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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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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讲述人:阿玉

    职业:医生

    文化:大学

    年龄:27岁

    记录整理:唱晚1

    夜幕垂临,华灯初上。喧闹的赣西小城也变得更有情调,更为迷人

    走进城隍路的如意咖啡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口位置的阿玉。见了我,她微微欠身算是向我打招呼。桌上摆着两杯冰糖菊花茶,窗外一阵微风拂来,缕缕淡淡的清香顿时弥漫在迷迷蒙蒙的暗蓝色灯光里。阿玉起身到吧台,留给我一袭白色长裙和一个倩丽的背影。少顷,她折了回来,咖啡厅里就飘荡起张宇那苍凉哀婉的歌声:

    对坐了一夜恐怕天色就要亮了/我开始有点明白我们的爱也要散了我拿什么和你计较不痛的人不受煎熬/原来牵着手走的路只有我一个人相信天荒地老

    在苍凉的歌声里,阿玉沉浸于往事的回忆中

    一

    我和水木的相识是在一个乍暖还寒的季节。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有一天,班上转来一名男生,他就是水木。高挑的个儿,白晢的脸,是那种对我们女同学有吸引力的男生,班上的女同学大都对他一见倾心。后来听说他来自遥远的北国冰城哈尔滨,讲着有浓厚卷舌音的普通话,我们这种小地方的男生和他相比就显得猥琐小器。

    我们的缘份始于不久后我险遭不测的一个夜晚。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夜晚,学校下晚自习后和同学在大路口分手,我就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小巷很深,悠悠长长足有100米多。往常我记得小巷中段有一根电线杆,上方挂有一个桔黄色的路灯。但那天晚上这盏路灯没有亮,显然是灯泡坏了的缘故。

    我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漆黑一团寂静的巷子里不禁打起了寒噤。仰望天际,只见大团大团的乌云滚滚而来,并不时射出道道闪电,将漆若黑锅般的天幕肆意撕裂为了壮胆我哼起了张宇的歌: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我很喜欢十一郎写的歌词,一份渴望,一份无奈,一份沉重想象中张宇和十一郎该是一对志同道合的情侣,幸福而美满。可是不明白幸福的十一郎怎么能写出这种凛冽锋利、支离破碎的爱情?那时候的我就象每个少男少女一样在朦朦胧胧中对爱情总有一丝渴望和向往,我沉浸在十一郎忧伤的歌词里,设想自己将来与众不同的爱情。

    正当我沉浸在苍凉悲戚的歌声中时,冷不丁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地躲避着,连连后退。我侧着身子想让对方过去,可对方并不是要过去,他对我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越来越近地逼住我,粗重的喘气声扑面而来。我吓得颤栗而哆嗦,尖锐地大叫:“救命——”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身后“嗖”地一声窜出一个人来,这人抡起一根木棒将黑影人扫翻在地,那家伙“哎哟”一声,负痛逃之夭夭我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浑身抖个不停“阿玉,你没事吧?”这一声问话让我猛然醒悟,当看清站在面前救了我的人原来是班上新来的同学水木时,我一下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我不清楚自己哭了几分钟,水木的手一直在我的背部轻轻拍着

    就因为那个漆黑的夜晚发生在小巷深处的一幕,我和水木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原来水木回家和我是同一条路,而且他家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此后,水木就成了我晚自习回家路上忠心耿耿的保镖。而在学校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俩之间的这一个秘密,我们刻意保持着距离,很少说话,都是用眼神用微笑交流。我想这时候的水木和我,已经慢慢相互有了那种少男少女之间的好感。

    我知道了水木的父母离异后都再嫁再娶,而水木谁也不愿意跟,就到了远嫁到我们这座小城的的姑姑家借住半年,准备参加高考。他说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去当兵,而我的愿望是读医学院,将来做一名医生。

    那条斑驳苍桑的小巷子,留下了我俩太多美好的回忆。

    无论刮风下雨,还是繁星璀璨的夜晚,我们总是言犹未尽。我们说到世界之大,大到只能用天涯海角来形容;说到世界之小,小到我们曾经走同一条路却浑然不知;说到缘分,说到祖先,说到水土,说到草原,说到雨季,说到许许多多远古而又灿烂的美丽传说

    我们在彼此的眼睛里憧憬着渴望着我们的未来,但始终没有说出“爱”因为在我们心灵的深渊,在我们的梦境深处,我想我们俩早已牵手,早已无数次说过这句话:“我爱你,我只爱你——”

    二

    老师常常对我们说:流年似水,光阴荏苒。一转眼间,临近毕业的一天真就来临了。那些年少的梦想好象一切还未来得及细细体味和把握,命运在冥冥之中就已经作出了安排。我考上了省会南昌的一所医学院,而水木却以两分之差令人痛惜地落榜了。

    9月1日,我离别故乡离别水木去南昌求学。母亲在站台上说了多少叮咛嘱咐我似听非听一句也没记住,别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一些保重啊,别忘记我们啊等一大堆带有伤感的话。水木却站在几个送我的同学间一言不发。

    我一直盼着水木,希望此时此刻他能对我说点什么,然而,没有。跨上列车,我不甘心地回头,你知道我看到了什幺吗?我看到了水木眼眶中有盈盈的泪在闪烁,我高声叫:“水木,哪怕天涯海角,给我来信!”水木没有做声,只是使劲地挥动着手臂。

    一路上,火车过了一站又一站,下去一批人又跟来一批人。而我却凄怆地沉迷在和水木一起点点滴滴的记忆里

    幸而,学校紧张而忙碌的生活多少冲淡一些我对水木的思念。但每每看到同寝室的女同学高高兴兴地看着远方亲人,朋友,恋人的来信时,我的心里就升起一种莫明的伤感!我不知水木后来去了哪里?当兵的理想有没有实现?因为水木的户口不在万载,他要回原籍所在地哈尔滨才能报名应征。

    元旦的前一天,我总算盼来了水木的信。黄色信封的下端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xx部队xx分队。信封有些破损,我一看邮戳日期是2000年11月19日,上面只模模糊糊看到‘西藏’两个黑黑小小的字。原来这封信在路上走了整整一个多月,无怪乎信封的边角已经磨蹭得毛毛糙糙。

    我小心翼翼剪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和一页纸的来信。照片上的水木黑了许多,不知是不是拍摄的关系还是什么原因。照片的背景是曾经在电视上见过多次宏伟肃穆的布达拉宫广场,伫立在高原阳光下的水木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神情凛然庄严。水木的信很短很短,我至今还能背下来,信是这样写的:

    阿玉,你好!你走后我不久也回了故乡应征,所幸全部合格。我现在西藏的一个高原部队,所在的连队是工程兵,流动性很大,信到你手里估计要很长的时间。你不用给我回信,因为等到你的信到达这里时,我们连队可能又换了一个地方这是我刚到拉萨时照的相片,送给你留作纪念。

    最后祝你学习进步!

    同学:水木

    2000年11月16日

    看着这封矜持冷静的来信,我一下子悲从心来!我不知道水木他怎么能只字不提我们的曾经?他难道没有许多的话要对我说?我想写信问他,难道他忘记了我们曾经在一起的一点一滴?可是他借故部队经常流动,是不是有意不给我留下地址?整个冬天,我在凄凉而冷寂中度过,陪伴我的只有放在枕头下水木的一封薄如蝉翼的信和陌生而又熟悉的照片。这年的春节前夕,我的家庭又发生重大变故:母亲不幸因煤气中毒身亡,我失去爱情又痛失亲人,心灵处在永远的痛切中,期待中,飘泊中,没有归宿!

    每天我的生活三点成一线:寝室、教室、食堂。有段日子,一名男同学向我表达爱意,但是我心如止水!有时候真感叹命运的残忍安排:为什么喜爱的远在天涯,不喜欢的却充斥在眼前。即使爱不可抗拒,心不可抗拒,但不可确定的地点,不可丈量的距离却无法抗拒。想学会遗忘,但是这份爱却很深地根植于心底!

    当同寝室的姑娘们在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可以尽情挥洒自己笑容的时候,我的爱情也随着春夏秋冬悄然流逝。

    浑浑噩噩就度过了五年的宝贵时光。

    三

    毕业后,我回到故乡被分配在一所医院工作。一个灼人的夏日,下班时,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听到一个久远但熟悉的声音:“嗨——阿玉”似是来自遥远的天籁之音,是我不曾忘记的声音,是水木的声音。我的心在胸腔里嘭嘭乱跳,一阵热血直冲脑门

    突然间降临的幸福让我不知所措,我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感叹!水木说他回来了,现和我同在这座小城,他约我晚上八点在城隍路的如意咖啡厅见面。回到家中,我兴奋地在琳琅满目的衣柜里左挑右选,最后还是穿了今天的这件白色长裙,我想这也代表着这么多年我对他情感的纯洁吧。

    见到水木,我象六年前一样扑到他的怀抱里哭得一塌糊涂,水木也象六年前一样轻拍着我的背部我有了一种劫后重生之感!

    水木对我说,他已经从部队退伍,在哈尔滨经营一家食品小超市。这次回来,是处理无儿无女的姑妈的后事,可以在这里再呆两天。这两天,他在菜市买回很多的菜,说自己刚到部队时就分到炊事班,炒菜是他的拿手好戏,要我等着吃就行。洗菜、切菜、炒菜水木做得得心应手。当我看到满桌子的鲜嫩欲滴色香味全的菜肴时,仿佛看到了我和水木不远的将来温馨的居家景象,我的眼里盈满了憧憬的泪水

    水木走后,隔三差五给我发信息,都是一些问候、祝福、关切的话,却从不说那个‘爱’字,也不打电话。我打电话给他时,他似乎在躲着什么,支吾其词。

    但是,我总想听到水木亲口告诉我他不再爱我。就在这年的冬天,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北上冰城哈尔滨见心上人。

    冬天的哈尔滨,早已是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雪纷纷的世界。到达哈尔滨火车站是上午九点,出了站口,我才打电话给水木。

    接电话的水木显得惊讶迟疑慌乱。半小时后水木总算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带着我骑着摩托车,拐了几个弯闪进了一个住宅小区,领进了他的家。一进他家,我就感觉到了女人的气息,门口的女式拖鞋,衣帽架上的女装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溺!我颤声问:“这是?”

    水木躲开我的目光说到他的妻子,是因为曾经救他而成了残疾人。她是水木店里请的打工妹,善良正直,一直喜欢水木,而水木却说自己早有心上人。

    水木说曾经委托他的姑妈寻找我,但因从前的老房子在几年前就拆迁,所以就不了了之。就在他对女孩说要来寻找我的那天晚上超市打烊后,女孩非要为水木践行请他去吃夜霄。回来的路上突然遭遇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正当大货车撞向水木时,女孩一个箭步冲过来,猛推了水木一把。最后,一个车轮在女孩的两条腿上碾过。而水木因踉跄退后几步,安然无恙!

    水木说着这些事时,我那个恨啊!恨命运的不公,恨苍天的残酷。我没有亲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唯一的存留在心底一直等待的爱情到如今老天也要残忍地剥夺!

    我去水木的超市看了水木的妻子,这个为了所爱的人愿意献出生命的女人。她坐在轮椅上,听着水木对我的介绍有些羞愧地笑着,而在她的面前我觉得自惭形秽!我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能否做到如她一样为自己钟爱的人舍生忘死。

    下午,我就买了傍晚六点的返程火车票。我拒绝了水木要送我的要求,我说我想独自在候车的时辰里,好好感受一下这个城市的美丽。因为,我想今生可能不会再来这个早上带给我希望傍晚却带给我失望的城市。

    天空的雪花就象我来时一样纷纷扬扬地飘洒着,放眼四处高楼大厦和光秃秃的树枝掩映在一片片白蒙蒙的夜色中,雪花慢慢覆盖了地面凌凌乱乱的脚印,除了偶尔有几个急急忙忙赶往候车室的旅客,在冰天雪地里逗留的只有我这个单薄孤伶的身影

    我的孤独,我的苦楚有谁能懂呢?也许这个世界上懂我的人只有我自己,只有我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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