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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儿_分卷阅读_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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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宸儿还是有些不懂。」

    「怎么?」

    「高如松既然这样坏,还收买了能进到紫宸殿里的人,为什么却只对宸儿下手呢?」

    他这话问得婉转,其实就是不解于高如松既有不臣之心,为何不干脆「不臣」到底、直接对帝王下毒手,反而只将目标放在了自己身上。

    按说这样的疑问多少有些犯忌讳,但萧琰本就是想尽早培养出爱子在政治方面的敏感度和判断力才会谈起这些,闻言自是不怒反喜,十分耐心地解释道:

    「因为这么一来,事情的发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别忘了,这世上可不光宸儿有兄弟而已。若父皇不在了,高如松想拱你三弟上位,还得先过你几位叔伯那一关。」

    此言一出,萧宸当即恍然。

    一切还得从康平之乱说起。

    先帝德宗生前共育有五子,分别是端仁太子萧璇、郑王萧珏、雍王萧琰、梁王萧璜,以及最年幼的楚王萧瑜。端仁太子出于中宫、少时便以仁孝名,以大昭立嫡立长的传统,在地位上自然是无可动摇的。只是随着康平乱起、京城沦陷,皇室并京中贵冑仓皇南迁,这位储君却在逃难过程中不堪重负一病不起,最终在缠绵病榻数年后撒手人寰,连一儿半女都未曾留下。

    太子早亡又无后,德宗的精神也已大不如前,重立储君自然便成了整个朝廷除抵御外侮之外的重中之重。

    在德宗余下的四个皇子里,郑王生母仅为昭仪,论出身乃是诸子中地位最低的,才识也极为平庸,基本不在朝臣们的考虑范围内;梁王则为西凉贵女所生,行事虽颇见机变,却因血统之故而为朝臣所忌。至于楚王,其生母容淑妃出身世禄之家,算是诸子中较为尊贵的,却毕竟才七岁不到……相较之下,当时已立下赫赫战功、母家亦为勋贵的雍王──也就是今上──自然是德宗诸子里最为出色的一位。

    但人都有私心,即使大昭正值危急存亡之秋,最适合接手重任的皇子非雍王萧琰莫属,朝中主张立幼主──楚王──并设置辅政大臣的声音也从不曾减弱。楚王派以其母家容氏为主,在高如松领镇北军「归附」朝廷后更曾暗中与其联系图谋串联。只是还未等双方就利益分配上达成一致,料敌机先的萧琰便已先一步取得了丞相楼辉的支持,手中的卫平军更是连战皆捷、声势高涨。高如松见势不妙,当即放弃了与楚王派的合作;楚王派势单力孤,帝位的归属至此自然再无悬念。

    以萧琰的能耐,只要他在位一天,诸王便有异心,也很难掀起什么风浪来;可若萧琰出了事,就算已立了太子留了遗诏,诸王怕也是不会甘心将至尊之位拱手让给尚且年幼的侄子们的。

    换而言之,不论高如松对萧琰如何忌惮,在获取足够确保皇三子萧宜登位的力量前,他不仅不能对萧琰动手,还要尽可能保障这位帝王的安危。

    仅仅是迎高崇华入宫,萧琰便稳住了高如松这个手握镇北军的军阀,更藉由皇三子萧宜的诞生断绝了高如松与诸王合作的可能,便是以身为引,如此谋策,仍教蓦然想明一切的萧宸一时心驰神往,佩服万分。始终不曾由父皇身上离开片刻的目光,也因此更添了几分明晃晃的崇拜。

    看着爱子用「闪亮」形容都不为过的双眼,尽管萧琰提起这些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丰功伟业,仍不由有了那么几分飘飘然……好在他毕竟是自制能力极强的人,很快就控制住了这样的情绪,同爱子总结道:

    「你是父皇唯一的嫡子,这个身分既是你的倚仗、也会为你带来许多的凶险。父皇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将你庇护周全,所以不想让你太早接触这些阴谋算计,怎料……好在你得了岐山翁的传承,有了治愈身子的可能,否则父皇当真难辞其咎了。」

    「父皇……」

    「但正像你说的,若让坏人知晓你身子能好,只怕便又要伺机朝你下手了。所以你平时不论起居作息、行事言谈都要十分小心,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这一点,知道吗?」

    「宸儿明白。」

    「明白就好。」

    见次子确实懂了自个儿的意思、于政治权谋方面亦颇有灵性,萧琰感慨之余亦倍觉自豪,便不再提这些,转而让人送了纸笔上来,趁宸儿精神尚好接续着进行起了例行的蒙学──

    第六章

    自打那日由父皇口中得知了那盘桂花糕的真相、和其后名为「高氏」的祸患之后,萧宸心底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他虽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解决连父皇都觉得棘手的难题,可相比于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前生,重来一世、父皇态度上的转变,却让萧宸在倍觉振奋之余,亦不由萌生了几分「自个儿也该做些什么、方得不负父皇如此期待」的使命感。

    所以他开始在闲暇时设想起能用什么样的方式解决高氏之患,同时努力回想上辈子高氏一系和镇北军之事究竟是如何落定的……只是前者费了他许多功夫,最后也只得了一个「需得从长计议」的结论;而后者么,上辈子的他被父皇保护得太好,就算长大后多少猜到了那盘桂花糕十有八九出自于高贵妃的手笔,也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了。所以对于高氏的败亡,他只有些许片面且稀薄的印象。

    萧宸只记得事情发生在他十二岁那年,先是高如松「暴病身亡」、接着是部分镇北军不听将令无旨而动、被继任的镇北大将军撤职查办……最后,深宫中的高贵妃因痛失兄长哀恸过甚一病不起,终至药石罔效郁郁而终,只留下了当年才十岁的皇三子萧宜。

    前生与高氏相关之事,萧宸能想起来的也就是这些了。

    如今想来,虽然他得知的仅仅是最后的结果,但从父皇对高如松的忌惮和誓要收复镇北军的决心来看,高氏兄妹二人的死必然都是存在着蹊跷的──按他推测,高如松会「暴病身亡」,应是父皇收拢镇北军的计划已进行到最后阶段,可仍占着「镇北大将军」之衔的高如松却仍坚持抗旨拒不回京,父皇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放弃了更加光明正大的方式,改而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让高如松也经历一回被「北雁间人」暗害的滋味。

    高如松死后,镇北军应当已有大半成功为朝廷所掌握,只有少数原属于高如松的亲信仍未能顺利收服。考虑到高如松的「丰功伟业」,继续留着这些人只会徒然给镇北军带来祸患,于是便有了「部分镇北军」无旨而动意图挑起边衅之事,让继任的镇北大将军得以名正言顺地铲除高如松遗留的心腹,让整个镇北军得以彻底落入朝廷的控制下。

    高贵妃本就是仗着手握镇北军大权的兄长才能在后宫得势;高如松一死,深宫中的高贵妃自然再无奥援……到了这个地步,就算萧琰不亲自动手,宫里也多的是想让她「病故」的人;其下场如何自也是可以预料的。

    与高氏一系有牵扯的人中,唯一称得上难办的,便只有当年才十岁的皇三子萧宜了。

    十岁,一个半大不小、怎么看怎么尴尬的年纪。

    倘若再小上一些,孩子还不怎么懂事记事,就算是高贵妃亲自教养的,多少还有那么几分扳回来养直了的可能性;而若再大上一些,十多岁的人,要说与母家的阴谋全然无涉也是极难,要想惩处也有个由头,自然比「十岁」这个不上不下、正卡着一半的年纪要好得多。

    前生的萧宸虽不晓得这些顾忌谋算;可对于萧宜这个三弟,他仍旧不怎么喜欢得起来。

    ──当时,因背靠着高氏,在诸子中相对「尊贵」的萧宜自他出事之后俨然成了诸皇子中的小霸王。饶是萧琰不久后便迎了小楼氏入宫为继后,但因着小楼氏暂无所出,萧宜的「尊贵」仍是一时无两,行止间也直将自己当成了无名的储君看待──这多半是高贵妃灌输给他的──甚至就连面对诸皇子里身分最高的萧宸时,也不曾在这位嫡兄面前收敛多少。

    事实上,尽管萧宸因体弱而深居简出、同三弟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可或许是高贵妃在教孩子上确实「颇有一套」、将某些观念灌输得太过彻底,萧宜在「懂事」前便对萧宸时有不逊之言;「懂事」后虽学会了在表面上装装样子,言词间却仍多有怜悯寻衅之意……他对备受萧琰宠爱的萧宸尚且这般,对其他几个兄弟的态度自然更不用说。也因着如此,高贵妃「病故」后,帝王虽未对这个三子做出任何处置,仍居于内宫中的萧宜却很快便陷入了孤立无援、人人喊打的窘境,直到十六岁那年因牵扯进萧宸之死彻底被帝王厌弃,就此剔除宗籍贬为庶人,带着几许钱物被逐出了京城。

    依照萧宸对父皇脾性的了解,考虑到昔年「皇嗣案」发生时、萧宜不过是个连事理都不怎么明白的四岁小儿,便是这个阴谋的直接「受益者」,萧琰也不至于因此将其定罪……许是因着这般,尽管其后数年间,萧宜已一点一点被高贵妃养歪了性子,萧琰对他也仅仅是漠视而已,并不曾在处置高氏兄妹后对这个三子下手。如果不是萧宜后来不甘于凡自个儿掺和进了暗害萧宸的阴谋里,也不会让萧琰找到将他革出宗籍贬为庶人的借口、让萧宜彻底丢失了作为皇子的身分。

    两世为人,因着前生的惨烈下场、和今世来自于父皇的提点,萧宸终于真正意识到上辈子的自己,究竟被父皇保护到了怎么样的地步。

    回想起来,尽管上辈子的他最终还是在自己的天真下枉然葬送了性命,可若不是有父皇千方百计、殚精竭虑地护着,身处宫阙的他又如何保得住那份天真?就算他确实对这些权谋筹算之事有些灵性,略有所知跟彻彻底底地牵涉其中也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至少,单就高氏之事而言,若无父皇点醒,他是绝对想不到背后还有这样多的玄虚、牵扯和顾忌的。

    所谓醍醐灌顶,不外如是。

    可为此深思细量后,萧宸固然收获颇多,付出的代价却也十分可观──因着思虑过甚、耗神过度,病情本已稳定的他隔天便陷入了长达三日的昏迷与高烧之中。若非体内自成循环的真气始终生生不息地吊着他的元气、维持住他的生机,就算没因此玩掉小命,只怕也会让本就残破不堪的身子再形恶化几分。

    知晓事情的原委后,便是孙医令这样知所进退之人,都忍不住拐弯抹角地刺了帝王几句「揠苗助长」、「爱之适足以害之」;萧琰自个儿更是又急又悔,对自己不知该算是掉以轻心还是得意忘形的举动十分懊恼──在他想来,爱子再懂事也不过六岁,哪里晓得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而他这个做父亲的,明明该比谁都小心留意宸儿的状况,却因宸儿看似「好了许多」便失了分寸……若因此有了什么万一,又该找谁后悔去?

    也因着这一折,尽管萧宸最终有惊无险,差点被吓去半条命的萧琰也放弃了原先尽早培养爱子接触政事的打算。他仍旧将处理朝政的空档耗在了病弱的爱子身边,谈论的话题却已由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政务变为了自己少年时的种种见闻和经历,用说故事一般的口吻避开过于复杂的谋算,只将重点放在了培养爱子的眼界和大局观上,让萧宸得以夯实基础,却又不至于因此思虑过甚损及根本。

    对此,初窥权谋门径的萧宸虽觉得有些可惜,却也知道在自己的身体真正好起来前,将有限的心力耗费在这些事情上面,无疑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一般的愚蠢举动……所以他最终克制住了自己心底蠢蠢欲动的求知欲望,只专心将时间和全副精力用在修习生生诀上,就盼能早一日累积到足够的真气迈入大周天,从而得以化解体内残余的毒性、彻底摆脱这祸害了他两辈子的桎梏。

    ──如此这般,三年的时间,一晃而逝。

    或许真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萧宸虽因那盘桂花糕而经历了种种难以承受的苦痛,却也因此得遇机缘,在武道上展现出了身为皇子的他原先多半会给埋没的惊人天赋──仅仅两年不到,纯靠前生记忆窥得武学门径的他便已成功晋入了大周天,开始尝试操控体内的真气逐丝深入脏腑、一点一点化解起了体内残余的毒性。

    他被「代父收徒」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就算脑海里仍清楚记着前生岐山翁的诸般讲解,可要想付诸实践,仍需得靠着他自己慢慢摸索……好在逼毒之事他前生便已经历过一遭,体内的生生之气又十分温和养人,整个过程虽进行得有些磕磕绊绊,却仍只耗费了一两年的光景便将体内的毒性去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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