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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与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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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学读到西晋张翰为跳出王室争权漩流,托词见秋风已起,忽然思念家乡的莼菜、鲈鱼、菰菜,辞官回乡的故事,很佩服张翰的高瞻远瞩,也为他的托词失笑。他说的莼菜就是水莲叶,菰菜就是茭白,我地称芒笋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他撒谎也不用撒个像样,我因此感慨古时的辞官,比我们中学生上课请假上厕所容易的多。

    后来三十几岁去广州待几年。也能够吃色泽艳丽、味道鲜美的粤菜,可是老觉得嘴巴寡淡。春天的时候,忽然非常强烈的想起家乡的蕨菜、苦刺芽,连提包立即上火车回家的冲动都有过。我于是醒悟张翰思念莼菜大概不是托词,张翰可是个“任心自适”的人啊。

    为消磨被孤独扯的老长的时间,我自做饭菜吃。但是别指望做出家乡口味。——原料决定了口味;而不仅仅是做法。我又不甘心老实学做粤菜,于是琢磨创新。比如买条非洲鲫鱼回来,粤菜的做法是撒上葱段清蒸,好了淋上花生油、生抽,就开箸。味道当然鲜美,而且原汁原味,但我总觉得味道单调点,如同一个真实感人的故事,缺乏一些高潮和戏剧性。我于是给它改良。还是用葱段或者紫苏叶(如果凑巧买到)清蒸,然后给它按湘菜口味炒个汁浇上去,用料有青红尖椒丝、姜丝、蒜瓣丝、香菜段、精盐、鸡精、生抽、香醋。做成装盘,首先感观在粤菜基础上产生了高潮,味道更是让广东靓女靓仔目瞪口呆,既而欢呼雀跃。又比如广东人炒蚬,也只求鲜,味道寡淡,我就引进川菜技艺,用花椒、蒜米、姜米爆锅,下蚬6成熟的时候,放尖椒块(拍碎改刀)、料酒焖,最后撒香菜或紫苏快炒数勺起锅。每次停勺,也可收欢呼雀跃的效果。

    让我奇怪和伤感的是,那些曾经为的我的创新欢呼雀跃过的靓女靓仔们,回家做菜还是不肯推广我的研究成果。他们说,味道固然不错,可是火气太重,只能够偶尔为之。我告诉他们火气一说纯属迷信,你们这里说“一个荔枝三把火”湖南则说“一个桃子三把火”说不定辽宁又说“一个山楂三把火”都毫无根据不足为信。那些广东夷人仍然拒绝变开化,不急不忙的微笑。我于是知道口味作为饮食文化的直接体现,是渗透到每个人血液和骨子里去了的。

    上班闲暇的时候看羊城晚报,见到一篇攻击湘菜的文章。它说湘菜色泽不明艳(想想我们乌漆麻黑的腊肉,我们可能就不能够说它完全是胡说八道);味道也偏咸,体现出追求下饭不求营养健康的穷人传统作派;虽然湘菜川菜都辣,湘菜却辣的阴毒,完全没有川菜来的光明正大。想想川菜汤菜或者火锅漂浮着的一厚层的火红的辣椒,湘菜还真没它光明正大。我于是又知道人的劣根性也体现在菜的口味上。而且追求口味的过程中,人们的偏见,就如爬树的猴子的屁股一样,无遗的被暴露出来。因为别省也可以说,广东人逮什么吃什么,是过去的贫穷造成遗留的恶习。有传说云,广东人甚至生吃幼鼠,把初生未开眼未长毛的幼鼠,如获至宝的弄来,蘸蜜活吃,丢口里一咬,必唧的一声,于是神其名曰:“蜜唧”说来恶心不呀?

    吃的内容既然不同,吃的方法也就各有讲究。说两笑话。过去食物匮乏全民饥饿时代,在内地,父母于赴酒席前,每教小孩抢菜三要诀:齐筷、静观、速搛。就是说,菜上来之先,需把筷子在桌上顿齐,以保夹菜时候不出闪失。吃席不宜鲁莽,所以不好轻易出筷,要提神看着刚上的盘子,里面有什么好的,要射击一样瞄准。东张西望,必不得吃。好肉必在辣椒里面埋着,这时候宜冷静看人以筷乱翻,宝物一出,迅即出筷,必收让在盘中翻耕之人措手不及之效果。毛泽东主席的军事思想里就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条。毛泽东主席的话历来放之四海而皆准。这是速搛的要义。是最关键的一招。广东人嗜好和看重喝汤。全民饥饿时代广东父母教导小孩的的要诀又有不同。他们知道“宝物都在汤底”于是舀汤也有三要诀:溜边、沉底、轻起。这同太极拳一样,还可以陶冶孩子们的性情。为了不至于搅跑沉底的,为数不多,个子也小的宝物,汤勺讲究沿汤煲陶罐的壁滑入罐底,谓之溜边。顾名思义,沉底是勺子要伸探到罐底,才能够确保够着罐底宝物。如果你因为宝物在勺,就激动的手发抖,又或者你心急猛的提起,宝物必被你重新抖入汤海,所以轻起又成为关键。有胆敢不轻起的人,就让他因为失去宝物后悔去吧。

    说到这里,已经丧失吃的美感了。我们的文明先祖孔丘老夫子,以身垂范,不美就宁饿肚子不吃。他老人家无比坚决的表示过:即使是非常好吃的肉类,你们不给我切割的方方正正我是拒绝吃滴!假如你们保管不好不新鲜了,我老人家也拒绝吃。假如你们乱搞,烹调不得法,色不好味不正,偶老人家也拒绝吃。我读到孔夫子这些话语时候,老怀疑他是刚杀了少正卯,一言九鼎的时候说的。想当年他老夫子被围困陈、蔡,没了吃的,你给他一盘子既切割不当,又保存不好,还烹调不得法的肉食,谁再讲他不急的扔了筷子抓吃,而仍然拒绝吃,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虽然不相信孔子不吃,但是我还是信奉说的没了美感的话题应该紧急打住。那么,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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