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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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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恪年纪尚轻,做事却十分稳当。 章节更新最快宁晋派他去迎接姜国使节,何湛放不下心,派人一路跟着,据人来报说宁恪面对姜国使节不卑不亢。景昭帝所言的皇族风范,总能在宁恪身上寻着一二。

    谢惊鸿作为使节团的首领,与四公主魏瑶一同入宫,因之前民乱一事没能抓住谢惊鸿的把柄,也因此事被迅速平息,双方都未占得上风,一顿迎接宴吃得人战战兢兢,好在双方都相安无事。

    谢惊鸿以民乱为由,请宁晋将魏瑶留在宫中,以防姜国的四公主在靖国出了什么意外,言下便是要牵线搭桥,将魏瑶许配给宁晋为妃。

    宁晋笑了笑,允魏瑶住在宫中,却是给她挑了个最僻静的宫殿,别说宁晋不常去,便是在宫门口路过的奴才都没有几个。

    魏瑶几日下来不哭不闹,安安分分的,有闲心时寻了处竹林抚筝。

    筝声传得很远很远,时而静缓时而急促,泠泠如石上清泉,飒飒如高岭之风,原是在皇宫这种雕栏画栋的禁地,她的筝却有几分空山的寂寂渺渺。

    “谁在弹琴?”

    宁恪游龙式一收势,就听竹林方向传来的乐声,不禁问了句。一旁的太监说:“哦,应该是姜国来的四公主。”

    “四公主?”宁恪皱眉,“姜国的使节团不是随皇兄去春猎了吗?为何四公主尚在宫中?”

    “四公主舟车劳顿,这几天一直在宫中养病,所以就留在了宫中。”

    宁恪说:“倒显得靖国招待不周了,去请太医再去看看四公主的病,让他们好好诊治,不许怠慢。”

    太监说:“今天摄政王已经吩咐过了。”

    宁恪脸上浮了些笑,不常见,叫太监看得一愣,笑容转瞬即逝。宁恪问:“师父没去吗?”

    “摄政王身子一直不大好,春猎兴高是不假,总是折腾人的。”

    宁恪点头,想去将官员进献给他母妃的一味灵芝讨来,送到忠国公府去。他从不是个服帖的人,不过念在何湛之前没少为他费过心,这点心意也是应该的。

    脚步还没迈出去,只闻竹林中的筝声忽得变了一个曲调,杀伐之气腾腾而来,声动天地,明明只有筝声,却好似将所有的一切都拉回血腥的沙场,嘶吼声、马蹄声、战鼓声、兵刃相接声一应俱全,急促若飞瀑坠地,激昂壮烈。

    连那太监听这筝声,都不由感喟一声,忌惮主子在场,没敢作出评价。

    宁恪狠狠拧起了眉,挥手遣人退下,独自一人提剑往竹林的方向走去。

    这筝声太过熟悉。

    前几年,他的“义父”会常来宫中,好似铜墙铁壁都挡不住那个人。

    义父常会给他带来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宫里那么多规矩,在义父面前都不用守。他说规矩是人定的,人要活得好,必须要成为制定规矩的人。宁恪少时乖戾非常,越是要守规矩,他就越不想守,嬉笑怒骂全凭个人意愿。周围的人见了,没有一个不斥责他的,就连那些个奴才,面上恭恭敬敬,私底下仍说他不懂教养。

    唯独有义父,常叹他为真性情,在他身边,宁恪能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有一次,他说他想出宫,义父只说需要些时间。他不知道义父做了什么,可他没等多久,义父就真得能带他出宫了。宁恪自小在深宫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宁左的太子府,京都多少繁华,他是连见都未见过的。

    义父于他而言胜过亲父。

    他私自出宫多次,曾与义父身边的一名唤作雪仪的女子交好。雪仪比他大上几岁,虽常带着面纱,但眉眼温柔,颇像宁恪的母妃,宁恪少时见了心中不免亲近。

    宁恪性格乖僻,雪仪却是个脾气极好的人,任宁恪怎样耍混,她都不曾介意,有时还会偷偷帮他一把。

    雪仪会弹筝,这首《战长关》指法繁复,亦是雪仪独创,除了她,没有人会弹。

    可《战长关》的音色的的确确叫魏瑶弹了出来,宁恪循着筝声来时,魏瑶坐在一方翠亭中抚琴。

    前去迎接姜国使团的时候,他只远远地看了魏瑶一眼,之后她抱恙宫中,两人更没有相见的机会,直到宁恪的脚步渐近,魏瑶按下琴弦转过身来,宁恪身子一震,下意识地喊了声:“雪仪。”

    魏瑶眉眼宛然一笑:“这次倒认出来了。那天你来迎接,见你神色冷淡,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真的是你?你怎么是四公主?你是姜国的人?”

    “你我非要站在国家的层面上么?”魏瑶伸手抚了抚宁恪肩上的竹叶。

    宁恪一把捉住她的手,质问道:“你是故意的?为何要引我前来?”

    魏瑶笑道:“你总是很聪明。只不过我在抚琴之时想到个主意,故而想到了你。”

    “你想做什么?”

    “还不能告诉你。”魏瑶点了一下宁恪的鼻尖儿,眉宇间存着宠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义父是谁吗?我领你去见他,好不好?”

    的确,宁恪从未见过义父长什么样。

    义父言自己相貌丑陋,不愿示人。宁恪从不在意人的相貌,只要义父疼他,就算他有些不可示人的秘密,宁恪也不在意。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想知道义父究竟是谁,为何有这样神通广大的本事。

    也想知道,为何是他?为何义父偏偏要收他为义子?

    魏瑶缓缓附到宁恪耳边,轻声说:“宁恪,终于等到你长大了。义父的心愿,终于可以完成了。”

    春猎的地点定在皇家划定的围猎场,这块常供春闱武举的考核,同时皇家也会有人常来此处围猎骑射。

    营地在此驻扎,铁骁骑在外巡逻,将其围得水泄不漏,一只苍蝇都不飞进去。

    宁晋与谢惊鸿先看了一场搏戏,谢惊鸿嗓子不好,不太经常说话;宁晋跟他更没什么好说的,谢惊鸿于他而言就是个威胁,一个时时刻刻能夺走何湛的威胁,别说与他交谈,宁晋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两人相对无言,一场搏戏看得沉默无比,只有随行的几个官员看到精彩绝伦之处会拍手叫好。

    夜间会场散去,谢惊鸿与宁晋请辞后就回到营帐中休息,谢老七给他添了件大氅。如今已入春,别人都渐渐着上薄衫,但谢惊鸿似乎尤其畏冷,哪怕是一阵微风吹过,都能见他瑟瑟发抖。

    谢老七收到魏瑶的消息,向谢惊鸿回禀,谢惊鸿听言笑了笑:“这个丫头心思很多,不愧我一心提拔她。既然如此,就按照她说得去做吧。她说得有理,时机不是要等的。宁恪越来越不听话了,他也该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别再像他哥一样就好。”

    谢老七领命,提笔写下一封信,信封上指名道姓要送达忠国公府。

    只是送信的“夜鹰子”还未潜出营地,就被宁晋的人放倒了。

    烛光盈满了营帐,宁晋细细描画着花样。京窑刚刚研究出烧青瓷的工艺,宁晋想叫何湛看个新鲜,亲自画样,令人做一套茶具出来。

    信被送到帐中,宁晋沉了沉心,半晌都没敢打开来看。

    一旁的太监多点了盏烛火,将营帐照得更亮,宁晋坐下将信封拆开,缓缓将其展开。

    信中寥寥数语,所言之事不过一件:宁恪已落入谢惊鸿手中,若想要其无虞,何湛必得亲自前来。

    宁晋紧绷的心松下来,不自觉地长缓一口气。信中就可看出,何湛似乎还不知道宁恪是谢惊鸿的儿子,不然谢惊鸿不会拿宁恪来威胁他。

    但这封信的目的又是什么?要跟何湛摊牌吗?要他在宁晋和父亲兄弟之间作出选择?

    宁晋冷笑一声,将信封递到烛火上,火舌迅速将其舔卷入口,宁晋将烧起来的灰烬扔到铜盆当中,淡淡地吩咐了一声:“端出去。”

    何湛对亲情一向看重,起初也是因着这份血缘,何湛才会将宁晋带在身边。

    因谢惊鸿通敌叛国,何湛不肯与他相认,宁晋本不担忧,谁知道却偏偏出了个宁恪。

    之前为登基一事,他曾派人监察宁左。宁左似乎一直在追查一件事,宁晋派人跟了跟,不出意外地发现宁恪的身世。若换作旁人,他定毫不留情地要了此人的性命,可偏偏宁恪是何湛的亲弟弟。

    他曾在夜里无数次抚摸过何湛的容颜,细细想着这副皮囊下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不是知道宁恪的身份?是不是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辅佐宁恪登基?

    但凡是往深处想想,都觉揪心地疼。

    他可以忍受何湛对他的利用,也可以忍受何湛对他的欺瞒,却无法忍受何湛对他没有半点真心。

    如今从谢惊鸿这里得到答案,他从心中觉得欢喜,却又甚觉愧疚。

    若让何湛知道他曾这样疑心过,何湛又当如何?

    ——我们这样互相猜忌,又有什么意思呢?

    宁晋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细想。

    太监将铜盆端出去后,回禀道:“已经处理好了。”

    “去,派人到清风山传令杨左督来见。”

    纵然何湛不知宁恪是他的弟弟,但他一直将其视为徒弟,这封信倘若送到忠国公府,以何湛的脾性,定会毫不犹豫地前去赴约。

    一些事,何湛若是不知道,宁晋但愿他永远不知道。

    在这场抉择面前,宁晋不想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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