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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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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里的阳光火爆、炽烈,它常常屏逼着一些不必要的背景,令许多生活中的细节在骄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琐碎、耀眼,叫人难以忘怀。

    我就记得,在我的老土屋,我就常常在这样的夏日里,骑坐在房间的门槛上,摆弄我的玩具“百宝箱”一束阳光透过明瓦斜照在墙上,像一束聚光灯打在舞台上,照射着童年的我。时间似乎凝固,那情景,悠远,明晰,就像一个永恒不变的定格。此时,满屋的土蜂“嗡嗡”地鸣叫着,间或也有母鸡“个个大”、“个个大”的表功,它们因为强烈充足的光照而格外勤劳地下蛋,那叫声张扬而透着温馨,也透着平和与静谧。

    至于我的“百宝箱”与某个夏天没有必然的联系,那是我漫长岁月的积累,是我整个童年的幻想与财富。里面装着许多不同花色品牌的纸烟卷盒,如“大公鸡”、“游泳”、“圆球”还有“大前门”、“大生产”之类。另有几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弹子,两枚夜光的毛主席像章,一段弹簧,一个建筑工人使用的铅锤,还有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某种玩具的一部分,红色塑料的,我大约想把它改装成一只小船还有一把精巧的塑料手枪,可以喷水,那是我的最爱。在后来的某一天里,我却不小心丢失它,我也因此丢失了我的少年英雄梦,它使我沉郁萎顿了好一段岁月。

    夏天无疑是炎热的,而我常常赤着胳膊光着脚丫游荡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就好像我走在有着荫蔽的迷宫里,脚边炙热火毒的日头是我不会逾越的界线,耳畔任知了响着凄厉的聒噪。有时,我蛰伏在某家的后屋檐下,与三两个小伙伴斗着玻璃弹子,拍着纸烟盒,就像老母鸡带着自己的雏儿卧在滴水檐下的细沙里一样闲散舒适;有时,我们三三两两地骑在蓬勃茂盛的大树的枝丫中,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谈着核武器,谈着“杨再兴”“罗成”等英雄话题。

    更多的时候,我们会在大人午休的黄金时间里,去戏水。港渠里,水洼中,到处都是我们的战场。因为,大人们老爱和我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这就使得我们的健身运动变得紧张而刺激。因此每次,我们戏水完后,都会从窗户爬进队里的加工厂,进行一些必要的伪装。有的在那地上打滚,有的抓起细细的米糠麦麸涂抹自己的皮肤,更彻底的则还要涂抹自己的头发,硬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少年白头。我到现在都不能确定这种欲盖弥彰的做法到底效果如何,也许大人们太忙,他们要出工,要挣工分,他们才懒得和我们计较,他们只会在关键的时候杀一儆百。戏水的前奏是每个人到各自菜园里摘上一条大黄瓜,然后在水中享受。或是先抠吃掉瓤,使它变成一个吹水筒;或是先吃掉外面的果肉,留下长长的一柱瓤芯,然后再几大口的消灭掉,其乐无穷。

    但有一次,我溺水了,沉在水里,就感觉漂浮在天上,白云悠悠。是村里一位老人救了我,他酒糟鼻子,辈分极高,我们都叫他“姚公”事后,同伴们帮我回忆说:“你捞上来后好半天都不知道哭。”我想那是一定的,因为那种飘浮而没有呼吸的感觉深入骨髓。倘若我死了,所有的人生舞剧对我来说是光沉响绝,我就只能在天国对着你们絮语了。安息吧,我的“姚公”!

    夏天里,我像泡桐树一样疯长。泡桐树在我的家乡随处可见,它生长迅速,质轻材疏,却是纹理清晰,刻录着自己的每一种履历和成长。夏天里,我拾过稻穗,捡过牛粪。也许,你会想象出一个挥汗如雨的小劳动者形象。其实,那仅仅是我的暑假作业。可是,我经常作弊,譬如在拾稻穗的篮子里压一块土坷拉,或者把干干的牛粪弄稀,或者直接到牛栏里去偷一点。在这方面,我从来算不得是一个好孩子。可我那些小小的心机和智慧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和开发。看晒场的时候,我们常常在稻草堆里打狗洞,捉迷藏,或者就着一枚古铜钱赌纸片。一本一本的课本、作业本,就在我们的手中瓦解。那算得上是一种真正的战斗,是我们人生残酷竞争搏击的发轫。它让我们体会到数不清的胜利和失败,悲悲笑笑,纷纷扰扰。当然,即使输光的赌徒,回到晒场,也能拾回豪情。常常一挥手,成群的鸟雀似千军万马,朝着某一个方向前赴后继,无一落伍。这时的我,更像一株小泡桐,通体透绿,模样很是周正,几柄大叶子,嫩嫩的,粘糊糊的,好看却不好招惹,典型一个愣头青。譬如为了摘桑叶养蚕,我们老要去挑衅村西那位小气的老头,他有一棵大桑树。但我们从不好好摘桑叶,我们常常是掰下一棵枝,省力。

    夏天是在秋天到来的时候结束的,是在某一个微凉的早晨,是在一场风雨过后,或者是在一场梦醒来之时。当那些纯真而充满童趣的夏日渐行渐远,蓦然回首,我依然感受到它的灿烂和火热,它的醇香,如一瓮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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