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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着撒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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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这是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监舍,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斜照在铺板上。窗里,由那一根根手指粗的钢筋编制成的铁窗的影子在铺板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这影子每天都会按时出现。当然,阴雨天除外。看着这道影子,我总是想起蜘蛛编织的网,如果这影子是网,那么我和我旁边的这十二位在押犯就是网里的虫,而且肯定是害虫。

    我逐一地打量着板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十二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司令:学名汤建华;35岁;犯伤害罪被叛有期徒刑7年。

    鲨鱼:学名肖军;34岁;盗窃罪;被判有期徒刑6年。

    党尉军少校:学名付启明;28岁;伤害罪;尚未判决。

    大鹅:学名邱明;40岁;盗窃罪;尚未判决。

    耗子:学名曾玉龙;29岁;强奸罪;尚未判决。

    老黄皮子:学名黄群;45岁;伤害罪尚未判决。

    和尚:学名王小林,31岁;罪名;贪污罪;尚未判决。

    老乌鸦:学名邬军;45岁;诈骗罪。尚未判决。

    美人:学名王伟;17岁;纵火罪;尚未判决。

    小一休:学名庞亮;17岁;抢劫未遂;尚未判决。

    王处:学名王儒男;36岁;诈骗罪;尚未判决。

    石头:学名石磊;31岁;杀人罪;尚未判决。

    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有着自己温暖舒适的家,因为触犯了刑法才在看守所的这间狭小的监舍里被羁押着。看着大鹅的头枕到了少校的肩膀上,我一点也不奇怪少校居然可以沉沉地睡着,因为少校的腿也压在老乌鸦的腿上。在这拥挤的监舍里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睡姿。你可以保证自己的手或脚不伸到别人身上,但是你不能拒绝别人的手或脚在你熟睡的时候搭在你的身上。空间就是这样的有限,你别无选择。

    转过身,我从口袋里掏出大半盒“红河”牌香烟,抽出了两支点燃后我碰了碰躺在我身边的司令。我知道他没有睡,有着“三进宫”历史的司令坐起来接过我递过去的烟先吸了一口后对睡着正香的曾玉龙喊道:“耗子”

    后者一激灵睁开眼,马上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他立即从铺板上跳到铁门那,蹲下身子,在打饭口那竖着耳朵听走廊里的声音。这时候,监舍里的其他在押犯基本全醒了,一个个慢腾腾得爬起来,快到了坐铺反省的时候了。

    “粮食不多了吧?”司令问我。

    “还有一盒多,一会就能提我出去,粮食没有问题。”我随口说着。我注意到至少有六七个人的目光盯着我手里的香烟。

    这些可怜的人啊!到了这里什么尊严都没有了。为了半截烟屁股都能大打出手,人性在这里真的扭曲了吗?

    我又吸了两口烟后,将剩下的半截烟屁股给了一直偷着看我的大鹅,司令也在此时将他手里的半截烟递给了鲨鱼。两个人走到墙角,忙不叠地过着烟瘾。他们每吸一口都将烟沿着墙壁向上吹,这样,房间里的烟雾会不那么明显。

    我趴在窗台上,看着高高的围墙,这几天总有一只大尾巴鸟在这个时候栖息在高墙上,我一边想着遥不可极的外面的生活,一边等待着那只鸟的到来。

    司令挤过来靠在我的身边,阳光照在他那一脸的横肉上,那凹凸不平的一脸疙瘩在强光下充满了质感。他一抬手,对着王伟说:“美人,上茶。”

    王伟迅速地到水桶那用塑料盆盛了大半下的水,他犹豫了一下又倒回桶里一些,然后双手端着走了过来。他先把水递给我,看我摇了下头他递给了司令。老乌鸦,王处他们看着司令喝水一个劲地吧嗒嘴。我麻木地看着他们,十三个人一天就两桶水,洗脸,刷碗,冲便池没有办法,坚持吧!

    “铃铃”走廊的电铃想了起来。这是让我们在押犯坐铺的铃声,双脚盘膝端坐不动进行反省的滋味可想而知,这是我们每日的必修课。我伸了个懒腰走下铺,结开裤子上的小细绳在便池那里蹲了下去。十二个在押犯拎着裤子排成一列纵队准备着集体小便。大家已经养成了蹲着撒尿的好习惯,因为这样尿液不会飞溅到便池之外,可以减少擦洗便池“周边地区”的麻烦。同时,集体蹲着小便可以更好的节省原本就少的可怜的生活用水。

    我提着裤子回到窗台那里。作为管理一个监舍的牢头,我可以不坐铺,可以肆意地在监舍内走动,这是看守所给我的优待。但是我放弃了这个可以活动四肢的机会,因为那只鸟已经飞来了。

    二。

    “嘘陈教!”

    大鹅向在墙角拿着烟屁股正吞云吐舞的耗子发出了一个短促的信号,马上就高抬脚轻落步地上了铺,他在后面的位置上迅速地坐起了铺。与此同时,司令以下的这些在押犯都挺直了腰板,双腿盘膝,双手掌心朝上放在膝盖上进行着反省。耗子匆忙地掐灭了烫手的烟屁股,因为来不及上铺,索性就蹲在便池那假装小便。

    脚步声在铁门前停了下来,接着是钥匙开铁锁的声音。厚重的铁门“咣铛”一声打开了。横眉立目的陈教出现在门前,他以一种充满了阶级仇恨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唇齿间冰冷地蹦出两个字:

    “邵琪?”

    我应了一声“到”忙从铺下拿出一个黑色的鼓鼓囊囊的方便袋,穿上拖鞋走出了监舍。趁着他在锁铁门,我两步走到毗邻的一号监舍的了望口前。一号监舍是女号,羁押着全监唯一的一位女犯,和我所在的二号仅仅是一墙之隔。李华早就站在那里,早在陈教喊我名字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等我了。长期的营养不良使这位二十五岁女人那原本有几分姿色的脸上呈现出一片菜色,枯竭的长发就象秋后的稻草,她比前几天又消瘦了许多。

    “怎么样?还好吗?”我微笑着问。她勉强挤出个笑脸对我点了点头,我试图将方便袋从狭小的了望口塞进去,但是没有成功。我连忙走到打饭的窗口,我刚蹲下来,陈教就走了过来:“什么东西?”说着话他不由分说就把方便袋扯过去打开了检查。他一边用手翻弄着一边说:“大宝晚霜,酱牛肉,卫生纸,这是什么?花红片?这是什么药?”

    陈教掏出治疗妇科病疗效不错的“花红片”看了看介绍,又扔回方便袋,他继续翻弄着:

    “我的天,还有两包卫生巾。你们处上了?”他将方便袋递给了我,奸笑着问。

    “那是,都处了好几个月了”我费力地将东西塞进去嘴里应付着陈教。

    我正想和李华说几句话。

    陈教拍了我一把,似笑非笑地说:“快走吧,于所等你呢。”

    走过二十多米的长廊,我进了干警值班室。于所长正在和干警孙大鹏下象棋,看见我进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棋先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道:“你们号怎么样?”

    “黄群的情绪基本稳定了,连唬带吓地他现在不上吊了。其他人的情况还可以。和尚,不,是王小林他们闹肚子,快一星期了。所里要是有“痢特灵”的话我想要几片。”我说道。

    “他们闹肚子,你怎么没有事情啊?”于所斜眼看着我问。

    “我肠胃功能一直还不错,谢谢于所关心。”一直在旁边冷眼看我的干警孙大鹏将象棋向里推了推张口说道:“去你妈的,你他妈不吃改造饭吧?总定饭吃。”

    我连忙解释说:“是党的政策好,现在都可以定饭,要是在旧社会哪敢想呀。”孙大鹏白了我一眼,不怀好意地对于所长说:“他比咱吃得都好,记录上记得昨天定的是红烧排骨和油焖尖椒,对吧?你看他肥头大耳的。”

    于所长从兜里拿出一盒精装“中华烟”抽出一支自己点燃后,指着他身边的沙发对我说:“过来坐吧。”说着话他把香烟扔给了我。我连忙接住,抽出一支燃着后先贪婪地吸了几口才坐下来。

    “怎么?断顿了?”这位年龄大我五岁的于所长眯缝着眼睛问我。

    我知道是我吸烟的姿势在他看来象个恶狼,他以为我没有烟了。我刻意地低下头狠吸了几下来让他给自己的判断打上一个大大的对号。将嘴里的烟缓慢地吹出去,我表情尴尬地说:“所里现在抓得紧,放风时连烟屁股都不好拣了。”我的话音刚落,孙大鹏一屁股坐起来骂骂咧咧地说道:

    “你他妈的可真有节目!五块钱以下的烟你抽吗?我现在搜你们监号,搜查出烟你怎么说?”

    “这半个月就一直就没有!真的,孙教。”我解释着。

    陈教连忙过来打圆场。

    “这阵指导员抓得紧,比以前严多了,不光是他们号没有烟,全监舍就十二号有点,也不会太多。”十二号监舍那是高间,一宿三十元的费用。可以随便的吸烟喝酒看录像。无论你犯的是多大的法,有多大的罪,只要肯花钱就可以在那享福。

    孙大鹏不屑一顾地笑了笑。他转身走出了值班室。显然,他是了解情况的,他知道陈教在给我打掩护。

    于所长指着才打开的“中华烟”对我说:“揣着抽吧,好好干。”他象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对了,刑侦一会送一个杀人的过来,你们号才十三个人,一会送你们号。这小子不老实,好好修理修理他,能办好吧?”刚来的犯人一律要“过大堂”的,这在看守所是不成文的规定。尽管监规上醒目地写着不许打架斗殴,可那是骗人的把戏。新入监的挨打在干警眼里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只要不打坏,注意点分寸,他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新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在暴雨般的拳头下挺过来的。入监快一年了,还没有遇见所长要求对某人“特别关照”今天挺新鲜!

    我打量着于所长。他有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眉毛很浓,眼睛很大。他是属于英俊挺拔那一类的男人。一袭得体的制服更显得他英姿勃勃,从外表看,他绝对是个正直的司法干警,他的一举一动已经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而事实上他心胸狭隘,见利忘义,残忍恶毒,看守所里最龌龊最见不得光的事情几乎都有他的杰作。一头看守所的猪杀了烧菜在这里可以卖到一万块!看守所小买店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假货!殴打人犯,勒卡犯属更是家常便饭!我时常奇怪长着他那样一张脸的人怎么会有那样卑贱的灵魂!我甚至怀疑他是怎么混进警察队伍的。

    此时,道貌岸然的所长不动声色地对我进行了一番“交代”我隐约感觉这里面有猫腻。我可以有一万个理由来拒绝他,但是我不能!我拒绝了他就是我不安心改造,没有鼓起重新做人的勇气。甚至是拒绝了“人民政府”对我的信任,他会以政策上的规定给我许多的小鞋穿。谨此一条我就必须答应!我非答应不可!

    我掐灭了手里的烟媚笑着说:“没有问题。”那一刻,我想我的表情应该象个太监。

    三。

    值班室桌子上的电话“铃铃”地想了起来。于所拿起电话凝听了一会说了一句:“请领导放心。”就挂上了电话。转过身他对陈教说:“省司法厅三天后要来检查工作,下午不用坐铺了,马上把卫生打扫一下,在检查一下监规的背诵情况。对了,告诉老肖,杀头猪给犯人改善伙食。”说完话,他正了正笔挺的衣服,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正要走,又转过身补充着说道:

    “猪先别杀,确定了省厅肯定来了再杀。”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了我对陈教说:“和尚给他姐姐写了一封信,要五百块钱。耗子想在你下个班安排一下和家里人见个面。还有个电话是我打给我姐的,让她明天来一下。”说着话我递过一张写着三个电话号码的小纸条。陈教看也没有看就揣到了口袋里。他打开他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两盒“红山茶”牌的香烟递给我说:“你怎么和耗子说的?”

    “我说下了判决在规定的时间和家里人见面不用花钱,起诉书下来了还没有开庭的和家里人见面要三百块钱,办案机关在刑侦这样的,和家里人见面一次要五百块钱。”

    陈教接着问:“他家里情况怎么样?”

    我笑了笑说道:“他家里就是情况不好,现在给他一个和家里人串供的机会,才五百块钱他还不蹦高地乐呀?”

    “你他妈怎么说那么难听!”陈教随手翻弄着孙大鹏的干警业务学习本,眨了眨眼他说道:“大鹏是不是对你有想法?你听他刚才说那话。”

    我略一沉吟,向陈教说:“你给我拿五十块钱我先用一下。晚上你到我们窗口我在还你。”陈教想也没有想就掏出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元的纸币递给了我。看着我他又相当关心地问:“想吃什么?我下个班给你带来。”

    “不缺吃的,我就想找个娘们睡一觉,你也帮不上忙啊!你还是给我弄点酒喝吧。”

    陈教嘿嘿一笑说“我把你送女号去得了!让李华把你吃了,你说你要是真在她那睡一宿,第二天你还能爬起来吗?啊?哈哈哈哈。”听着他的调侃,我不以为然地吹嘘着:“就咱这身子骨?我进来前外号叫什么你知道吗?叫神枪!”“神枪?你是神枪,李华是什么?别是老井吧?啊?哈哈”

    “你瞧我身强体壮的,我现在正当年啊,你看我这脸,起了一脸的骚疙瘩”我自朝地说。

    他笑着对我说:“这个忙打死我也帮不了,你怎么和她处上的?讲讲。”“也没有什么,平时总隔着墙说话,你知道女号就她自己。和她瞎侃呗。”“你还真下得了血本,给她买那么多东西。怎么着?想着出去联系联系她?”“那是呀,不然我联系她做什么!在这里又摸不着亲不着地。”我拿出一付猥亵的样子。陈教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对我说:“酒今天没有,下个班吧。我让大鹏进来?”

    我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你一会把王处铐起来,下个班在给他打开,老家伙爱胡说八道。”

    “都说什么了?”

    “暂时还没有说你什么,不过我估计快了!你得让他知道厉害!”

    “*他个妈的!有两个钱他和我装那!”陈教忿忿地说着。

    看着他拿起了电话,我抽出一支中华烟掏出了打火机,我知道,一切都按我的计划进行着。就听他在电话那说:“门卫吗?大鹏在那吧?让他回来,我去买盒烟。”

    “摆平大鹏没有问题吧?”放下电话他问我。

    “没有问题!”我矜持地笑着说。

    隔着窗玻璃,我看见孙大鹏一步三晃地走了回来。陈教迎着孙大鹏走了过去,我连忙将两盒“红山茶”装进了裤兜。

    五大三粗的孙大鹏在和陈教擦肩而过之际,彼此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那是现实生活中一个多么“热爱本职工作”多么“爱岗敬业”的微笑啊!

    孙大鹏一屁股坐在靠茶几的沙发上,他慢腾腾地拿起茶几上那一大串监舍钥匙,又同样慢腾腾地对我说道:“走吧,回去吧,出来半天了。”

    说着话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知道陈教让他回来而我还没有走就一定有下文。

    我拿出从陈教那借来的五十元钱递给他说:“号里好几个闹肚子的,麻烦您给买二十片痢特灵。”

    孙大鹏露出一个很不情愿的表情,那表情在外人看来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强烈。遗憾的是就我和他在值班室,没有外人能看见!对于他的虚伪和做作我是太了解不过了!

    果然,他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对我说:“你他妈地总麻烦我。”

    麻烦这个词的本意是说一方增添了另一方的负担,或者是说使另一方更费事的意思。而此时孙大鹏的轻松语气却充分暴露了他是那么的希望被麻烦!被人麻烦了他还是那么的沾沾自喜!这其中的奥妙很浅显,一瓶一百片的痢特灵才一元七角钱,我给了他五十元买二十片!看守所里就有这样的药,他只要向指导员反映号里有几个人拉肚子就可以不花钱地拿到药,在领导那里他还留下了对待工作认真,关心犯人,为犯人办实事的好名声,真是一举多得呀!

    我起身走向监舍,孙大鹏敏锐的目光盯上了我那方方正正凸起的裤兜,他假装没有看见,然后不动声色地说:“别把监舍弄的乌烟瘴气的,省着外人说闲话。”

    正往走廊走的时候,邱师傅带领着几个拘留人员端着三大盆白面馒头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斗鸡眼”挑着两桶黑糊糊的土豆汤。

    开饭了。

    四。

    “认定一个人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是否应处以刑法处罚是由当地法院开庭宣判的。宣判前的在押犯统称为犯罪嫌疑人,宣判后罪名成立的,就是罪犯。无论在犯罪嫌疑人还是罪犯这些人的伙食费、被服费、零用钱、杂支费、刑满释放费、在押犯死亡火化埋葬费,医疗卫生费等都由省财政厅统一拨款,各省的财政厅都有这笔专项资金,无一例外。省财政厅根据省监狱管理局上报的材料在统计全省在押人员的总人数,乘以每人每天的生活费用,得数再乘以当月的天数,所得数目就是要向省监狱管理局每月下拨的专项资金。到了省监狱管理局的时候这笔钱是一分不少的。但是在进行分流的时候,省里动用一点,地区和下面的各个城市再以各种名目动用一点,就是到了公安局也得被动用一点之后才划到看守所。就这样经过了层层的勒卡扣押,我们这些坏蛋就只能一日两餐地吃这黑糊糊的土豆汤了。”

    老乌鸦说完这些话,将装满了土豆汤的红色塑料盆慢慢地端起来,倾斜着把汤倒进另一个绿颜色的塑料盆里,那黑糊糊的土豆汤经过十几分钟的沉淀已经清澈了不少。老乌鸦小心翼翼地拿起塑料勺把红盆里的土豆一快快的拨进绿盆里。这时,刚才装汤的红色塑料盆里已经均匀地沉淀下了一层泥,在泥里还露出了个头稍大点的土豆块。他直接用手捞出一块,扒掉上面的皮咬了一口后将粘满了泥的那一部分又扔回了红盆中,他随手捞出第二块,发现是快烂土豆,又沮丧地扔了回去。

    一旁的小一休钦佩地望着老乌鸦,他奇怪这位四十五岁的诈骗犯居然知道那么多。看着老乌鸦把两个小馒头掰开揉碎用勺子在汤里搅拌,小一休吃了口馒头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那怎么不给咱们吃窝窝头还给咱们吃白面馒头呢?”老乌鸦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你傻呀?现在他妈粗粮比细粮贵!你妈是不是让傻子配了才怀的你?!”

    一旁的大鹅,鲨鱼和少校他们嘿嘿直笑。小一休尴尬地摸了把自己的秃头不解地问:“被服费就是说咱不用自己买行李,所里给咱们准备吧?那怎么还一百五十元一套,家里送的还不让呢?”老乌鸦瞪了他一眼:“回家问你妈去!”司令一直没有言语,他知道我对老乌鸦很反感。他递了个眼神给鲨鱼,鲨鱼马上明白了司令的指示。走过去照着老乌鸦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冲着老乌鸦喊着:“哇哇你妈那个*呀!快他妈撑!”

    老乌鸦三口两口的把土豆汤拌馒头塞进了嘴里,他知道自己动作再慢点挨得就不是一脚了。但是由于吃的快,他不小心把汤里的泥带进了嘴里,他不停地用手指夹抠着牙缝。眼睛的余光还不时的看着我,司令,王处和王小林这边的蘑菇炖小鸡,还有那几个个头稍大的馒头。显然,他没有吃饱,又岂只是他吃不饱啊!十三个在押犯能吃饱的也就六七人。

    王处白了一眼老乌鸦,轻蔑地说:“看着谗是吧?让你老婆来给你存钱呀!存少了可不行,你知道吗?我们这盘小鸡炖蘑菇是六十八元,这里最便宜的麻辣豆腐还二十元呢,你得让你老婆多存点!”说着话他因为自己身份的优越得意地笑着。

    司令将一大快鸡肉拣到我的塑料盆里,竖着耳朵听了一下说:“来人了!”果然,几秒钟后,走廊那里的铁门响了起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准备卸货!”我朝着美人和少校说。他们已经欢愉地蹦到了打饭的窗口那里,笑着接过来一瓶瓶的矿泉水,康师傅绿茶,方便面,火腿肠。他们知道前些天定的这些食品今天的到来就意味着他们也可以改善一下生活,土豆汤里加点方便面小料,那味道别提多美了。东西推了一地。司令走下铺,用方便袋装了些食品在了望口那对送货的“少犯”说:“小兄弟,麻烦你把这个给一号的李华送去,老邵给她的。”这个司令啊。

    饭后,在和尚和鲨鱼的带领下,大家正有条不紊地打扫着监内的卫生。擦地的用牙刷细致地刷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擦铺的用毛巾涂上肥皂将铺板擦的倍亮,行李摆放的棱角分明,就连网状的铁窗也清洗的一尘不染。我懒散地叼着“中华烟”和司令在窗台上小声讲述着于所的安排,司令想了半天和我一样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地上蹲着听干警脚步声的耗子突然打了个手势,我马上掐灭了手里的烟。不许吸烟是监规中规定的,给我烟抽和看见我抽烟是两回事情,这点我很清楚。

    就见陈教在了望口那出现了。他看了看,问王处:“人家都干活你怎么不干?”王处连忙笑着走过去贴着了望口说:“我刚擦完铺,您”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陈教愤怒地骂道:“谁让你和我嬉皮笑脸的?你个老逼养的你找别扭是不?大鹏,把铐子给我拿来!”他对着走廊喊。几秒钟的时间孙大鹏就把手铐送了过来。“把手伸出来!”陈教严厉地说。王处耷拉个脑袋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一旁的老乌鸦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看着陈教和孙大鹏走了,我对王处说道:“你呀你呀,陈教最近心情不好,提我出去都不是好气,你惹他干什么?这回完了,你这铐子戴多久很难说喽!”“我也没有说什么呀,哎!”王处沮丧地和死了老娘差不多。撇开他,我继续和司令交谈着。几个月的相处,我和他建立起了非同寻常的友谊。用我的智慧和他的拳头我们相互依赖,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管理起了全看守所最规范的监舍。一支烟都吸完了,我们还是没有分析出个头绪。他看了看我说:“这事情肯定不简单,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到时候我看你眼色就行了。我听你的。”

    这时,少校模仿“仪仗队”队员正步走了过来,一脸严肃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说:“报告两位首长,二号监舍卫生打扫完毕,请首长视察。报告人,党蔚军少校考斯特,报告完毕。”司令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个妈的,你总是记不住,视察的是工作,卫生得说检查。”说着话他伸手接过美人双手递过来的一双白袜子往脚上穿。少校重新敬了个军礼报告说:“报告两位首长,二号监舍卫生打扫完毕,请首长检查。报告人,党蔚军少校考斯特,报告完毕。”我笑着看司令站起来回了个军礼,然后他很有将军派头的说了句:“请稍息。”他走下铺,穿着白袜子在地上边边角角走了一圈。脱下袜子后那袜子还是雪白如新,他满意地笑了笑对垂手站立的大家说:“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十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异口同声地说。

    五。

    夜幕降临了,坐铺反省了一天的在押犯们懒散地躺在铺上。他们尽量不走动,躺着才能更好地吸收那两个小的可怜的馒头给自己体内增添的养分。我知道有好几个人一定还是饿着肚子,但是没有办法。看守所不让你吃饱,不让你喝足,不让你家里送东西就是为了让你花钱来买,来定菜,定矿泉水!你就是想吃广州的龙虎斗他们也一定有办法给你送来!当然,你的帐上得有足够的钱!我不是救世主,我可以让你们其中的一个或者两个吃的好点,但是我没有能力照顾十几个人!如果监舍里没有这两个我花尽了心思所长才同意调到这号里的两个条件不错的经济犯的话,那么我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去。美人从铺上爬了过来,他将我的腿放到他的腿上,给我揉着膝盖。司令总打他们,他知道司令听我的,可怜的小家伙呀!靠近一号的墙有节奏地想了两下,我把头靠了过去。在穿墙而过的暖气管道的下方有个拇指大小的窟窿,这样的小窟窿每个监号左右两侧都有,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抠出来的已经无从考究。此时,一号监舍的灯光沿着那个小窟窿照在暖气上。李华的声音沿着暖气管子传了过来。

    “邵琪?”

    “是我,怎么?”

    “谢谢你送的这些东西,上次你送的还没有用完呢。”

    “客气什么呀,也帮不了你太多的。”

    “我心理真的很感谢你,我真的知道你是个好人,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的!”

    “别这么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在坚持一下,明天就能出去。”

    她呜咽着哭了。她的哭让我很难受。心理酸酸的。这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十六岁的时候就让自己的爸爸赶出了家门到城市里找工作,在那城里人找工作都托人找路子的前几年她一个十六岁的乡下女孩能做什么?她很快沦落为妓做着肮脏的皮肉交易。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她依靠自己卖肉的钱给傻哥哥娶了媳妇,给妈妈治好了病,供弟弟上大学,把家里的破草房换成了三间明亮的大瓦房!但是在她准备彻底地摆脱下贱的生活过正常人的日子,在她回家过年的时候,他的爸爸理直气壮地把她哄出了用她的卖身钱换来的那个家,因为她败坏了门风!于是她返回了城市,重新开始了更为疯狂地皮肉生涯。在全县的一次扫黄突击中,她被抓住了。给予了劳教三年的治安处罚,劳教所因为她有着传染性的妇科病将她退送到了原看守所。根据相应的法律条文,她这样的情况是绝对可以监外执行的,但是看守所要收取她包含伙食费管理费等许多名目繁多的各项费用共计两千多元才可以释放她。倔强的她死也不向家里人张嘴,于是就这样一直压着。她和男犯一样吃土豆汤,小馒头,用包装纸擦屁股。就是在她每月不舒服的那几天也一样是使用这样的纸张。曾经有位善良的小武警经常给予她一些人道的帮助,后来小武警转业了。她曾经可怜兮兮地向喝醉酒的董教提过一个小小的要求,就是要一包卫生巾。董教却在窗口上和她聊起了她的职业,笑眯眯地问:“这么久没有男人睡你,你是不是很痒?”她愤怒地吐了董教一脸口水,愤怒的结果是戴了十五天的手铐!

    这以后她就一直这样使用着包装纸。我一直对沦落为妓的女人深恶痛绝,说她们下作。但是她的经历却让我无比震惊,我给予她我力所能及的帮助,并且我已经筹措到一千七百元,剩下的三百也马上能在王处这弄到。我要将她办出去,她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要在这里度过,她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神经,我有理由相信她会疯在这里或者死在这里!对她所做的我没有希望她将来回报我什么,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在内心满足我男人保护弱小女性的使命感,另一方面会告诫我自己我还是一个人!

    听着她断断续续地呜咽声,我平和地对她说:“别那么激动好不好,你身子本来就弱,你出去之后别在做以前的职业了。我有几个朋友都混得不错,你记住我告诉你的地址,帮着我的朋友在柜台卖卖货,以后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吧!”

    她停下了哭,抽了一下鼻子说道:“我知道你判了六年,我会去看你,你好好干,早点出来。”

    我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司令模仿李华的声音暧昧地说道:““邵琪,我会去看你,你好好干”他和我开起了玩笑。

    对于司令的做法李华没有生气,看守所里女性是珍奇动物,在这些发了情的公牛面前她已经懒着搭理他们了。

    六。

    看着陈教手里的三角带,王处隐隐不安起来。孙大鹏一脸严肃地对我说:“邵琪,你是牢头,你先背吧,监规第一条是什么?”我站起来随口背道:“铃声响,快起床,叠好被褥速下床,动作轻,行动快,洗漱有序不乱抢。”背完了我坐了下来,孙大鹏问司令:“第二条呢?”司令接着背:“吃多少报多少,打饭秩序维护好,不多吃,不多占,不倒残汤和剩饭”

    陈教用三角带指了一下王处说道:“第十四条最后两句是什么?”王处正在想着陈教的问话,陈教一点时间也不给他,马上严厉地接着说:“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他妈的监规还不会背!裤子脱下来!趴下!”王处一脸可怜相,费力地说“陈——教——”

    “趴下!”陈教瞪大了眼睛。王处用戴手铐的双手费力地解开裤子上的小细绳,将裤子退到膝盖一下趴在了水泥地上,他那丰满的大屁股裸露在外,屁股的颜色和他的脸色一样,是那么的苍白。陈教脱下警服,穿着白色的小背心狞笑着说:“懂规矩吧?三十龙。”说着话他抡圆了胳膊挥舞着“黑龙”雨点般地抽了下去。王处咬紧牙关大气也不敢出,他清楚地知道哪怕叫出一声来就要多抽十下。

    老黄皮子和小一休在一旁不停地打颤。少校和大鹅尽管看多了这样的场面,但是看着趴在地上屁股上皮开肉绽的王处,他们还是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陈教气喘吁吁地拿起警服,拎着钥匙走了出去。孙大鹏在那嚷嚷着:“把黑龙给我,三号我来收拾!”

    偌大的看守所的走廊里鸦雀无声,我接过美人递过来的“可口可乐”喝了一大口,我在想:人啊,你为什么要犯罪!

    在和尚和少校的搀扶下,王处艰难地爬了起来。他走到我的身边哭丧个脸说:“我上了陈教的线了,老邵你帮个忙吧,一会给我媳妇打个电话,摆平陈教这个数够不够?”他伸出了一个巴掌。看着他的样子我想笑,这位把别人骗得妻离子散的家伙一点没有男人的刚强,他心甘情愿地用钱来打通关系正是我所预料的。

    我沉吟着,没有说话。他看我没有表态连忙改口说:“我让老婆拿一千!我老婆看不见我能看见你,让我老婆把钱给你!”这时候我不能不说话了。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很不情愿极其无奈地说:“哎,你呀,总是给我找麻烦。用不了一千,你诈骗的钱全退了回去,你老婆在家拉扯孩子也很不容易的。要五百吧。”我说话的语气几乎和孙大鹏一摸一样。

    王处感激地望着我,我又说:“就寝后我把电话要进来,你自己打,自己和你老婆说清楚。让她明天一早就来,要是来晚了陈教下班了就不赶趟了。”

    “一定,一定。”王处一颗悬着的心可以放回肚子里了。他知道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有把握,大家对我都有这样的信心,我也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司令的耳朵贴在三号监舍的墙上,他转过来对我说:“孙教骂陈贵龙呢。”

    几分种后,令人犯们胆战心惊的时刻暂时过去了。陈教只是检查了我们二号和三号两个监舍的监规背诵情况,在他从了望口经过的时候看见我在那里,用眼神问我有什么事,我压低了声音说:“晚上你把电话拿给我,我用一下。”说着话我朝王处努了下嘴。陈教微笑着点了下头,满意地走了。他们的脚步刚在走廊的劲头消失。一号监舍那的墙又有节奏的响了两下,我把脖子伸过去就听李华问:

    “邵琪,刚才给谁开皮呢?”

    “王处”

    “他进来这么久了还不会背监规呀?”

    “是一激动给忘了”

    “哎”

    李华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右侧三号监舍的墙在这个时候也被人敲了两下,司令连忙爬到暖气管子那蹶着屁股说了几句话。然后回过头对我说:

    “老大,电话。”

    我站起来走到右墙角刚俯下身就听司令伸个脖子在暖气管子那端调戏李华呢:“华,想我没?”我随手将空的可乐瓶子扔了过去,瓶子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在司令的脑袋上。我向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伸了一下舌头,不说话了。

    “邵哥?”

    “什么事?”我问。

    “这个号我是真管不了拉!”陈贵龙感慨万千地说“两个多月没有分新人来,就这几根老油条。都说黄豆不挤不出油,哎,我们这几个人再挤的话就成豆腐渣拉!”他沮丧地说完这句话半天没有言语。我是了解三号情况的,他那里十五个人有六个外地的盲流。在加上两月没有新鲜血液的输入,他拿什么来孝敬这些干警?对于他这样的榨不出油的臭豆饼干警会象对待死狗一样地将他一脚踢开。他所享有的一切“特殊权益”统统的化为乌有,会坚决地以监规来制约他们,坚决不能允许他的手里有烟,除了经常拿他出气以外还总是在人多的时候让他难看。这样做一则可以促进他“以勤补拙”地进行“反省”再则可以做给其他监舍的牢头看,起到“杀鸡敬猴”的暗示作用。我正想着给他一点“人道”的援助,陈贵龙问道:

    “邵哥,你那还有粮食吗?”

    我艰难无比地说道:“刚才出去弄了一盒,兄弟们过了会瘾还有十六根,你打筒吧,我给你打五根。哎,现在抓得太紧了。”我一边叹息着一边睁着眼睛说瞎话。刚才出去陈教给了我两盒“红山茶”于所给了我一盒“中华”在加上号里以前剩的大半盒,我富态得象一个浑身流油的大地主。有三盒半!这个数字除了高间不屑一顾之外,无论在哪个监舍都是个不小的数字!但是我不能给他太多,一来看我这有烟他会继续要。二来作为一家之主我必须要精打细算,要有长远打算,以便驾御全局。在这里已经逐渐养成了这种和蹲着撒尿一样重要的好习惯。

    靠近三号监舍那的小窟窿眼里钻出一个小手指粗细的包装纸筒,就象是一条灵活的小黄蛇。我伸手拽过来扔给了我旁边的司令。就听陈贵龙说:“邵哥,我不说什么了,谢谢你!”我麻木地和他说着话,这里面的人在看守所里说“谢谢”就象在进来以前说“放屁”一样的顺口。司令已经将五支红山茶烟一字长蛇阵似地排列在包装纸上,熟练地卷成了一个纸筒,往上面吐了点吐沫将纸粘牢后递给了我。我沿着纸筒来时的“通道”熟练地将它塞了过去。马上,纸筒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中华烟,还没有点燃呢,就听陈贵龙有说道:

    “邵哥,六号吴瘸子打电话过来让你给他对付两根,还说他们明天能上货。”吴瘸子是县里有名的无赖,我惹不起。“让老吴发邮包吧,哎,都饿呀!”我对着陈贵龙说。就听他们号的一个人在对四号说:“让六号发邮包。”司令拿出五支香烟用眼睛看着我,我伸手将其中的两支从中间折断了,将有过滤嘴的那半截扔给了少校和鲨鱼,他们俩欢天喜地接了过去。这样做主要是让吴瘸子看出我的烟也不多,连半截的都给了他。

    美人接过那参差不齐的五根香烟马上和耗子跑到了打饭口。他们刚蹲下来,就听一个轻微的物体落地的声音在窗口那响起。耗子敏捷地伸出手从外面扯进一个装着湿毛巾的方便袋,方便袋的一头系着一根用毛线搓成的很长的小细绳。美人连忙把香烟放到方便袋里,在耗子将方便袋塞出去的同时,他在小细绳上轻轻地顿了一顿。马上,六号那端的小细绳有了反映。方便袋就象是一支快速倒退的长尾巴老鼠一样迅速地消失了。邮包投递成功!  由于王处的屁股皮开肉绽,趴着睡觉的他将这一切看的一清二楚,他钦佩地赞叹道:“真行啊!六号距离这得有十七,八米,凭感觉一下能扔这样准,真不容易呀!”

    美人不屑地说道:“有什么呀,少校以前叫乔丹,能把邮包打十一号去!”王处瞪大了眼睛。

    七。

    就寝的铃声响了,陈教又出现在窗口前。我递出去五十元钱随手接过了他专门给我们打电话用的“专线”手机。我回头看了一眼,立即,司令一下的十几个人马上把自己的头“隐蔽”在了被窝里。王处马上小跑过来。陈教背着手向走廊里面走去。在这样的时候他是绝对不听你的电话内容的。人多嘴杂,他清楚地知道他了解得越少越好。王处几句话就交代好了自己的老婆,将手机递给我。趁着陈教还没有走回来,我拨通了我姐姐邵敏的电话。姐姐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平淡,接到我的电话她毫不奇怪。

    “姐,陈教给你打电话了吧?你明天早点来。”我说着。

    “知道了,你怎么总打电话。姐这是全球通,你不知道呀你!”她教训着我。完全没有了第一次在电话中听见我在看守所里声音时的惊喜交加。她匆匆地挂段了电话。恰在此时陈教走了过来,他接过电话小声对我说:“于所安排你号的人马上就到,你准备准备。”说着话他走了。

    我躺在靠窗的位置上,喝了口可乐我严肃地对一颠一倒才躺下的不包括司令在内的十一人说:“都听好了,”我的话音刚落,这些让司令训练的行动有素的“特种部队”接二连三地都坐了起来。他们试图着坐得整齐点,但是狭小的空间没有那种可能。我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马上就给咱号送个新人,规矩你们大家都懂,我重复一遍‘三天内不许和他说话,不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切看我的眼神。’都听明白了吧?”“听明白了!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对于一个人犯来说,晚上躺在铺上休息是最惬意的时候。一天反省的疲劳可以通过身体和铺板的接触得到良好的缓解。在这样的时候他们可以想一想自己的老婆孩子,想一想遥不可知的今后的改造之路。许多时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在梦里这些人也总是梦到自己回到了家,那虽然不大却无比安逸虽然不富有却不用天天喝土豆汤的家。静谧的夜色下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故事啊!

    司令猛地睁开眼睛对我说:“来了。”他的听觉是我难以想象的,他甚至可以听见干警在值班室拿起钥匙的声音。

    果然,值班室的门响了。接着传来“哗啦哗啦”脚镣的声音。我和司令对视一眼,这家伙是个大刑犯。脚镣的声音在铁门那停下了。厚重的铁门再次被打开。陈教和孙大鹏带进一个三十岁上下,身材适中,很有些眉清目秀的人犯。他每走一步脚上的镣铐就“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监舍里的人全醒了,十三双眼睛打量着这副新面孔。孙大鹏严肃地说:

    “邵琪,所长安排送你们号,能整明白吧?”

    “没问题,什么山猫野兽我没见过,您老人家放心吧。”我打着哈哈回他的话。他哼了一声扔给我一个小纸包说:“有拉肚子的再告诉我。”说完话和陈教走了出去。铁门无比威严地“咣当”一声关上了,接着是上锁的声音。

    我把那二十片“痢特灵”扔给美人,继续打量着这个所长亲自安排让我修理的新人。他的眼睛很大,嘴角略微上翘。他右手捂着右侧的软肋,左手提着系在脚镣正中的那根麻绳。上身穿一件质地精良的灰色衬衣,前襟上溅了一片血迹,那血迹干涸的位置就象是一朵朵绽放的梅花。他下身穿一件灰色或者是黑色的西裤,之所以分不清它的颜色是因为那上面粘满了灰尘,泥和清晰可见的鞋底印。他没有穿鞋,袜子的颜色我实在无法分辨,他跗骨上的脚镣已经把脚脖子上的皮磨烂了,渗透出的血将他的袜子染成了紫黑色。我奇怪他的脸上没有新进来人犯的那种局促不安,到很有几分神态自若和气定神闲。这种气质和这身行头让我马上联想到了慷慨就义的“李玉和”

    坦率地说,他给我的初步印象还不错,至少我现在还不反感他。看我一直没有说话司令做起了开场白:

    “姓名”

    “石磊”

    “年龄”

    “三十一岁”

    “罪名”

    “杀人”

    “杀了几个”

    “一个”

    “以前进来过吗?”

    “没有”

    “听说过规矩吗?”

    “也没有”

    “知道关羽走麦城吗?”

    “”石磊不解地看着司令。

    司令接着说:“今天你就是关二爷,这里就是你必走的麦城!就是说你要挨一顿揍,打掉你的嚣张气焰!”

    石磊没有说话,他捂着右侧的软肋靠在墙角那。脚镣哗哗啦啦地响着。看着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软肋,我头脑中一激灵,我张嘴问道:

    “你的手怎么一直捂着肋骨?”刚才孙大鹏对我的交代他都听得很清楚,显然他明白现在和他说话的是个地位颇高的家伙。

    他尽量站直了身子回答我的问话:“我肋骨折了,前天在刑侦时让一个叫于咏的队长踢的。”司令说了句:“我看看”就光脚走下了铺去检查他的肋骨。司令挡住了我的视线,不用看我也知道肯定是真的骨折了!于所的授意现在我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于咏是他的亲弟弟——刑侦二队的队长。我知道问题来了,掏出烟,我点燃了一支。随手将烟和打火机放到窗台上。耗子连忙要下铺去“望风”被我一个手势给制止了,我相信这个时候我们监舍就是打翻了天也不会有干警进来,他们正等着那!我一脸的漫不经心,事实上我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怎么办?怎么办?

    依照于所的指示那么我应该理所当然地修理他,我可以假手他人,可以暗示鲨鱼或者少校揍这个新人,以此来完成“我的任务”这样的好处是于所会给我制造更优越更舒适的改造环境。但是打石磊的鲨鱼和少校呢?今天即使就是给石磊一个嘴巴,明天也会传出我们监号将新来的犯人肋骨打折了的消息。打掉两颗牙都可以构成轻伤害,打折了肋骨难道没有掉两颗牙重要吗?他们不但要替于所的弟弟背黑锅,还要加一个轻伤害的罪名!根据相应的法律规定,这样的轻伤害属于监内重新犯罪,够得上加重处罚的条款,那么起码要加刑三到五年。加重一两个人的刑期来完成于所的指示,这值得吗?鲨鱼和少校多了这几年刑期可怎么熬?少校的奶奶还能等到宝贝孙子回家吗?

    不收拾石磊的话,于所不会放过我!我将比陈贵龙还要惨痛!怎么办?怎么办?我接过美人递过来的可乐抿了一口。我已经习惯了喝可乐,它的味道可以让我更好的进行逆向思维。突然,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清晰而细致。思前想后也都是一瞬间的事,我不动声色地又点了一支香烟。就听司令对石磊说:“你肋骨没有事情,养两天就好了。这里他妈地治百病!”

    说完话,司令走过来坐到我的身边,他拿起烟自己点燃了一支转过身对大鹅说:“给他倒点水洗洗头,看他那头发,和他妈鸡毛腚似的。”趁着大家都注意着石磊,司令小声对我说:

    “右侧第三第四两条肋骨骨折,听他喘气已经压迫肺了。怎么办?”

    “他有危险吗?”我问着曾经做过兽医的司令。

    “不动他他没有事,但是如果遇到外力就不好说了。”我摇了摇头表明不能执行于所的指示。接着我小声对他说:“先应付过去今天晚上,弄点动静出来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已经动手了。”

    司令艰难地看着我,我和他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明天和明天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弄出“动静”来欺骗管教,他知道我这样做就一定有我的道理。

    每天就寝铃声响过之后的三十分钟里,都是各监号总结一天改造表现的时间。地位卑微的负责清洗便池,擦地,擦铺的这些人一个个都胆战心惊。诸如某人擦地的时候漏掉了一小块;某人说话的声音今天大了;某人对牢头言语不尊重了;甚至是昨天晚上打呼噜的声音大了都将成为不可宽恕的罪过。等待他的将是拳打脚踢,最低限度的也是头碰地屁股朝天双手伸展的开上三十分钟的飞机。这些日子以来,我将每日的一总结改为每三日一总结。这倒不是我仁慈,是我嫌烦。在这里对他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犯罪!如果我彻底地停止这样的总结的话,不知道哪一天就有人想着睡在我的位置上,享受着我的优越,而我就是那被总结的卑微的家伙!今天不是总结的日子,但是我有随时更改总结日期的特权,我的地位不容置疑!

    八。

    “都起来,今天总结一下自己的改造表现。”司令阴沉着脸说。立时,老黄皮子,小一休,美人,老乌鸦,和尚和大鹅他们主动地站起来双手抱着头,背靠在墙上做出了准备挨打的姿势。和尚和美人用哀求的眼光看着我。看着和尚我招了下手,和尚如临大赦般地坐到我跟前给我按摩着腿。他为自己躲过了一劫而无比喜悦,他阴笑着看着被少校鲨鱼打得疵牙咧嘴还不敢叫的老乌鸦和耗子;看着司令推着小一休的脖子把他的头往墙上撞;看着司令撞了几下小一休又拽过了美人的脖子。那咚咚的脑袋撞墙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特别响亮。我真想一脚将这个和尚从铺上揣下去,他现在的笑让我想起了丑陋的中国人里的一段描写,他就是那看着自己同类挨打他还能笑出来的那种人!但是我不但不能揣他还得经常的维护他,用以确保他心甘情愿地把他贪污的钱存到看守所。不然我吃什么?喝什么?喝土豆汤吗?

    狂风暴雨过去了,老乌鸦首先自己总结为什么今天他挨了揍。就听他喘着粗气在那蹲着说:“我今天吃饭太慢了,还乱说话,不象个士兵,请组织上帮助我”

    司令背着手“你的态度还算诚恳,你也是个老兵了,你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

    王处麻木地听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扯下一块布,正在指点着石磊往脚镣上缠绕那块布。这样即减轻了脚镣对跗骨的摩擦又使他在走路的时候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声音来。石磊看着挨打的人,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惊恐。很快,那惊恐就使他低下了头。现在,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安静了下来,到了我做最后总结的时候了。我把腿从和尚的腿上放下来,缓缓地说道:

    “大家聚在一块都不容易,说实话我很不忍心这样对你们!但是所长让我管理这个号就得弄出个样子,所谓家有家规国又国法,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大家以后都注意点,好自为之吧!”吸了口烟我又说道:

    “今天咱号有两件喜事,一是来了个新人,二是定了几天的货今天到了。大家有福同享吧!会抽烟的一人一根,不会抽烟的一人一袋方便面。”刚才一个个还是愁眉不展的人犯们立时各个脸上洋溢着无比的欢娱。刚才的痛楚似乎是打在别人的身上,挨打的看着打人的笑着。

    我向着石磊招了下手,他马上拎着镣子走了过来。“抽烟吧?”“抽”“你因为什么杀的人?”我递给他一支“中华烟”问道。他看了半天烟,心理一定奇怪我在这里居然还享受着着如此高挡的消费。点燃香烟后,他深吸了一口说:

    “我是个出租车司机,早出晚归的。想着多赚几个钱好买楼。三天前的晚上车坏了,我就早早的回了家,我媳妇和我一朋友在床上让我堵了个正着。我想都没有想就从厨房拿起菜刀就把我那个朋友给砍了,没有想到给砍死了。哎大哥,你呢?”他大口地吸着烟。

    司令在一旁对他说道:“你邵哥也是司机,交通肇事,好在没有出人命,判了六年。最近我们就快投改拉。”

    “投改是什么意思?”

    “就是送监狱”

    “邵哥您是开什么车的?”我心理有事情,不想谈起这个漫长的话题,就对他说:“今天不谈这个了,你带着伤,还和我同行,今天不动你了。在这里有什么不懂的问司令,要懂点规矩。”

    他一个劲地点头。我继续说道:“现在就寝了,一会管教要‘溜号’,让少校帮你把裤子脱下来睡个好觉吧。”“我戴着镣子那,脱不下来的,就这样睡吧。”他提示着我。

    少校已经走了过来。“石头?你先把裤子脱到脚脖子那。”石磊看了看少校才知道他是对自己说话。就见少校象摆弄“九连环”一样地把裤子在脚镣里面抽来拽去的,一会,裤子脱下来了。监舍内没有见过这样情形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奇怪两脚都有脚镣裤子会完好无损地脱下来。

    一号监舍的墙又响两下,到了我和李华聊天的时候了。隔着墙我对她说:

    “想吃啥不?”

    “你给的我能吃好几天那,新来的大刑犯是什么事?”

    “把和他老婆搞破鞋的人给杀了。”

    “真吓人!”

    “以后你出去可千万别学他老婆,遇到这样的丈夫的话很可能连你一勺给烩拉!”

    “去你的。哎,你快投改了你害怕吗?”李华问。司令在一旁笑着听。

    我说:“不怕是假的,但是怕也没有用,遇到问题不要紧,重要的是尽快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我不怕问题,什么样的问题我都不怕!”

    “我一定去看你!真的!”

    “不说这个了,你出去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去监狱看我不如记住我现在说的话,你在听我说吗?”

    李华很坚定地“恩”了一声。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听出来她听进去了。

    “我有些困了,不说了好吗?”

    “万一你明天真给我办出去了今天晚上就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说话,你再和我说会吧?”她恋恋不舍地说。

    坦率地说我也真想再和她聊一会,但是明天我要怎样面对我可能遭遇到的不幸?我还没有考虑成熟,我必须要安静地进行思考。

    我对她说:“我们还有机会说话,今天我真的困了,晚安。”

    她沉默了一会,不是很情愿地说了句:“晚安。”

    我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司令看了看躺在脚下面头朝外睡的石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大,你想吧,我是真的没有主意了。我先睡了。”说着话他转过身去。

    美人爬过来给我捏脚,我知道在我没有睡着的时候他是不会先睡的。看着我不住地皱眉头他想安慰我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可怜的小兄弟呀!我清楚地知道他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一句话可以使他避免一顿打,我的一点施舍他的土豆汤里就可以吃出生猛海鲜的味道。他知道司令听我的,在他眼里司令是恶魔,是没有人性的家伙。他不知道在我劝司令少动手的时候司令说的话,当时司令说:“美人和一休都小,必须让他们一想到看守所就毛骨悚然!让他们记住这教训,以后打死也不犯罪!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有人狠狠地打我该多好啊”是啊,有的人你给他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该记住些什么,有的人你得时常的提醒他才可以记住,还有的人就必须用拳头甚至是棍棒来告诉他,他才能记住!美人永远不会知道司令的苦心!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只是偶尔地帮他说句话!

    平时的捏脚我一会就可以进入梦乡,但是今晚我肯定是要失眠了。将手里才燃着不久的烟递给他,我闭上了眼睛假装要睡觉。美人在地上过足了烟瘾后,费了半天的力才在大鹅和耗子之间插进去,侧身躺了下来。我,在久久的沉思着。

    就在我思考着怎么应付明天可能出现的几种局面的时候,我不会知道省公安厅领导的专车已经距离我所在的这个县城不足五百公里了;我不知道一场大规模的整顿即将在这里拉开序幕;我更不知道看守所里要有翻天覆地得变化;这里将有四名干警被免职两名干警被审查。

    如果我知道,或者我会和李华说一夜的话。

    九。

    “铃”起床铃响过以后,监内有了一点的骚乱。人犯们穿衣,叠被褥,一切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大家即将开始新一天的反省。由于昨晚思前想后我睡得很晚,铃声响时我睡意正浓。拽了把被我继续睡觉。我在想这可能是我最后一个赖床的日子了!平时值班干警看见我在上午九点还没有起床,通常都假装没有看见就走开了。即便是所长和指导员看到我也只是打发人叫醒我说一句‘你怎么象猪似的那么能睡’就不了了之了。但是今天以后我就没有了那项特权!我没有完成于所交给我的任务,于是苦难深重的日子来临了。好在这段日子不会很长,不出意料的话月内我就被投送进了监狱。我愿意用这段难熬的日子来换取我内心的平衡。

    睡意朦胧的我被李华叫醒了。她不停地敲墙把墙敲得震天响,我真有些奇怪她哪来怎么大的力气,莫不是那一斤酱牛肉长了她的力气也给了她一些的牛脾气?我眯着眼睛对墙那面的她说:

    “我说母老虎,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吧,我真的非常困。”

    她笑着说:“你叫我什么?你再说一遍?”看我不说话,她又说:

    “你怎么了?”

    我不和她说话是肯定不行了,我将头靠在墙上,身体向墙角那靠了靠我说道:“一会我姐姐就来了,她是来给你办手续的。假如有人问‘她是你什么人?’你就说邵敏是你姨姥家的远方亲属。你记住拉。”她半天没有言语。

    我知道她现在的心情一定很激动。“进来”的人每天都盼着出去。在我的二号曾经有个被“办出去”的人犯,那天,当管教打开铁门对他说:“收拾行李,你今天是个屁,放你。”的时候,他一时间手足无措,都懵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当自由的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局外人是永远无法了解那无比复杂的心情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抹霞光沿着铁窗照了进来。照在室内十几个人的脸上。这些人正排成了两个纵队,双腿盘膝,手掌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地做着铺。鲨鱼展开誊写在粗糙包装纸上的罪犯改造行为规范,一句句地麻木地念着:“在服刑期间必须做到十不准:1。不准反对四项基本原则,编造和传播政治谣言;2。不准抗拒管理教育,逃避劳动,装病和自伤自残;3。不准超越警戒线和规定的活动区域

    鲨鱼每念一句,十几人便参差不齐地重复一句。在那刻板生硬的声音里,有个童音夹杂其中,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这让我想起了交响乐里的低音大提琴,它的存在是一种衬托,小一休的这种童音在此时不会也是一种奇怪的衬托吧?

    想着想着我爬了起来,先蹲着撒了一泡尿,然后光着膀子洗了脸,在接过美人递过来的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在便池那刷起了牙。经过昨夜的前思后想我已经拿定了主意,送走李华,我要面带笑容地和于所谈一谈。万一撕破脸我就佯称李华带走了我记载了看守所里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的日记,两天没有我的消息她就将日记大白于天下。我将以此为要挟来换取我短暂的安宁!这对我是一个重大的决断,我只有这样的背水一战也许才能摆脱他给我的挤脚小鞋。我别无选择!

    我端详着铁窗的影子,它已经成了不用电池的石英钟,看着它就可以猜测到现在的时间。误差上下不超过十分钟。当影子投到第四块铺板的时候,我知道我姐姐该来了。

    果然,陈教在铁门那出现了。他打量了一下室内,看着王处很不便利地用那盆黑水洗脸时,[半盆水要洗十四个人的脸]他的嘴角无意识地翘了一下。穿上夹克衫我走了出去。

    我还是利用陈教锁门的一瞬来到了一号的窗口。李华似乎一夜没有休息,她看起来还是很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我压低声音说:“你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说完话我直接向接见室走去。后面的陈教喊我我也没有停下脚步,我甚至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接见室里没有我姐姐,只有一个年纪在四十岁上下,打扮的很新潮的胖女人,她的腰让我想起了我姥姥家的水缸。如果可以将她分成两个人的话,那么我想她应该是很苗条很漂亮那一类型的女人。我还没有说话她自己介绍说:

    “我是王儒男的爱人,您是邵琪吧?”陈教的脚步在门外停下了,他没有进来。我直来直去地说:

    “钱带来了吧?”

    “带来了,我们家老王怎么了?”

    她边说边将一包已经开了封的香烟递给我。看得出她已经很老道拉。我先将“烟”揣进我的口袋,再对她说:“老王犯了点错误,不过没有关系了。现在有钱啥事办不了?”

    我打量着她手指上那颗硕大的金戒指,我心里在后悔:他妈的,要一千好了!

    简单的和她谈了几句我就走出了接见室。侧身出来的时候,我灵巧的手已经从烟盒里抽出了两张纸币,这两张是属于陈教的。陈教接过他的“工作成绩”和我在接见室门前等着我姐姐的到来。

    他都“忘记”了自己该下班了。

    我是一名已经宣判完毕的罪犯,和姐姐的见面属于正常的会见。所以我们大可不必遮遮掩掩。一支烟还没有吸完,姐姐就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我的好朋友李哲。我激动地拥抱了我这位老朋友,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姐姐经常来,和这里的干警很熟悉,闲聊了几句塞给陈教几盒“大中华”陈教就知趣地又走开了。我连忙把烟盒里的三百元钱递给我姐姐邵敏。

    “以前给你的一千七你都带来了吧?”我问。

    “带来了,差的这三百我兜里有,姐给你出。你自己留着用吧。”

    姐姐推开着我的手。她又问:“你哪来的钱?”

    “我朋友看我的时候留下的。”我说

    我硬把钱塞给了姐姐“我不用你的钱,你快拿着。”姐姐知道我的脾气,叹息着接了过去。

    “你马上去找于所办李华的手续去吧。交了钱她马上就能走。”我没有忘记这件大事。我推了一把姐姐,看着姐姐的背影,李哲不解地问:

    “李华?李华是谁?”“我正要和你说呢。”拉着他的手我们坐在台阶上。

    就在这时,孙大鹏和刚刚接班的胡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喊:

    “快快省厅的来了快回监舍”我的感觉非常奇怪,不是说三天后来检查吗?怎么提前了?

    十。

    我端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正规地坐着了。书记员将询问笔录递过来让我看看他记的是否和我说的有出路。我浏览着看了一下后,在最后一行写下:以上材料我看过,和我说的一样。然后,我按了手押。我注意到询问我问题的省公安厅领导他的制服上的警衔是一级警督。他身边那个年纪大些的领导的警衔居然是少见的二级警监,他一直没有说话。我知道我的询问已经结束,就站了起来。这时,这个一直不曾说话的“大人物”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来。他走过来递给我一支烟,给我点燃后他平和地说:

    “你反映的问题很重要,尽管我们接到群众大量的举报后已经有了一些的认识,但是我今天还是非常惊讶。先不说这些,有一个现象我很奇怪,或者你能告诉我。”

    我知道一定还有下文,我看着他。果然,这个“大人物”接着说道:“我们在了解情况的过程中,看守所的干警们一再提到了你。当然,还有其他几名人犯。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相信的人不为他们说话,却反过来告他们的状?”

    我吸了一口烟,回答道:“我尚未泯灭的人性告诉我应该把所里的真实情况反映给省厅的领导,至于我辜负了看守所个别干警对我的信任我不做任何的解释,如果说干警是医生我自己是个上呼吸道感染的患者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先给我消炎,然后在让我退烧。如果只是扔给我一盒脚气灵的话,您想我会怎样呢?”

    书记员大声对我喊道:“你严肃点!”

    二级警监向书记员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脚气灵治疗感冒,说的有点意思。我们随便谈谈,假如你就是你说的感冒患者的话,你希望对你的用药是先消炎呢还是先退烧?”

    “我不知道我面对的是内科诊所还是外科诊所,内科医生习惯先退烧,外科医生习惯先消炎。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我想我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如果有一天我重新回到高墙外的世界,当我稍微感觉不舒服的时候,我想我会提前吃点伤风胶囊,这样我就不会感冒了。”

    “大人物”笑了。他接着说:“我肯定你是个典型的牢头狱霸,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同监舍的人犯却没有一个说你坏话的?没有一个真实反映你的情况的?”

    我稍微想了一下大着胆子回答道:“也许是我同监的人在感冒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们服用脚气灵的缘故吧。”我说。

    “大人物”居然又笑了。他对一旁的武警说道:“送他去接见室吧,依照规定他今天可以和亲属会见。”我朝他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在武警的看押下,我进了接见室。一堵矮墙划分出了两个世界。在墙的那一边,我姐姐邵敏和李华拎着大包小裹在等着我。李华看见我控制不住的说:

    “我没有花钱,一分钱没有花就放我了,还给我找医生看病呢。你还好吗?”

    我还没有说话。李华接着说:“我现在身体快好了,邵姐说等我好了就让我到你朋友的公司去上班。”看着她的笑脸,我也笑了。

    在我就将走出接见室的时候,我听见她还在说“你多保重,我会去看你的!”

    看着她,我知道她新生了!我还知道她一定会看望我的!我不知道的是这个走上正路的女人在短短的几年里依靠我朋友的帮助居然有了她自己的一家大公司!我更不知道的是在我刑满释放的时候她会开着自己的“宝马”来接我,当然,那是后话了。

    我规规矩矩地坐在铺上。新上任的公安局长的声音透过监舍的广播传了出来:

    “你们拥挤的监号就要得到解决,伙食方面将会大大得到改善,每周还特别改善一次伙食。你们的饮用水今天就可以得到保障,医院的医务人员下午将要对你们的身体进行一次全面的体检”

    我身边的小一休瞪着小眼睛小声叨咕着:“不用蹲着撒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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