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阁 > 锦堂春 > 第059章 锋芒

第059章 锋芒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深空彼岸万相之王最强战神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刘书阁 www.liushuge.com,最快更新锦堂春最新章节!

    第058章

    炤宁自顾自转到一旁落座,见随太子前来的一干男女分别扎堆落座,其中包括周静珊、林璐和林千惠。当然,还有荣国公,他就站在太子不远处。

    林璐的确是样貌不俗,但入不了她的眼,察觉到她视线略过回看的时候,他回眸时眼神炙热。林千惠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则是快意地一笑。

    林千惠这样的态度,绝不是有意结亲或交好的反应。炤宁只是庆幸,幸亏从头到尾没当真。

    之后,炤宁闲闲地打量这些人,眼底的厌恶消减三分,平添三分轻蔑——只除了周静珊。她是考虑到江佩仪的缘故,直接忽略了这位周二小姐。

    来看她?把她当人人可赏看的瓶中花?

    不定是谁看谁呢。

    不要说别人,便是有备而来的林璐与林千惠,都有些招架不住。江炤宁那个眼神,分明是把他们当成了任人踩踏嫌恶的肮脏物件儿。

    他们变了脸色。

    那边厢,韩越霖敷衍地拱手一礼,眼神冷飕飕地凝着太子,“您今日倒是好雅兴。”

    “嗯。”太子意态更显懒散,“病了多日,今日总算见好,出来散散心。”

    韩越霖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落座。

    程雅端亦是上前行礼,索性根本不出声,随后自顾自坐到炤宁左手边。

    室内陷入了片刻沉默。

    “江姐姐……”周静珊鼓足勇气,起身走到炤宁近前,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可怜兮兮地看着炤宁。

    炤宁看着她险些头疼,尽力克制住心头的坏情绪,抿出一个微笑,“要来我这儿坐?”

    “嗯!”周静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不容易才练成的端庄仪态,对上那双能将人心看透一般的眸子,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炤宁失笑,“那就快坐啊。”

    周静珊这才放松了一些,挨着炤宁坐下,依然很紧张,微声解释道:“晋王殿下特地发话要我去东宫赴宴,我就去了。没成想,被太子带到了这儿。江姐姐,不关我的事。我就是看在你三姐的情面上,也不会……”

    “知道。”炤宁颔首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周静珊的手,“放心。”

    那双手虽然手指微凉,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很快镇定下来。周静珊这才打心底透出一口气。她可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顾鸿飞因此再与她生嫌隙。

    炤宁斜睨着太子与荣国公。

    她无从知道,她那种眼神能随时让人跳脚。

    太子唇畔含笑,眸色阴寒地与她对视一眼,随后从容笑道:“听闻江四小姐记忆绝佳,深谙赌术。无独有偶,林三公子与你是同道中人,你二人较量一番可好?”

    他们强行搭了个戏台,还要叫她登台现学现卖的唱戏。炤宁轻笑出声,“听太子殿下这意思,我怎么觉着不是身在酒楼,倒像是身在一些名声不佳的所在?我与诸位公子、千金倒也罢了,只怕有损太子殿下的名誉。”

    她把在场众人都拖下了水。众人闻言色变,唯周静珊神色算得从容。

    “这倒是没错。”韩越霖不等谁出言辩驳,便把话接了过去,“太子殿下一向洁身自好,天下皆知。偶尔有了别的兴致,告知微臣便可。微臣正因为自知平日行径恶俗,近来才与高僧参禅论道。只是,以往也曾涉足一些大俗的场合,太子殿下若是有心,微臣便可带路,何须兴师动众招致言官弹劾您德行有亏?从我进门起,太子殿下的言行委实已失了分寸。”

    该给太子戴的高帽子,他勉为其难地扣了上去,别的他可不管。

    “韩统领言重了。”荣国公即刻笑微微地站出来打圆场,“大周不知多少人想一睹江四小姐的芳容,太子殿下只是乘着酒兴让这些人夙愿得偿。宫中、高门的筵席之上,不乏闺秀逐个出来献艺的情形。江四小姐虽然是出身高门、名将之女,偶尔也该迁就一下世俗人情。”他转头询问心思各异的少年男女,“你们说是不是?”

    那些人连忙应声称是,点头附和。只有周静珊不吭声。

    韩越霖回以庆国公的眼神鄙夷之至,若不是眼角余光瞧见炤宁轻轻摇头阻止,少不得狠狠地戳几下对方的痛处。

    炤宁起身,看住林璐,“林三公子想与我较量记忆还是赌个输赢?既然太子殿下想要做个见证,那就不妨分出个高下,免得来日再有小人作祟小题大做,传出我不敢与你比试的话。”她微微扬眉,“江家的人,没有胆怯的事,更无输不起的事。”

    林璐被点名,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却是目光灼灼,一味盯着炤宁看。

    他见过她几次,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就可确定,再不会有比她更美的女孩,他眼中心底都再容不下别的女孩。

    到了如今,她容颜依旧,芳华更盛,美得不可方物。

    上天一定是对她有所偏爱的吧?

    林千惠瞧着兄长这样子直起急,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璐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太子与荣国公,见二人都是目露不悦,连忙深吸进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声道:“此刻既是在棋社,不妨先较量一下与围棋相关的记忆。江四小姐意下如何?”赌术哪里是谁想精通就能做到的?他最为自信的是记忆绝佳,小时候曾被亲朋誉为过目不忘的神童。再者,她已经放下了话,断不会当众食言。

    韩越霖微不可见地牵了牵唇。跟炤宁赌输赢的话,那是自寻烦恼;跟炤宁比记忆的话,那简直是在生死之战中自寻死路。

    炤宁颔首,“好。怎么个比法?”她是真的无所谓。

    林璐心弦一紧。她这么爽快便应下了,是不是对记忆格外自信?要是那样的话,他不是撞到刀口上了么?

    荣国公与太子同时轻咳一声,对林璐微不可见地颔首示意。

    所谓江炤宁记忆绝佳、逢赌必赢,他们都没见过。但是,他们见识过林璐过目不忘的本事,对这一点更为自信。

    林璐这才心神一缓,想着江炤宁是江式序的掌上明珠,必是通兵法的,方才大抵是跟他来了一招兵不厌诈。由此,他对炤宁一笑,“江四小姐看这样如何?太子殿下熟记一些和棋的棋局,烦请他摆出来,你我看过记下之后,照原样摆出来,若都能做到,便是不分胜负……”

    韩越霖轻笑出声,“林三公子是把谁当成了傻子不成?荣国公与太子是什么关系?你与荣国公又是什么关系?堂堂七尺男儿,好意思胜之不武?”

    林璐很是尴尬,“那么,依韩统领的意思——”

    “不是有这么多人么?”韩越霖视线扫过众人,“你选择两位,分别与盛太太、周二小姐对弈。”说到这儿,眼含询问地看了提及的两女子一眼,见她们点头,这才继续道,“不需分输赢,以二百子上下为限即可。到了你们比试的时候,将棋子适量添减。你看如何?”

    林璐飞快地瞥了一眼太子和荣国公,见他们并不反对,颔首道:“好!”

    炤宁心生笑意。韩越霖这是在用缓兵之计拖延时间,但是提议合情合理,在场众人来不及醒觉,更无从反对。

    程雅端与周静珊分别落座之后,林璐选了两名年轻男子与她们弈棋。他有些急切,想双方速战速决。

    程雅端则唤来四名丫鬟,让她们守在一旁摆好棋局,他们每落一枚棋子,丫鬟便照样落子。

    这时候,顾鸿飞、夏泊涛大喇喇推门而入。

    太子与荣国公见状,不由微微蹙眉。

    顾鸿飞笑着拱手行礼,“方才听伙计说,太子殿下在此,臣还不相信,想着您怎么会有这等雅兴,便贸贸然闯了进来。还望殿下莫怪。”

    太子问道:“那你们呢?在这儿用饭?”

    “正是。”顾鸿飞笑道,“京城每每有新开的酒楼,臣都要尝尝鲜。”说着话,自顾自走到门口,打个手势,“你们都来见见太子殿下。韩统领和江四小姐都专程前来给殿下请安,你们更不能废了礼数。”

    十来个年轻男子循序走进门来,有金吾卫里顾鸿飞的下属,有下属的好友。他把在醉仙楼认识的有些分量的人都一并招呼了过来。

    炤宁和韩越霖暗暗失笑。没想到顾鸿飞这么会办事。幸好棋室空间甚是宽敞,不然还真容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倒是不恼,并且笑了,摆手道:“我只是偶然出来一次散散心,你们坐吧。”

    顾鸿飞对韩越霖、炤宁颔首一笑,算是打招呼,随后下意识地看向周静珊,生怕未过门的笨兔子一般的未婚妻又给自己惹了事。

    周静珊也正看着他,都顾不上面前棋局了。

    顾鸿飞云里雾里的,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势,只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指了指棋局,用口型对她说:“安心下棋。”

    周静珊立时甜甜地笑开来,随即凝神对弈。

    周静珊是真的满心满意地喜欢顾鸿飞。炤宁按了按眉心,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执念,不到一定的地步,都不知是对是错。只希望这小丫头不会被风流成性的男子伤到。

    面对任何事,炤宁都会不自主地偏向女子。

    之后,她瞥过放在棋室一角的古琴,对林千惠道:“听闻林小姐琴艺出众,能否弹奏一曲?”

    林千惠却道:“江四小姐是美人,更是才女,我如何敢在你面前献丑?”

    炤宁失笑,“我不谙音律,只会听。林小姐,请。”

    “没错,”顾鸿飞附和道,“枯坐无趣,还请林小姐让我们开开眼界。”

    随他前来的人自然也是齐声附和。

    再推脱,便小家子气了。

    只是——林千惠心生恼恨,这又不是寻常宫廷高门中的宴请,她当场献琴艺,那与醉仙楼里供人消遣的琴师有何区别?

    太子见她踌躇,微微蹙眉,“扭捏什么?”

    林千惠涨红了脸,低声称是。在古琴前落座的时候,险些落泪。他竟是这般看不起她。她什么都听他的,做了最不愿愿做的事,可他……还是这般看轻她。

    太子点手唤炤宁,指了指棋桌对面的位置,“我与你相识多年,知你棋艺高绝,横竖无事,对弈一局如何?”

    “太子殿下吩咐,怎敢回绝。”炤宁微笑,“只是这般的弈棋太难,妾身棋艺如何都要收敛,不能尝试去赢的棋局,聊胜于无。”

    太子一笑,“既然身在这等场合,便没有那么多讲究,随心即可。请。”

    炤宁这才上前去,从容落座。

    太子与她先后个落下两颗黑子、白子,打好座子之后,步步落子。

    韩越霖则点手唤荣国公,“你来。”

    荣国公总觉得韩越霖更像是个土匪、杀手,跟他讲究礼数的话,那是自找气受。是以一如往常,显得大度从容地颔首,过去就座弈棋。

    其余人等,坐在原位听琴声,轻声交谈。

    林璐想到太子、炤宁近前观棋,被太子一个眼神阻止,只得讪讪一笑,退到别处。

    不大不小的背景声中,太子道:“看你一派悠然,是料定我不能将你怎样么?”

    “凭你?”炤宁只看棋局,看也不看他,语带轻蔑。

    “我知道,最该做的事情,是恢复成几年前的样子,勤奋好学,唯求做个心怀天□□恤苍生的储君。可惜,如何都做不到。”太子凝住她美丽绝伦的容颜,“我的梦魇是你,我一定要除掉你,才可专心做别的事。即便是错,也无法更改。”

    “何其荣幸。”炤宁牵了牵唇,勾出清浅的笑意,“因何而起?”

    “或许是前生的怨,或许是来生的恨。”他说。

    炤宁语声更轻,“你倒是看得起自己。谁要与你这种人有隔世的纠葛?”

    “退一万步讲,假如我诚心悔过,你会原谅我么?”

    “原谅?”炤宁挑眉,“在你这种人面前,我不识得那两个字。”

    “……”太子敛目看着指间棋子。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还是不死心,想求证。

    炤宁抬手示意,“该你了。”

    “你若能原谅,我可以让一切恢复成原样,不会再伤害,不会再伤害你周围的任何人。”太子说得极为吃力,他已经是委婉地向她低头,前世今生,这都是首次。

    “因我丧生的人活过来,岁月回到三年前——我会原谅。”这般下作、狭隘的人,给出的承诺能作数?

    “……”她不是念娆。念娆惯于狠狠伤害别人的同时,在言语上百般讥讽,她则总是轻描淡写的,只在实际的事情上做足文章。幸好如此——她从来就不需说什么,她的神色比最为刻薄歹毒的言语还伤人,若再雪上加霜,怕是要叫人狂怒。

    这样也好。他想,确定别无选择,日后行事便更不需顾忌。

    “要当心啊。”炤宁看着棋局上他即将落败的局面,“江夏王、南疆总督、青海总兵、蒋家——你手里能用得上的这些人,分量不轻,可哪一个都非不可攻破。”

    太子身形一震,手里的棋子险些落下。他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才能做到不去看她。是急切地想去探究她的神色,但更怕自己眼中流露出恐惧而被她发现。

    “荣国公就不需提了。”炤宁笑意悠然,“他那些风流债就能让他自身难保。”随即指节轻叩桌面,谈及棋局,“这就无法招架了?难不成这就要认输?”

    太子竭力凝神,略有些仓促地落下一子。

    炤宁笑着站起身来,手里白子落下,“你输了。”转身走开去的同时,“细看看,找找经验——输得太难看、太可笑。”

    太子闭了闭眼,啜了口茶,提高至日常声调:“到了此刻,还没问过林三公子——你与江四小姐的较量,输了怎么说?赢了又是怎么个说法?”

    林璐瞥过一袭紫色一群的炤宁,俊颜上浮现喜悦,“若是赢了,唯求江四小姐应允亲事。”

    韩越霖眼中寒芒一闪。

    太子却是抚掌一笑,“好!你钟情江四小姐的事,满城皆知。若今日你能赢了她,我便亲自牵线做这个月老!”

    太子亲自保媒,比之皇帝亲自赐婚的分量,只是稍稍轻了那么一点儿。

    炤宁转身看着林璐,“若是你输了,是不是就要让我如愿?”

    “那是自然。”太子将话接了过去,“他若是配不上你,我自然要让你如愿。”

    炤宁微笑,“那就要请太子殿下费心了,我若赢了,不想再在京城看到这个人,他若输了,明日一早便要离开京城。还请殿下记得此事。此外,找原样摆出一局棋不难做到,相信对于林三公子是手到擒来,既如此,必要在时间长短上做个较量。用时更短的为胜者。”

    “一言为定?”

    炤宁挑眉,“自然。”

    “一言为定!”太子扫视过在场众人,“你们也要做个见证。”

    林璐看住炤宁,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赢过她。话是她自己说的,决不可反悔。如此一来,他若取胜,便能抱得美人归。什么燕王殿下,他可不管,如今只要与她相濡以沫。

    炤宁神色转冷。被这般小人钟情,她一向视为耻辱,却总是不能避免。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依旧待字闺中,只得由着人做张做致。

    这一刻,她竟因为这种困扰,希望能顺利地嫁给师庭逸。

    出嫁之后便不会再出这种事了,觊觎别人的发妻,那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罪名。

    程雅端、周静珊两方的棋局未分胜负,但是黑子白子数目已达二百子,便告一段落。

    棋局俱是一式两样,经由太子、荣国公、韩越霖、顾鸿飞亲自验看无误之后,便到了炤宁与林璐较量的时刻。

    两个棋盘摆在居中的桌案上,上面蒙着大红轻纱。炤宁与林璐趋近的时候,有丫鬟小心翼翼地除下轻纱。

    炤宁抬手示意,“林三公子可先行选出一局棋。”

    局面不同,需要的记忆力的难度也不同。

    林璐为此向她投去感激地一瞥,这让他不自主地乐观地联想到了别处去。她这般礼让,是不是……

    炤宁却回以嫌恶之至的眼神。这般急于求胜只求心愿得偿的男子,是怎样龌龊的品行?她险些按耐不住地想要用力抹一抹脸,面容被这人看到,都是莫大的侮辱。

    林璐对上她的视线,心头一凉,却再不敢多做计较,凝神看着面前两局棋,选择较为简单易记的。

    炤宁牵了牵唇。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她走到另一盘棋跟前,敛目看着,凝神记下每一颗棋子所在的位置。

    顾鸿飞已是忍不住轻斥:“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真是男子的耻辱。”

    他的属下好友亦是由衷地点头附和。

    可惜林璐的全部精神都在棋局上,根本没精力理会别的,只知道有人说话,却不知说了什么。

    韩越霖的指节则在桌案上轻叩。一、二、三、四……他在心里数着数。刚数到七,炤宁已经转身到了一旁专设的桌案前,取出棋子,手势毫无迟疑。

    在场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叹。若结果是江四小姐毫无差错,这般的记忆委实已至恐怖的地步。

    这就是林璐无法忽略了的,他倒是想效法,偏生存在脑子里的内容不过十中之一,想急于求成都不可。他鼻尖、额头很快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炤宁记忆力惊人,手法也是奇快,一颗颗黑子白子在她手里迅速落下,很快成局。

    末了,她闭了闭眼,对着棋局审视片刻,随即转身对太子、韩越霖一笑,“好了。请诸位前来核对有无差错。”

    饶是太子与荣国公并没指望林璐取胜,到了此刻,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而直到这时候,林璐才记下棋局,转身落子。

    比之寻常人,他已算是记忆绝佳,可惜不走运,遇到了炤宁,在人看来,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胜负毫无悬念。

    韩越霖瞧着太子,“还望太子记得,让江四小姐如愿。”

    太子刚要应声,林千惠急急上前来,失声道:“太子殿下,三哥在京城的去留岂可儿戏?万万不可啊。”

    太子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林璐只是面色惨白地站在一旁,还没从惨败的失落情绪中回过神来。

    炤宁斜睇着林千惠,“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得很。先是跟我说钟情我的手足,随后百般纠缠,不请自去、尾随他人的不入流的事情被你做了个遍,到了此刻,居然好意思置喙眼前事?”她眯了眯眸子,“之前你做什么去了?之前你怎么不出言阻止?合着要你兄长滚出京城不行,一个赌注赔上我一辈子的前程便是小事?你也算是个人吧?不要脸也不是你这个法子。”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荣国公,“这等不顾礼义廉耻的事情,你还是要多跟你们林家的亲戚学学才好,有的人专擅此道,你跟他学个十年二十年,大抵就成气候了。”

    荣国公险些绷不住冷脸。

    这是炤宁与林千惠相识以来,言语最多亦是最重的一次。

    谁自甘下作不要脸,她就会挥出手掌重重打上对方的面颊。

    程雅端即刻附和,“我与很多人都可以作证。林小姐与林三公子之前试图纠缠江四小姐,都被强行阻止,却是没想到,到了此刻,林小姐还是没有分寸不知轻重——太子殿下亲口允诺的事情,是谁可以阻挠的事?之前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也不知是哪个不知耻的人传出去——江四小姐一再说过,从未见过林三公子。”说着,神色凌厉地看住林璐,“你败坏江四小姐的名誉在先,纵容你的胞妹给江家平添烦扰在后,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那些闲言碎语,是太子命人传出去的。他听到此处,不由动怒,喝问程雅端:“你是何人?谁准你胡言乱语的?!”

    程雅端却是嫣然一笑,“这倒是奇了。太子殿下与江四小姐并非陌生人,难道不知道她与妾身自幼便是好友?难不成……殿下、燕王殿下与江四小姐相识多年的说辞只是随口一说?”

    又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掴上脸。

    韩越霖轻咳一声,笑笑地看住太子:“你就说怎么办吧?”

    太子深深呼吸着,运了会儿气才对林璐道:“愿赌服输,你今后不必再来京城,明日起便离开!”

    林璐身形一僵,面色已是煞白。愣了一会儿,他才走到炤宁近前,躬身一礼,“适才我与千惠冒犯了江四小姐,还请恕罪。此一别,怕是无缘再见四小姐,只是想请你记得,我待你却是一片痴心。”

    炤宁不以为然地挑眉,“这可真是我的耻辱。”

    林璐险些崩溃,仓促行礼,落荒而逃一般离去。

    林千惠欲追上前去,念及太子,强行克制下。

    在场众人看着炤宁,神色、心思各异。她说话未免太刻薄歹毒了些,这般的女子……燕王怕是都治不了。

    **

    大老爷和三老爷不是在饭食上喜欢尝鲜的人,醉仙楼开张之后,人们趋之若鹜,他们却还是乐得关照状元楼的生意,喜欢在熟悉的环境下议事。

    抛开这点不谈,他们也不愿意去醉仙楼捧场。醉仙楼的老板是盛华堂,老板娘是程雅端——说点儿什么话被人听去,转告炤宁,那他们在一个女孩子家面前,还有何私密可言?

    被人扒光衣服跟自己脱衣服下水到底是大相径庭。

    今晚,兄弟两个边吃边谈蒋家的事。

    三老爷道:“炤宁跟我提过一句,说你自会应付,她说的可有错?”

    大老爷颔首,笑容里有些许无奈,“没错。别人看不出的事儿,她倒是一清二楚。”

    三老爷最大的感触是心宽不少,随后道:“二哥教女有方,又给她留下了得力之人,这孩子确是寻常人所不及。”

    “便是没有得力的人手,那孩子也不会比如今过得差。”大老爷道,“二弟一定是将手里的人脉全部交给了她和予莫。往后我们应对诸事更要留神才是,不要被她看低,更不能叫她失望。不然哪……二弟舍不得刁难我们,她可没什么好顾及的。”

    三老爷神色一黯,想起二哥与寻常面对二哥的儿女心绪总是有很大差别,“这倒是。二哥不曾亏待我们,我们对他也算是无愧于心,对炤宁……我自认是不大上心,只顾着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你放心,这些话我记下了。”

    大老爷按了按眉心,笑容愈发苦涩,“其实,有时候你会不会想,如果我与二弟掉换个位置、生平,于家族会更好?”

    “你怎么会这么想?”三老爷睁大眼睛,“可千万不能生出那些瞎心思。”

    大老爷正要说什么,小厮面色凝重地进门,禀明醉仙楼有纷扰的事情,言明是紫薇前来报信的。

    兄弟二人俱是面色一凛,同时起身,“走!”

    状元楼与醉仙楼只隔着两条街的路程,但他们还是弃了马车选择快马加鞭前去。

    炤宁决不能出再一点儿差错。

    **

    高文照脚步匆匆进到棋室,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封信,“燕王殿下命人加急送来的,请太子殿下亲启过目。”

    “嗯。”太子随手接过,取出信件,展开来看了看,随后竟是对众人摆一摆手,“你们下去吧。燕王殿下要我转告江四小姐几句话,你们不宜在场旁听。”

    众人片刻默然,随即大多数称是,向门口走去。

    炤宁与韩越霖却不理太子那个茬,异口同声:“诸位稍等。”之后,同时走到荣国公近前。

    荣国公预感不大好,“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连太子殿下的吩咐都不当一回事么?”

    炤宁轻声道:“佟念柔这名字的来历,是因你过往经历中的一个女子,她的闺名是康晓柔,对么?”

    荣国公面色微变,随即冷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越霖则是笑微微的,“你可以装糊涂,可下一刻她若出现在你面前,在众人面前控诉你成婚之前始乱终弃的罪过,你确定你受得住?”

    炤宁自从得知荣国公种种不堪的行径之后,便命徐岩去寻找桑娆、康晓柔这两个人,前者遍寻不着,后者倒是有了眉目。他既然得知,便少不得出言帮衬——在荣国公眼里,炤宁终究是个弱女子,而他不同,在荣国公及一干朝臣眼里,锦衣卫就是能做到常人穷其一生不可做到的事儿。

    荣国公的眼神终究是无法维持镇定,视线带着些许慌乱、质疑,在炤宁与韩越霖两人之间梭巡。

    “国公爷,可要赌一把?”炤宁眼角眉梢唇畔都含着从容笃定的笑意,“是不战而退保你平安度过今日,还是助纣为虐让太子得逞,随你选。自然,见不见康晓柔,都在你。”随即,轻描淡写地道,“她眉心、耳后各有一颗红痣,并为你生下一女——这些你总不会忘记,是不是?”

    荣国公身形一震。她所说的事,有些他都不知情!

    炤宁失笑,“你可要快一些做定夺,我没耐心。”

    韩越霖不由凝眸看着炤宁——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是何时练成的?她只是“有眉目”了而已,并没找到那个劳什子的康晓柔。

    炤宁对上他的视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谎话的最高境界,是把实情和谎话掺在一起,把握好分寸。如今对于她,并非难事。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照葫芦壶瓢吓唬吓唬人又不吃亏。越是必要严峻的形势面前,越不妨开开这种玩笑——别人认为借她几个胆子都开不起,但事实正相反。

    荣国公心里惊疑不定,垂眸思忖片刻,问道:“她……们在何处?”

    韩越霖暗自松了一口气,心说好吧,小吃货赌赢了,嘴里则道:“一报还一报,你先请太子殿下即刻回东宫才是当务之急。现在可不是你顾念旧情的时候。”

    荣国公痛定思痛,转身去了太子身边,耳语几句。

    太子面色很是难看,变了数次,终究是悻悻起身,“走吧!”

    在场众人哗然。

    他们所见到的,是炤宁、韩越霖与荣国公交谈几句之后,荣国公便阻止了太子明显不妥的行径,一同匆匆离去。

    或者也可以说,是灰头土脸地走人了。

    真是……一心一意看笑话的人到此刻都笑不出来,得了太子吩咐的那些人则似是挨了狠狠地一记耳光,心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合着太子是完全不能控制局面。往后啊,这种热闹还是能躲就躲吧。

    炤宁披上斗篷,与韩越霖相形步出醉仙楼大堂,上马车之前,大老爷与三老爷匆匆赶至。

    她感激地一笑,“没事了。怪我思虑不周,让大伯父、三叔平白跑这一趟,实在是该罚。”

    “这是什么话,你平安无事就好。”大老爷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很是失落: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合着自己已经沦落到实心实意想帮她都帮不上的地步了?

    三老爷一直满脸地笑,心思与大老爷一般无二。

    兄弟二人不论是何心思,还是要显得很平静地接受了此事,策马回了江府。

    炤宁上了马车,叫车夫从速赶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吩咐过随行的人手,并在半路下车。

    下车的时候,她已是一身少年郎的衣饰,利落地飞身上马,对随行的护卫偏一偏头,“走!”语毕打马离开。

    这事情还没完呢。

    太子的不安好心,荣国公的煽风点,即便是当场给了回击,还是恶气难消。

    在外流离期间,她早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了,遇到他们这种人,那就不妨用地痞的方式予以惩戒。他们绝对想不到,所以她才要出损招。

    **

    太子与荣国公共乘一辆马车,说着方才的事情。

    方才太子打算得好好的:林璐的事情不成最好,他借故命在场众人离开,留下他与炤宁单独相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还治不了么?待到她衣衫不整的时候,高文照引着众人回转,那么,她江炤宁余生只能做东宫一个任人耻笑的侧妃,真正的地位连他新添置的侍妾都不如。到了那时候,太子妃岂能容得下她?一定会与他达成无言无形的默契,将炤宁绑在身边寸步不离地予以无尽的折磨。

    这样一来,炤宁便是掌握着多少人脉都没用。连东宫都走不出,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至于燕王……横竖他们都已恩断义绝,那是他不需顾及的人了。

    岂料,荣国公竟临时改了主意,坏了他的好事!

    他不能不仔细询问因何而起。

    路上,荣国公也实在是没法子隐瞒,照实说了。

    太子气得狠狠地用力地按着眉心,很想把面前的人一巴掌抽下去。这个人,他还能用多久?这些德行有亏的事,万一哪一日捅到父皇面前,父皇又看他不顺眼的话……没个好。

    这烦躁至极的时候,后方有马蹄声急速趋近。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很快:

    太子的马车被迫得转入僻静的小巷,随行的侍卫逐一倒地昏迷。

    太子与荣国公万般狼狈地被人拎下马车,丢在冰冷的路面。

    炤宁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让她迄今为止最厌恶的男子,抬手一指荣国公:“别落下伤痕,往死里打!”

    “是!”

    太子与荣国公俱是一惊,这才知道这等惊天之事竟是她带头做的。

    只是,两个人根本来不及斥责,便被人用布团塞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地声响。

    炤宁的护卫用几件大氅盖住荣国公的身形,一通拳打脚踢。这样的话,荣国公便是伤得再重,身上也不会留下淤痕、伤痕。

    荣国公只得一张脸露在外面,神色痛苦不堪。尤其肋部、小腹被狠狠击中的时候,眼泪鼻涕齐齐落下,狼狈不堪。

    炤宁一直平静、漠然地观望。

    过了些时候,她冷声吩咐:“掌嘴!”

    他不是爱煽风点火么?他不是爱装得道貌岸然温文尔雅么?他不是乐于跑去江家说项么?

    她就让他说不出话,笑不出来!

    太子到此刻,已是满眼惊骇。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殴打朝廷大员,她还想不想活了?!

    炤宁对上他视线,挑眉,笑容清冽,“没人看到,没人知道。太子殿下有雅兴的话,只管去跟皇上告状。放心,你这种卑鄙无耻至极的人,做出怎样没出息的事儿,我都不会奇怪。”

    不要说太子无可争辩,便是有话可说,也说不出。

    炤宁目光酷寒地凝着他,“今日只是开端,不信的话,日后只管放马过来。”

    漆黑夜幕笼罩中的女子,宛若绝美的鬼魅。可是,她怎么能够做出这等事的?这是寻常官宦子女做得出的事?

    炤宁似是看穿太子心绪,微微一笑,“对付无耻之尤的人,我很乐意时不时做一次地痞无赖。上得了台面的手段,是给人看的,而你们,不配。”语声顿了顿,她抬眼看了看深蓝夜幕中的星光,“日后小心些,别动不动就给人打得像猪头。下一次兴许就轮到你了。”

    太子完全安静下来,静默无声。

    “给你点儿体面,是因我等着看另一出好戏。”炤宁微微一笑,轻一挥手,“走,我请你们再回醉仙楼用饭去。”

    “好啊!”护卫们笑着应声,离开之前,有人尤不解气地踹了荣国公一脚。

本站推荐:神级龙卫美女总裁爱上小保安:绝世高手都市之最强狂兵重生之妖孽人生怪医圣手叶皓轩重生之都市仙尊超级保安在都市神魂丹帝我老婆是冰山女总裁霸道帝少请节制

锦堂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刘书阁只为原作者九月轻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九月轻歌并收藏锦堂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