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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雪山初救女灵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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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有兴头上,师父忽然回转。那是一个年已九旬,隐居深山的老年异人,见她居然收心,读书智力大增,又救了两家土人,好生喜慰。在洞中住了三月,照旧教她读书习武,并将土豪姓名来历和东山侠士为人一一告知。虎女激于义愤,力请师父除此大害。

    老人力言时机未至,你既有此除暴安良的志气,早晚必能成功,但须多寻两个有力帮手。

    所救土人并非无用,一则人少,恶霸本领甚高,还有许多厉害同党。非但此时不可轻举妄动,便想救人也须谨慎,不可露出形迹。不是万不得已也不可将土人随便引来山中。

    并说本身事还未完,日内就要起身。恶霸业已知道你是他的对头,你年已长,近来已明事理,本领越高,人更灵慧,不似以前一味胆勇,全无心机,济困扶危分所应为,天生智能原为人用,越能发挥越好。今非昔比,我已不再拘束你的行动。你天性义侠,聪明绝顶,我去之后只管随意而行,但要谨慎一点,时刻留心,免得吃人的亏。如有什事想要下手,二虎最好同带出去,以防变生仓猝,可作接应。虎女见师父这次回山口气大变,非但没有管束,反多奖勉,越发高兴。决计非将这几千个土人救出水火,不肯罢休。

    这日忽然发现铁汉,想起师父叫我寻找帮手,始终不曾遇上,此人好似能用,便与相见。一谈便觉此人不差,可惜不如自己,人也太少。这时,土人遇救逃亡的已有不少,倒有一多半是被虎女救去。铁汉平日早有耳闻,忽然见面,喜出望外,帮着做了不少的事。虎女觉他能力还是不够,胆勇虽大,机警智慧俱都不高,老想物色两个好帮手,未得其便。虽听师父说东山隐居得有几位英侠之士,相隔又远,素不相识。对方的人又都隐居深谷之中,师父曾有严命,不许随便深入,连恶霸庄中都不许去,只得罢了。前日试出铁汉对她忠实,第三日便救了陈家母女,令他骑虎往接陈好。铁汉初到虎女所居安乐洞,一听众土人生活如此安乐,也想搬去。虎女笑说:“你住在东山境内,不受恶霸侵害,正好代我查探对头动静。我这地方奉有师命,不容外人随意出入。所救土人均是事前说好,各凭力气求取衣食,办不到的均由我出力相助,只管自由自在,决不过间欺侮他们。只有一件,这两三年内来了便不能走,不能离开本地,以防泄漏机密。我如看你不重,你只孤身一人,已然来此,便想回去也办不到。只为对头人多厉害,有好些事我都不便上前,多你一个耳目,将来用处甚大。你仍回到原处,看事如何,将来再定。

    好在路已认得,有事寻我,只在来路树林外小峰之上吹我所赠竹管,虎便接你过来。另外还有一条秘径,下次再对你说,先回去吧。”铁汉接过竹管,仍骑虎而去。经此一来,越发胆壮。虎女形踪飘忽,常时离洞远出,无事不令往寻,有事都是自己寻来。铁汉每遇附近土入真个危急,便往求说,虎女也非一说即允,性情甚刚,话一出口,永无更改。

    铁汉对她奉若神明,从来不敢违背。虎女经常戴着一个虎皮套,脸有乃师特制的面具,前额钉着几点金星,下面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隐蕴英威的秀目和口鼻两处,微笑嫣然,齿白如玉。穿着一身白衣密扣的短装和一件白披风,腰围豹皮短裙,裸着两条小腿和一双胫附丰妍、底平指敛的双足。下穿一双特制藤鞋,有时穿一双虎皮短靴。多冷的天腿仍露出半截,越显得细腰猿背,肤如玉雪,英姿飒爽,清丽出尘。只那面具从来未见揭下,铁汉也未理会。

    娄公亮去年已听人说起虎女许多奇迹,一听陈家父女被虎女、铁汉救走,不由勾动前念。因虎女行事向来隐秘,不是小凤走口,决无人知,如换别人也不敢说。匆匆问明经过,便往东山界内寻去。到后一看,人已走开。知她行踪无定,方想回转东山,改日再来,中途忽遇阵雨,望见前面有一山岩,赶往避雨。不料雨后山洪暴发,将路冲断,遍地皆水,只得改由崖上寻路,打算翻将过去。不料将路走迷,越走越远,窜入森林之中。因离家近,又是一身轻功,三数十里的山路不消多时便可到达,没有准备干粮。避了大半日雨业已腹饥,再在森林中乱窜,越发饥疲交加。天早昏黑下来,艺高人胆大,并未觉着危险,心想这片森林以前登山遥望好似见过,占地并不甚大。因其偏在东北角上,中隔危崖,从未到过。身边带有千里火筒,只要看准方向,照直走去,穿出这片森林便可回家,始终不知当地便是虎女所居安乐洞的边界。森林是一大长条,如往北走,早已对穿过去;这一向东,非但急切问难千走完,前面一带林木越密,地上藤蔓纠结,灌木丛生,简直无路可通,连虎女久住在此俱都不曾到过。公亮路早走迷,误以为乎日所见那片小森林,妄想硬穿过去,如何能够办到?等到看出前途形势奇险,无法再进,饥火中烧,人又疲极,方始警觉,业己走了这一大段。以为前途不远仍可穿出,又不舍得退回,只顾绕着树木乱转,时退时进,始终没想到改走南北两面横穿出去。正在心慌着急,忽听远远虎啸,暗忖,此时肚皮正饿,何不朝那虎声来处寻去,将虎杀死,用树枝生火烤吃一饱再打主意、念头一转,立朝虎声来路寻去。又走了不少的路,虎声好似就在近处,并还只有一只。想起手中宝剑锋利,身边又带有暗器,只要那虎不多,决可如愿;真要不行,凭自己这身轻功,也不至于为虎所伤。再看前路林木较稀,路也好走,有的地方还有月光透下,心中一动,忙往一株枝叶已枯的大树上援去,穿出树层四面一望,不禁叫了一声侥幸。

    原来公亮目光到处,看出那片森林密压压无边无际,不知多长多宽,离去路这面至多还有两三里便可走出。前面已现出大片峰崖,崖前还有平地溪流,月光之下静荡荡的,虎啸之声已止。心想,只一走出森林,便可设法掘取山粮,打猎充饥。到了天亮,觅路回村,少却许多危机,不比林中黑暗阴森,时刻提心吊胆,防备毒蛇猛兽暗中侵袭,步步皆险。精神一振,看好去路;便跳下来,往前赶去,眼看没有多远便可走出,前面地上已有月光。方幸脱险在即,猛听又是一声虎啸,震得山呜谷应,林木萧萧,声如潮涌。

    听出虎在原处未动,但那啸声分外猛烈,与寻常所闻不同,知是极雄壮的大虎。走了这一日夜,饥疲交加,是否敌它得过还拿不定。刚有一点戒心,猛一回顾,瞥见侧面树旁有两团酒杯大小的金光,一闪即隐,离地颇高,不禁大惊。暗忖:这东西是何猛兽,怎会比人还高?要是毒蛇大蟒,必更大得出奇,人力决非其敌。这样亘古无人的森林之中,什么凶毒猛恶的东西部有藏伏,这两团金光必是它的凶睛,不知被它看见没有?黑暗之中万惹不得,慌不迭便往外跑。一路留神身后并无动静,心方暗幸,那东西许是一条难得见到的大蟒,因无伤人之念,故未追来。如是猛兽,不会那样高法。

    正在寻思,一面穿林急驰,猛觉身旁不远鼻息咻咻,情知旁有猛兽埋伏,暗道不好。

    恰巧右侧是片空地,人也快要走出,还有六七丈,再过一排树林便到林外,月光业已照进。同时瞥见两团金蓝光华由暗影中驰来,看去那东西仿佛是虎,十分长大,也未看清,慌不迭先往斜刺里蹿去。落地回顾,果是一只从来少见的大虎,悄没声掩将过来。林中地厌,光景又暗,打算逃到林外,将其杀死。一手握剑,另一手丢下千里火筒,就势取出暗器,一面往林外纵去,正准备用独门铁环箭照那虎目打去。身刚落在一株大树之下,再有几步便到林外。月亮地里回顾那虎也跟踪跑来,竟比常见的虎雄壮威猛得多,跑得却不甚快,也未发威。手刚扬起,便听林外又是震天价一声虎啸,才知那虎不止一个。

    这一惊真非小可,手中剑还未发出,百忙中觉着一股急风扑来,料知不妙;不顾打虎,也无暇回看,一声怒吼,便往林外空地上纵去,准备落地回顾看清何物,以便迎敌。公亮一身极好轻功,动作如飞,人又机警,耳目最灵。稍微警觉便自纵避,做梦也未想到那东西来势如电,比他更快,还未落地,两臂一紧,连人带手均被它紧紧抱了一个结实,和上了一道铁箍一般,力大异常,公亮那高武功竟不能丝毫挣扎。忙中侧顾,瞥见那东西似人非人,目射金光,正是方才林中所见。人是被它周身箍紧,两只手腕又被长爪抓住,无法动弹。那水牛般大的猛虎目光电射,又正迎面走来。暗道:“我命休矣!”正想用什方法冷不防将背上怪物甩脱,只一脱身,便有生机。满拟这样一个怪物,一只猛虎,为了争夺自己,定起恶斗。本想纵起,无如长路奔驰,饥疲太甚,身后怪物力大无穷,不是轻易可以挣脱。

    正在暗中运用气力,打算施展内家真力真气,出其不意拼它一下。那虎到了面前,忽然停住,朝着自己注视,初来神态原极猛恶,这一对面反倒驯善起来,低吼了几声便转身往前走去。身后怪物先是抓紧自己,毫无动静,也看不出是何用意。等虎吼完转身,忽然四爪齐松,离身而起。公亮刚把内家真力运足,见虎一走,还当虎怕身后怪物,业已避退,只奇怪这东西怎会没有声息,也无伤人动作。正待施展内家“卸绷”二字真诀,先用缩骨法一松,就势一个前扑,突然发动,将身后怪物甩将出去,再用宝剑暗器和它对拼,不料怪物自会退走。当时只觉身子一轻,忙急纵身回顾,月光之下,瞥见一条形似猿猴的黑影,前头两团金光是它眼睛;脑后长发,凌风飞驰,其急如箭,正往来路林中凌空纵去,晃眼蹿入林中,不知去向。始终未听声息,也不知是什用意。再看那虎并未走远,中途还在回望,好似相待。

    公亮人本机智,前后细一寻思,猛想起平日听土人说虎女所骑的虎从不伤人,甚是驯良,比常虎要大得多。方才我被怪物擒住,那虎赶来,非但没有伤人之念,吼了几声,怪物便松手退去。如今又似前途相待,莫非虎女便住此地不成?心念才动,再往前面仔细一看,那条溪流两旁,高高下下、东一片西一片长着许多庄稼。左近山脚崖坡上面还有人家房舍。当地既有人居,那虎却在这里从容吼啸来往,无人惊动,越知所料不差。

    但照虎的来路,试探着走去,虎也不时转身回顾,似见公亮追来,方始飞驰而去。前面乃是一列峰崖,甚是高峻,崖前大小山石森列若林,最低的也有一两丈高下,虎便往这乱石丛中绕进。公亮断定不差,越发胆大心细,只管跟踪前行。快要到达,看出怪石森列中似有山洞隐现,虎已进去,无人走出。奔走了一日夜,连遇惊险,不曾休息,又饿又倦。来路曾见人家,忘了先去寻人询问,相隔已远。正在后悔,瞥见路旁有两株桃树,山桃正熟,老远便闻到桃香,仰面一看,甚是肥大,实在饿得难受,饥不择食,采了两个下来吃完,觉着满口甘芳,又香又脆。暗忖:凭自己所练内功,再饿几天也不妨事,只为急于上路,无暇用功。此时夜深,主人不知住在何处,未便惊动。这里想是虎的巢穴,既不伤人,有这两个桃子稍解饥渴,索性连那两处人家也不去惊动,就在附近觅地坐定,用上些时功,先把精神回复,候到天明再见主人也是一样,省得深夜惊动。对方虽是异人,终是女子,好些不便。主意打定,见树旁不远对着那堆怪石,有一丈许高的石笋平地拔起,和前面怪石差不多,相隔较远,孤立地上。因料那虎通灵,主人又是一个奇女子,便朝崖前招呼,通了姓名来历以及遇水迷路误窜来此,还没见到主人。为了腹中饥渴,深夜不便惊动,只得将树上桃子不告而取吃了几个。现在准备坐到天明人起,专程求见,请勿怪罪等语,说完,因那桃子好吃,又采了两个。纵往石上一看,石面平坦,上丰下锐,即便所料不对,有什危险侵害,居高临下,应付也较方便。主意打定,便用起功来。

    刚把双目垂帘,运用真气,走完几个周天,忽听笑声哧哧起自对面。忙睁眼一看,不禁惊喜交集。原来对面崖腰上本有好几处突出的平崖和大小丛洞,先在下面被那许多怪石挡住,没有看出。崖上石多土少,无什草木,上下壁立洞穴甚多,形势奇险,表面却看不出,月光照将上去,宛如蒙上一层银霜。初意这样深夜,主人如在,早已出见,不会没有动静。那虎由崖下怪石丛中走进,内里又有一座山崖,以为就是有人也在下面洞内,没有留意上面。到了石顶上,虽见对面崖腰一带形势奇秀,洞壑雄奇,也未细看,急于用功,养好精神,天明去见主人。扫了一眼,便闭目用功,就此忽略过去。及至闻得笑声,方始看出离头不远侧面崖腰上有两三丈长,一丈多宽一条平崖,还有大大小小高低不齐的崖石,上下错立,似可盘旋上升。那片平崖前面一片平石,后面一个大丛凹,头上岩石向前突出,似要崩倒。底下现出一丈多高一个洞穴,一边还有一条天然生就的山石,离地数尺,孤窍玲珑,上甚平坦,偏在洞旁。因那岩洞往里缩进颇深,不细看不易看出。崖旁石上斜倚着一个白衣少女,身材衣服连同腰问所插箭囊针袋均与土人所说虎女相似。石旁还卧着一只猛虎,比方才所见还要雄壮,洞口外也蹲着一只大虎,与前见相同。少女披着一头秀发,面具业已取下,连同虎皮帽套挂在旁边石角之上。身上半披着一件白披风,一手扶着身后山石,一手叉腰,下半身横卧石上,露出一双粉弯玉足,望着自己,笑容未敛,月光之下看去宛如天人,忙由石上起立,长揖说道:“久闻侠女大名,极欲一见,均未如愿。今日因听陈家夫妻连他女儿小凤被侠女救来,想寻铁汉托其引见,不料出猎未归,不知人在何处。想要回去,中途遇狂风大雨,山洪暴发,将路隔断。误窜森林,饥疲交加,好容易走出,又被一怪物由后擒住。幸蒙侠女坐下神虎解救,惊走怪物,引来此地。深夜不便惊动,想等天明求见。没想到侠女就在对面,不知铁汉可在此地?可能容我拜见一谈么?”

    话未说完,忽一女童也和虎女一样打扮,捧了一盘食物由内走出,见面便喊:“于爹怎不过来?”公亮认出小凤,心中越喜。说完正要招呼。虎女先见公亮向她说话长揖,态颇恭谨,从小生长山中,从未见到这样温文有礼的人,反倒觉着好笑。后听说有怪物,似颇惊奇,也未回答,先朝小凤低声说了几句,俯身抱着虎头又说了几句。公亮见她不理,正在发僵,虎女忽然抬头笑道:“我从小生长山中,被虎养大。后蒙恩师教养,与山外人从无来往,不知礼节,请你不要见怪。我已知道你是东山来的好人,想和你交一朋友。你还没吃东西,请到我这边来,吃饱再说如何?”公亮闻言,才知虎女生长深山,天真诚朴,并非骄傲,忙即谢诺。正问路在哪里,小凤已放下木盘,顺着上面崖坡山路连纵带跳赶了下来。公亮看出路在对面怪石丛中,两面相去不过两丈,心想:我家住在东山,她怎得知?听说此女本领甚高,又有伏虎之能,莫要被她看轻。好在精力业已回复了些,忙喊:“小凤不必下来,我已看出道路。你在北山崖上等我引路,省得上下跋涉,山路大陡又不好走。”说罢,暗中提气,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两丈高远,轻轻落在前面第一排离地两三丈高的山石之上。虎女已被崖石挡住,小凤也刚跑到崖腰中段,相隔那崖还有三四丈,中间还有几块参差不齐的怪石。正待由石上越过,忽听头上少女笑声赞好。抬头一看,正是虎女已由石上走到崖边,探头下望,满面笑容,丰神越显美艳,人也越发显得天真。既不怪来人卖弄,也无惊奇之容。初次相见,自然亲切,方觉此女真美。虎女已娇呼:“小凤,你引娄三爷由左面石顶上来,省得走累了的人跳纵吃力。”

    公亮初次相见,不知对方深浅,所说是否还有用意,面上一红,忙答:“小弟遵命。”

    小凤并未过来,只照虎女所说,指点公亮由侧面绕过。这才看出,那些怪石虽是高下森列,宛如剑树,中部却多相连,便有隔开也不甚远。因虎女神态自然,不以为奇,深悔方才那一纵,一个不巧还要被人看轻,只得假装不是成心,从容走过。快到崖前,忽现缺口,相隔却近,轻轻一纵便到对面。小凤已绕走过来,虎女人也退回。小凤低声说道:“干爹今朝往寻铁汉,我师父恰在那里,见要变天,方始骑虎赶回。中途望见干爹人在崖上,料知一个不巧便要遇阻,没想到今来此地,睡前想起那地方中间隔有绝壑,如由崖顶觅路便要走到森林里面,更难走出,命虎往探,半夜醒转没有音信。虎妈大吼,喊小虎回来。后听回音已寻到,正往我们这面走来。又隔了好些时还不见到,师父心急,又叫虎妈喊虎,便听小虎在低声吼啸。师父从小被虎养大”能通虎语,但未听清,跟着小虎赶回,知道人已引来。又隔了一会儿不见走上,出洞探看,见干爹在对面石上自言自语。师父平日所遇都是粗人,像干爹这样不曾见过,觉着好笑,掩在洞口没有走出。

    后见干爹和师祖一样,吃完两个桃子索性打起坐来,越看越好笑,和我说:‘此人甚好。

    在森林中乱窜这一日夜,想必又饿又累,快将饮食备好,再去喊他过来相见。’我师父也曾救了不少的人,像今日这样高兴还是初次见到呢。”

    公亮闻言心中越喜,越觉方才不该当面卖弄。随着小凤顺山路从容走上,虎女人早回到原处,仍是半倚半卧。这一对面,越觉对方容光照人,明艳绝伦,人更真诚大方,自然端静,见了来人也不立起,把两条玉腿往里一缩,手指身旁铺有豹皮的山石,笑道:

    “娄三爷请坐。我因从小生长山洞之中,共只师徒二人,没有椅凳,坐的都是现成山石,不知今日有客要来。请先坐在旁边,明日问陈家讨来板凳你再坐吧。”公亮见所卧山石也有丈许方圆,想似经人常年坐卧,石质坚细,看去又滑又亮,上面铺着好些兽皮。虎女这一让,便坐在她的脚前。一则地方颇宽,又知对方是个奇女子,无什嫌疑,生平不喜女色,行年三十尚未娶妻,不知怎的一见投缘,越看越好。心想谦谢,改坐方才小凤放东西的那块山石之上,偏是不忍拒绝,竟照所说坐了上去。方要开口,虎女已先笑道:

    “娄三爷饿了一天,这要是我决没有这样耐心,你先吃饱再说。好在天也快亮,你先在石上睡些时,在我这里住两天再走如何?”公亮从未听少年女子这样说法,心中未免惊疑,暗中留意,见虎女妙目澄波注定自己,全是一片天真,似无别意,又听小凤说虎女从小是夜眠早起,睡眠甚少。天还未亮已自起身,更喜花月良宵。遇到月明之夜,往往子夜起身,更不再睡。黄昏刚过便和小凤同卧,一面打发小虎往探公亮踪迹,此时刚醒不久,已不再睡,才放了心。好在方才已用过功,不睡无妨。虎女所备食物也颇丰盛,又当饿时,吃了一饱。虎女先劝公亮就在石上安眠些时,醒来再谈,公亮推说不倦。虎女初次遇到这样投机的人,觉着来人言动都对心思,话更好听,极愿同他谈天,便不再劝。二人就在石上对月清谈,越来越投机,彼此相见恨晚。公亮始而因见虎女过于大方,不拘小节,还有一点戒心。及至谈了一阵,始而还妨虎女有什用意,及至看出对方纯然一片少女天真,只是投机,并无他思,反倒生出爱慕之念,由不得堕入情网。虽因初见,素来端整,处处矜持,实则醉心已极,再听虎女身世来历和平日为人,更加敬爱。

    原来虎女云萍乃人家弃婴,被一老虎衔到洞中,用虎乳养大。从小生长山中,筋力健强,常吃虎乳和山中果实,未动烟火。先长了一身绿毛,力大身轻,终日赤身露体,也未遇见一个人类。仗着母虎爱她已极,终日同出同进,寸步不离。最奇是那虎连所生小虎均不吃荤,云萍也未吃过生肉和烟火之物。到了九岁上,忽然大雪封山。因这一年雪下太早,全山冰冻,无处求食,实在饿得无法,一人二虎冒了风雪一同出去寻找食物,无意之中连人带虎滑落冰沟里面,无法上来,又饿了两三日。虎女自来胆大,天赋异禀,聪明机警,会想主意,身又灵巧,便叫虎妈等在那里,费了许多心力,好容易攀援上去,又冻又饿,力已用尽,跌倒雪中,再也爬不起来。眼看送命,被本山隐居的一位异人发现,将其救往洞内,先与吃饱。这时虎女不通人言,见救她的是位白须老人,和她形貌相似,虽知感激,依恋非常,但见石上蒙有虎皮,以为他是老虎对头,见虎必杀,又无法说出自己心意,乘着老人不见,偷了许多吃的便往外跑,回顾老人并未追来,心还暗喜。这时雪又下了起来,鹅掌大的雪花满空飞舞。急于往救二虎,加以从小生长山中,老人洞前一带因有森林峰崖阻隔,不曾去过,仗着天生异享和多年磨练,能耐寒冷,目力甚强,所遇又是异人,刚一抱起便被兽皮包住,身子一暖,老人再用手法施救,走不几步便自回醒,雪恰停住,早就留神来去途向,逃走以前老人见她未穿衣服,又将兽皮匆匆给她做了一条围裙和一件皮套披在身上,比前温暖得多。人又吃饱,精力回复,冒着迎面飞来的狂风大雪,一路纵跳飞驰,又听虎啸之声,不消多时居然寻到。刚要往下纵落,忽听人言,与方才老人语音相似,二虎也在连声欢啸,似已遇救。忙探头一看,老人业已先到,腰间虽有方才所见的兵器,并未杀害二虎,反带去好些食物,连忙纵落。

    老人便命她骑上虎背,拔出身边宝剑,将那又滑又陡的冰崖开出一条坡道,纵将上去。

    老人所带食物,除了两条猎鹿腿外余者都是山粮,见虎不肯吃荤,越发高兴。二虎吃饱,精神立振,双双一纵而上,同到洞中住了几天。

    因那地方比旧居温暖得多,山粮食物容易掘取,连人带虎俱都不肯离开。老人本领既高,人又和善,虎女本极聪明,不消几日便学会人言,老人给她取名云萍。因见虎女一身绿毛,又代她做了一身衣服,月民了一些灵药,告以水火用处,虎女这才荤素并用,常吃烟火之物。那虎始终仍是吃那树根野菜和各种山粮,不肯吃荤。虎女问起遇救经过,才知老人姓云,久隐山中,已数十年。成都故乡还有亲属,每隔十年回去一次,平日只在山中静养,常出采药。近日发现有一绿毛少女骑虎出游,因以前不曾见过,心中奇怪,一听虎啸便往窥探。虎女本来不在当地居住,日前无心来此,发现当地山粮果树甚多,停了下来,刚觅到崖洞居住,便遇大雪封山。共总没有几天,老人寻去,恰巧走开,只看出一点虎迹。封冻之后,以为少女由此路过,业已他去。方觉那日手边有事,不曾追去查探下落,到底是人是怪,有无父母师长,为何骑虎出游连衣服都不穿一件?遥闻虎啸之声十分惨厉,忙跟踪寻去,刚看出有两虎落在雪沟里面,相对悲号。偶一回顾,前见绿毛少女正在对岸冰雪中挣扎急走,神情狼狈,忙即赶去,人已跌倒雪中,昏死过去。

    知其又冷又饿,忙用身披皮外套将她抱起一看,眉目甚是端秀,未到洞中便救醒过来,知道那虎少女所骑,必有原因,意欲先将少女救回洞去,吃饱之后再往察看,那虎如无恶性,便连二虎一齐救走。不料少女不通人言,看去却极灵慧,正想细心查问,刚一转身,少女便用竹篮偷了一些山粮如飞逃走,料知往救二虎。先防虎不吃素,将洞中两条干鹿腿带去,恐不够用,又装了一些野菜山粮,仗着路熟,走得又快,抢在前面。虎女逃时心慌,雪花迷目,故未看出。老人到后看出那虎十分驯良,虽然饿极,却不吃荤,只将所带山粮吃光。大的一只母虎首先贴向身旁,摇头摆尾表示亲热感激,不时昂首悲啸,并往上蹿,崖势险滑,上下太高,又蹿不上去。另一只虎稍小,也跟着乱啸乱窜,偏是冰雪太滑,蹿上一半便同滑倒下来,急得二虎悲啸不已。知其想寻绿毛少女,随即喊住,告以人已遇救吃饱,就要寻来,并还带有食物。二虎竞能会意,立时住吼收势,回身朝老人低声欢啸起来。跟着虎女寻到,一同回转。

    不久,虎女周身绿毛连脚上的厚皮全数脱去,通体玉雪也似,貌更美秀。老人自是爱极,由此人、虎便在洞中住下,不再离开。因老人文武双全,本领甚高,并有两口极好的宝剑和几种暗器、一根极长的套索,善知天时气候和山中出产,不必再愁吃的。虎女再学会武功,知道打猎,又有二虎相助,越发方便。起初打来野兽皮角多半弃掉,老人笑说:“这些东西均有用处。”命全藏起,并用药草石粉洗过,以免朽坏,越堆越多。

    虎女只遇见老虎不肯伤害,就是遇上,不必动手,也被二虎吓退,余者无论是何猛兽,遇上决难逃脱。如非虎女喜洁,老人不大吃荤,又不愿多杀,当地猛兽早被这一人二虎杀光,就这样也被吓得望影而逃,越逃越远。过了两年,老人忽然取出几本手抄的书强令识字,并教以做人之道。虎女知识越多,想起老人的恩义,强要拜之为父。老人说:

    “我不愿再要儿女,拜我为师也是一样。”虎女力请不从,只得拜了师父。那两只猛虎以前乃本山另一异人所养,母虎从小便受训练,没吃过有血的生物。本是雪山异种,经那异人从刚出生便抱来山中养大,性极灵巧,力大威猛,比常虎厉害得多。形态也有不同之处,比常虎头颈较长,腿也较粗,发威奔驰时长尾竖起,差一点的小树只一尾鞭便可打断,钢鞭一样。野兽被它打上更不必说。自来老人洞中,因虎女是虎养大,深知虎性,能通虎语,再奉老人之命,每日重加训练,比起以前越发机警。

    起初老人因觉虎女年幼,胆力太大,洞中只有二人相对。自己每日勤于用功,除教她认字习武外,好些事物均不知道。有许多话也未说过,又是一口川音。本山东西两山均有不少土人,还有一家恶霸,恐其言语不通,人又美貌,出外惹事,特意把所藏细白麻布给她做了几身新衣服和一个虎皮帽套。一副面具。出时并令带上宝剑暗器,索性装成一个奇装异服的骑虎怪人,使敌人看见先自胆怯,免得吃人的亏。一面随时告诫,说别的人类多半险恶,稍一疏忽,你便被他擒去杀害,想要回来十九无望,千万不可远出,至多只在东西两面十余里方圆之内走动。第二圈森林和西面危崖决不可以越过。否则,你被西山恶霸和手下的人看破,非但危险,还要给我惹事。东山隐居的虽是几个英侠之士,看破无妨。一则你们还不到见面时候。他们深居幽谷之中,内藏桃源乐土,外人不易走进。相隔又远,中有阻隔,非由西面森林绕出不能前往。遇见恶人也是危险。东山诸侠见你之后,必要跟踪来此,也要扰我用功,最好暂时不去,到了时机自会指点前往。

    因此常把西山视若畏途,更伯生人,并不知道师父另有深意。直到老人前年因事回转成都故乡,走时虽然再三嘱咐,以后见人必须小心,二虎更要同出同入,不可离身,并未再提不许远出的话。

    虎女人最灵慧,想起自己曾经空手连杀两豹,独斗五狼,并令二虎避开,不令相助,俱都手到成功,全数杀死。师父临走前三月,非但日夜加紧传授武功,并将生平绝技七星针取出,吩咐勤习,练到双手齐发,百发百中,并能连剑一齐使用。凭自己的本领和师父所赐的那口斫石如腐的宝剑,多厉害的毒蛇猛兽遇上就死,决难伤我毫发。从小又将师传手箭学得精熟,双手连发,远及百步之内,连夏夜的流萤均能打中。便师父平日也说这身武功已少敌手,分明防身有余,为何走时还要精益求精,并令下苦功勤习,并未再提不许去往西山的话,只说东山这些好人,如其相遇,不妨联合,结为同道,以为将来除害之计。但要人家自来,或是无心相遇,彼此投机,不可勉强,更不许到他香粟村去。对于西山这些恶人反倒一字不提,莫非暗示不管,随我心愿?

    本来洞中人少,老人在时用功时多,难得说笑,有此一人相对,还不觉得。及至老人一走,老虎虽通人意,不会开口,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越来越寂寞,连书也无心再读。暗忖:师父虽说恶人可怕,不许我离此远出。但听平日口气,常说我是天生异禀,又吃虎乳生长,身轻力大,与众不同。再经他老人家全力传授,此后当少敌手,稍差一点的人再多也休想近身,前后之言好些矛盾。师父已走了好几天,昼长无事,实在寂寞心烦。师父还说将来除害,那恶霸见都不曾见过,如何除法?何不前往一探,看看那些人到底有多厉害,便去和虎商量。虎女从小被虎养大,视虎若母,喊它虎妈,人、虎最是亲热。初意虎妈平日最听师父的话,每次想要走远一点它都不肯。有时赌气步行前往,二虎必要抢前拦阻,不放过去。不忍心打虎妈,便拿所骑的虎出气,常时打得那虎乱跑乱叫。结果,不是被虎妈强阻为难,便是老人亲身赶到,迫今回去。满拟师父走前必向二虎嘱咐,和以前一样不令离开。正打算虎如不肯,便想法子,到了森林前面将虎支开,偷偷掩去。再要不肯,师父不在,无人拦我得住。虎妈对我怜爱,假意向它哭闹,也必勉强答应。哪知刚一开口,母虎便令骑上,不许骑那小虎,但令同行,越料师父走时有话。到了西山境内,看出当地虽有多人,都忙着在田地里耕种,一点也不凶恶,与预料不符。而所做的事好些均与师父平日所教的字意思相同,初次见到,觉着新鲜好玩,不舍离去。藏处隐秘,虎也不令再进。一直看到天黑腹饥方始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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