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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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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歌兄:

    我曾告诉你,要到南国一行,此时已经在路上了。我们是乘火车由北京出发走京广线,首先去长沙参加一个为期三四天图书会展,而后一路南下广州、深圳,回时再由武汉返回北京。由于此次出行时间比较长,地域辽阔,主要是南国各省。你知道,我对南国已经渴慕已久,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让渴慕如愿以偿,心里禁不住要不亦乐乎了。

    我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是火车,我也非常喜欢。我是个有火车情结的人,喜欢在火车里看风景,尤其在心情散淡的时候坐着慢车喝着一杯清茶或者点燃一支烟,远望着路边的原野,不紧不徐的前行,内心虚实交错,大脑里也是感觉忽来瞬去,美妙的很。坐车时,除却夜很深了,窗外浸沉在夜色里,我才会爬上卧铺睡去,此外从天蒙蒙亮我会看到暮色下沉。连眼睛都是在不情愿的情况里眨一下,因为眨一下眼睛,一道风景就远远的消失了。坐在火车里,无论是逆行还是顺行而坐,我都喜欢。顺行而坐,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从模糊中逐渐清晰,在最清晰明亮的那一刻它突然消失,这是从慢慢的拥有到突然的失去;逆行而坐,风景在他最明亮的时刻变为模糊,最后变为一黑点,那是一点一滴的消失。两种感受,一种如小说,逶迤徐徐而来,在最高潮的时候嘎然而止,一种如诗歌在汹涌澎湃的开始喷薄之后,余音缭绕而去,同样是美,同样的结局,却不一样的感受。

    是时,正是清明前,阳春三月的北方正在冬春的交接中,微有料峭的寒意,但也可以嗅到春的气息。京城内由于温度相对高树木开始返青,墙角的小草露出嫩芽,满城空旷的广场也布满了放风筝的老人与孩子,遥望天际蜈蚣蝴蝶蛇龙在空中翩翩起舞。我们出发是三月三十一号的下午五点左右,春天北方的五点天依然亮着,京城的灯火还未点起。夕阳一缕,挂在西山的山头,零落在树梢上。我在车上逆行而坐,火车在汽笛一声之后驶出了西站,京城的繁华慢慢地消隐在视野里。有时候想啊,一座庞然大物城市成为人类发展的里程碑,它积蓄了人类几千年的经验,由此成果实数不易,但是如此成果要是消失也是一瞬间。

    城外的北方还是空寂的,黑褐色的原野一望无际,树木干条条的摇荡在料峭的春风旷野中。北方,无山的北方总给人一种气势磅礴,浑厚汹涌的感觉。同样是北方中原的土地和东北的土地感觉不一样,同样是无山,可是东北的黑色土地让人感到蓬勃汉子的感觉,中原的土地给人一种纯朴的农夫样子。北方的日升与落日是别具一格的美,日升时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好像原来它藏在地下,然后如田野里的幼苗一拱一拱的露出头顶,随后是脸,最后一不留神忽一下跳出整个身体;日落时,它如霜天枯萎的花朵,阳光残照开始还很老当益壮,一会残阳收敛象枯花垂暮慢慢合拢叶片,成为一个通红的圆盘,接着云朵飘来遮住它,它又若婴儿入眠安静的隐没。火车在飞纵的前进,博大的中原大地渐渐地隐没在苍野暮霭里,开始夜得沉睡。我一瞬间想起童年,大概夜幕降临的时候,中原大地的村落间会在不同的角落响起母亲呼唤贪玩的孩子回家的声音,我的童年是这样度过的。

    清明节前后的北方孩子是最欢腾的,这时候天虽然还稍微冷,但是孩子是不怕的。冬装褪去,身体灵活了,可以爬上树折已经返青的柳条或者杨树,拧一个柳哨,声音宛若黄莺乱啼,空旷处一吹悠扬的很。记得童年我们就这样载歌载舞的吹,那个时候什么地方也可以吹,但是不能在房子里,老人说那样会吹醒躲在房子空隙里冬眠的虫子,它们会爬出来落在吃饭的碗碟里。

    夜深了,火车以他固有的速度飞驰,窗外的灯火如流星,飞奔得滑出视野。秦歌兄,我也要爬上卧铺睡去,因为明天醒来火车就会在南国行驶了,我想看清晨南国的样子。

    清晨醒来,天还未亮,我侧身看表还不到五点。起床、洗刷完毕,坐在顺行的车窗前,天依然黑蒙蒙的一团漆黑,只有路旁的灯火在眼前闪逝,耳畔是火车飞纵的声音。此时,我应身属南国了,在武汉与长沙之间的路上,过武汉时我在睡梦中。想想人生也很有趣,轻寐一顿便是千山万水。南国我并不是初到,早在七年前我就曾经光临过,走的是京九线。那一年我还不到二十岁,是和父亲同行,而今父亲已经远游,我再次只身南来,想来难免有些黯然。那次过江西时正值白昼,欣赏到了翠山绿林,看到了白泉涓涓,只不过火车呼啸无法听到泉水下奔的泠泠之音。

    火车如奔向黎明的快马,从黑夜不停歇的快奔,如今在黎明的门槛上了。天开始亮了,远远的看到了山影,山不太高,模糊的如卧着的骆驼,凹凸呈现。山,是让我激动的。我们平原上没有山,小时候没见过山的时候,常常想山是什么样子?一个突兀的高石柱,从大地深处长出来,支撑着天空,那个样子相西游记电视剧里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后来学到地理,说珠穆朗玛峰每年还在增长,当时还是想孙悟空的金箍棒,或许山就像花果山前直通天宫的金箍棒。如今想来,真的很天真,幼稚。

    一转瞬,天完全放亮了,不过天有些阴暗,朝雾茫茫。车外的山野,在雾里隐现,灰暗的苍茫。车道夹在红土高岗中,绿色还未见,天地还比较枯燥。可是在火车飞驰中,我看到零落的一株不知道名字的树,开了满树粉白色的花。一树的花,静静地伫立在苍野里,我莫名的感动。这是南国了,南国的花开了。喜欢旷野中的花,静静的绽放,它以静幽的姿势面对自然,如幽谷佳人,不以无人欣赏而错过花期,也不以美丽而顾影自怜,它开的自然,零落的自然,红尘中的热闹与它无缘,无需赞赏,无需看客,它只是守着花的自我本分,静静的开,静静的凋零,与自然同在,与山野共舞。

    火车走出山冈,扑入眼帘的绿色让我目不暇接。那一层层绿,叠嶂而来,还有那山远远被绿色包裹。我惊诧了。京九线上的绿色、山峦与此是不同的。这里的山平缓而起,平缓而下,而那里的山显得比较突兀险峻。所以当时在那里行走时,感到火车在山谷里飞纵,山来峰去,让人感到身在山中不知山的真面目。这里的山可以远望,可以近眺,身在山外,整个山峦起伏尽收眼底。如一张淡墨山水画,开卷来不用勾勒,山的形状,山的清秀尽在眼下。恨我自己没有绘画的才能,不然肯定绘一张画,其实这里的山不用想,毋庸抽象出来,只要写实它就是佳作。有山,当然也有水,看那山脚、村边的一泓绿水,绕山绕村,田野人家,野趣怏然。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难怪从古至今如此多得诗人才子出现在南国里了。你看那一片广阔的水域连着是村庄、青山,接着又是一片广阔的水域,水滋润着这里的土地山川人。水上有行舟横斜,水旁有稻田渔网,青树翠林,让我羡慕。我的故乡是没有水的,那里只有一望无际干燥的土地。从小就喜欢水,因为水能让我产生绮丽的文思和美妙的幻想,想啊,有个窈窕的佳人在水一方。

    有的山是连绵的,有的是格开的,中间有的是水,有的是稻田,还有的是小平原。在小平原处我再次惊诧,那原野上我看到大片大片的金黄的油菜花,绿油油的油菜,顶着金黄的花,在一片绿色里出奇的鲜艳。漫野的金黄,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在春风里昂首怒放,盈盈招手,展示其炫惑的风姿,煞是喜人。山水相映如中国的山水国画,但是金色的油菜花衬在绿色里,如油画。浓浓的色彩,涂在花布上,让阴暗的天空充满了生机。它如阴霾的天空下追逐阳光的向日葵——梵高的向日葵。

    在山水之外,我喜欢南国的房子,它建的很有意思,建在山水之间,是名副其实的依山傍水。不像现在城里打着依山傍水的广告,其时离山离水三百八十公里,还说什么远眺泰山,近连运河。看这里的建筑,水在楼下可以浣衣,山在楼上可以攀越。远眺近赏,美景如画。这里远离工业受污染很少,水质应该清冽,空气当是清新。车上同厢之客说,老年归隐于斯,当是甚好。

    在铺天盖地的绿色里,火车驶过了罗汩市,驶进了长沙郊区。远远的看到长沙城的影子,火车播音室广播,长沙要到了,乘客朋友们请收拾好自己得行李,准备下车。秦歌兄,我就此先打住了。到长沙再聊,字迹潦草,勿怪。

    弟:雪羽顿首。

    2005、4、1号于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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