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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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嫣然一夜未睡。

    她,洗洗洗,洗净衣服被单窗帘上的每一点污垢。

    她,擦擦擦,擦除房间里角角落落的每一星灰尘。

    窗子渐渐亮起来,屋子也渐渐亮起来。嫣然,却渐渐的软下去。她,太累了。

    稍事休息,她开始象个检查官一样,检视一遍屋子里的一切。客厅、卧室、阳台、厨房、卫浴,所有房间里的所有物事,都已擦洗得干干净净,放置得妥妥贴贴。她,微微的笑了,就象当初,刚刚搬进这所房子一样,那一次的笑是因为终于如愿以偿。这一次,是因为心愿已了。

    站在穿衣镜前,她审视着自己。一身脏兮兮的清洁服,一脸的疲惫,满眼的血红。呀,怎么可以这样呢?嫣然的眼里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不洁。虽然,现在的她,累得已经无法迈动一步。可她,还是坚决地扡起自己的腿,走向浴室。

    水好暖,暖得象出嫁前母亲最后一次抚摸她的手。那时母亲说,嫣然,生活就是一个大舞台。结婚前,是一个人的表演,可以自由发挥。结婚后,是双人舞,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要照顾到另外一个人的动作与协调性。就算对方有了失误,你也要尽力去弥补,这样才能将一台表演继续下去。不要太过追求自我的完美,而忽视对方。那样的两个演员,下了这台表演过后,多半会分道扬镳。

    嫣然看母亲担心的眼神,就嗤嗤地笑,那要是两个人都力求完美呢?

    车子已经启动,母亲来不及再说什么,轻叹一声摇摇头,挥手作别。

    嫣然虽然在母亲面前顽皮,但她,还是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的。婚后,为了他,嫣然改掉自己许多的习惯。比如临睡前爱看几页书,因了他的缠绵而丢开。比如不吃辣,为给他做水煮鱼而辣出眼泪。比如,喜欢参与朋友聚会,为了他的‘担忧’而放弃。还有比如

    蓦然回首,嫣然发现原来自己七年中改变了那么那么多,改变得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自信自主个性张扬的自己。

    水好暖,暖得象那个雪夜里他的怀抱。那晚她加班,早早告诉他一个人吃饭,不要等她。谁知,他却固执地等在她单位的楼下。直到,她做完所有的工作,和领导一起走下楼来,才发现已经变成雪人的他。那一刻的相拥,铭记成永远。

    水好暖,莲蓬头流泄出源源不断的暖流,冲淋着她的长发,她的香肩,她的玉腿,温润着她逐渐冰冷的心。她的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冰冷的?是那次打碎了他心爱的花瓶?还是那一次在他朋友请客时酒后的失态?或许是那次没有答应他小姑给孩子转学的要求?虽然,她也力求完美,可她,不是完人呀,哪能事事都做到尽善尽美呢?

    水好暖,暖得她真想永远这么冲淋下去。只是,时间已经不早了,或许,他即将回来呢。她,拿起浴液,开始往润滑的香肌雪肤上涂抹。一个没留神,咚,浴液瓶掉落,洒了一地。她,慌忙用水冲洗,却又一个失脚,呀,扭了脚腕,好痛,每动一步都痛得钻心。竭力忍住泪,看浴液顺着水流缓缓流进下水道的小孔,她觉得自己,就象那洒掉的浴液一样,该到属于她的地方去了。

    换好新窗帘,铺好新床单,餐桌上的花瓶,也是新的,还有花瓶里的那束百合,都是按他的喜好准备的。

    草草吹干发上的水珠,精心地化好进入这所房子以来的第一次妆。换上七年前的那身衣裙,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除了头发剪短了些,依稀是当年的模样。

    从抽屉中拿出早已写好的一页纸,轻轻放在桌上。迈着一瘸一拐步子,走到门口,又回视整个房间,无一不妥。开门,却又回转身,将手中的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取出一张卡片和一页纸,匆匆写了几行,都放在桌上。

    清晨的阳光柔媚地洒在她身上。楼下那片曾经多少次漫步其间的草地上,有三三两两的月季摇曳于风中,似乎在向她挥手。走出小区的大门,再一次回望,曾经属于她的那一扇窗,模糊在清辉里。

    牵着他的手回家,多少美妙的感觉。

    这一刻,她已经盼了一年多。终于,他兑现曾经的承诺了。好漂亮的小区呀,草绿花鲜,看,那摇曳的月季正向她招手,欢迎她的到来呢。她,一下从他的左边跳到右边,又一下从他的右边跳到他的左边,欢喜得心花比月季绽放得还艳。

    他,其实是不想这么早带她回家的。虽然,已经和嫣然达成协议,但他,还是怕嫣然会临时改变。女人的心啊,总是多变的。当初,说好把房子留给她,可她不是又改变主意,不要了么?万一

    不过,她却等不及了,迫不及待要跟他回家。经不住她的软语娇嗔,他,下了决心带她回来。再说,如果嫣然变卦,看到他带她回来,说不定就下定决心了呢。

    打开两道门,呀,好漂亮啊,她欢呼着。一下跳进卧室,又一下跳进厨房,到处都那么干净,到处都那么整洁。

    是你想给我个惊喜吧?还假装不愿带我回来。她欣喜的在客厅中央旋了一个圈,飘飞起的裙袂象一只蝴蝶,欲牵住他的手一起舞蹈。

    他有点发愣,怎么会是这样呢?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她的粉唇樱舌捕捉,醉在她的缠绵里。

    好久,好久,他们分开了。

    出了一身的汗呢,你去洗一下吧。他稳稳心神,轻轻对她说。

    不,你先洗,我要歇一会儿。她撒娇,赖在沙发上不起身。

    好,我洗完你再洗。他,去沐浴了。

    她,一下跳起来,又在各处转了一圈,果然都是她喜欢的样子,粉色的床单,粉色的窗帘,粉色的装饰灯。就连电视墙,都是她喜欢的那种浅浅的粉。还有桌上的百合,咦,离婚协议书?还有一张留言:我走了,但愿这一切,是新人喜欢的模样。另,旧物都洗过,想必你已用不着,请将它们送给楼下的张奶奶。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也不容易。这张卡中,有一万块钱,此后,我不能再照顾她,请送给她,以备急用。密码是123456。

    她,愣住。随手从那包旧物中扯出一件,展开,只见窗帘的一角,绣着一首诗:玲珑剔透小金钩,未挂茜纱挂浓愁。秋水望穿终不见,恨难攀上更高楼。

    她,呆立,想了半晌,也拿起笔,在那页纸空白处匆匆写了几行,开门,又轻轻的关上。

    他,一边沐浴一边想,真怪,嫣然竟这样的离开了?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换成崭新的呢?直到洗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披着浴衣走出来,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喊了几声,没有回答。这丫头,又搞鬼呢。他笑着拉开衣柜门,没有;阳台,没有;厨房,没有。哪去了呢?转了一个大圈,他坐在沙发,真是莫名其妙呀。一眼看到压在花瓶下的纸,离婚协议书,还有嫣然的留言。后面,新写上去的:看来一切,并不是你说的样子。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都不能令你满意。而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想必,过不了多久,更不能令你满意。所以,我走了。不要寻找,我将离开这个城市。

    他大急,奔到窗前,却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又忙着打她的电话,只听到那个冰冷而客气的声音:您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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