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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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超一手按着胸口,从楼中出来,躬身道:“程大行。”他胸口中了一刀,伤口不时渗出血迹。

    单超简短说了经过。按照三方达成的约定,他与蒋安世和刘建一名手下从北路入宫。起初一切正常,谁知刚过永巷,刘建那名手下突然暴起发难,刺伤蒋安世,同时大肆鼓噪,惊动了宫中的守卫。

    蒋安世与单超猝不及防之下陷入苦战,一路被守卫追杀到此,蒋安世途中战死,单超也受了伤。至于刘建那名手下,早已趁乱逃得无影无踪。

    “都是我大意了。刘建心存不轨,我们那一路也吃了亏。”程宗扬安慰了几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然后道:“单常侍受了伤,不如先回去休养。”

    单超道:“这点伤,不妨事。”

    程宗扬扭头道:“老头,拿点伤药来。”

    朱老头傲然道:“大爷的伤药贵得很,一个死太监,用得起吗?”

    单超脸上青气微现。不给就不给吧,张口闭口的死太监,这是什么意思?自己眼下虽然倒了霉,可再怎么说也是排名第一的中常侍,寻常王侯也少有轻慢,这个糟老头子算老几?

    单超含怒望去,待看清朱老头的模样,他目光先是一怔,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片刻后如受雷亟,“扑嗵”跪倒在地,接着一头磕在地上,溅起一片冰雪。

    “是你啊。”朱老头哼了一声,“都这么大了啊?这点小伤,忍着吧。”

    大冷的天,单超颈背间却出了一层冷汗,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接连叩首三记,应道:“是。”

    秦桧问完话,抬手一掌拍在那名内侍脑门上,将他毙杀,过来说道:“昨晚一入夜,永安宫就设下禁制,严禁走动。这些人在宫中各处防守,每一组都由内侍、卫尉军和吕氏死士混编,藉此互相监视。据他交待,是在永巷巡视时听到动静,才追上围杀。”

    程宗扬松了口气。按道理来说,剑玉姬与吕雉联手的局面绝不可能出现,但往最坏的角度来想,她们两人联手,无疑是对自己最具威胁的局面。此时知道只是剑玉姬个人的伎俩,而不是双方内外勾结,处心积虑设好圈套让自己跳,让他安心许多。

    “对付我们那一路,用的是龙宸。对付单常侍,用的是借刀杀人,这说明了什么?”程宗扬道:“说明那贱人眼下能动用的人手也很有限,要留在南宫,要监视各军,要联络各方势力——人手不够才正常。至于他们布置在北宫的人,多半都用来对付卢五哥了。”

    秦桧道:“要不要去东路接应?”

    “不用。”程宗扬道:“卢五哥不会轻易着了他们的道,说不定眼下已经到了永安宫。”

    单超里好伤口,说道:“从此地到永安宫,有一条近道。”

    程宗扬爽快地说道:“你来领路!”

    武库大火至今未熄,越往东北,火光越发明亮。风雪中不时飘来一股浓烟,呛得人忍不住想咳嗽,雪地上也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灰烬。

    单超不愧是宫里出身,对宫中道路了如指掌,沿着他选的那条捷径,一路没有遇上任何暗哨,顺利靠近永安宫。此时众人正隐藏在一条夹道的阴影中,两旁都是夯土的高墙,再往前就是禁制的范围。

    “这禁制算个屁!”朱老头满脸不屑地说道:“大爷随便吹口气,就能把它破掉。”

    程宗扬用衣袖掩住小紫的口鼻,免得她呛到,一边扬了扬下巴,“你吹。”

    朱老头真的鼓起腮帮,往空处吹去。

    空气微微波动着,浮现出一抹微光。随着朱老头一口真气喷出,那层微光仿佛水面上的油膜一样,流动着朝两边滑开,慢慢露出一道缝隙。

    等缝隙裂开足够大,朱老头把脑袋伸进去看了看,然后拔出脑袋,得意地说道:“成了!”

    程宗扬道:“你这是耗子洞?能过人吗?”

    “你咋是死心眼儿呢?”朱老头道:“这禁制要紧的是破开,要大要小那都不是事。”

    朱老头往掌心唾了口吐沫,双手搓了搓,然后抓住缝隙边缘,往两边扯开。不知道老头用了什么手段,那层禁制在他手下如有实质,缝隙越扯越大,不多时便露出一个足够过人的空洞。

    程宗扬抱住小紫,戒备地看着那个破洞。老东西的不靠谱他可是见得多了,小白鼠这种事,自己打死都不干。

    “我来!”

    秦桧自告奋勇,他运功吸住衣物,游鱼般穿过缝隙,没有碰触到禁制分毫。

    等单超同样无惊无险地穿过缝隙,程宗扬抱着小紫,起身欲跳。

    “大笨瓜,放我下来。”

    程宗扬说什么也不肯撒手,“我还没抱够呢。”

    两个人一起跳,缝隙就显得小了些。程宗扬留神避让,可衣角还是碰到禁制边缘。那层微光微微一闪,浮动的灵力顷刻凝聚起来。

    眼看程宗扬就要被禁制击中,小紫扬手将雪雪放了出去。禁制的灵力找到目标,立刻爆发。众人眼前一亮,只见空中电光四射,小贱狗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空气中传来一股烤焦的糊味。

    等光芒闪过,小贱狗像被火烧过一样,白绒绒的皮毛变成炭黑色。它掉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耷拉着舌头吐出一股烟气,一边委屈地爬起来,一边可怜巴巴地看着女主人。

    “快,装死!”

    听到女主人的吩咐,雪雪二话不说,跳起来往后一摔,原地挺倒,四条小短腿直直伸向天空。

    众人刚藏好身形,两名乌衣大袖的内侍便鬼魅般飘来。他们先绕了一圈,然后看向地上的小贱狗,其中一人呸了一口,“原来是条死狗。”

    另一人打量了一番,然后提着小贱狗的尾巴,拎了起来。

    前面一人道:“你拿它干嘛?怪恶心的。”

    “查查是哪处宫里跑出来的。”那人尖笑两声,阴恻恻道:“惊扰了太后可是死罪。”

    另一人顿时会意,扯着公鸭嗓子怪笑几声。

    两人一边商量着如何去敲竹杠,一边走远。

    朱老头捂着胸口,颤声道:“小程子,你这是要吓死大爷啊。”

    这事自己不占理,只能认错。小紫却道:“谁让你不弄大一些呢?”

    朱老头气得直吹胡子,“紫丫头,你偏心眼儿都偏到胳肢窝了——这咋还赖我头上了?”

    小紫笑吟吟道:“反正不怪程头儿。”

    朱老头一跺脚,痛心疾首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干坤——这么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我才不管!”小紫笑道:“人家就喜欢让程头儿抱着。”

    看两人吵起来,程宗扬打圆场道:“天太冷,我是怕她冻着。”

    这么睁着眼说瞎话,朱老头气都不打一处来,他捂着破袄,腰弓得跟大虾一样,一边哆嗦着,一边悲声道:“大爷……也冷啊。”

    程宗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真不看出来。”

    踏入禁制的范围,永安宫已经在望。五人从永安宫西侧逾墙而入,迎面是一池湖水。天气严寒,湖面已经结冰,此时覆了雪,白茫茫一片,唯有几支残荷兀自挺立,枯萎残缺的荷叶被积雪压弯了腰,看上去如同低矮的灌木。如果不是程宗扬来过,记得方位,来个不相干的人,很容易把这片冰湖当成一片平地。

    众人绕过湖面,往雪中的永安宫掠去。这会儿踏在雪上,便看出诸人功力深浅。秦桧身法潇洒自若,脚步轻若鸿毛,几乎是踏雪无痕。程宗扬抱着小紫,脚印明显要深得多。倒是朱老头,趿拉着那双破鞋,一路踢得雪花乱飞。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这是撒欢来了?悠着点不行吗?”

    朱老头翻了个白眼,“有人干活,大爷费那劲干啥?”

    程宗扬回头看去,只见单超落在最后,一边倒着走,一边挥动衣袖,将众人留下的足印一并抹去。跟蔡敬仲一比,这位单常侍真算是厚道人了,作为宫里排名第一的中常侍,任劳任怨干着苦力的活,一句抱怨都没有。

    眼看离永安宫越来越近,手心忽然一热。程宗扬低头看去,却是小紫将那只琥珀放到他手中。原本冰凉的琥珀此时热得烫手,里面那滴血液就像燃烧的火苗一样,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

    附近有狐族!

    程宗扬精神一振,自己早就怀疑那位九面魔姬的身份。无论是她与苏妲己的交情,还是对孙寿的照顾,都显示出九面魔姬与狐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第一次与胡夫人见面时,由于孙寿就在旁边,琥珀无法分出附近有几名狐族,因此没有引起自己的警觉。第二次见面时,琥珀不在身边,同样没有觉察到她的真实身份。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九面魔姬也是狐族,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这名九面魔姬擅长狐族的幻化之术,如同人有九面,可以随时化身为太后、胡夫人,或者其他人。她平常藏于深宫,偶尔出来活动,也借用他人身份。至于真正的吕雉,很可能已经被她控制,甚至很早就被她取代。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真实的吕雉就是狐族。但程宗扬知道,吕冀、吕不疑兄弟绝不是狐族,唯一的解释是吕雉与两位弟弟同父异母,她身上的狐族血统来自于母系。但无论吕雉本人是不是狐族,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永安宫中有一只隐藏多年的狐狸精,自己要做的,就是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小紫从程宗扬怀中露出眼睛,好奇地望着台陛上宏伟的宫殿,“这是永安宫吗?好香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禁制的过滤,空气中的烟火味已经消失不见,鼻端飘来一股馥郁的香气,混着雪后特有的冷冽,沁人心脾。

    “这边的宫室可都是用香料涂的墙,”朱老头道:“用的香料比长秋宫的椒房还多。”

    “嘘!”程宗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绕过湖水,离永安宫的台陛只剩下数十步的距离,问题是剩下这段路全是空地,周围没有半点遮掩。想再像前面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过去,除非大伙都能隐形。

    “大爷就知道,你小子要抓瞎。”朱老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程宗扬道:“我是没辙了,要不大爷你给指条明路?”

    “想找路,问他啊。”朱老头抬了抬下巴。

    单超道:“奴才曾在宫中当值。永安宫地下明面上有三条甬道,暗地里至少还有两条。其中最要紧的一条甬道连接了北宫一半的宫苑,出口极多。”

    难怪整个北宫一派风平浪静,外面看不到半个人影,单靠设在地下的暗道就足够了。暗道虽然是捷径,但可以想象,此时里面必定是人来人往,不断将外界的消息汇集过来,再将宫中的命令分发出去,想借助暗道潜入宫中,绝非易事。

    “其他几条呢?”

    “另外两条甬道分别通往北苑和太仓,这三条是平时常用的,各宫之间的消息传递,人员往来,也大都由此经行。”单超道:“两条暗道一条通往东北的角楼,另一条的出口奴才也不知晓,这两条极少启用,平日由太后的心腹看管。”

    程宗扬心下反复权衡,连接各宫的主暗道固然人多眼杂,其他几条也不见得安全。尤其眼下城中激战正酣,宫中戒备远超平日,只怕刚踏进暗道,就被人发现,到时想脱身可就难了。暗道用不成,只能设法硬闯。

    正思量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抓住了!抓住了!”

    “拿铁枷来!”

    “锁住!快锁住!”

    不多时,宫门处亮起一行灯火,十几名内侍押着两名人犯,往永安宫行来。一名内侍提着灯笼,弓着腰在前领路,一边侧着身,满脸谄媚地尖声道:“幸亏邓公公出手,才没让这帮贼子溜走。说来也是这帮贼子瞎了眼,竟然一头撞到邓公公手里——这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提灯的内侍马屁滚滚,拍得为首那名太监十分受用,不时发出几声得意的尖笑。

    灯笼晃动着,照出两名人犯的形貌。前面一人披头散发,满脸是血,两只眼睛肿得跟包子一样,不似人形。他带着一面黑沉沉的铁枷,被两名内侍架着,一边蹒跚前行,一边不断咳血,要不是他满脸的虬髯有点眼熟,程宗扬还真认不出来这个被揍成血葫芦一样的大汉,居然会是赵充国。

    程宗扬心不由揪了起来,赵充国有多猛自己可是见过的,作为汉国数一数二的猛将,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徒,竟然被一帮太监揍成这样?北宫这帮太监得有多猛?莫非蔡爷说得是真的,汉国最能打的都在宫里?可自己刚才碰见那一拨,也没多强啊。难道是永安宫的太监特别猛?

    赵充国已经被擒,卢五哥呢?程宗扬提心吊胆地往后看去,却见后面那人脸色发灰,一双眼睛跟死鱼一样,都已经翻白了。他同样被两名内侍架住胳膊,两脚拖在地上,在雪里拖出老长的印迹。只是那张面孔,自己从未见过,压根就是个陌生人。

    程宗扬怔了片刻,猛的转头往前看去。

    那名提灯的太监兀自满口拍着马屁,他一张脸白惨惨的,不知道涂了多少脂粉,嘴巴倒是抹得通红,这会儿一开一合,谀辞滚滚,满脸堆笑,卖力地阿谀奉承,不时掩口作态,从眼神到举止,都透出太监特有的阴微。如果不是那根挑灯的竹杖自己认得,程宗扬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死太监气味的马屁精,居然会是卢五哥装扮的。

    程宗扬一颗心落到肚里,打起精神盯着卢五哥的一举一动。

    一行人到了台陛前,上面有人尖声喝道:“什么人?”

    那名邓公公小跑着上前,邀功道:“小的抓到两名奸细!”

    殿中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往向上禀报。片刻后一个女声响起,“哪里来的奸细?”

    “是逆贼刘建的手下,欲图入宫行刺太后!”那位邓公公道:“幸亏太后洪福齐天,小的巡查时发现端倪,当机立断,拿下这两名贼子。”

    那女子不耐烦地说道:“何必禀报?立即处死便是。”

    程宗扬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这剧本不对啊。连问都不问,直接处死?这戏不是白演了吗?

    提灯的内侍悄悄提醒一句,那名邓公公连忙道:“禀夫人,这两个逆贼方才交待,不仅还有几名刺客潜入宫中,而且宫里有他们的内应!这里头有一个就是宫里当值的!”

    殿门吱哑一声打开,一个女子领着几名内侍走了出来。那女子年过四旬,相貌平凡,正是太后的贴身女官胡夫人。

    邓公公刚要带人上去,就被胡夫人身边的内侍喝止,“不许踏上台阶!”

    邓公公连声应是,押着两名人犯在台阶前跪下。

    胡夫人走下台阶,先看了邓公公一眼。然后往人犯看去。

    赵充国脸肿得跟猪头一样,胡须上的鲜血已经结成冰,神情萎靡,看起来就像一个粗鄙的武夫。胡夫人一眼扫过,目光落在那名被擒的内侍身上,眼神中多了几分讥诮的意味,“原来是你。”

    那名内侍脸色愈发灰暗,此时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看要不行了。

    胡夫人唤道:“义姁!”

    义姁闻声出来。胡夫人道:“给他续命片刻,我有话问他。”

    义姁翻开那名内侍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然后捻出几根银针,依次刺入那人的人中、凤池、印堂、百会。

    那内侍已经涣散的目光微微亮了一些,认出面前的胡夫人。

    胡夫人寒声道:“尹赏!你身为宫中黄门,为何与逆贼勾结!”

    尹赏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串喑哑的低叫。

    义姁仔细看了一眼,眉头不由皱起,“他舌头被人割掉了。”

    胡夫人一怔之下,旋即反应过来,失声道:“不好!”

    一直跪在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赵充国蓦然间一声大吼,猛虎般跃起身来,他双臂一震,将颈中的铁枷生生绷断,然后双手攀着铁枷边缘,犹如拿着两柄砍刀,将身边两名内侍砍倒在地,接着泼风般闯上前去。

    义姁飘身而退,一边素手连弹,银针疾射而出。赵充国舞动双枷,将银针尽数格开。那位邓公公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厉喝着双掌拍出,却被赵充国直取中路,铁枷从他双掌间劈入,正中面门。“格”的一声脆响,姓邓的太监整个面门都凹陷下去,鲜血伴着脑浆飞溅出来。

    胡夫人往袖中一抹,擎出一柄尺许长的短剑。那大汉铁枷挥来,她只轻轻一递,只听“擦”的一声轻响,铁枷被短剑斩去一角。

    胡夫人短剑微沉,朝赵充国腰腹捅去。赵充国挥枷封档,那柄短剑刺在铁枷上,就像穿过豆腐一样,透枷而过,如果不是剑柄被铁枷档住,这一剑就足够在他腹间刺出一个大洞。

    赵充国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也想不到那柄短剑会如此锋利。他虎吼一声,用铁枷绞住短剑,试图将她短剑震飞。谁知劲力一吐,却遇到一股绵柔的力道,不仅将他的劲力尽数卸开,反而往他腕上缠去。

    赵充国攻势被阻,当即一个鹞子翻身,跳出丈许,铁枷左右一抡,将身后两名内侍撞飞,然后迈开大步,一边狂奔,一边扯开嗓子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轮到江都王当天子啦!兄弟们!杀啊!”

    胡夫人面寒如冰,她一挥手,殿内掠出一队乌衣内侍,朝赵充国猛追过去。

    义姁吃惊道:“这人是谁?身手好生了得!”

    胡夫人同样目露狐疑,只是赵充国那脸肿得太厉害,胡夫人也没能认出他的底细。她半是讽刺半是不屑地说道:“招揽一帮江湖恶客,就想兴风作浪,刘建这厮不过如此。”

    只片刻工夫,雪地上已经伏尸处处,刚才还兴高采烈,前来邀功的一帮内侍转眼间三死两伤,剩下几人呆立当场,牙关“格格”发抖。

    胡夫人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准备入殿,忽然间旋身过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依次掠过,然后厉声道:“怎么少了一人!”

    几名内侍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胡夫人已经连声下令,“来人!把他们全部押下去!严刑审讯!大搜宫中!务必要找到那名刺客!”

    紧闭的殿门次第打开,在殿中值守的内侍如同出巢的乌鸦,往四周散去。接着宫殿四角腾起火光。那是四座用木炭搭成的尖塔,高及丈许,一点燃立刻腾起一人多高的火焰,将宫殿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数百名穿着黑衣的内侍在雪地上如线而行,宫中早已布置停当,每隔十余步就有一堆篝火燃起,一直扩散到宫殿四周百余步的位置。木炭被积雪覆盖,燃烧时“吱吱”作响,冒出滚滚白烟。

    “在这里了!”

    随着内侍一声尖叫,雪中蓦然飞出一道人影。

    那人身在半空,便高呼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江都王太子万岁!”说着大袖一甩,掷出十余只雪球。

    近旁的内侍纷纷闪避,躲闪不及的便运功硬扛。到底只是雪团,就算那刺客神力惊人,又有多少杀伤力?

    结果硬扛的全都倒了大霉,其中一名内侍挥拳击中雪球,当场手骨断折,惨叫道:“石子!里面藏的石子!”

    那刺客指力惊人,至少一半被雪球击中的内侍,连叫都没能叫出来,就栽倒在地,生生被砸得闭过气去。另外一半则被雪球中暗藏的鹅卵石砸的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最后一枚雪球落下,却是掉在空处。旁边的内侍还没有来得及庆幸,便听到轰然一声巨响,近旁的十余名内侍血溅当场,弥漫的硝烟间,甚至还能看到断肢高高飞起。

    强烈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永安宫。又一名刺客的出现,让那些内侍的神经都绷紧到极点,同伴的惨叫声更是让人心胆俱惊,不少带了弓弩的内侍纷纷搭箭,朝刺客消失的方向射去。可就这么一阵混乱,那人已经施施然离开,飞出的弓箭只射了个空。硝烟散处,那刺客已经了无痕迹。

    一道刺眼的光芒从殿顶射下,宫殿上方的火炬被人点燃,那只数丈高的金凤凰刹那间绽放出万道光芒,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与此同时,本来面朝前方的金凤旋转起来,凤嘴处的火炬被凤凰金色的羽翼反射成一道光柱,环绕着宫殿四周不停转动。光柱到处,空旷的雪野被照得纤毫毕露,一切痕迹都无所遁形。

    籍着光柱,一行足迹在雪中显现出来。那足印只有半只脚掌大小,在及踝深的积雪上只留下一个淡而又淡的浅痕,脚印之间相隔足有丈许。

    在太后眼皮底下出了这等纰漏,那帮内侍也发了狠。上百名内侍扇形散开,朝着足迹直追下去。

    背后靠着一人多高的斗拱,程宗扬一边看着下方雪亮的光线,一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他已经猜到永安殿内会有大批内侍,但胡夫人一声令下就能出动这么多人,还是远远超乎他的意料。

    永安殿并不是一座独立的宫殿,而是包括主殿、寝宫、偏殿在内的一整组建筑,挤一点的话,里面容纳上万人也不稀奇。眼下参与搜索的内侍已有近千人之多,而且随着搜索范围的扩大,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让人怀疑殿内此时还有多少人。

    耳旁飘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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