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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触株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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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雨下的着实不小,至少,已大到足够浇熄湖林城中日常跃动的喧嚣。

    懒洋洋的花娘从窗棂上探出嫩藕一样的臂膀,轻轻一捞,便知道今晚平添了一夜闲暇,不知该如何打发。一身蓑衣的小贩躲在檐下茫然四顾,眼见暮色将临,却没了平日一掷千金的豪客,偶有小轿匆匆踏水而过,却也不会屈尊冒雨买这些廉价货。连卖伞的货郎,也没精打采的低头垂目,只等着哪位粗心的大爷照顾他的生意。

    整个湖林城就像一头疲惫的黄牛,静静卧伏在雨中。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雨声中,不论怎样的紧绷,都会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

    齐秀清就在这时穿过了湖林城的大门。

    她以前曾经来过这边一次,不过那时的她云英未嫁意气风发,佩宝剑,骑骏马,心底充盈的,还是对灵秀五娥这名号的无限希冀。

    而此刻的她,却不得不蜷缩成一团,躲在吱嘎作响的牛车上,被已经湿透的草料埋没,大气也不敢出,耳中捕捉到的任何异响,都会让她浑身上下无法克制的颤抖。

    惊弓之鸟。

    听罢了守门兵卒与车夫的交谈,牛车再次移动起来。

    她知道,她终于进到了湖林城里。

    但她丝毫不觉的安心,略微安定的心神仍不足以让她串联起所有的回忆,一幕幕闪过的,尽是些破碎的片段。

    最让齐秀清后悔的,便是最初在峨嵋派花园凉亭中的那场商议。

    发起的人是二姐,田灵筠。

    这并不奇怪,田灵筠一贯是她们之中最疼爱小妹孙秀怡的那个,小妹心里委屈,也往往会第一个找她。

    那时候齐秀清也没想到,在一个个主意被否决后,田灵筠最终敲定的办法,竟然是逃婚。孙秀怡和师兄凌崇之间的私情,就这样简单的放在了峨嵋的声誉之上。

    也许,这就是错误的开始。

    后半场商议,便是那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出炉。

    论心机决断,五人之中唯田灵筠可称得上过人,那计划,自然也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由她一手制定。至少,在齐秀清的回忆中是如此。

    孙秀怡直到抵达阳梁镇时,还在送亲的队伍之中。在阳梁落脚当晚,孙秀怡便换上简装,靠田灵筠出去买来的马匹,趁夜逃离,往与凌崇约定的地方而去。

    剩下四个,找借口在各处买些可以当作嫁妆的喜庆物件,购进箱子一口满满装上,悄悄放进轿中。

    一进地界穿了吉服便不能再被旁人见到,有这么一个规矩帮忙,田灵筠这个伴嫁只要做戏做足,几个轿夫自然发觉不了什么,最多也就是怀疑一下为何新娘是如此沉默寡言。

    不过孙秀怡早已铺垫在前,一路上都不发只言片语,也就算不上什么破绽。

    进到白家,顺利入住之后,环境更加方便田灵筠主导,她在其中尽力做出与新娘一道住下的样子,怀中揣着早早备下的一瓶鸡血,只等入夜之后,摆散了一地嫁妆,弄乱了屋中陈设,布置下各种遇袭假象,最后不惜牺牲名节,在胯下抹上鸡血,裸出私处自行绑缚,生生造出了新娘不翼而飞的情景。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田灵筠一副遭受凌辱的模样,只消装疯卖傻,便能搪塞掉大半问题,剩下的胡编乱造就是。

    哪知道白家竟拣着这要紧时候出了大事,连出人命不说,连田灵均信口胡诌的话都成了真凶传言,反倒把她们四个困在了暮剑阁中不得脱身。

    此后,事态便完全失控,全没了主意的她们,只能把希望继续寄托在田灵筠身上,于是,就有了那场几乎等同于背叛师门的逃亡。

    齐秀清动了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水。她一直以来都太相信田灵筠了,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甚至连大姐钟灵音悄悄逃掉之后,她仍帮田灵筠压下了宋秀涟的不满。

    她天真的觉得,田灵筠不过是太过紧张以至于有些反常,等到与小妹他们会合,找个地方隐姓埋名避避风头,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惜,下一个跳入她脑海的碎片,残酷的提醒着她,一切都才开始。

    那是一场争吵,一场齐秀清没有敢参与,只敢默默旁观的争吵。

    钟灵音不告而别的打击下,宋秀涟的坚持总算说动了田灵筠承诺不再试图杀人灭口。田灵筠带着那丫鬟离开的时候,齐秀清还颇有些抱歉的摘了一对耳环送了出去,权做盘缠和补偿。

    直到很晚,田灵筠才从外面回来,神色疲惫,却又略带一点隐隐约约的兴奋。

    夜里三人挤在一间客房睡下,可隔日一早,却不见了宋秀涟。

    齐秀清焦躁不安的陪着田灵筠等了大半天,才等回了怒火中烧的四妹。

    推门而入的宋秀涟,几乎是指着田灵筠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一头雾水的齐秀清一直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丫鬟根本就没被放走。宋秀涟也是恰巧发现齐秀清送出的耳环不知为何会在田灵筠身上,以为她偷偷杀人灭口,才天未亮就找了出去。

    田灵筠总算是言而有信,说了不杀那丫鬟,果真就留了她一条小命。

    可这条命,真的还不如不留。

    宋秀涟找到那个丫鬟的地方,是一家娼寮,破破烂烂,供最低贱的男人泄欲的地方。不光那对耳环收了回来,田灵筠还靠这丫鬟,另外赚了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买来的女人,最先要做的当然是赚回她的身价。

    直到宋秀涟破门而入的时候,被结结实实绑在破床板的丫鬟的身上,还压着一个浑身酒臭的屠夫。

    那血肉模糊的娇嫩私处,一夜就让那里的老板回了本。

    除了第一个客人收了一两算是破瓜开苞,之后每一个进去的男人,只需要花五十个大钱而已。

    从那丫鬟被剥光绑好开始,那间小小的屋子就排起了长队,难得一见的青嫩丫头,当然要比皮肉松弛的老婊子受人欢迎的多。

    半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那里的老主顾,就十有八九都尝过了新来的嫩草味道,有些恢复快的,还吃了不止一次。

    要不是怕泄露行踪,宋秀涟险些当场就把看到的男人全都杀掉。

    最后,宋秀涟也没能带回那个丫鬟,一来,她身上没有帮其赎身的钱财,二来,那个丫鬟已经疯了,解开绳子后,她也只是双手抱着膝盖分开大腿,露出下面血糊糊的肉洞,咧开被打掉了牙的嘴巴,傻呵呵的笑着,嘴角流下白糊糊的一道,粘稠腥臭。

    她们足足吵了一天,有几次险些动起手来。

    齐秀清不敢劝,也不知道如何劝,更糟糕的是,她突然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直到入夜将眠,一垂下眼帘,那丫鬟凄惨哀怨的面孔便浮现出来,模模糊糊一阵变换,恍恍惚惚成了宋秀涟的模样,跟着,竟又变成了她的脸!

    她惊醒坐起,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肯闭眼,就那么直挺挺的坐了半宿。身边宋秀涟倒还算睡得香甜,梦中似乎还在和田灵筠争吵,不时冒出几句呓语。

    而田灵筠在最靠里的地方睡的也不太好,梦话说个不停。

    齐秀清记得,田灵筠从前一直都睡得十分安稳,不知为何如今成了这样,是心里装了太多不该有的算计么?

    梦话自然是杂乱无章辨不清其中含义,但有些零碎词句,却让齐秀清颇为在意。

    尤其是轻轻唤出最多的小师妹三字,分明是平常听惯了的亲密口气,叫的应该就是暂且未能见面的孙秀怡,可齐秀清听在耳中,却始终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堵得她胸中发闷,汗毛发紧。

    田灵筠梦中说的最清楚的一句,很是没头没脑,就那么突兀的冒了出来。

    “大姐,不能回去!”

    初听并不觉得有什么,象是在担心自己形迹败露,可齐秀清在心中越是咀嚼,越是觉得那口气不太对劲,并非是担心走漏风声的生气不安,而更多是一股略显伤心的悲悯。

    她心里猛地跳了两下,当即作出了决定,悄悄下床穿好了衣服,离开了房间。

    田灵筠要往东南宋家的镖局暂时落脚,至少在那之前,宋秀涟都是安全的。齐秀清如此安慰了一下自己,偷偷牵出马匹,在夜色中回望了寄宿的民家一眼,翻身上马,扬鞭启程……

    咯噔,牛车似乎压到了石头,齐秀清的头结结实实的在底板上撞了一下,一阵热辣辣的疼。

    她缩了缩身子,连这么细小的响动,也在担心会不会被人留意。

    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被发现之后的情景,就像她不敢回想在陆阳打探到的一切。

    她庆幸自己去了一趟陆阳,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在可怕的危险之中。

    她又后悔自己去了一趟陆阳,要不是她慌了神的四处打探,也不至于被那波来路不明的人盯上,将她吓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变了几次方向,凑巧听说了师父正带着同门弟子往湖林郡赶路,齐秀清终于下定决心,哪怕受门规严惩,也要来和师父回合。多半……还能见到她的夫君,她的师兄。

    这一点温暖的期盼,已成了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进城之后,干脆就在这个好心车夫的家里寄宿几天好了,听说这两天城里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想,也比外面安全多了吧。

    齐秀清正自盘算着,牛车吱嘎一响,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握紧腰间的剑柄,屏住呼吸。

    跟着,身上覆盖的草料被一把掀开,冰凉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屋檐下的灯笼很亮,足够让她看清楚车夫黝黑粗糙的脸庞,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大哥,你……到了么?”

    车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到了。下来吧。”

    齐秀清起身挪了下来,紧张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小院并不太大,却也不像是一个车夫住得起的地方,“这……不是您家么?”

    车夫干巴巴的答道:“不是,这是我东家的宅子,前头还连着铺子。”

    “那……我能在这里借宿几天么?我虽然身上没有现银,但还有些首饰可以变卖,一定会付租金的。”齐秀清看周围确实像是寻常民居,便壮着胆子问道。

    车夫指了指檐下让她先去避开雨水,自己拨弄了一下蓑衣,缓缓道:“这我可当不了家。你去问东家吧。或者……问我们东家的东家也行,他恰好也在。”

    齐秀清脑子有点发晕,在檐下匆匆拧了拧衣裙,抹了抹湿发,为难道:“那您说的东家和那个东家的东家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从齐秀清身后答道,带着一声突如其来的问候,“齐姐姐,暮剑阁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齐秀清吓得扭身一跳拔剑在手,定睛看去,当下颤声道:“是你?那个……那个姓南宫的……”

    “南宫星。齐姐姐不会已经忘了在下的名字了吧。看你身上都湿透了,来,我安排个房间,你快些换上干爽衣服,莫要受了风寒才好。”南宫星微笑拍掌,一个丫鬟匆匆赶来,笑盈盈走到齐秀清身边。

    齐秀清长剑一摆将那丫鬟挡开,靠着墙壁道:“你……你要干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宫星笑道:“我就是这里东家的东家。”

    这里自然就是如意楼的分舵,南宫星也不过刚从温柔乡中起身用罢了晚饭而已。

    从天而降的好消息,真比午后直至傍晚那场酣畅淋漓的欢好还要喜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判清清楚楚,湖林城中又有不知多少眼线在为如意楼卖命,齐秀清腰间的佩剑让她一进入城郊,就已被几双眼睛盯住。看她想要潜入城内,便顺势营造了几个机会,等她上钩。

    一辆牛车,一车草料,就顺顺当当的带回了这灵秀五娥中的老三。

    察觉到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齐秀清咬紧牙关,挺剑逼开想要过来的丫鬟,颤声道:“闪开!让我走!你们要敢把我怎么样,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南宫星仔细观察着齐秀清的神情,稍稍沉默了片刻,看她剑尖渐渐稳定下来,突然道:“齐秀清,你知不知道钟灵音已经死了。你当真觉得你们姐妹中的那个主谋,非常在意你的死活么?”

    剑尖又猛烈的颤抖起来,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赖的无助感强烈的席卷了齐秀清的神智,陆阳城的传闻她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已知道大姐钟灵音是禁受了怎样的苦难之后,才家破人亡的。

    这怎么可能和田灵筠无关?

    她的剑稍稍垂下几分,颤声道:“我……要找我师父。不对劲,峨嵋派好像突然变得不对劲了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南宫星摆出了最擅长的、令女人轻易便能感到的安心的和暖笑容,柔声道:“齐姐姐,你这会儿最好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先去屋里,我叫人服侍你泡个热水澡,喝完热汤,好好暖暖身子,歇息一下。一切都等过后再说,如何?”

    齐秀清戒备的盯着他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南宫星笑道:“我只是想让你能够松弛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张快拉断的弓,要是被你夫君看到,不知道该有多么心疼。”他顿了一顿,接道,“我是暮剑阁白家的朋友不假,也的确想从你这里知道些事。但我可以发誓,至少我绝对没有半点想害你的念头。我想帮的是所有在此事中受害的人,说不定,这里面也包括了你。”

    齐秀清靠在墙上,眼泪夺眶而出,她确实已经绷紧了太久,她也确实需要好好的放松下来,否则,她可能就要发疯。

    她缓缓垂下持剑的手,哽咽道:“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南宫星,微微一笑,示意丫鬟上前搀扶,柔声道:“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知道多少事,不要紧,等你好好的休息过,吃饱了饭,喝足了水,洗干净了身子,不再像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齐秀清浑身一颤,惊叫道:“不要!我……我不要想起来!不要逼我!”

    南宫星同情的打量着她,如果这个苗条温婉的少妇只是是经历了一场没什么威胁的逃亡,绝不会变成这样,她一定已经发觉了什么。他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亲自走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稳定而干燥,温暖而有力,只是这么简简单单抓住她,就仿佛传达过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齐秀清惊愕的抬起头,久违的饥饿感,竟在这时冒出了头。

    她的双肩无力的垂下,脸上浮现出好似认命一样的表情,小声说:“如果不麻烦的话……请让我先吃些东西吧。”

    南宫星点了点头,柔声道:“跟着丫鬟去吧,饭菜早已准备好了。”

    暮剑阁的朋友,听说又是痴情剑骆严的弟子,想来……他应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吧。齐秀清努力宽慰着自己,迈着碎步跟着丫鬟穿过檐下窄廊,进到一间客房之中。

    房内不光已备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一桌饭菜,还在屏风内摆放了一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衣裙,一个大木桶摆在旁边,蓄着半桶热水,旁边还放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铜壶。

    光是看到这些东西,就让惶惶数日不得安眠的她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

    她略一思量,打发那丫鬟出去,关门闩好,仔细检查了一下窗子,跟着匆匆做到桌边扒拉了几口饭菜,垫垫肚子,旋即拉过屏风挡在桶前,再也顾不得什么起居礼仪,把饭桌一口气拉到桶边,三两下将又湿又臭的衣裙扯在地上,赤条条跨进桶中,舒舒坦坦的坐了下去。

    热气瞬间将她几乎冷透的娇躯紧密包里起来,暖意开始在四肢百骸流窜,苍白的肌肤转眼就透出了嫣红的潮晕。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撩起热水匆匆搓洗了一下肩头的脏污,便伸臂将饭碗端到桶中,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

    从她懂得什么叫做仪态以来,就从没像此刻这般失态过,即使没人能看到,她的脸上还是热辣辣的一阵发烫。

    酥嫩可口的烧鸡她一气便吃下了半只,温的恰到好处的黄酒她咕咚咕咚便灌下半碗,一直吃到连水中泡着的小腹都好似微微隆起一些,她才心满意足的伸了伸腰,洗去了唇边的油花,靠在桶边,由内到外松弛下来。

    真没想到……竟然会狼狈成那副样子,齐秀清在水中轻轻搓洗着肌肤,对自己刚才的模样感到有些羞耻,红着脸摇了摇头,松开脑后发鬓,吸了口气,一头埋入热水之中,用手指仔细清洗着都有些打结的发丝。

    喀喇。

    耳中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响动,齐秀清猛然抬起头,长发将水滴抛洒的四处都是,她有些紧张的问了句:“谁!”

    但并没有人回答。

    是太疲惫所以有了幻觉么?齐秀清踌躇着四下打量了一圈,并没看到有谁的身影,她自嘲一样的摇了摇头,不敢再埋头入水,只是侧转脖颈,让发丝从一侧垂入水中,双手搓洗。

    这时,一只纤长修美的手掌突然从她身后伸了过来,搭在了她的颈窝,像是要帮她洗澡一样缓缓的滑动。

    这个位置,这手掌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折断她并不算粗的脖子,一瞬间,她浑身僵硬,连被热水浸泡的裸躯都一阵发寒,口中牙关嗒嗒交击,颤声问道:“什、什么人?”

    “是我,唐昕。咱们在暮剑阁,不还有过几面之缘么。何必怕成这样。”身后传来娇媚中带着些慵懒沙哑的女声,已经成婚的齐秀清轻易便听出,这肯定是个不久前才得到过莫大满足的女人。

    这名字她当然听过,依稀也想得起这名字对应的模样,只是峨嵋与唐门远称不上交好,对方即便自报身份,也丝毫不能缓解她心中的惶恐紧张。

    “你想……做什么?这里……这里可是那位南宫兄弟的地盘。我、我也算是他的客人。”齐秀清下意识的搬出了南宫星,她记得这两人在暮剑阁中就总一起行动,兴许会有些交情。

    不想唐昕吃吃笑道:“这可不必你提醒,我刚才可就还在他的床上呢。”

    心里登时一凉,那南宫星,竟已被唐门拉拢过去,齐秀清心念急转,眼珠一侧,瞥向了一旁放着的佩剑。

    唐昕似是看出了她的打算,抬脚一踢,将她的剑连鞘踢远,轻笑道:“我可不是替唐门来的,我是帮小星来问你些话。女人在光着屁股的时候,通常会更老实一些,我也问的省力。”

    齐秀清气息一滞,怒道:“你们……你们果然还是要设计我!”

    她说的怒气冲冲,身上却不敢有半点动作,即便她精气饱满的时候也不敢说和唐昕胜负几何,更何况此时神疲体倦,怕是连二成功力也施展不出,搭在颈上的那只纤纤玉手,虽只是在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锁骨上下,实际却好似在捏着她的命门一般。

    唐昕悠然道:“小星心软,又怜香惜玉惯了,是真想着让你好好休息一夜,吃饱喝足养回了精神,再慢慢询问。”她另一手绕过齐秀清耳根,白蛇一样攀上颈侧,轻轻勾住下巴,淡淡道,“可我信不过你,在唐门我负责过审讯,女人也更容易看穿女人的谎言,由我来问你,岂不是再合适不过?”

    齐秀清沉声道:“我若是不说呢?”

    唐昕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滑稽的事一样,她探头前倾,贴在齐秀清湿漉漉的发丝间,附耳道:“你会说的,真正不肯说的人,刚才就已和我动手。”

    她忽的拉开距离,放在齐秀清身上的双手也撤了回来,道:“而且,我也看得出,你并不是这场计划中的重要人物,你最多……也就是个被人利用的笨蛋而已。事到如今,你还有任何帮他们隐瞒的必要么?你不如干脆讲出来,我把话说到明处,南宫星是如意楼的得意门人,我在唐门也算能说得上话,你这次得罪师门,难道就不需要找个靠山么?以清心道长御下之严,你们这次让峨嵋出了这么大的丑,就算当场把你杀掉清理门户给白家一个交代,也不无可能吧。”

    齐秀清被戳到痛处,浑身一颤,抿紧了薄薄的嘴唇低头不语。

    唐昕起身拿起铜壶,为齐秀清往桶中加了些热水,伸手为她搅匀,柔声道:“不瞒你说,小星和白家的千金已经有了终身之约,可以说已经是暮剑阁的乘龙快婿,下一任阁主白若云现在对他是言听计从,你只消说出他想知道的,毁约逃婚一事,由白若云亲口去说内有隐情,帮峨嵋挽回一些面子,一切岂非还有转圜余地么?”

    齐秀清心智本就不坚,性格也是温良怯懦,惊吓之中早已失了方寸,被唐昕连吓带哄威逼利诱一番,情不自禁便瑟缩道:“你……你说的当真?”

    但凡审讯过人的,一听这话,便可知大事已成,唐昕压下心头笑意,正色道:“那还能有假,不妨让你知道一个秘密,白若云对这桩婚约也是极为不满,他与一个歌妓正爱得死去活来,非要娶她为妻不可,只差找到孙秀怡,查清事实,将婚约取消,也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好……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就是……”沉默良久,直到唐昕又续了一次热水,齐秀清才缩了缩身子,将裸躯整个蜷入温热的水中,双手掩面,开口。

    这种任务交给唐昕,南宫星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也不需要听着雨声守在门外,齐秀清虽说是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但以此人的身份,怕是接触不到什么太过隐秘的部分,能问出的,无非是一直以来缺失的峨嵋一线的详情,和孙秀怡的下落。

    答案尽管有用,却称不上急迫,毕竟眼前还有太多其他的阻碍存在。

    他看着唐昕顺利进屋之后,就回到了先前休息的卧房。

    唐青还在床上沉睡,这个年轻的姑娘人生第一次经历了令人筋疲力尽欲仙欲死的欢愉,早已被极乐榨干了最后一点精力,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已经连扯过被子盖住娇躯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不过南宫星并非还心存欲念,数个时辰的双姝承欢已让他得到了充分的发泄,最后一次抱着唐昕的时候,其实心底已全是纯粹属于男人的欲念。

    他只是来看看唐青是否安好,确认她依旧睡得很沉后,他便放心下来,替她掖好被子,转身出门,往最初过来休息包扎的那间屋子走去。

    他已和唐昕说好,问清楚来龙去脉和必要的细节之后,就在这里碰头。

    不料,这一等竟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南宫星中间放心不下,还去窗外听了一听,里面确实还在交谈,他只好折返。

    到唐昕回来的时候,他连屋中的灯油都重新加了一次。

    “怎么问了这么久?”南宫星闩好房门,柔声问道,“齐秀清怎么样?”

    唐昕抬手掸了掸肩头的水珠,颇为无奈的笑道:“这女人真是啰嗦,絮絮叨叨讲个不停,到后来说的我都快后悔了,她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也不好打断让她长话短说,还想着说不定能摸出些有用的细节,结果……就一直听到了现在。她累得很了,我还没出门,就已经睡着了。”

    南宫星拉出凳子让唐昕坐到身边,道:“好吧,那你都问出了些什么?”

    唐昕偏过头,颇有几分俏皮道:“那么老长你要我全都复述给你听么?那可要从齐秀清与孙秀怡各自恋上一位师兄讲起咯,先说齐秀清那一日在山上与师兄……”

    南宫星忙摆手告饶道:“别别,我相信你能从中摘出我想要知道的内容。”

    唐昕颇为自得的抬了抬下巴,道:“是么,那我耳朵里的茧子也算没白磨出来。”

    “事情倒并不复杂。孙秀怡和凌崇早已私定了终身,与暮剑阁联姻的消息出来,凌崇找师父抗议未果,孙秀怡整日以泪洗面……”唐昕口齿伶俐,不一会儿,便把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

    南宫星皱眉道:“这么看,最可疑的就是那位二姐田灵筠。可她煞费苦心,是为了什么呢?单单就是为了成全小师妹的好事?”

    唐昕沉吟道:“光看开头,倒的确是一番好意,可若是结合之后此人的表现来看,内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她若不是另有所图,就是背后还有指使。”

    南宫星不解道:“算计到灵秀五娥头上倒叫我有点意外,这五个女人远称不上一流高手,在门派内也没有多少权力,就是真有人对峨嵋派意图染指,又有什么必要对她们下手?”

    唐昕蹙眉道:“嗯,我感觉的出,这几个女弟子不过是棋子而已。但我想不出,下棋的人打算用她们做什么。这场逃婚最直接的结果,无非是将她们逼离峨嵋派,至多再添上一个大师兄凌崇,峨嵋派弟子众多人才济济,到真不差这六七个人。”

    “如果……”南宫星缓缓猜测道,“这婚约原本就只是一步棋呢?蜀州三足鼎立之势已久,虽说实际上实力并不平均,但都是名门正派,总不会直接火拼。

    若天道想要对这三家下手,最适合拿来开头一刀的,不就是根基最浅的暮剑阁?

    这一场婚礼,唐门峨嵋三家名正言顺的齐聚一堂,就算白家那时出了什么事,外有如意楼可以嫁祸,内有唐门峨嵋可以掩人耳目,说不定,就连逃婚的事也已被计算在内,事态已乱,浑水摸鱼可就方便得多。我先前就在怀疑,唐门有唐行简暗中主持,白家有春妮白天英里应外合,三方之中,没道理只有峨嵋独善其身吧?”

    唐昕眉心锁得更紧,犹疑道:“可灵秀五娥都是清心道长的弟子,所有的事也都是他直接过问,其余人想要指使田灵筠,怕是不太容易。”

    南宫星沉声道:“清心道长也没有长了三头六臂,凭什么就不能怀疑到他头上?这位峨嵋掌门在暮剑阁的表现并不正常,他与白天英还颇有私交,只是贵为掌门之尊,轻易想不到他头上罢了。”

    哪知道唐昕摇了摇头,道:“不合常情。毁弃婚约往重了说可以算是背叛师门,这罪名换做别的弟子来背,你的猜疑都还说得过去,换做孙秀怡,就不合常情。”

    “怎么说?”

    唐昕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刚在齐秀清那里核实了,孙秀怡的的确确就是清心道长的私生女儿。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才说什么也不肯把她交给孤儿出身的凌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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