“郎师兄,你带我前往玉禾谷好么?”

    郎全心中惊疑,冷冷道:“你去作甚?”

    话音方落,忽觉后心穴道一松,左飞卿叹道:“宁师妹,我知道玉禾谷怎么走,我陪你去吧”

    宁凝摇头道:“这是小女子家事,左师兄还是下山会合大众为好。”

    左飞卿道:“在你是家事,在我却是本门之事,况且扶弱济困,乃是侠者本分,又分什么家事外事?”

    宁凝看他一眼,空唇微动,终究没有多说,动身走到崖边,凝眸望去,陆渐五人趁此良机,奔走如风,已去得远了。

    宁凝望着五个人影渐渐淡去,心中诸味杂陈,也不知是喜是悲,忽地凄然笑笑,说道:“郎师兄放心,我一定将令眷平安救出来。”说罢转过身子,向南走去,扔下一干山部弟子,望着她的背影,张嘴发愣。

    宁凝盗了山下,走了一程,前方出现数条岔路,略一犹豫拣了一条,方要举步,忽听左飞卿说道:“这条路错了。”

    宁凝又换一条,左飞卿又道:“还是错了。"

    宁凝这要再换,左飞卿叹道:“你可真倔怎么就不问我哪条是对的?”

    宁凝回头望去,左飞卿立在身后不远,白衣无尘,潇洒旷爽(喔),不带半分世间俗气,当下淡然道:“你若不想说,我何必要问。”

    左飞卿望着她,意带审视,眼角掠过一丝笑意,说道:“宁姑娘,你心情可是糟糕得很。”

    宁凝心里有气,冷冷道:“我心情如何,与你什么相干,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设法道玉禾谷去。”

    左飞卿摇头道:“那可不成,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宁凝疑惑道:“什么人情?”

    左飞卿道:“在灵鳖岛你大可一掌杀了我,却中途罢手,说起来,左某只是你掌底游魂罢了。”

    宁凝流露茫然之色,摇头道:“这件事,我早就忘啦,你可不欠我什么。”

    左飞卿苦笑到:“左某平生最重恩怨,你放我一马,我便欠了你的情,没有偿还欠前,你可不能死了。”

    宁凝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

    左飞卿深深看她一眼,叹道:“泥人没死,心却死了?”

    宁凝只觉这男子的目光直入人心,自己的心思尽皆被他看穿。不觉心头一颤,垂下头去,左飞卿见他神情凄苦,大气同情之心,说道:“你青春正盛,又如初开之花,本是一生中最好之时,又何苦这么消沉寂寞。你这次前来,都是为了陆渐,她对晴丫头生死与之,又何苦为了这一段无望之情自伤自苦?”

    宁凝怔忡时许,望着远处,喃喃道:“我真羡慕姚姑娘,她能为陆渐而死,可我,连死也不能的。”

    说到这里,才觉自己无意间竟向左飞卿吐露心曲,顿时双颊发烫,拾眼望着左飞卿道:“左师兄。你对仙碧姐姐又怎么样呢?”

    “我?”左飞卿微微一怔,眼力闪过一丝迷茫。苦笑道“我也不知怎么样。这世上最苦的事,莫过于一厢情愿,这杯苦酒我饮了十年,最懂其中滋味。宁师妹,我镇不远你不我后尘”

    宁凝叹道:“这么说起来,十年了,你仍是看不开?”

    左飞卿微微苦笑,宁凝瞧了她一眼,摇头道:“既然你都看不开,又何必劝我呢?”

    左飞卿白眉维扬,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幽幽道:“是啊,我都看不开,,劝你又有什么用?”说到这里两人彼此对视,心中泛起同病相怜之意。

    蓦然间,左飞卿袖一拂,朗声道:“我来带路吧。”迈开步子,走在前面,宁凝默然相随,空山寂寂,风雪低吟,两道人影前后相叠如一,越发孤寂。

    来到玉禾谷时,已是风停雪住,谷内突触阵阵暖气,谷口滋生初星星碧草。

    宁凝上前两步,扬声道:“爹爹,你在么?”

    谷内有人“咦”了一声,继而就听宁不空哑声道:“你怎么么来了。同行那人是谁?”

    左飞卿暗服宁不空耳力了得,当下说道:“宁不空,你不认得左某人了?”

    宁不空哼了一声,说道:“风君侯,你怎么跟我女儿在一起?是了,为山部的事来?”

    左飞卿笑道:“算你聪明。”

    宁不空略咦沉默,厉声道:“风君侯,你想用凝儿胁迫老夫吗?哼,告诉你,老夫不吃这套。”

    宁凝道:“爹爹,这与左师兄无关,是女儿自己爱来的。”

    宁不空心生惊疑,冷笑道:“那好,你进谷来。”

    宁凝走进山谷,忽觉得身边微风流转,左飞卿也跟了进来,宁凝忍不住道:“左师兄”

    左飞卿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插手你的家事就是。”

    宁凝心知他意在护卫,不忍拂他好意,只得吐一口气,转过一条碎石小径,忽见宁不空坐在一座洞府前,手中把玩一节纸绳,纸绳从洞府铁门下方穿出,直通洞内,左飞卿低声道:“这洞里墙壁均是铁铸,转移关押山部弟子,以防他们施展山劲破壁。”

    宁凝微微皱眉,宁不空却嘿嘿一笑,说道:“风君侯你说漏了,如今这洞里不但有铁壁,还有几千斤火药,老夫只要将引信这么一搓,洞内两百来人立时化为飞灰。”一边说,一边用拇,食二指捻搓引信。”

    宁凝与左飞卿均是色变,宁凝道:“爹爹,洞中都是老弱妇孺,原本无辜,你何苦与他们为难。”

    “老弱妇孺?”宁不空重哼一声,面色变得异常狰狞,厉声道:“当初落雁峡的火部家眷就不是老弱妇孺?山部这些gouzazhong听了沈舟虚的唆使,害死我火部多少老弱妇孺,你娘就是被山不坠石打断了腿,活活饿死,你难道都忘了吗?”

    宁凝不禁语塞,胸口急剧起伏,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左飞卿皱了皱眉,扬声道:“宁不空,你当真要杀光这两百多人?”

    宁不空冷笑道:“你们既然来了,山部必然没有守住西天门,这罪过可不小,嘿嘿,依照城主脾气,即便不统统炸死,也有五六十颗人头落地。”

    话音未落,那铁门内忽然传来婴儿啼哭,其中夹杂妇人哄劝安慰。

    宁凝听着这哭声,心底至软至柔的地方似被刺了一下,眼眶又酸又热。

    宁不空脸上却露出乖戾神气,厉声道:“哭什么,不许哭,在哭一声,统统炸死。”

    那婴儿哭声顿弱,似被人用手捂住了。

    宁凝胸中好似堵了一团棉花,忍不住叫道:“爹爹”

    宁不空一摆手,厉声道:“闭嘴,不关你事。”

    左飞卿双眼圆睁,喝道:“宁瞎宁不空,你还算人吗?”

    宁不空森然一笑:“问得好,好多年前,宁某人就不是人了,是鬼,是魔,是出生!”

    他自称魔鬼畜生,左飞卿反倒骂无可骂。宁凝沉默一阵,忽地抬起头来,说道:“爹爹,火部有种心法,可以虹化自燃,对不对?”

    宁不空闻声知意,脸色一沉,森然道:“你说这个个作甚?哼,你敢胁迫为父?”

    宁凝摇头道:“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敬你爱你,又岂敢胁迫于你?”

    宁不空闻言,脸色稍缓,徐徐道:“这话说得还算不错。”

    宁凝叹了口气,苦笑道:“可你有时候实在可恶,叫我忍不住想要恨你的。”宁不空冷哼一声悻悻道:“习惯了就好。”

    宁凝摇了摇头:“爹爹,你若是害死这洞中的人,我只有先行自燃而死。”

    宁不空身子一震,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宁凝长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若是害死这洞中的人,我便先行自燃而死,爹爹,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无论如何,我,我也不想恨你。”

    宁不空仿佛愣了一下,微微失神,喃喃道:“你恨我?”

    宁凝道:“不错,我若瞧见你害死这些妇孺老幼,一定会打心眼里恨你,要是那样我宁可死了。”

    宁不空身子微微发抖,腾地站起,厉声道:“你,你敢!你忘了,这些山部的狗杂种害死过你娘。”

    宁凝凄然一笑,摇头道:“我没忘,可是,我却连妈妈的样子也没见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得,她也和你如今一样?是魔,是鬼”

    “住口。”宁不空面肌微微抽搐,咬牙道:“凝儿,你可以恨我怨我,却不能侮辱你娘。”

    宁凝身子轻震,喃喃道:“那么她是什么样子的?”

    宁不空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坏死眼珠骨碌乱转,过了一阵,脸色渐渐松弛下来,露出一丝暖意,悠悠道:“你娘,长得很好看,和你一样的好看,她的心肠也很软,这也和你差不多,她总是在我耳边唠叨,劝我不要杀人,不要争霸,絮絮叨叨,几乎叫人厌烦。不过,她的眼睛好看极了,黑多白少,水汪汪的,像是蒙着一层薄雾,好多年啦,有时候,她的样子我都记不真了,可那一双眼睛,就像烙在心里怎么也忘不了”

    说到这儿,他脸色一变厉声道:“左飞卿,你说说,我女儿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左飞卿苦笑道:“令爱的眼睛黑多白少,水汪汪的,像是蒙着一层雾,看人的时候,直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就是这样。”宁不空满意微笑,将手一拍“果然,果然。”

    宁凝叹道:“爹爹,你想过么?要是妈妈还活着,看到如今的你,她又会说什么?”

    宁不空一愣,颓然坐倒,喃喃道:“她,她会说什么?”

    宁凝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她,一定痛心得很。”说到这里,她踏上一步,凝视父亲,一字字道:“爹爹,要么我虹化自燃,要么放掉这些老弱,两件事,你任选其一。”

    宁不空全身陡震,失声道:“凝儿”

    宁凝微微咬牙:“女儿不孝,这一回,我说到做到。”

    宁不空脸色蓦地阴沉下去,眼皮下眼珠骨碌乱转,沉默了不到一刻工夫,左、宁二人却如经历了数十年光阴。

    忽然间,宁不空打个激灵,神情恍惚,抬头向天,尖声打了个呼哨。

    不一时,山谷四周人影晃动,闪出三个人来,均是黑色衣巾,形容剽悍,悄没声息,跪在宁不空身前,黑面巾下眼珠精光乱转。

    左飞卿方觉疑惑忽听宁不空道:“火药埋的怎样?”

    其中一人岔道:“不是早埋好了么?”

    宁不空徐徐道:“我以为还是埋少了,你们三个再取两桶来”

    那三人应了起身站起方才转身,宁不空手中竹仗陡然刺出,正中一人后心,仿佛利针穿纸。透心而出。另外二人见状大惊纵身于走,宁不空将手一挥,袖中射出两道火光,正中二人,轰隆两声,漫天血雨缤纷洒落。他出手如电连毙三人宁凝左飞卿均是无比惊珥。宁不空一言不法,从那人后背抽出拐杖,踱了几步,走出铁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道:“出来吧。”

    洞中寂静时许,陆续走出许多老人妇孺,盯着宁不空既是茫然有时畏惧,宁不空拐杖一顿,厉声道:“等什么,还不快走,再不走一个也别想活!”

    山部家眷莫名其妙,但见他声色具利,又生惶惑扶老挟幼,向谷外去了。宁凝有惊又喜,脱口道:“爹爹。”

    宁不空铁青着脸,厉声道:“别叫我爹,快走,快走。”说罢步履如风,快步向前。

    三人走出一程,宁凝问道:“爹,你杀死的三人是谁?”

    宁不空冷哼道:“万归藏派来照看老夫的,那老东西对我始终不放心。哼,凡事不做便罢,做便做绝,既然放了山部的狗杂种,索性连这三个废物一并打发了。”

    宁凝疑惑道:“那如今去哪儿呢?”

    宁不空脚下不停,说道:“越远越好,直到万归藏找不到咱爷儿俩为止。”说着转身向左飞卿道“风君侯,你不用跟来了,今日别过,后会无期。”

    左飞卿微微一笑,点头道:“宁不空,你这辈子难得做件好事,今日总算做了一件。”

    宁不空冷哼一声,方要反唇相讥,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笑道:“说得是。宁师弟,这件事你做的再好不过了。”

    刹那间,宁不空浑身血液好似抽空一般,双脚好似钉子,死死钉在地上。

    左飞卿和宁凝二人也是脸色惨边,只见前路人影一闪,万归藏背负双手,笑吟吟逍遥渡来。

    宁不空干笑一声,涩声道:“想不到,城主竟然来了。”

    万归藏笑笑,说道:“你想不到,万某却想到了,宁师弟,你信不信?”

    宁不空长吸一口气,勉力定住心神,道:“城主神机妙算,宁某向来敬佩,但说你算到此事,宁某却不相信。”

    万归藏微微一笑:“不错灭亡虽知你将来必反,却料不到如此快法。可你却不知道,你杀掉的三人,体内种了‘六虚毒’,与我‘同起相求’,数十里之内互有感应,只要三人活着,万某便能感知。你若心软一些,制住三人,倒也罢了,可你宁师弟向来做事做绝。所以那三人一死,万某立时便知道了。”

    宁不空仰天叹了口气。万归藏打量他笑道:“看你模样,似有余恨。”

    宁不空苦笑道:“宁某到此地步,并不指望活命,只求城主网开一面,放了小女。”

    宁凝大声叫道:“爹爹,我不需他放,大家一起生,一起死。”

    “闭嘴。”宁不空厉声喝道“为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继而抬头道“万城主,念在我助你收服山部,也算小有功劳。”

    万归藏打量他一眼,笑道:“无怪你当日败给沈舟虚,只因你对别人在狠,对妻女却狠不下心;沈舟虚却不然,对别人狠,对妻儿更狠。宁师弟,你的确聪明,可惜仍有私情,以有情对无情,焉能不败?”

    他微微一顿,又道:“你要我放了令爱么?也好,只要你虹化自(我)焚(烧),我便给她一线生机。”

    宁凝又惊有怒,脱口道:“不成”

    宁不空却一摆手,沉声道:“什么叫一线生机?”

    万归藏淡然道:“或生或死,全瞧她自身造化。”

    宁不空沉默半晌,蓦地仰天大笑,万归藏一言不发,微笑注视,宁不空陡将竹杖一顿,高声道:“万城主,你可知道当年落雁峡一战。我如何败给沈舟虚的?”

    万归藏笑道:“这个我倒有耳闻,你听说沈舟虚去了落雁峡,不顾师兄弟反对,执意回去营救家眷,结果途中中了埋伏。”

    宁不空惨然一笑:“其实我也知道,即便回去,业已不及,可是那又怎样。火部死光了又如何,天下人死光了又如何?我只要救回方凝和孩子。至于其他的师兄弟,嘿嘿,又哪儿知道我的心思。”

    万归藏点头道:“火部由你而兴,也由你而亡,成也不空,败也不空。”

    宁不空哈哈大笑,笑声中头顶火光骤然一闪,头发顿时燃烧起来。

    宁凝纵然暗地留心,也料不到宁不空如此果决,见状惊呼上前,欲要制止,不料眼前人影一晃,万归藏已然抢至,手掌一挥,劲气涌至,将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左飞卿便吃了一掌,跌倒在地,宁凝上前救援,却被万归藏巧使诱敌伎俩,一指将她点倒。

    宁凝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父亲浑身欲火,有如一支跳动的火把,身子摇摇晃晃,口中发出咝咝怪声,虹化之火由内而外,先骨后血,再至肌肤,因此缘故,自燃者必要经受莫大折磨。

    宁不空浑身火焰越烧越小,初时还如一课大火树,渐渐变成栲栳大小,烧到最后,竟不过碗口大小一团,终归火尽烟灭,被山中狂风一吹,漫天飞灰,散得干干净净。

    宁凝望着那漫天灰烬,蓦地眼前一黑,一口痰涌上来,昏死过去。

    陆渐五人奔出一程,不见左飞卿和宁凝赶来,心中均起忐忑,陆渐道:“谷缜,托你照顾阿晴,我回去瞧瞧。”仙碧也道:“我也去。”

    姚晴面色微沉,却没作声,谷缜却摆手道:“不成。”

    陆渐道:“为什么?他们若有三长两短”

    谷缜正色道:“你仔细想想,以宁、左二人的能为,当今之世,谁能制住他们?”

    陆渐略一沉吟,迟疑道:“恐怕只有万归藏。”

    谷缜道:“他们若是无恙,必然赶来,若是未能赶来,要么便有大事缠身,要么就是遇上了老头子,你二人若是前往其边老头子不亲自动手,也难免被山部石阵困住,如此一来,先前所有辛苦,岂不一笔勾销。”

    仙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难道就这么瞧着?”陆渐道:“对啊。”

    虞照也道:“姓左的虽然可恶,为人却不坏,这么丢下他不管,太不仗义。”

    姚晴也道:“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人,但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

    四人一愣,仙碧沉吟道:“万归藏无情无义,视人命如草芥,决不会回来救人。”

    谷缜道:“是啊,若要胜过老头子,就得用他的法子,倘若优柔寡断,还不如就此认输。”

    剩余四人听得这话,无不默然,谷缜扫视四人,苦笑道:“我并非无情无义,只是此番我的赌注是东岛,仙碧姑娘和虞兄赌的是西城,至于陆渐,赌的是姚大美人的性命。孰轻孰重,还望斟酌,若是定要回去,我也立马随行。”

    四人听了,对视片刻,虞照忍不住道:“这鸟赌局真叫人进退两难,罢了,大伙儿兵贵神速,给他来个直捣黄龙。”

    陆渐也叹道:“如今只有往好处想了。”

    仙碧惨然叹了口气,谷缜却将声一扬,朗声道:“各位记住,此行就算我谷缜埋骨此地,你们也决计不能回头。”

    众人听得这话,心中无不腾起悲壮之气,姚晴回望来路,自伤心事,喃喃道:“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粱,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陆渐道:“阿晴,你念什么?”

    姚晴凄然一笑,还未回答,仙碧已眼眶含泪,接口念道:“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姚晴(不是被仙碧接口了吗?怎么还是她?)念到这里,不觉硬咽。虞照却豪兴陡发,洪声接道:“正壮士,悲歌来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血字方完,谷缜已拍手大笑:“我还是喜欢最后一句:谁共我,醉明月?哈哈,谁共我,醉明月?”

    虞照两眼一瞪,大声道:“那还用说,除了老子,还有哪个?”

    两人哈哈大笑,大步流星,奔走在前。

    陆渐心中奇怪,皱眉道:“你们到底做什么?”

    姚晴叹道:“苦中作乐罢了。”说着轻轻拍了陆渐一下,低声道:“快走,别输给他们。”

    陆渐点一点头,飞身赶上虞、谷二人,仙碧抱着猫儿,恋恋不舍回望一眼,咬了咬牙,追随众人身后。

    行了半日,峰回路转,山坳里忽然传来一股泥腥气,仙碧玉道:“大家当心,‘万死泽’到了。”话音方落,前方豁然开朗,露出大片洪荒沼泽,乌黑浊泥上白血未融,黑白相间,星星点点。

    沼泽对岸,一座山峰巍峨入云,云山缥缈之中,隐约显出飞檐楼阁,危崖百仞,奇高奇险,千檐万宇,不似修在人间,却似建在天上。

    “谷老弟。”虞照遥指悬空楼阁“过了这片沼泽,就是帝之下都了。”

    谷缜笑了笑,说道:“要过这片沼泽,怕不容易。”

    仙碧道:“飞唧若在,可就好了,以他‘白发三千羽’的神通.居高临下,必叫沙天洹动弹不得。”

    谷缜微微皱眉,忽而笑道:“无妨.我来试试。”瞅准一处实地,飞身纵上,众人纷纷跟随。

    行走不久,泥面一动,哗然拱起,两道黑影飞身纵起,搅得泥水飞溅,谷缜闪身让过,纵身跳上另一实地,不料脚才落地,泥面陡陷。

    谷缜急忙纵身再跳,不料四周貌似实地处纷纷塌陷,竞无一处可以立足,掉头望去,其他四人也陷入相同困境。

    谷缜心念一转,将身子一缩,钻入沼泽之中。

    一入泥中,谷缜便觉四面压力重叠而至,难以呼吸,此时体内泽劲也随之发动,破开污泥。

    就在此时,四周淤泥忽地搅动起来,谷缜心知有人逼近,闪身错让,两把匕首顿时落空,谷缜双掌一分,电劲出手沼泽之中亦有水,水能传电,两名泽部高手忽遭电击,气息陡乱,双双蹿出泥面换气。

    不料陆渐早已候着,两人一露脸,便飞身赶上,一手一个,拎将起来,顺手制住穴道,扔向干处。

    不多时,便有六七名泽部弟子被谷缜迫出泥面,谷缜方要纵出沼泽,忽觉又有一人逼近,正要闪避,来人手臂一圈,将他手臂缠住。

    谷缜不料来人如此敏捷,迥异先前高手,心中顿如电光闪过:“沙天洹来了。”

    他心念转动,欲要抽手反击,不料沙天洹出手奇快,又将他剩余一臂缠住,同时带起一股大力,拖着谷缜钻向沼泽深处。

    沙天洹本也是泽部高手中的佼佼者,在这泥沼之中浸淫多年,谷缜“周流六虚功”火候尚浅,沼泽之中还不能与之抗衡,只觉沙天洹有如一条大蛇,将他越缠越紧,抑且老头儿身上裹着一层古怪皮套,滑溜溜有如鲨鱼。

    谷缜发出电劲,均被那皮套隔绝在外,以至于被沙天洹越拖越深,四周压力越来越沉,气息紧迫,力不能继。

    就在这个当儿,谷缜体内忽然涌起一股“天劲”气透发稍,逼得满头长发根根绷直,向后乱刺。

    沙天洹藏在谷缜身后,以免与他正面相搏,万不料谷缜情急之下,八劲救主,头发亦能伤人,他身上皮套本是至宝,水火电劲均不能侵,唯独面孔留有一个小孔,方便冒出泥面换气。

    谁知无巧不巧,谷缜头发正从那小孔钻入,刺挠鼻孔。

    沙天洹只觉鼻子奇痒,闭气功夫顿时被破,急忙放开谷缜,挣扎欲上,不料却被谷缜反手抱住腰身。

    沙天洹不及摆脱,无奈之下,好似逃命的耗子,拖着他向上猛钻。

    陆渐守在沼泽之上,眼见淤泥翻腾,却不见谷缜露面,心中正自焦急,忽见一个似鱼非鱼、光滑溜溜的东西钻将出来,陆渐也不知是人是怪,眼看不是谷缜,便是一拳。

    沙天洹才受大难,便遭重击,顿时两眼翻白,昏死过去,谷缜借他之力钻出泥沼,将沙天洹拖到一处实地,大声道:“泽部弟子听好,沙天洹已然就擒,尔等顽抗,全无意义。”

    剩余的泽部弟子对沙天洹本就不服,所以守卫在此,也是迫于万归藏的武力,听得这话,乐得旁观,再不出手捣乱,目视谷缜一行,登上彼岸。

    谷缜身性好洁,此时弄了一身污泥,面目难辨,心中十分恼火,一旦上岸,便对沙天洹一阵乱踢,踢得老头儿七荤八素,连叫饶命。

    仙碧鄙夷道:“这厮狗仗人势,狐假虎威,杀他污了咱们的手至于你这身泥么”说到这里,掩口直笑。

    谷缜悻悻道:“有什么好笑的。”

    仙碧笑道:“我瞧你真像刚出土的菩萨。”

    姚晴哼了一声,说道:“他算什么菩萨,分明是刚出池塘的蛤蟆。”

    谷缜笑道:“好,好,要做蛤蟆,大伙儿一块儿做。”说着伸出泥糊糊的双手,去抹姚晴脸颊。

    姚晴失声尖叫,陆渐连忙闪开,说道,谷缜,不要胡闹。”

    谷缜笑嘻嘻的道:“姚大美人,若不是你坐骑了得,我今天非在你脸上画一个乌龟不可。”

    姚晴心里暗骂,嘴里却不敢作声,只怕这小子发起疯来,真在自己脸上抹上两把污泥,那可是糟糕极了。

    虞照哈哈一笑,说道:“谷兄弟别怕,前方不远就是洗魂桥,两道瀑布夹桥对流,壮观已极,任你多少泥巴,都是一洗而光。”

    谷缜大喜,又踢沙天洹两脚,扒下老头儿的皮套,扔进沼泽,拖死狗般拽着他向山上爬去,沙天洹浑身皆痛,惨叫道:“谷岛王,谷岛王,小的会走,小的会走。”

    她连滚带爬挣将起来,垂头丧气,跟在谷缜身边。

    攀至山腰,忽听水声轰鸣,姚晴低声道:“呆子,洗魂桥到了。”

    陆渐举目望去,却是山顶雪水流下,在此地汇成两道瀑布,飞流相对,彼此冲击有如两条白色巨龙,双双扎入一座高山湖泊,发出雷鸣般的咆哮吼声。

    瀑布之间,一道如虹长桥横跨湖上,下低上高,连接两岸,桥下湖水色如墨绿,深邃无极,桥上凝立一人,浩浩白瀑间,乌黑羽氅醒目无比。

    虞照啧啧道:“几天不见,猫儿也变成虎了,仇老鬼这架势,莫不是要以一当五?”

    “勇气可嘉,有诗为证。”谷缜笑道“洗魂桥头杀气生,横枪立马眼圆睁,一声好似轰雷吼,独退你我四五人。”

    “横枪立马?”虞照呸了一声“他横尸还差不多。”

    虞照哈哈大笑,拍手道:“说得好,咱们这就一拥而上,给他来个立马横尸。”

    仇石神色冰冷,淡然道:“雷疯子,你别太张狂,你瞧瞧,这是什么?”说着将手一挥,湖对岸山崖上陡然吊下一对男女,虽是五花大绑,众人仍是一眼认出,男的是左飞卿,女的正是宁凝,二人神气颓败,显然吃了不小的苦头。

    众人始料不及,各各吃惊,仙碧纵身欲上,仇石却阴笑道:“仙碧师妹,你若妄自上前,风君侯和宁姑娘只怕没命。”

    仙碧一惊,只见两侧山顶上探出数十人头,纷纷张弓搭箭,指定崖上二人,如此相距甚远,五人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休想在箭发之时越过虹桥,救下左、宁二人。

    仙碧气为之塞,含怒道:“仇石,你要怎样?”

    仇石笑道:“当然是请你们回去。”

    仙碧大皱其眉,盯着谷缜冷冷道:“这就是万归藏的法子,我倒想看看,你怎么用他的法子胜他?硬闯上去吗?”

    谷缜不禁苦笑,寻思:“君子和小人斗,一辈子都是输家。看来我心还不够硬,终究做不了万归藏。”想到这里,转身下山,陆渐吃惊道:“你做什么?”

    谷缜叹一口气:“还做什么?打道回府呗!”

    “这就打道回府?”虞照怒气勃发,跳将起来,厉声叫道:“仇老鬼,你倚仗人质算是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我放对,死活听天,你敢不敢?”

    仇石阴阴一笑,淡然道:“我就知道雷疯子你有此一说,你想逼我和你决战,出口怨气。嘿嘿,你当仇某人怕你?好啊,你们几个一起上,仇某统统接着便是。”

    众人闻言,均觉讶异,虞照“咦”了一声,打量仇石道:“仇老鬼,你吃了神仙屎还是佛爷屁?说起话来,口气好大。哼,若是一起上,只怕你骨头渣儿也留不下来。”

    仇石笑道:“我虽说了一起上,却有一个前提。”虞照道:“什么前提?”仇石道:“那便是你们既不许用本部神通,更不许用周流六虚功和大金刚神力,就算补天劫手,也不能用。”

    “什么?”虞照大怒道“这些都不能用,那还打什么架?”

    “是啊。”仇石阴森一笑“倘若撇开这些绝学,你五人仍能赢我,仇某自然甘拜下风,恭送各位过桥。”

    虞照不禁沉默,瞅了仇石两眼,徐徐道:“仇石,你说这话,是寻我开心?”

    仇石冷笑道:“我就拿你寻开心,怎么着?雷疯子,你不是自负豪勇,瞧不起人么?有种的,就不用周流电劲,跟我斗斗。若是不敢,那就是没种,嘿嘿,我倒忘了,雷部的人哪有什么种?”

    仇石在东岛被风、雷二主杀得一败涂地,心中耿耿于怀,难得逮到如此良机,自然极尽羞辱之能事,他自忖此时身处二瀑之间,流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虞照倘若不用电劲,和他交手,真与送死无异。

    虞照气得脸色血红,死死盯着仇石,眼里似要滴出血来,仙碧心道要糟,扯住他衣袖,疾声道:“虞照,不要中他的激将法,我们先退,再想办法。”说着连扯两次,虞照纹丝不动,仙碧大急,心知虞照性如雷火,宁折勿屈,受此侮辱,若不应战,真比死还难受。眼看他口唇微张,仙碧心头一急,几乎便要哭出来。

    此时间,忽听陆渐在身后高叫道:“仇石,你说话可是算数?”二人一愣,回头望去,只见陆渐大步上前,目光炯炯,注视仇石。

    仇石本想激虞照动手,浑不料陆渐横插一脚,心中不悦,板起脸道:“什么话?”

    陆渐道:“我若不用大金刚神力和补天劫手仍能赢你,你就甘拜下风,让我们过桥吗?”

    这一条原是仇石临时杜撰,用来羞辱虞照,但他一部之主,面对众人,不能自食其言,只得道:“不错。”心中却甚犹豫,寻思:“难道这少年还有什么别的本领?”但他自忖神通了得,又占据地利,这念头一闪即没,并不放在心上。

    陆渐放下姚晴,说道:“阿晴,我离开一会儿,你别担心。”

    姚晴盯着他,神色复杂,蓦地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你去吧,可要回来。”

    陆渐点头道:“我一定回来。”转身向仙碧道:“姐姐,借你软剑一用。”

    仙碧一怔,解下腰间软剑,递给陆渐,陆渐轻轻一抖,长剑崩直,脱出鱼皮软鞘,银白修长,宛如落日残影,天河余波。

    仇石瞧陆渐提剑登桥,眼中透出一丝讥笑,冷冷道:“你就用这口剑和我交手?”

    陆渐道:“若用剑法,自然要用剑。”

    “剑法?”仇石微微一笑“什么剑法?

    陆渐道:“姚家庄,断水剑法。”

本站推荐:青城道长仙帝归来大奉打更人神武至尊刀剑天帝凡人修仙传异世邪君亘古大帝三寸人间神武仙踪

沧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刘书阁只为原作者凤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凤歌并收藏沧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