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们不管你，奶奶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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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浩。
这个名字是难得在几个兄弟中读过好书的大伯给我起的，我原以为会有什么深层的含义，比如期望我的生活如江水般浩浩荡荡什么的。可现实总是在给我开什么迷惑玩笑，当每个孩子疑惑自己名字由来的时候，我也好奇地问了，老妈说，你名字能有什么由来，不就是大师说你五行缺水，你大伯随便给你取了个带三点水的字么。我说，行吧，原来这么随便。后来我的生活也就真的随随便便。
我记忆的起点，是一地的碎玻璃渣。像是被侵入脑髓，瞬间炸裂，激活了所有记忆细胞。看着一个玻璃瓶从卧室狠狠的被摔出来，在地面炸开雪花，我顿时吓得大哭。坐在大厅木椅上的我不知所措，只听屋内是激烈的争吵声。妈妈撕心裂肺，爸爸偶尔不耐烦地回上几句。有时候静上好一会儿，以为是要停歇了，却又传来撕扯和撞击的声音——打起来了。
我的家庭从记事起就是这样的。激烈。破碎。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疯狂！
还小的时候一旦战争发起，我能做的只有哭。大声喊着哭。他们吵得越厉害，我拼了命的撕扯着嗓子，一定要哭得比他们的声音还大。我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继续吵下去了，可事实是，一旦激情澎湃没人会停下来管我。除非能听到中间插进来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她会是全场声音最大的一个，说，你们要死啊！天天吵天天吵，吵不死你们，别影响孩子！然后她会疼惜地把我抱走，逃离那个是非之地。
那场记忆起点的战争亦是如此。我在大厅哭喊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大门外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脚步在大门外停留了一会儿，又踉踉跄跄地绕到了侧屋的窗口。窗户被艰难地掰开，一张慈和的脸照探进来，是个老奶奶，她的第一目光就放到了我身上。
“浩浩。”她轻声唤我。我停止哭泣眨了眨眼睛看她。她用口型和手势示意我去把大门开一下，我还是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浩浩。”她又唤了我一声。“浩浩。”她又唤了一声。我好像确实叫浩浩，她好像确实不是坏人，于是我懵懵懂懂地照她的手势学会了开门。
她从大门进来确保我的安全之后，朝着主战场卧室大骂了几声，就把我抱离了现场，我终于觅得一片清净。
这是我的亲奶奶，蔡秀英。
蔡秀英对陈德有和梁桂仙的事儿总是无奈，可又不得不管。她不管没有人会管。放眼整个村子，所有人都只会看笑话，而且他们还很爱看。
我第一次察觉爸妈因为什么而吵架，是在某一天的清晨。
前一天晚上睡觉时，我问妈妈，爸爸还不回来吗？她很温柔地告诉我说，浩浩睡醒爸爸就回来啦，他去赚钱了，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妈妈的温柔让我很心安，且有些期待。虽然直觉给我买好吃的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有些期待。毕竟妈妈没骗过我。妈妈教育我最讲究的就是人要讲诚信。她满眼疼爱地抚着我的脑瓜子，哄我睡觉。可是她以为我睡着之后自己却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发愁地长呼了口气。
当我再次睁眼，天蒙蒙亮，妈妈却已经不在床上了。去哪了？平时也不这么早起床啊。心里顿时莫名的不安。这种不安其实像是时刻准备着的，提心吊胆，只要感知到有一丁点儿的异常，忐忑的心就顺着胸腔穿过脑颅，如惊涛骇浪在礁石上击打炸开的水花，蔓延到我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床是一米五宽的高高厚厚的大床，床垫里的弹簧早就失去了弹性，偶尔动一下还会发出喳喳的响声。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我怕黑。本就只是蒙蒙亮的天，窗帘还紧紧拉上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我看着挡在天花板下的蚊帐，朦胧一层，纱质的线条就像内心的万千思绪，缜密交错。
隐约中我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声音。经过反复确认，真的是妈妈的声音。但是离得很远很远，伴随着一阵阵稀碎的议论声。
我一不作二不休一把撑起身子，挪下了床，赤脚冲过黝黑的过道，经过厨房，直奔大厅的大门。
我踮脚打开了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地面清爽干净，坑坑洼洼的路段还积着些小水坑，指定是昨夜下过雨。我很喜欢下雨，雨把全世界都冲洗过，我感觉我的心情也干净了许多。可远处传来的妈妈的声音，依然令我忐忑不安。
依然是撕心裂肺的。
我追逐着声音跑，我只知道声音是妈妈的，可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那含糊的哭喊声，我想妈妈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着什么。只知道太痛苦了，太痛苦了！简直受够了！
位置是村里唯一的小卖部，很多人围在那里。我远远的看到，爸爸坐在麻将桌旁一声不吭，妈妈在他面前歇斯底里的闹，痛哭，大骂，还一把将整桌的麻将掀翻了。妈妈好像很痛恨麻将，我不知道是不是麻将做错了什么。
其他人都围在那里看戏一般，还有人在笑，他们在笑妈妈。我妈妈都这么伤心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笑？
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开始流，一直流。我奋力的跑回家里，冲进卧室，把头埋在枕头里大哭。远处还不断传来妈妈的哭闹，我不断的哭。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一个去劝架的声音：“你们要死啊！”这才安心。
家丑不外扬，他们可以不要脸，可是蔡秀英的老脸还想撑一撑。即便老脸都不要了，也不能让孩子因为父母这点破事儿以后在这个村子里抬不起头。
有时候蔡秀英也管不了他们，她觉得他们没把她这条老命搭上就很不错了。她能做的，也只是护一护这无辜的孩子。
我们坐在家旁的小院子里，奶奶抱着我的脑瓜子说，你的命就这样囖，生在这个家就是苦哟，他们不管你，奶奶疼你。
我叫陈浩。
这个名字是难得在几个兄弟中读过好书的大伯给我起的，我原以为会有什么深层的含义，比如期望我的生活如江水般浩浩荡荡什么的。可现实总是在给我开什么迷惑玩笑，当每个孩子疑惑自己名字由来的时候，我也好奇地问了，老妈说，你名字能有什么由来，不就是大师说你五行缺水，你大伯随便给你取了个带三点水的字么。我说，行吧，原来这么随便。后来我的生活也就真的随随便便。
我记忆的起点，是一地的碎玻璃渣。像是被侵入脑髓，瞬间炸裂，激活了所有记忆细胞。看着一个玻璃瓶从卧室狠狠的被摔出来，在地面炸开雪花，我顿时吓得大哭。坐在大厅木椅上的我不知所措，只听屋内是激烈的争吵声。妈妈撕心裂肺，爸爸偶尔不耐烦地回上几句。有时候静上好一会儿，以为是要停歇了，却又传来撕扯和撞击的声音——打起来了。
我的家庭从记事起就是这样的。激烈。破碎。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疯狂！
还小的时候一旦战争发起，我能做的只有哭。大声喊着哭。他们吵得越厉害，我拼了命的撕扯着嗓子，一定要哭得比他们的声音还大。我以为这样他们就不会继续吵下去了，可事实是，一旦激情澎湃没人会停下来管我。除非能听到中间插进来一个老奶奶的声音，她会是全场声音最大的一个，说，你们要死啊！天天吵天天吵，吵不死你们，别影响孩子！然后她会疼惜地把我抱走，逃离那个是非之地。
那场记忆起点的战争亦是如此。我在大厅哭喊着，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大门外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脚步在大门外停留了一会儿，又踉踉跄跄地绕到了侧屋的窗口。窗户被艰难地掰开，一张慈和的脸照探进来，是个老奶奶，她的第一目光就放到了我身上。
“浩浩。”她轻声唤我。我停止哭泣眨了眨眼睛看她。她用口型和手势示意我去把大门开一下，我还是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浩浩。”她又唤了我一声。“浩浩。”她又唤了一声。我好像确实叫浩浩，她好像确实不是坏人，于是我懵懵懂懂地照她的手势学会了开门。
她从大门进来确保我的安全之后，朝着主战场卧室大骂了几声，就把我抱离了现场，我终于觅得一片清净。
这是我的亲奶奶，蔡秀英。
蔡秀英对陈德有和梁桂仙的事儿总是无奈，可又不得不管。她不管没有人会管。放眼整个村子，所有人都只会看笑话，而且他们还很爱看。
我第一次察觉爸妈因为什么而吵架，是在某一天的清晨。
前一天晚上睡觉时，我问妈妈，爸爸还不回来吗？她很温柔地告诉我说，浩浩睡醒爸爸就回来啦，他去赚钱了，回来给你买好吃的。妈妈的温柔让我很心安，且有些期待。虽然直觉给我买好吃的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有些期待。毕竟妈妈没骗过我。妈妈教育我最讲究的就是人要讲诚信。她满眼疼爱地抚着我的脑瓜子，哄我睡觉。可是她以为我睡着之后自己却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发愁地长呼了口气。
当我再次睁眼，天蒙蒙亮，妈妈却已经不在床上了。去哪了？平时也不这么早起床啊。心里顿时莫名的不安。这种不安其实像是时刻准备着的，提心吊胆，只要感知到有一丁点儿的异常，忐忑的心就顺着胸腔穿过脑颅，如惊涛骇浪在礁石上击打炸开的水花，蔓延到我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床是一米五宽的高高厚厚的大床，床垫里的弹簧早就失去了弹性，偶尔动一下还会发出喳喳的响声。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我怕黑。本就只是蒙蒙亮的天，窗帘还紧紧拉上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我看着挡在天花板下的蚊帐，朦胧一层，纱质的线条就像内心的万千思绪，缜密交错。
隐约中我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声音。经过反复确认，真的是妈妈的声音。但是离得很远很远，伴随着一阵阵稀碎的议论声。
我一不作二不休一把撑起身子，挪下了床，赤脚冲过黝黑的过道，经过厨房，直奔大厅的大门。
我踮脚打开了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地面清爽干净，坑坑洼洼的路段还积着些小水坑，指定是昨夜下过雨。我很喜欢下雨，雨把全世界都冲洗过，我感觉我的心情也干净了许多。可远处传来的妈妈的声音，依然令我忐忑不安。
依然是撕心裂肺的。
我追逐着声音跑，我只知道声音是妈妈的，可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那含糊的哭喊声，我想妈妈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在说着什么。只知道太痛苦了，太痛苦了！简直受够了！
位置是村里唯一的小卖部，很多人围在那里。我远远的看到，爸爸坐在麻将桌旁一声不吭，妈妈在他面前歇斯底里的闹，痛哭，大骂，还一把将整桌的麻将掀翻了。妈妈好像很痛恨麻将，我不知道是不是麻将做错了什么。
其他人都围在那里看戏一般，还有人在笑，他们在笑妈妈。我妈妈都这么伤心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笑？
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开始流，一直流。我奋力的跑回家里，冲进卧室，把头埋在枕头里大哭。远处还不断传来妈妈的哭闹，我不断的哭。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一个去劝架的声音：“你们要死啊！”这才安心。
家丑不外扬，他们可以不要脸，可是蔡秀英的老脸还想撑一撑。即便老脸都不要了，也不能让孩子因为父母这点破事儿以后在这个村子里抬不起头。
有时候蔡秀英也管不了他们，她觉得他们没把她这条老命搭上就很不错了。她能做的，也只是护一护这无辜的孩子。
我们坐在家旁的小院子里，奶奶抱着我的脑瓜子说，你的命就这样囖，生在这个家就是苦哟，他们不管你，奶奶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