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阁 > 刀上舞 > 第一折与你飞越城市之巅

第一折与你飞越城市之巅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武道宗师

刘书阁 www.liushuge.com,最快更新刀上舞最新章节!

    1

    嘉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折回去。孤独的生命里,从来没有牵挂,没有放不下。

    左手托住如花坠落的夜来,右手拔刀出鞘,刀光矫矫如龙直噬术里古前胸。总算他还记得“神刀门下,不杀一人”的戒条,只用了两分力。

    救人、伤敌、夺马,一气呵成,转眼人去巷空。

    术里古颓然倒在苔痕斑驳的老墙下,汨汨流出的鲜血渗进青石板缝。在他渐渐模糊的意识里,没有了魅人的玉颜,只剩那灿烂的直入人心的可怖刀光。

    2

    神智一清明,痛意就如潮袭来,痛得身体好像要跟自己分离。夜来慢慢睁开眼睛,费力地理解自己的处境:佛像、木鱼、梵唱是寺院吗?

    床后的人俯下身,察看她气色。猝然触到那双清朗如月夜的眸子,夜来的心头不禁一悸。他左耳的金环尤其让她沮丧。“噢,女真人”

    “我是契丹人。”

    夜来闻到他身上有森林的清气,依稀记起濒死之际,炎热的阳光中,自己被这样的味道包围。少女觉得亲切,仿佛又变回黑山白水间那不识愁滋味的小女孩。她自然而然地用契丹话跟他说:“是你救了我吗?这里是哪里?”

    嘉树用契丹话回答:“这里是千足寺。住持是我的朋友,不用担心那些女真人会找到你。”多久没说故乡话了,嘉树已记不真切,但她口中的一音一韵,足以动移人心。

    嘉树端起矮几上的粥碗,米粥温热,于是递给她。夜来伸手来接,牵动伤口,痛得全身冷汗。他左手举着粥碗,将她圈在怀中,右手拿着木勺,一口口喂她吃下去。

    “还要吗?”

    夜来靠着他胸膛,疲倦地说:“不要了,吃东西好累。”再世重生的少女,没有理由地相信了自己第一眼见到的男子。

    嘉树觉得她像个可爱复可怜的孩子,轻轻将她放平,盖上被子。“你是汉人,怎么会说契丹话和女真话?”

    “我生在辽国,十岁才回中原,我的契丹话原比汉话还说得好。”她的微笑比哭泣还让人悲伤“不过,现在你的国家和我的国家都被女真人灭掉了,我们都成了亡国之民。”

    “宋还有江南的土地。”

    “江南?爹爹说过,要带我去那里如果去的话,就不会遇到今天这种事了吧。”

    “你一直发烧,已经昏迷了九天。”

    “九天?!阿婆生了病,一个人躺在宅子里没人照顾,怎么办啊?”

    “我帮你去看看她。”

    “带我一起去,你又不知道在哪里。”

    “你可以说给我听。你现在这样子没法走动,况且伤了那个金国将军后,又开始宵禁了。路上若是遇到巡查的骑兵,动起手来我恐怕会震到你伤口。”

    “阿婆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必须去看她。”她言辞坚定,语气却宛转。

    他无法拒绝。“我答应你。只是我们不能骑马,也不能坐车,我只能抱着你去,你方便吗?”

    夜来诚恳地望着他,问:“我昏迷了九天,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是你在照料我,没有别人吗?”

    “是的。”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伤在胸口,是你包扎的吗?”

    “是。我”

    夜来打断嘉树的话。“男女授受不亲,你以为我真的计较那种东西啊?你对我做了这些,”少女苍白的面颊泛起微微红晕“但我认为,我仍然是个清白女子。事急从权,谁理那些繁文缛节。我现在还躺在这里,还可以跟人说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也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她的小手轻轻覆在他手上。

    他反转过来握住她的手,心中激荡。这个在他故国草原上长大的女子,胸襟如此磊落,他倒不如她了。

    见他不说话,她不由道:“我这样说你不爱听吗?哦,你担心我赖着你。某英雄救了某美人,然后英雄要对美人的清白负责,美人更是感激涕零,决定以身相许,勾栏里是常常演说这种故事了,但我没有这种企图。”

    他笑起来“走吧。”

    嘉树是刀一般的男子,正如宝刀会散发砭人肌肤的寒意,他给人的感觉同样冰冷不可接近。长到十三岁,他走在街上,行人会自动跟他保持三尺以上距离。爱才如命的雷景行正是看中他身上绝无仅有的酷寒“刀气”冒天下之大不韪收了这个契丹人做弟子。他很少笑,笑的时候如同阳光照射冰川,只能称为耀眼。

    夜来禁不住说:“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笑的时候比较好看。”

    “呃,没人讲过。”她的说话会从东边突然跑到西边,他也不觉得奇怪,只当女孩儿都是这样,但这样公然地赞他好看,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3

    嘉树用黑色大氅裹好夜来,抱着她出了禅房。他足尖轻轻一点,鹤一般优雅平稳地越过了千足寺的四丈高墙。

    她低呼一声。

    他问:“伤口疼吗?”

    “不疼。你是人?”黑色的风帽下露出屏息以待的脸。

    “是啊,没错。”他忍住笑意。

    她轻轻吁气“小时候读唐朝的传奇,看到飞檐走壁,总以为是讲故事的人编造,想不到是真的。这么说,我们不是走着去,而是飞着去啊。”

    “你家在哪里?”

    “跟那天的酒店隔着两条巷子。”

    他展开身形,携着她飞越这城市的屋檐、断墙。月光下,他的身法几近完美,水一般流泻,风一般无迹。夜来不懂这是武林中最上乘的轻功,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兴奋,身子也微微颤抖。

    他感觉到了。停下来问:“不舒服吗?”

    “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们歇一歇。”语声未落,他身子急速地一折,隐到暗处。

    街上蹄声杂沓,一队巡逻的骑兵过来了。他抱着她坐在屋脊上,看他们毫无所觉的来了又去了。

    月光银子一样镀在这残破的城市上,空气里传来隐约的花香,战火焚尽的植物又开始拔节生长,这静夜里可以听到它们的沙沙歌吟。夜来还听到自己牙齿叩击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怕冷还是因为欢喜。她说:“你闻到荼蘼花的香味了吗?它们还没有开败呢。”

    嘉树低下头,看到夜来枕在自己手臂上,微微笑着,眼睛里星光迷离。他的心跟着恍惚起来,仿佛走进了她的梦境。

    她失血过多,身子发冷,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给她。在这男子寂寞而空旷的心里,全身冰凉的少女却带着暖意。他从未遇到一个人像她这样,视他身上的刀气为空气,当他寻常人一样跟他说话。

    4

    越过她家的院墙,落在野狐啾啾、荒草丛生的庭院里,他不觉噫了一声。

    “宅子里只剩我和阿婆了,没法照料这些。而且阿婆说院子变成这样更好,人人都把这里当成鬼屋,就不会骚扰咱们了。阿婆出去买菜时,人们都很怕她,悄悄叫她鬼婆婆呢。”

    “你其他家人呢?”

    “都死了,在三年前女真人攻破汴京的时候。”

    她从没对人提过这悲惨的往事,在他面前却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

    “当时娘有了身孕,她流产过好几次,大夫说,若是舟车劳顿,恐怕大人和小孩都有危险,于是全家人都留了下来。总想都城这样坚固,等娘生产以后再走也不迟。”

    “城破以后,女真人什么都抢,除了财物,我们的皇帝、皇子、皇孙、嫔妃、宫女、工匠、伎艺人还有老百姓,全都被他们掳到了北方。他们也来了我家,我知道爹是不在乎身外之物的,他们爱拿多少就拿多少去,但是那些女真人还想欺辱娘。爹忍无可忍,杀了他们的小队长,他们也杀了我全家。看到那口枯井了吗?若不是阿婆带我躲进井里,我现在也在三尺黄土之下。”

    夜来好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她无意向他展览自己的痛苦,也不想表露什么刻骨铭心的恨意。遭逢血腥乱世,如果不能披甲执弓上阵对敌,如果根本没有能力一雪国耻家仇,活着的人能做的也就是继续活着罢了。

    “阿婆把家人葬在西园。她不许我插手,蒙住我的眼睛,把我绑起来,直到她葬完所有家人,洗干净所有能看到的血迹。她以为这样我就会把看到的忘记,可是那时我已经十三岁了,我什么都记得。差不多有半年,我每时每刻,不管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都觉得自己浸在血泊里;也不管阿婆做什么样的菜,闻到的都是浓烈的血腥气。”

    “阿婆信奉佛教,每天空下来都会念佛经给我听。她不明白,爹一直教导我,做人就是做自己,大圣先贤也是人,不必匍匐在他们面前,而神佛鬼魂虚妄,更加不必膜拜。但是我觉得佛经里说的轮回转世太美了,我宁愿相信人死了还有魂灵,相信我的爹娘会重返人世,而不是归于尘土。当我这样想时,我的心就慢慢静了下来。”

    “一天晚上,阿婆在给我念金刚经,灯光映着她的脸,比画上的观世音还要慈悲祥和。看着她的脸,我忽然哭了。”她赧然地“是遇到那场祸事后第一次哭。阿婆很高兴,她说我的魂儿回来了。吃不下东西的病,也慢慢好起来。嗯,你没见过那时候的我,用阿婆的话来说,瘦得跟一根藤似的。”

    嘉树没有言语,只是将她抱得紧了一些。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夜来知道,自己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着呢。

    这么悲惨的遭遇竟没使夜来的心变得压抑或扭曲。她并不迟钝,甚至比一般人都敏感,但所有的创伤就像蒙在玉器上的尘埃一样,拂去以后,玉质依然坚硬光润。嘉树感觉到了夜来的这种本质——始终和悦明朗,始终相信爱和善,即使遭遇罪恶也不动摇。他心中突然浮起一个清晰的意念:要像爱护眼睛一样来爱护怀中的少女,不是因为她罕有的美貌,而是因为她罕有的心。

    “阿婆不准我踏出大门半步,只怕惹出什么祸端来,果然像她预见的。”

    “难道那天遇到你,是你三年来第一次出门?”

    “是啊。阿婆生病了,我又不会做饭,只好瞒着她出门去买药材和食物。唉,恐怕她担心极了。”

    “不要紧,我懂一点医术,一般的病还难不倒我。”其实他岂止懂一点医术。术里古那一刀断了夜来的心脉,若不是他相救,她早已魂消香断。

    夜来舒了口气“那就好了。”静了片刻,她忽道:“爹爹总是教我做人不可盲目轻信,凡事保留三分,为什么我却是这样相信你呢?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全心全意地相信你了,我觉得我傻得不可思议。”

    他微笑“你爹爹没有教你说话不要太直率吗?我叫耶律嘉树,汉姓是刘。”契丹族只有耶律和萧二姓,因为辽太祖仰慕汉高祖刘邦,认为辽的国统承自周汉,所以辽国的皇族都以刘为汉姓。

    她轻轻念道:“耶律嘉树,刘嘉树。哦,我姓崔,名叫夜来,春夜的夜,来往的来。我也有一个契丹名字呢,叫观音奴。”

    “观音奴?”他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但忘川茫茫,不知到何处打捞。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院落,嘉树发现她出身在极尽奢华的豪族,到她住的地方就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不想用轻功,愿意这么慢慢走着和她说话。

    5

    挑起帘子,嘉树一眼看到床榻上躺着个奄奄一息的婆婆,出的气多,入的气少,已在弥留之际。刹那间他感到后悔,不该带她回来面对最后一个亲人的死亡。

    “小姐。”阿婆死灰色的眼睛里燃起亮光。

    “阿婆,我回来了。这个人,他救了我,他可以给你看病。”

    “回来就好了。”阿婆宽慰地叹了口气“小姐要乖乖地”她的声音渐渐模糊,头也垂下来,惟有握着夜来的手,紧紧地不能放开。

    夜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阿婆睡着了。”

    “对,我们先出去吧。”

    他掰开阿婆的手,将夜来抱到外间。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没有间断,也没有声音。无声之泣最是伤人,他忍不住说:“你哭出声音来啊。”

    夜来的眼泪很快湿了嘉树的胸膛。她呼吸急促,抽泣时像要把肺部的最后一丝空气都挤出来。他点了她的睡穴,不想看她哭到昏厥。她的睡梦并不安宁,不时从胸腔深处迸出细弱而痛楚的呜咽。

    嘉树抱着她,不知道放手,也没有睡意。长夜漫漫,他数她心跳打发时间,竟然渐渐与她同一律动。神刀门的内功讲求顺其自然,而他已从“心无外物”进到“物我两忘”之境。

    天亮时,夜来醒了。她的眼泪已经干涸,黑色的眼睛里悲哀凝固。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将她放到床上。“我去给你拿药。还有,天气已经热了,你阿婆”

    “拜托你了。”她嘴角微弯,努力向他展现笑容。

    他放心离去。回来时,她却晕倒在阿婆床榻前,胸口鲜血淋漓,显然创口又迸裂了。他封住她创口周围的穴道,为她清洗、敷药及包扎。

    她的身体香味漠漠,肌肤细腻如丝。虽然还没有发育成熟,但展现在他面前的已是令人目眩心跳、血脉贲张的盈然,莹白山峰上桃红蓓蕾,随呼吸而起伏,纵然他定力过人,还是禁不住汗下。

    嘉树管不住心中的绮念,却管得住自己的手。他愿意克制自己,比起一亲芳泽,光风霁月地与她相处更重要。当对着她坦白眼眸,他要自己心中安然。

    这二十五岁男子的江湖生涯中,也有若干露水情缘,只是身体对身体的需要而已,他不曾压抑自己,也不曾放纵自己,更不曾如今日这般神魂颠之倒之,心里却爱之惜之,不能亵渎之。

    抵住她的背心,输入内力为她疗伤,她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她悠悠醒转,他满怀喜悦却又忍不住责备:“你怎么能下床行走?创口再裂开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她痛得汗津津的,费力解释:“阿婆跟我的亲婆婆没有两样,我要像孙女一样为她送终。她曾经说过,死的时候一定要穿这套衣服。”

    “你不能再动了,我来换吧。我就当她是我的婆婆。”嘉树讲完这句话后,意识到有种暧昧在其中,但他坦然。他是能洞彻自己的男子,不怕面对感情,如果它一定要来,而且这样美丽。

    “嗯。”她疲乏地合上眼,睫毛像一对黑色的小蝶,安静地栖息在百合的肌肤上。她想,有一种感激如此深重,语言不能承载。

本站推荐:青城道长仙帝归来大奉打更人神武至尊刀剑天帝凡人修仙传异世邪君亘古大帝三寸人间神武仙踪

刀上舞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刘书阁只为原作者盛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盛颜并收藏刀上舞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