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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影子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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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寒假的末尾,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淡蓝色的,一如以往,拖着重重的行李,独自一人,登上了返校的火车,从海滨的家乡,到遥远的中部。

    路途的遥迢,在窗外一分钟一分钟望不断的景物中渐渐鲜明;旅途的寂寞,在耳边灌了一遍遍的mp3音乐中不断被复写,直写得令人胆战心惊。在她不长的生命旅程中,也一直是这么荒渺无人,寂静无声,除了自弹自唱。

    爱像一只花蝴蝶,不停地飞啊飞。牵引她的那个人泓,仿佛天上的月亮,忽隐忽现,却始终躲得远远的。她于是枕眠在幻想里,一颗心为水中的月亮沉迷,为那一缕彼岸的花香躁动。

    他仿佛一棵高大的树,有着广袤的树荫。从遇见他的第一天起,她就像一株小草,在他的光影里卑微而幸福地生活着。可是小草悠悠的心啊,也想摆脱影子的笼罩,伸枝展叶,去触摸真实的阳光。阳光,给予她温柔的抚摸,给予她成长的动力,让她萌芽、生长可是,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为什么却不可触摸?无数的暗夜里,她苦苦地追问,无助地哭泣,拼命地奔跑,却跑不出那片黑黑的影子。然而,她依然抬头张望着四野,企望被救助,就像公主遇到王子。

    她坐在车厢过道的椅子上,悠悠地想着,四处瞄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个邻铺的男孩。他正在和同伴嬉戏,蓬乱的头发,随意的衣着,无拘无束,有一种世俗的魅力。“他好像会和我发生什么联系,也许”她就这样兀自想开了,心里在默默地期待着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

    突然——“同学,你到哪个学校?”男孩热情地朝她喊。

    “a校。”她依然不动声色。

    “她在b校,我们是隔壁嘢!”

    是啊,a校与b校仅有一墙之隔,众所周知。

    他于是跑过来坐在她身边,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煞是欢畅。熄灯了,她意犹未尽,头脑里还残留着他热情直率、幽默大方的模样

    后来,他一直都没有再过来。

    火车渐行渐止,发出了最后一声叹息——到站了。突然,他提起行李,矮小有力的样子,向她走来,面带微笑:“学姐,我们一起走吧!”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她暗自惊异,自是欢欣。

    虽然她是学姐,但毕竟比他小,所以就像一个小跟班,安心而娇气地跟在他背后,在嘈杂的人声和汽笛声中穿梭,终于稳稳当当地坐上了车。

    回到寝室。当她终于收拾好一切,将一身的疲惫摊在床上的时候,睡意朦胧的她头脑中依然活跃着一丝清醒甚至兴奋,脑海里还晃动着他活泼可爱的脸庞

    几天过去了,他刚毅真诚的面孔,活泼可爱的样子,那天交谈甚欢的情形依然在她的头脑中盘桓。两人那么近或许当时她不露痕迹但其实很留心地要了他的qq号。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加了他,若无其事地与他聊天。

    他叫政。

    第七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条短信:我想见见你。

    好啊。

    听不出拒绝的回答,当然,也没有夏天的味道。

    学校隔得很近,在校门昏黄的灯光中,他们见面了。政新做了发型,穿着黑色夹克,稍宽的喇叭裤,裤下露出了运动鞋白白的鞋头,时兴的男生打扮。她微微一怔,觉得陌生,她是一个不热衷时髦的人。她呢圆脸,妹妹头,淡青色小西装,白毛衣,黑色长裤,深色皮鞋,端庄之余,有点老气。一个曾经沧海的女子,内心早已远离了瓜果鲜嫩时的女生情怀了。

    他、她怎么这样?都认不出了,和原先的印象不同啊两个人都这样寻思着,可是也都迅速地掩饰了尴尬,开始保持适当距离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原来,他的青春,也涂抹着粉红色的浪漫,洋溢着深蓝的忧伤。更令她抓狂的是,他居然对她的梦想毫不理解,甚至觉得好笑。

    她长时间在虚幻的幸福感中生活,而依然怀有对爱的渴望,但却并非一个造次的女子。在她的心中,爱是清滢透明的液体,是两心的相知相惜,是怀抱梦想的比翼齐飞,甚至是眼神相通的浪漫。而他,和她居于不同的精神世界,隔得太远——她摁灭了心头的火苗。

    仿佛是给一团丝线草草开了头又匆匆拆掉了。她将这团有点杂乱的情丝放到了舍友紫姬面前。

    恋爱中人紫姬语重心长地教道:你太理想化了,你所期待的那种爱情世上少有。如果你和他为人处世的态度基本相同的话,也是一种志同道合嘛。再说了,一个文科,一个理科,正好互补呢。

    她是个有点容易受他人影响的人,倒不是没主见,而是她一直站在伊甸园的门外,幻想着里面的风光,却从未被任何一只手牵进去过。身边的女孩子一个个都拥有了“贴身保镖”在人生的春季,在浪漫的象牙塔,她也盼望着丘比特神箭的降临。对于紫姬的话,她不置可否,有点动摇了。

    “嘟——”夜里十点,手机响了。不出所料,又是政。奇怪,自从那次见面之后,他总是在这个时候发来短信,和她瞎聊。一向清冷的手机最近变得喧闹起来。对于这种不咸不淡的热情和关注,她并不十分排斥。毕竟,他们并没有超越友谊的界限。

    他说:没见到你,真是度日如年!

    她怔了一下——有这么夸张吗?对于尚未深交的人怎么会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他表面上老实木讷,想不到居然这么油嘴滑舌。

    她不知如何回应。

    看到她不语,他又快马加鞭地来一条:明天出来走走好吗?她请你。

    她买了一条玫红色的短套裙,配圆领的黑色小套衫,黑色的长丝袜,蹬着黑色的高跟鞋,摩登、妩媚、可爱;还剪了新发型。为了前方隐约透出的玫瑰色霞光,她不惜血本,换上了完全不同的风格。

    她莲步轻移,矜持地走来,月光下古典的气质幽然散发,让他一时眩惑。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他伸出右手,试探道。

    为什么?她明知故问,带着撒娇的味道。

    因为我喜欢你。他看着她的眼睛。

    真的吗?她仿佛就要打开最后一道关卡。

    真的。

    她锁定他的眼睛——月光下,里面闪着星星,一瞬不瞬投向她,似乎带着不容置疑的光彩。

    她就用这样拙劣的招数让他过关了。虽然当他牵着她的手时,她没有任何感觉,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更没有脸红心跳耳热。

    于是他们创制了专属的昵称。他们手牵着手逛过一条条街,一座座桥,一片片草地,为它们起浪漫的名字。于是流连了一间间教室,横扫了一个个饭堂。月光下,晚风里,进行越来越贫乏的交流,制造越来越廉价的“爱情咖啡”

    生日时,他送给她一条廉价的手链,没戴多久就变形了;她于是收藏好,怕他见到尴尬。看着他黄瘦的脸,她将绿茶塞到他的书包里。

    她深更半夜肚子疼,他一下子从彼校跑到她的寝室楼下,将一瓶药丸递给她,可是眼睛依然闪烁不定,仿佛只是出于一种冲动,而非真实的关心。

    每次见面时,她都会暗自惊诧,原来他长这样啊?分别后又不断地问自己:我喜欢他吗?因为她实在是没有任何的感觉,这种源于“无”的贫乏,丝毫不同于“有”的淡远。

    她喝醉了,执拗地叫他出来,扒在他的肩膀上,倾诉对泓的眷恋,说起他时依然是那么兴奋异常,眼里放出光彩,毫无避讳,喋喋不休。她惊讶地意识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政只是一根毫无温度的树桩,甚至还不能让她自如地依靠。

    当她有意问起那个叫青的女子时,他眼里闪烁的哀伤,仿佛玻璃碎片的亮光,刺痛了她的心。

    她终于明白,纸花终究是纸花,制作得再精美,再逼真,亦是没有活力的;它不会焕发生命的色泽,不会不断成长,不会花开花谢,美丽轮回。

    于是,她将精心制作的纸花撕碎,一缕缕,带着年轻的微痛——这是成长的代价。

    当有一个男孩可以与自己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进行如此多彩的互动,哪怕只是停留于表面时,她才醒悟,原来对于泓,自己就一直像是对着一幅精美的壁画,独自幻想、瞻仰、沉迷。原来,所谓的温暖,是如此的冷清;所谓的甜蜜,是如此的寡味。政,不是她的王子,却成了牵引她走出影子的路人甲。

    她抱着梦——有一天,寻一颗紫罗兰的种子,与某个珍爱它的男子,一起将它栽培——微笑地上路了。他拂去了蛛丝般的不舍,弹去了灰尘般的轻愁,亦毫不回头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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