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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罪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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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在银千村瞎晃悠的天邪看到了上次那位老者,他正坐在地里附近的一个树下歇息,拿着烟杆子。猛抽了最后几口,把烟头的火星掐灭,便对着旁边的几个儿子和孙子发号施令了。

    “费罗老大爷,近来可好?”

    “哎哟!原来是祭长大人的尊贵客人啊。”费罗老头有些惶恐。

    “老大爷客气了,我乃是后辈,您不必这么客气。我叫堕天邪,您不介意就叫我天邪或者小邪都行。”

    “那怎么行。”费罗老头一脸认真:“祭长大人认可的尊贵客人,就是我们银千村所有人认可的客人。”

    “看来雷柏祭长很受大家拥戴呢。”

    “那是当然。若是没有祭长大人,银千村可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此话怎讲?”天邪好奇了起来。

    回忆起往事,郭老头感慨地叹了口气:“唉,这事发生的时候我才十二岁。那时候族里并不团结,分为两伙时常明争暗斗,时常出现聚众斗殴的事件。年轻有力的人都把心思参合在这里面了,哪里还有心思种地?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饿死。若是老天爷脾气不好,还得卖儿卖女过活。祭长大人上任的时候只有二十六岁,是前代以来最年轻的一代。他上任不久,族里又出现了打斗。前两任祭长每次都会以调和的方式处理这事,毕竟是同族人,做得太过对大家都不好。不过那一次祭长大人调和完后,给了全族一个震撼的通告,此后但凡聚众斗殴者,无论对错全部处死。族人都认为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吓唬人罢了。直到两个月后,当他们都淡忘了祭长大人的话的时候,又是一次私斗。这一次,所有参与的人都死了,无论他们当时怎么求饶,祭长大人全部都杀了。当时祭长大人把全部族人聚在一起,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知道你们对此无法理解,但我认为大多时候想要拯救一些人,就必须牺牲掉另外一些人。村中的劳动力少了一半,这对于银千村来说是很严重的危机。”

    “这样岂不是成为所有人的仇视对象了?”天邪忍不住道,可如今雷柏似乎在村中颇受拥戴啊。

    “呵呵,怎么不是?只是当时大家都顾忌着祭长大人六级灵者的实力,敢怒不敢言不敢行罢了。”郭老头笑道:“连我都恨着祭长呢,因为我父亲就是死于那场事故。不过等我长大后,才渐渐明白,祭长大人当时的决断是英明的。经过两代无休止的内斗,银千村早已经是病入膏肓的状况。那样苟延残喘的银千村早已经经起任何波折和考验了,稍微一个不慎就会消亡。可如今,挺过那一段日子后的银千村蒸蒸日上,日子越来越好。我的四个儿子不用面临被卖身的命运,也不用再过我小时候那种饥不裹腹的日子。不止如此,我的七个孙子已经有两个成了家,前年我都抱了玄孙了。不止我家如此,其他人也都同样过得吃穿不愁。相比于祭长大人所带来的好,当年的那一段仇恨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微不足道了。如今的银千村,人数已经是当时的四倍不止,而且每年还能积蓄一些钱。这都是祭长大人当年那雷风厉行的壮举所开创。相比于祭长大人当年处死的那些人,他拯救了更多的人。”

    大多时候,拯救一些人就意味着要牺牲另外一些人。

    天邪思索着这句话,他又一次对于人生感到迷茫,分不清这其中的对错。难道是我错怪了名天青?有舍才有得,舍小得大吗?名天青跟我说过,为了保全大局,他可以舍弃局部的利益关系。

    “什么?就只说了声有急事便离开了?”莎夜心中不忿,对于堕天邪连招呼都不跟她打一个就走了。不过想到恩雅也不知情,心里平衡了许多。

    “对于兰斯,你怎么看?”名天青冷不防来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如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莎夜惊叫起来,想起那一朵水晶花里面看到了幻像,莫名地对兰斯窝火起来。

    “我想收为己用,问问你对他的看法罢了。”

    “你看人一向都很准,怎么还问起我来了?兰斯嘛,人不坏,有时候有点傻乎乎的,就这样。”

    “就……这样?”名天青不禁为莎夜看人的随意感到好笑,看人可不是赏花啊,只观其外表就好。

    在银千村待了几日没有发现异常后,天邪便回到了城主府。这几日,雷柏祭长当年说的话句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回到城主府后,他便想问问和雷柏祭长同样风格行事的名天青,因为他们都是秉着舍小得大的原则。

    “有人说,大多时候想要拯救一些人,就意味着要牺牲另外一些人,我对此很不理解。”天邪找到名天青,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拿刑法来说吧。给予罪徒判处死刑,其实也是牺牲了他们,从而拯救了另外一些无辜的人。罪徒并不想死,而是执法者强行给予的。而世人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样做的利远大于弊。而这其中的利弊关系,却仅仅是因为关系着他们自身。如果某件事的利益关系没有关系到他们自身,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一件事的对错,往往会取决于审判者的偏见和私心作祟。正义,只是代表着审判者们的私心罢了。所以,所谓的正义永远都是偏向于人类自私的一面,并非绝对的公正。”

    “是吗?是以嘉薇儿才会说法不一定是正义,这样的话吗?”天邪嘟囔着思考。

    名天青的话赤裸裸地挑衅着天邪的认知,不过他对此却连反驳的一句话都说不出。银千村当时怨恨着雷柏,是出于他们的自身情绪。后来原谅了雷柏,是因为意识到了此举的利害关系。因为那件事所带来的利益远远大于了弊端,所以才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刑法一样,人们认为那种擅自剥夺罪徒生命的行为是理所当然的。这样看来,名天青所说的话并没有错。所谓的正义,永远偏向于人类自私的一面。某件事的对错,取决于审判者的偏见和私心作祟。

    原本就宛若迷雾中行走的天邪,无异于又落入了黑暗。哪里才是要走的路,他不知道。他一直以来坚信的正义,就是人类自私心使然地去判决别人的对错。如此的话,又怎么能得出真正的审判?这样的审判和杀人或者欲加之罪又有何不同?到底是孰对孰错?天邪不知道,如果世界上有神,他希望神能够告诉他于这对错纠葛不清的世界中,要如何来分辨对错。

    “那些被打上罪恶标签的人未必就是真正的有罪,而被牺牲的那些人也可以是无辜的。这样的话,岂不是和杀人无异吗?”天邪迷茫道。

    “罪,本就是组成世界的一部分。我知道你是用什么来给人打上罪恶的标签,但是如果能够拯救更多的人,我却不介意成为罪徒。因为,许多年后,那被打上罪恶标签的人或许就会成为英雄,成为正义的代行者。因为正义永远偏向于人类自私的一面。”名天青铁铮铮地说,直刺天邪内心深处。

    天邪想到了恩雅的爷爷季初部长,当年为了拯救后代,他毅然带领着族人走向了大雪山。他们牺牲了自己,拯救了自己的后代,才有了如今繁荣扩大的南村部。而那些牺牲的人,都是无辜的。这件事像铁证一样证实着名天青的话。那么,季初部长他们没有错,错的又是谁?

    “这个世界,早就已经腐朽了,等待着的只是神的最后审判。”名天青摇摇头,亦如往常一样,他的脸色中看不出情绪,不知道想什么。

    我不介意当一个罪徒,因为许多年后或许就成了英雄,正义的代行者。雷柏的经历也像铁证一样证实着名天青的这句话。如果罪徒和英雄的本质是一样,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和名天青说的一样,已经腐朽了,等待着神的最后审判?

    神,又该如何来审判这个世界呢?

    “也许世界没有腐朽,没有变,腐朽和变化的只是人心。”天邪叹道。

    名天青若有所思:“也许吧。”

    似乎无法消化名天青所说的话一般,天邪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或许就想通了,或许就释然了。今天,名天青的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

    于朦胧中,他仿佛听到了那来之亘古而悠远的歌声。

    那梦境是心灵的归所

    比起生命更加脆弱且容易破碎

    曾于无数次失落中抛弃又将它寻回

    于冲动涌现的节奏中

    理想被侵犯

    不如在安谧中沉睡过去吧

    几乎快要忘记了却有总能回想起来

    身在这个美丽而又残酷的世界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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