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闻庭水今上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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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八日抵达岳阳已近十九点。晚霞满天。出发前查过天气预报，说今天岳阳中雨转小雨，不想却是晴天。我提议立即去湖边，看看落晖下的洞庭，然后再找住宿。
的士把我们载到一个广场边，停下了。满广场的女人在跳健身舞。我们从广场边的一棵挂满灯笼和红绸的古树下往湖边走。树下横放一个粉红色的石质饮马槽，有铭牌称是吴三桂兵败岳州所遗物件。不能想知吴三桂当年为红颜冲冠一怒，引清兵入关，做了云南王，心情会是如何。但我肯定他起兵对抗清廷削藩时，心情非常复杂。面对此类激荡人大脑神经的变故，人们可以体味到一种别样的人生况味。
透过广场边城垛间隙，我们张看洞庭湖。天色有些晦暗。正前方不远，是君山。左前方，才是一片看上去很宽阔的水域。一直向往来看洞庭的浩渺壮阔，眼前的湖面，不可谓不大，但离想象很有些距离。那个生机无限的云梦泽，早已枯萎成几个支离破碎的湖汊。湖面稀疏地游弋着一些船，并不足以引人贪看。我们顺着城墙往前走，想走近岳阳楼，看看它黄昏里的那分苍凉和落寞。我想明天登楼时，拍着栏杆，能有一种悲壮慷慨。杜甫登岳阳楼诗云：“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凭轩涕泗流。”我们早已压抑得语不高声笑不开怀，这无疑极为不爽，我向往能凭轩流一回涕泗，做回一个情绪正常的人。
我们的去路被一堵门墙挡住了。门楣上悬匾曰“巴陵胜状”心知这便是岳阳楼公园了。我走近门去，墙上有公示云公园夏季开园时间为上午七时至下午十八点三十。我们拐进一条离湖远一点的街道，在街边树下边走边东张西望，看明白我们下车的广场到岳阳楼公园大门之间，是一条食街，多烹饪经营洞庭湖出产的鱼类，因此也可称此街叫鱼馆街。
我们在离广场不远的一家宾馆住下，放下行李，即回鱼馆街，在街边的餐桌边坐下。其时食客满街，月亮羞涩黄晦地挂在广场边的仿古城楼上方。我点了洞庭湖出产的翘白，从它的价格看，它应当是最多或最次的湖鱼了。但它大块地温在满是调料的平锅里，举箸搛来，委实鲜嫩美妙，食来满口生香。小夏点的洞庭湖时令小菜清炒菱角米，也清香脆爽，令人赞叹。
饭毕我们从城楼门洞下到湖边，散漫乱走。风清月黄，月光在清静幽暗的湖面上投下斜长一路轻轻闪烁跳荡的亮光，风摆动着柳条，拂人肩面。我们相约明晨五时多来此看湖。早早回宾馆歇息。
九日醒来已是七点多。惋惜贪睡耽误了去湖边拍照。小夏说，我去看过，一片雾，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不再急。大家慢腾腾出了宾馆，往岳阳楼公园走。在公园对面街边早点店，慢腾腾吃蒸饺面条，喝用小碗蒸出来的十全大补鸽子汤。我横过马路往岳阳楼公园走，同伴们却在街边公共汽车停靠牌下停住，任我在那边等，也不过去，我就又返回来，原来他们看到有公共汽车去君山公园，想先游君山。我觉得先远后近，更从容一点，而且岳阳楼凭栏流涕，最适宜时段，应在黄昏。于是大家上了去君山的车。
小夏鼻子很灵，车开不久说，空气中满是鱼的气味。我一看，见一站牌名洞庭鱼都。车往前走一段，突然横转车身，驶过隔离带，掉头上了一个立交桥。我猜测这桥大约就是跨湖大桥了。那边桥头路基两边见万顷碧绿的芦苇，青葱规整，有如人工种植的甘蔗。视野很开阔。复行，见诸多大小池塘，一律开红莲，将开未盛，许多菡萏摇风，楚楚动人。
车下一个坡，驶上一条芦苇荡里开辟填造出来的路，我知道这是上白银盘中一青螺的君山岛了。路边芦苇无边无际。有巨型水鸟在空中飞。这些景致让大家有点震撼，兴致一下高起来。
入得公园，有电瓶车招徕生意。我感叹公园的小家子气，门票应当把这些车费包含进去，让游客随坐随下，才是个正理。大家懒得理那些车夫的叫喊，散乱地沿环岛公路走。岛外雾气渐散，视野很开阔，有点海的感觉。星星点点的渔船散布在湖面。走出好远，却没见什么让人震惊喜爱的景观。无非什么洞庭庙湘妃祠二妃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这些东西，全显得好事无聊，长沙方言称下不得地。小夏他们进祠庙观瞻时，我就独坐祠外松下石阶透过树尖屋顶看湖。我觉得老道一样松下静望吸纳湘资沅澧四水吞吐长江的洞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岛上的标志也不尽完善。我们在同心湖和其他几个湖转过，逼近猴山，仍找不到想找的柳毅井。小夏不断问人，才知我们已然走过，井在湖那边小山脚。我们于是走回湖边，翻过一个小山梁，在一个小山湾找到了柳毅井。小夏居然不知道柳毅传书的故事。大约他年纪小许多，中学课本里不曾有柳毅传。我不太能够相信钻进井里真能进入龙宫，所以，我对那附会了一个动人故事的古井也没什么兴致。我提议结束岛上游程，原路返回。我说，进岛时见岛边浅水里立好多绿树，那岛边芦苇和水鸟，都很可拍点照片，我们步行到岛边，再乘车返回市内。小夏立即赞同。
回到公园门口，我们对热切地停在那里的公共汽车不屑一顾，径直往无边无际的芦苇阵里走。不想时方正午，路面闷热如蒸笼，我有点想返回乘车，到岛边再下。小夏却说喜欢在芦苇荡里走走。路边可见螺壳。我想起岛上有请勿接触湖水的警示。曾让毛泽东头痛过的血吸虫病近些年大有重新抬头之势。路边的芦苇有时空出一个水塘，水塘那边的芦苇就由矮到高排列过去，高的显得极是葱绿可爱，一直铺排到无穷远，颇是壮观。有些水塘还有渔人插了成列的高长木棍，大约放置了鱼网。走出芦苇阵，看到湖水里有成群的小鱼。回望芦苇荡，有鹰似的大鸟在空中盘旋。环顾苍茫的湖面，和那莽莽苍苍的芦苇，觉得人是那样渺小，陡然觉得从芦苇阵里走出，有一种悲壮感，比起在岛上那些景点间转悠，别有况味。下得岛来，大家对着岛边浅水里郁郁葱葱的成排的大树，发痴似地看。树下倒影那样有趣。有人驾小船在树下打鱼。让人猜想要是那人唱一曲歌，会如何。让人恍惚间幻觉那便是梁山泊里的好汉，自由而无畏。拍好一阵，又坐湖边闲聊一阵，才看到有公共汽车开过来。我们赶紧起身拦车，司机直打手势，示意我们到前面去上。我们不理，只是拦。上得车来，司机说，我的爷哎，这是上坡路呀，怎么在这里拦车。岳阳人被人逼恼火了，就会喊我的爷，听到好多回了。
大家走得有几分累了，都说回宾馆午休一小时，再逛岳阳楼。
进入岳阳楼公园时已是下午四时。入园见一小喷泉，喷泉边假山上陈列四座清代以前的岳阳楼微缩模型。颇觉历代城楼均比现存的清代楼要好看。清代楼模样简单，线条圆滑张扬，一副俗态媚态。
喷泉水往前流，直达收集古今碑刻的碑廊。我们在碑廊转悠片刻，一座叫双公祠的建筑赫然入目。惊异入观，当门见二铜像，曰范公滕公。为二公在园内立祠，我不禁失笑。大约做此举者觉得范公滕公是最替岳阳露脸的人，空前绝后吧。可是哪个真个是空前绝后的呢？腐儒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有人就戏说，仲尼生前，人们都是白昼提灯笼的？
我很崇敬范公，他“划粥割齑”他“求古仁人之心”就不能不让人崇敬。可我一直不太以岳阳楼记为然。也许我追求真实到了有点过分的地步。我总觉得没到过岳阳而写的文章，再华美，都是假言虚文。我也不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何等精彩的话。我总觉得这话有点大，有点空泛得不着边际。宋儒的特点，好像就是喜出大话喜欢自我标榜。更要命的是，他们好像还喜欢攻击看不顺眼的人。百度一下范公，莫不说他是伟大的政治家，改革家，军事家，文学家。文学家，应当是无异议的。他“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的词，就让人佩服极了。但他真是军事家吗？起码柏杨先生就不那么看。原文引贴中国人史纲相关内容如下：
“宋帝国当然不能容忍叛徒猖撅，皇帝赵受益下令悬赏，凡擒杀李元昊的人，就命他当定难战区节度使。李元昊的反应是发动一连串不停止的攻击。一0四0年，西夏兵团进攻延州（陕西延安），宋军大败，主将被擒，延州州长（知延州）范雍被贬。中央政府任命两位知名的文职大臣韩琦、范仲淹到西境主持军事，并命范仲淹担任延州州长。范仲淹对军事是门外汉，但他有宋王朝士大夫特有的对内宣传技巧。到职只一个月，就自己宣称，西夏帝国已警告他们国人：‘小范老子（范仲淹）胸中有数万甲兵，不似大范老子（范雍）可欺。’明年（一0四一），西夏兵团进攻渭州（甘肃平凉），正在镇戎（宁夏固原）巡视的韩琦派大军迎战，在六盘山（宁夏隆德）下好水川（甜水河）接触，一万零三百人，全军覆没。韩琦狼狈逃回，阵亡将士的家属数千人，拦住马头，哀号招魂，大哭说：‘你们随着司令官出征，平安而去。今天司令官回来，你们何在？愿你们孤魂，也随着司令官返家！’哭声震动天地，韩琦又惧又惭。但不几个月，就又有人宣称，边区人民到处歌唱：‘军中有一韩（韩琦），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当然是范仲淹），西贼闻之惊破胆。’问题是，对内宣传只是一种肉麻当有趣的小动作，并不能解决实际困难。又明年（一0四二），镇戎再度会战，宋军再度大败，九千四百余人，全部战死或被俘。在每战必败的情势下，宋帝国只好谋求和解。一0四四年，正式承认西夏帝国独立，并每年向西夏帝国缴纳绸缎十三万匹，银币五万两，茶叶二万斤。每年节日（如元旦，中国皇帝生日），再增加绸缎二点三万匹，银币二万两，茶叶十万斤，银器二千两。宋帝国为了面子，坚称这项缴纳是一种‘赏赐’，而且只承认李元昊是西夏国王，不承认他是西夏皇帝。”
退一步说，范公真就是无比杰出的军事家文学家政治家吧，我也不会认为他就空前绝后。岳阳人认为岳阳楼公园里，来个双公祠很恰当，就立他们的祠吧，我心里依旧希望看到一个古朴的岳阳城门，以及城门之上的城楼。看到它可以想到鲁肃如何在城楼上观望他的水军。想到历代文人武夫如何进城登楼。而不是被一篇岳阳楼记和一位范公，就塞得满满当当。
岳阳楼左右各有石坊曰“南极潇湘”“北通巫峡”登得楼来，人群拥来挤去，不宜久留，三楼的窗口内，我往洞庭匆匆一瞥的功夫，小夏他们就已随人群下楼了，我也收起心思跟他们去。楼那边有小乔墓。通往古墓的道边，书苏轼词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再无其他史料文物。好在有古树绿草相伴，环境很清幽，小乔有灵，当亦心安。
我们折回湖边。路过古岳阳城门门洞，立高长的石级下，仰看雄伟的城门，我一时心境舒爽起来。我觉得我看到了真实的古岳阳了。
七月八日抵达岳阳已近十九点。晚霞满天。出发前查过天气预报，说今天岳阳中雨转小雨，不想却是晴天。我提议立即去湖边，看看落晖下的洞庭，然后再找住宿。
的士把我们载到一个广场边，停下了。满广场的女人在跳健身舞。我们从广场边的一棵挂满灯笼和红绸的古树下往湖边走。树下横放一个粉红色的石质饮马槽，有铭牌称是吴三桂兵败岳州所遗物件。不能想知吴三桂当年为红颜冲冠一怒，引清兵入关，做了云南王，心情会是如何。但我肯定他起兵对抗清廷削藩时，心情非常复杂。面对此类激荡人大脑神经的变故，人们可以体味到一种别样的人生况味。
透过广场边城垛间隙，我们张看洞庭湖。天色有些晦暗。正前方不远，是君山。左前方，才是一片看上去很宽阔的水域。一直向往来看洞庭的浩渺壮阔，眼前的湖面，不可谓不大，但离想象很有些距离。那个生机无限的云梦泽，早已枯萎成几个支离破碎的湖汊。湖面稀疏地游弋着一些船，并不足以引人贪看。我们顺着城墙往前走，想走近岳阳楼，看看它黄昏里的那分苍凉和落寞。我想明天登楼时，拍着栏杆，能有一种悲壮慷慨。杜甫登岳阳楼诗云：“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凭轩涕泗流。”我们早已压抑得语不高声笑不开怀，这无疑极为不爽，我向往能凭轩流一回涕泗，做回一个情绪正常的人。
我们的去路被一堵门墙挡住了。门楣上悬匾曰“巴陵胜状”心知这便是岳阳楼公园了。我走近门去，墙上有公示云公园夏季开园时间为上午七时至下午十八点三十。我们拐进一条离湖远一点的街道，在街边树下边走边东张西望，看明白我们下车的广场到岳阳楼公园大门之间，是一条食街，多烹饪经营洞庭湖出产的鱼类，因此也可称此街叫鱼馆街。
我们在离广场不远的一家宾馆住下，放下行李，即回鱼馆街，在街边的餐桌边坐下。其时食客满街，月亮羞涩黄晦地挂在广场边的仿古城楼上方。我点了洞庭湖出产的翘白，从它的价格看，它应当是最多或最次的湖鱼了。但它大块地温在满是调料的平锅里，举箸搛来，委实鲜嫩美妙，食来满口生香。小夏点的洞庭湖时令小菜清炒菱角米，也清香脆爽，令人赞叹。
饭毕我们从城楼门洞下到湖边，散漫乱走。风清月黄，月光在清静幽暗的湖面上投下斜长一路轻轻闪烁跳荡的亮光，风摆动着柳条，拂人肩面。我们相约明晨五时多来此看湖。早早回宾馆歇息。
九日醒来已是七点多。惋惜贪睡耽误了去湖边拍照。小夏说，我去看过，一片雾，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不再急。大家慢腾腾出了宾馆，往岳阳楼公园走。在公园对面街边早点店，慢腾腾吃蒸饺面条，喝用小碗蒸出来的十全大补鸽子汤。我横过马路往岳阳楼公园走，同伴们却在街边公共汽车停靠牌下停住，任我在那边等，也不过去，我就又返回来，原来他们看到有公共汽车去君山公园，想先游君山。我觉得先远后近，更从容一点，而且岳阳楼凭栏流涕，最适宜时段，应在黄昏。于是大家上了去君山的车。
小夏鼻子很灵，车开不久说，空气中满是鱼的气味。我一看，见一站牌名洞庭鱼都。车往前走一段，突然横转车身，驶过隔离带，掉头上了一个立交桥。我猜测这桥大约就是跨湖大桥了。那边桥头路基两边见万顷碧绿的芦苇，青葱规整，有如人工种植的甘蔗。视野很开阔。复行，见诸多大小池塘，一律开红莲，将开未盛，许多菡萏摇风，楚楚动人。
车下一个坡，驶上一条芦苇荡里开辟填造出来的路，我知道这是上白银盘中一青螺的君山岛了。路边芦苇无边无际。有巨型水鸟在空中飞。这些景致让大家有点震撼，兴致一下高起来。
入得公园，有电瓶车招徕生意。我感叹公园的小家子气，门票应当把这些车费包含进去，让游客随坐随下，才是个正理。大家懒得理那些车夫的叫喊，散乱地沿环岛公路走。岛外雾气渐散，视野很开阔，有点海的感觉。星星点点的渔船散布在湖面。走出好远，却没见什么让人震惊喜爱的景观。无非什么洞庭庙湘妃祠二妃墓，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这些东西，全显得好事无聊，长沙方言称下不得地。小夏他们进祠庙观瞻时，我就独坐祠外松下石阶透过树尖屋顶看湖。我觉得老道一样松下静望吸纳湘资沅澧四水吞吐长江的洞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岛上的标志也不尽完善。我们在同心湖和其他几个湖转过，逼近猴山，仍找不到想找的柳毅井。小夏不断问人，才知我们已然走过，井在湖那边小山脚。我们于是走回湖边，翻过一个小山梁，在一个小山湾找到了柳毅井。小夏居然不知道柳毅传书的故事。大约他年纪小许多，中学课本里不曾有柳毅传。我不太能够相信钻进井里真能进入龙宫，所以，我对那附会了一个动人故事的古井也没什么兴致。我提议结束岛上游程，原路返回。我说，进岛时见岛边浅水里立好多绿树，那岛边芦苇和水鸟，都很可拍点照片，我们步行到岛边，再乘车返回市内。小夏立即赞同。
回到公园门口，我们对热切地停在那里的公共汽车不屑一顾，径直往无边无际的芦苇阵里走。不想时方正午，路面闷热如蒸笼，我有点想返回乘车，到岛边再下。小夏却说喜欢在芦苇荡里走走。路边可见螺壳。我想起岛上有请勿接触湖水的警示。曾让毛泽东头痛过的血吸虫病近些年大有重新抬头之势。路边的芦苇有时空出一个水塘，水塘那边的芦苇就由矮到高排列过去，高的显得极是葱绿可爱，一直铺排到无穷远，颇是壮观。有些水塘还有渔人插了成列的高长木棍，大约放置了鱼网。走出芦苇阵，看到湖水里有成群的小鱼。回望芦苇荡，有鹰似的大鸟在空中盘旋。环顾苍茫的湖面，和那莽莽苍苍的芦苇，觉得人是那样渺小，陡然觉得从芦苇阵里走出，有一种悲壮感，比起在岛上那些景点间转悠，别有况味。下得岛来，大家对着岛边浅水里郁郁葱葱的成排的大树，发痴似地看。树下倒影那样有趣。有人驾小船在树下打鱼。让人猜想要是那人唱一曲歌，会如何。让人恍惚间幻觉那便是梁山泊里的好汉，自由而无畏。拍好一阵，又坐湖边闲聊一阵，才看到有公共汽车开过来。我们赶紧起身拦车，司机直打手势，示意我们到前面去上。我们不理，只是拦。上得车来，司机说，我的爷哎，这是上坡路呀，怎么在这里拦车。岳阳人被人逼恼火了，就会喊我的爷，听到好多回了。
大家走得有几分累了，都说回宾馆午休一小时，再逛岳阳楼。
进入岳阳楼公园时已是下午四时。入园见一小喷泉，喷泉边假山上陈列四座清代以前的岳阳楼微缩模型。颇觉历代城楼均比现存的清代楼要好看。清代楼模样简单，线条圆滑张扬，一副俗态媚态。
喷泉水往前流，直达收集古今碑刻的碑廊。我们在碑廊转悠片刻，一座叫双公祠的建筑赫然入目。惊异入观，当门见二铜像，曰范公滕公。为二公在园内立祠，我不禁失笑。大约做此举者觉得范公滕公是最替岳阳露脸的人，空前绝后吧。可是哪个真个是空前绝后的呢？腐儒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有人就戏说，仲尼生前，人们都是白昼提灯笼的？
我很崇敬范公，他“划粥割齑”他“求古仁人之心”就不能不让人崇敬。可我一直不太以岳阳楼记为然。也许我追求真实到了有点过分的地步。我总觉得没到过岳阳而写的文章，再华美，都是假言虚文。我也不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何等精彩的话。我总觉得这话有点大，有点空泛得不着边际。宋儒的特点，好像就是喜出大话喜欢自我标榜。更要命的是，他们好像还喜欢攻击看不顺眼的人。百度一下范公，莫不说他是伟大的政治家，改革家，军事家，文学家。文学家，应当是无异议的。他“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的词，就让人佩服极了。但他真是军事家吗？起码柏杨先生就不那么看。原文引贴中国人史纲相关内容如下：
“宋帝国当然不能容忍叛徒猖撅，皇帝赵受益下令悬赏，凡擒杀李元昊的人，就命他当定难战区节度使。李元昊的反应是发动一连串不停止的攻击。一0四0年，西夏兵团进攻延州（陕西延安），宋军大败，主将被擒，延州州长（知延州）范雍被贬。中央政府任命两位知名的文职大臣韩琦、范仲淹到西境主持军事，并命范仲淹担任延州州长。范仲淹对军事是门外汉，但他有宋王朝士大夫特有的对内宣传技巧。到职只一个月，就自己宣称，西夏帝国已警告他们国人：‘小范老子（范仲淹）胸中有数万甲兵，不似大范老子（范雍）可欺。’明年（一0四一），西夏兵团进攻渭州（甘肃平凉），正在镇戎（宁夏固原）巡视的韩琦派大军迎战，在六盘山（宁夏隆德）下好水川（甜水河）接触，一万零三百人，全军覆没。韩琦狼狈逃回，阵亡将士的家属数千人，拦住马头，哀号招魂，大哭说：‘你们随着司令官出征，平安而去。今天司令官回来，你们何在？愿你们孤魂，也随着司令官返家！’哭声震动天地，韩琦又惧又惭。但不几个月，就又有人宣称，边区人民到处歌唱：‘军中有一韩（韩琦），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当然是范仲淹），西贼闻之惊破胆。’问题是，对内宣传只是一种肉麻当有趣的小动作，并不能解决实际困难。又明年（一0四二），镇戎再度会战，宋军再度大败，九千四百余人，全部战死或被俘。在每战必败的情势下，宋帝国只好谋求和解。一0四四年，正式承认西夏帝国独立，并每年向西夏帝国缴纳绸缎十三万匹，银币五万两，茶叶二万斤。每年节日（如元旦，中国皇帝生日），再增加绸缎二点三万匹，银币二万两，茶叶十万斤，银器二千两。宋帝国为了面子，坚称这项缴纳是一种‘赏赐’，而且只承认李元昊是西夏国王，不承认他是西夏皇帝。”
退一步说，范公真就是无比杰出的军事家文学家政治家吧，我也不会认为他就空前绝后。岳阳人认为岳阳楼公园里，来个双公祠很恰当，就立他们的祠吧，我心里依旧希望看到一个古朴的岳阳城门，以及城门之上的城楼。看到它可以想到鲁肃如何在城楼上观望他的水军。想到历代文人武夫如何进城登楼。而不是被一篇岳阳楼记和一位范公，就塞得满满当当。
岳阳楼左右各有石坊曰“南极潇湘”“北通巫峡”登得楼来，人群拥来挤去，不宜久留，三楼的窗口内，我往洞庭匆匆一瞥的功夫，小夏他们就已随人群下楼了，我也收起心思跟他们去。楼那边有小乔墓。通往古墓的道边，书苏轼词句“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再无其他史料文物。好在有古树绿草相伴，环境很清幽，小乔有灵，当亦心安。
我们折回湖边。路过古岳阳城门门洞，立高长的石级下，仰看雄伟的城门，我一时心境舒爽起来。我觉得我看到了真实的古岳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