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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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15年，齐灭郑，战国七雄的局面正式成立。
我叫李靛，是郑国大将李夫最小的一个女儿。我的父亲李夫是郑国最优秀的将军，他死在公元前115年，死在离潼临关最近的一个战场上，几十把箭穿过他的战甲，鲜血染红了沙土飞扬的战场。我有两个哥哥和五个姐姐，在那场战争中，他们全都死在齐军的战车下。从此郑亡。我在父亲最信赖的一个亲信的保护下，离开了郑国。依稀记得那天如火的木棉絮开满枝头，我远远的看着它们衰败在烈火中，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那一年，我五岁。
在我离开郑国的十一年里，保护我的将军死去。我开始流亡，流亡在燕国中，我拜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剑客为师，剑法一日千里。我终于在一次比剑中杀了师傅，成为十大剑客之一。
我离开燕国，来到齐。
那一年，我十六岁。
齐国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的多，地方千里，百二十城，是战国七雄中最有势力的一国。当朝的依旧是齐威王，重用了一位齐国历史上最年轻和能干的宰相田承变法，很快，齐越来越富强了起来。
齐的都府单阳，是当时门人剑客最多的聚居地。父亲的一位旧相识收留了我。他叫马任瞀，是单阳一家茶馆的主人，他已经相当老了，满头的白发，多年的沙场生涯依旧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他失去了一条腿，两眼炯炯有神，他凝视着我，握着我的手，激动的说“李靛，我等了你好久”
我躲在马任瞀的茶馆雀阳楼里好久，每天凝视着车流马水的单阳。每当这时，姐姐哥哥们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哥哥应该像一个真正将军的儿子，在战场上杀敌，姐姐应该像一个大家闺秀，坐着轿子，有的时候上集市，上茶馆，满头的珠簪，雍容的裙摆。他们不应该躺在冰冷的沙场上，他们应该幸福。
终于有一天，我对马任瞀说：“我要杀齐王。”他的表情很平静，好象是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似的，他只是问我“你决定好了吗？”我无怨无悔的点头。
三个月后，我作为一名秀女，进宫。
齐威王的王后柳氏是一个专狠跋阜，嫉妒心极强的妇人。后宫的三千佳丽全归她管，尽管每年都有几百名女子作为秀女进宫，可是每年也有几百的嫔妃死在她的掌管之下。刚进去的秀女的身份，就像丫鬟一样的卑微，任她的使唤。齐王常年卧病在床，柳氏早已不受宠，要是哪个丫鬟触动了她的怒气，一不小心，就会死在她的酷刑之下。
我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一直无法见到齐王，也无法和马任瞀联系，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终究在有一天，连同我的几十名贵人触动了柳氏，我们被扒去衣服关在阴暗的暗房里，连续两天的不吃不喝和寒冷，把我们折磨的不成人样，有几个贵人倒在我的身旁，其它的大多都昏迷着。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还有全家人的仇没有报，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从怀里掏出一把常用的小匕，用所有刺客都知道的简单方法打开了暗室的门。
居然没有看守。
柳氏大概早就料到像我们这样的弱女子是不可能逃出这样的暗房，所以就连一个士兵也不给。我没有救出其它的贵人，我不是圣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刺客而已，刺客是最好让自己和别人欠的人情债越少越好的职业。我逃出后花园，已经子时了。长长的游廊上漂浮着微弱的光。我的心越跳越快，终于哮喘病复发。两旁只有一间房间起着灯，我轻轻的推开它的门，又迅速的关上。
有人在。一个很年轻看上去像是朝廷官员的男子，坐在藤木的椅子上，看着我，桌上摆满了奏折，一脸的平静。
“你最最好不要出声，”我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穿着单薄的纱衣，在微风中微微的颤抖，目光狰狞。
“我我会杀了你。”
他“噗”的一下笑出来了，那张冰冷的脸居然也会笑。“你要怎么杀我？外面都是近卫兵。”其实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垂了下来，我捂着胸口，艰难的呼吸。我身上没有药，要拿药必须到御药房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
他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把我放在房间一旁的一张床上，然后就自顾自得走出房间。
那是漫长的一段时间，我的脑中不断的回忆起郑国城墙外的那些木棉絮，在微风中被烈火所燃尽，灰烬在漫天的起舞，我的童年被湮没在那些灰烬中，一点一滴的消逝再消逝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明了，那个陌生的男子趴着桌子睡着了，还是一大堆的奏折围着他。我的旁边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药，那股味道再熟悉不过。我知道是他救了我，可是我没有学会感激。我乘他睡着的时候溜了出去。他的样子一直保存在我的脑海中，直至永不散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满屋子的贵人都死了，除了我。柳氏依然接纳我，好象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不断的有秀女进宫，柳氏依旧像往日的凶残，只是后来把我提为莲妃，成为众多嫔妃中的一员，终于得到可以见到齐王的机会。
那天是祭拜前朝皇帝的日子，满朝的文武百官，王后以及所有的嫔妃都要参加。我站在众多嫔妃中，静静的抬起头，柳氏一脸虚伪的微笑，象征着母仪天下，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就是齐王，齐威王，那个自以为号令天下就杀了我全家的男人。他端坐在那，一脸的苍白无力，他显然已经老了。多年的疾病纠缠着他，把他折磨的不成人样。我的眼中迸发出火花，我恶狠狠的盯着他，简直想立刻上去杀了他。
那时侯，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站在威武的大殿正中央，面向威王，手中拿着一份奏折，大声的诵读着，他的身影很修长和高大，目光冰冷，连说话的声音都冷漠和傲立。没有多余的动作，简洁和果断。威王似乎很信任他的样子，祭典举行到一半就离开了，剩下的就都交给了他，他把大臣的奏折一一评复，把祭典举行的井井有条。祭典结束后，有人告诉我，他就是田承。
柳氏是依旧的嫉妒，我一次次看到她把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子推入暗房。我知道我无法做什么，我只能一遍一遍的磨练我的剑术，我要做的事很多，我要杀王。
有一天，我见到了马任瞀，那是在一次得到王后的允许下，以探亲的身份出宫。在雀阳楼里，马任瞀握着我的手，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的宠着。那天他告诉我很多事，很多有关他也有关我父母的事情，有关郑国的事，他说他很快就要死了，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齐王的尸体。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忠于郑国的将军。
回来的时候秋风萧瑟，大雁南飞，人人攮攮中，我想起了田承，我一直没有机会再看到他，那个目光如礁石般冰冷的男人，那个在深夜中喂我吃药的男子，竟在寒冷的秋风中给了我一丝丝的慰籍。
我知道我必须杀齐王，至少也要让马任瞀知道，在他有生之年，齐王先他一步死去。
终于时机让我等到了。在深冬的一天王后要带着一些妃子回诸侯国里避寒，齐王会迟她一天去，那时侯宫里的近卫士兵会因为要护送柳氏的原因比平时少了一些。这是绝佳的机会，我不禁窃喜。
长剑已经磨好，时辰也快要到，我穿上夜行服，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月。我想起一首遥远的乐府谣，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唱过：
“迷月凝天寂，疏星照故地，故地在，月非；月在，故地非，故地非”
长庭外的更夫时不时开始打更了，可是此时，无月，也非故地，只有我，为什么？我只是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那场战争中的战车没有把我碾死
我乘着漆黑的夜色潜入了齐王的寝宫，一切都很顺利。我悄悄的打开了很沉的门。齐王躺在富丽堂皇的床上，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碍手碍脚的走近，他警觉的坐起来，说：“你是谁？”
我呼了一口气，小声的说“刺客！”
飞剑四起，我掏出怀中的剑，向齐王飞奔而去。齐王大骇，忙起身逃跑，床旁的药立刻倒在了地上，绣着龙的被子划落在地上，他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我不顾一切的向他刺去，剑在微弱的烛光中闪着寒光，剑不断在离齐王极近的地方刺下去，屋内太黑，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齐王的位置，近卫兵就冲了进来，几十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向我扑来，齐王在近卫兵的保护下从寝室里逃了出去。我知道事情已经失败，我可以死，但不能比齐王先死。
我向门外逃去，长长的游廊上近卫兵从不同的地方包围我，我不停的杀掉在我面前的士兵，没有终点的游廊，似曾相识。我知道不能这样逃下去，宫里的御卫军迟早会发现我的，我的胸口剧烈的疼痛着，我看到有鲜血流出，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看到有一处熟悉的微弱的灯光，我不顾一切的闯了进去。
果然是他。
田承。他依旧坐在高大的藤木椅上，满桌子的奏折。外面的响声显然已经惊动了他，他看着我，看着手中握着剑，身穿夜行服，胸口流着血的我，什么都知道了。他把我推到床上，放下金黄的帷幄，示意我不要说话。马上有士兵来到这里，有人重重的敲门，他去开，敲门的是御卫军的一个小头子，他见到天承，似乎很惊讶。
“田田田承大人怎么会在这呀，小的小的刚才真是太无理了”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田承显得很平静。
“有刺客，刚刚袭击了齐王，我们正在搜索”御卫兵环顾了了一下四周，笑了一下，说“宰相大人这怎么可能会有刺客呢是小的多想了”就在御卫兵就要出去的时候，他突然猛的回过头，盯着床。“宰相大人，恕小的无理床上是不是有人？”
“我的内人”田承很平静的说。”
“哦！原来是田夫人，真是无理了，那小的先告退”
御卫兵很快退出了后花园，屋内一片寂静。他拉开帷幄，望着我，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捂着胸口。他脱下外衣，替我披上，替我检查着我的伤口。
“你没有必要管我”
“你的伤还好只有轻微的一点，要是再伸入半寸，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对着他大吼。“这种时候，你不能看宫里的医生，我家里有专门的御医”
“我，不，要，你，管！”我甩开他，径直的向门走去，可是没有出十步，就渐渐失去知觉，直到彻底的昏倒
梦里依旧是一片一片的木棉絮，在秋风中开的旺盛。城墙里是攮攮的人群，有小贩在吆喝着，一街的人脸上都带着微笑。木棉絮盛开了，如火一样的火红。在树下，父亲向我伸开双臂，他说“靛儿，靛儿”
窗外竟传来许久没有听到的布谷鸟的叫声。我下床，胸口在隐隐痛。
这是一个非常精巧的房间，横梁上雕着非常细致的手工，桌子椅子也都是和房间的布局恰倒好处的相适应，给人温馨和温暖。
我打开门，听见一个妇人的鸡鸡杂杂杂声，小小的院子里忙是急急忙忙走动的丫鬟侍从，手里拿着一大堆过年用的年货。院子里一派繁忙的景象。那个女人见到我打开了门，脸上立刻露出了微笑。
“你醒啦？你是宫里的人吧？宫里的人我是不大认识的，田承也从来没有带别的小姐回来过。这里是田府，我是田承的夫人，你叫我颜姐就好了。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就好了，要什么就直说吧”田承的妻子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的话，她显然是个热心的妇人，看上去比田承要大上好几十岁，应该是童养媳之类的。我环顾了一下田家的院落，不算华丽精致，可是小巧玲珑，打扫的也很干净。几个丫鬟忙着搬几匹精致的丝绸，那几十匹绸缎有着夺目的光泽和绚丽的色彩，让我不自觉的低头看着身上破旧的麻裳。颜姐显然发现了什么，她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走向礼阁——里面堆满了年货，还有一些丫鬟进进出出的。颜姐说“别客气，要什么丝绸就挑吧！”
我于是在田府里短暂的住了下来。偶尔可以看到田承经过后院，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有的时候只是默默的互望着而已。我的伤好的很快，在田府，让我度过了一段短暂和温馨的生活。在田家不分大小，田承有一个妹妹，叫田纹，是一个娇小的孩子。我常常看到她在后院玩小皮球，那时当时的小孩都爱玩的游戏，我时常陪田纹玩耍，不了多久，就成为了朋友。她告诉我了一大堆田府的“秘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一件事。是她说：“我大哥喜欢姐姐你呀”
田家温暖和和谐的生活让我有了片刻的宁静，可我终究要走，我是一个背负太多东西的人，我已经无法再欠别人什么了。我挑在凌晨离开。当第一丝的阳光穿梭进小屋的时候，我就起身离开了。经过练习场的时候，我听到里面穿来“嗖嗖”的声音，我走进它，才发现田承在练习射箭。
他的练箭的姿势很帅气，箭法很准，只是杂乱无章。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射出了一只又一只的箭，直到他停下来为止。他说“李夫是你的父亲？”
我无言以对。
他又说“你要杀齐王？”
我依旧是沉默着。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齐王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可以杀的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望着我，那双怜惜我的眼神。
“我必须杀他，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可以把我交给齐王，这样那个狗君王就会更加器重你了”
“假如我要杀你，已经有太多的机会了。”他的话语突然变的缓慢。他沉默着好久，突然的他一字一句的说。“假如我说我要你留下来，我给你一个家，你会不会为了我留在田府”
我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田承，他依旧射箭，一只又一只，直到我说“对不起”的瞬间，他的目光黯淡，那一刻我知道，或许，我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面前的这个男子，那个原本寒冷如水的男子，我甚至奢望，甚至在那一刻奢望，让他成为我的太阳”
有田承的解释我很快就回到了后宫，柳氏对我没有什么疑心，她只是乐此不疲的折磨着其它的贵人宫女。时间在我的指隙中流失，齐王的近卫军又多了不少，不要说是杀王了，就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我一天比一天的绝望，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起先是不吃不喝，折磨自己，然后就是摔掉后宫了所有的花瓶，再后来就是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我的行为终于惹火了柳氏，她尖锐的奸叫。她说“莲妃，看我怎么制你。”
她确实厉害，在乘我不注意的一天，叫来了三四个身边的贴身扈从，当着其它嫔妃的面把我掳走，就是在后花园，柳氏当着众多的丫鬟贵人，说我如何如何的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妖媚惑众，然后下了懿旨，打我200大鞭。
粗鲁的扈从举起了鞭子，鞭子一下下的落在我的身上，我的伤并没有完全的好，每一下的鞭子都伴随着撕心绞裂的苦，我知道我自己会挺不住，只是我不甘心，我要杀王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我看到田承，他从后花园前走过
他带我回家。回到田府的时候我满身是伤，田承抱着我，用责备的口气问我：“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我在他的怀里哭泣，他保护着我，小心翼翼，不让我受一丁点的惊吓，我是他掌中的莲花，他是我的阳光。
在田府的日子里，依旧什么也没有改变。颜姨对我很好，她把我当成她的妹妹，甚至劝我嫁给田承。田府的丫鬟都叫我靛姐，对我说心里的话。田纹更是为我的回来高兴了半天，她整天缠着我，叫我教她那些郑国里流传很久的童谣。那里的生活简单和舒适，没有柳氏的压迫，刺客的风餐露宿，它让我暂时忘去了仇恨和恩怨，郑国的木棉絮。我心甘情愿的成为田承的莲花，在他的宠爱和保护下长大，我原来就是个简单的女子，我不要荣华富贵，也看不起高官俸禄，我只要一间矮小的房，一棵开的火红的木棉絮，雉鸠在天空鸣叫，在他的怀里，看着时间过去。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假如我不是一个刺客，假如我不是李夫的女儿，假如，我没有目睹哥哥姐姐们被战车无情的碾过，假如，假如我应该幸福，我想。
田承几乎每天都到后院来看我，宫里的事很多，每天的奏折都是由他来批改，他要做很多的事情，可是无论多忙，他总是会来看我，他把我抱在怀里，说那些我从来不敢奢想的话语，他说他会好好的保护我，会尽自己的全力让我幸福。他带我去看单阳里每年一度的烟花会，我看到漫天的芫花般的闪烁，晶莹纯洁的烟花绽放着妩媚的光彩，和繁宠的星星一起，璀灿和迷幻，他在烟花下，对我说，它们的美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他说，他好爱我。
可是再怎么幸福，我终究只是一名刺客，我的父亲是郑国的大将，他叫李夫，他死在齐王的兵刃下，我只是莲花中暗藏的刺，我怎么可能幸福？
我和田承从轿子上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拖住我的脚，我记得他是雀阳楼里的小二。他满脸是伤的对我说，马老爷被宫里的人抓走了，他被五马分尸小儿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在我的面前。我诧异的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着田承，他低下头，他说，马任瞀在进贡的茶里下毒，这样的死法，已经是仁慈了
我不顾田承的阻止，不顾一切的冲下轿子，冲向集市，雀阳楼的门匾正在被人拆下，我看到它在废墟中，暗淡无色，马任瞀不在里面，他哪都不在，他已经死了，死了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捂着嘴巴，在雀阳楼前哭咽。那个人死了，那个视我为自己亲身女儿的人死了，那个在夕阳下对着我微笑的人死了，我终究没有能在他生前杀了齐王，假如没有我，他就不会还抱着一丝的希望死去，他应该还活着，忘去亡郑在他心中的阴影，他应该还快乐着
那是我第一次跪在田承的面前，我红肿着眼求他，求他让接近王，他没有答应，他只是一味的劝我放弃。我对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我告诉他，只要我杀了齐王，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我会一直一直的爱着他，我会像个普普通通女子一样，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无论叫我做什么事，我都会答应田承依旧没有回答。他转身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肯我出去。我不吃不喝的反抗，直到把自己折磨的没有了一丝的力气为止。田承抱紧我，心疼的看着我，最后，他终于无可奈何的说，假如这样可以让你快乐，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他说他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他叫我不要跨出房门的一步，直到正月初十的凌晨，要在没有人注意下溜到前堂东边的第一间房间里，他说午时的时候，齐王会在那里出现
我傻傻的以为田承为我打理好了一切，傻傻的按他说的一步不离房间，我每天都在回忆着和田承在一起的每一刻的时间，不停的幻想着将来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我们会有一间很宽敞的房间，一个很大的院子，还会有一两个小孩，他们姓田，他们相亲相爱，我在院子里弹琴，田承在看着他的书简，还有一棵木棉絮，如火一般的绽放
正月初十很快就到了，田承没有出现，我很早就到了前堂东边的房间里，藏在隐蔽的横梁上，屋子里很灰暗，只看到一些白色的帷幄铺的满地都是，远处隐隐的传来颜姨和田纹凄惨的哭声。我的心跳的很快，我要杀王，我要杀了齐王终于熬到了午时，我看到房间的门被打开，齐王居然真的自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穿着白色的长袍，一脸的愧疚，是什么东西让他愧疚？时间没有容我犹豫和思考，我从横梁上弛而下，行云流水，不肖一盏茶的时间，我的剑就轻而易举的落在了四处逃荒的齐王的脖子上，齐王吓的脸色苍白的跪在我的面前，他说“求求你女侠，我只不过是来参加葬礼的我求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都可以“
“葬礼？为什么？谁死了？我突然恍然大悟的转过头去，我看到在红木雕的桌抬上，摆着一个灵位，上面写着；田承。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我叨叨絮絮的看着齐王，田承死了，那个男人死了，那个视我为掌上莲花的男人死了。齐王说，田承是死在原本不该他去的战场上，他死前曾要求齐王在他死后去拜他的灵位
我的泪水顺着我的脸滑落无声无息，那个男人终究是被我害死的，那个我深爱着的男人死在那个不属于他的战场上，他死了，为了我，只为了我
近卫兵很快的赶来了，他们把我包围，我的剑依旧留在齐王的脖子上，我微笑着把它插入我的怀中，我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倒下
你知道吗？齐王，我从来不想杀你，我只是想死，为什么？到最后死的人才是我，我应该死在那场战争中，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抛下我一个人，就连你，田承，我唯一深爱过的男人
我在想你，你知道吗？田承。
我闭上了眼睛，依稀记得那天在烟花下，他说，我好爱你
公元前221年，秦灭齐，统一了六国。
公元前115年，齐灭郑，战国七雄的局面正式成立。
我叫李靛，是郑国大将李夫最小的一个女儿。我的父亲李夫是郑国最优秀的将军，他死在公元前115年，死在离潼临关最近的一个战场上，几十把箭穿过他的战甲，鲜血染红了沙土飞扬的战场。我有两个哥哥和五个姐姐，在那场战争中，他们全都死在齐军的战车下。从此郑亡。我在父亲最信赖的一个亲信的保护下，离开了郑国。依稀记得那天如火的木棉絮开满枝头，我远远的看着它们衰败在烈火中，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那一年，我五岁。
在我离开郑国的十一年里，保护我的将军死去。我开始流亡，流亡在燕国中，我拜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剑客为师，剑法一日千里。我终于在一次比剑中杀了师傅，成为十大剑客之一。
我离开燕国，来到齐。
那一年，我十六岁。
齐国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的多，地方千里，百二十城，是战国七雄中最有势力的一国。当朝的依旧是齐威王，重用了一位齐国历史上最年轻和能干的宰相田承变法，很快，齐越来越富强了起来。
齐的都府单阳，是当时门人剑客最多的聚居地。父亲的一位旧相识收留了我。他叫马任瞀，是单阳一家茶馆的主人，他已经相当老了，满头的白发，多年的沙场生涯依旧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他失去了一条腿，两眼炯炯有神，他凝视着我，握着我的手，激动的说“李靛，我等了你好久”
我躲在马任瞀的茶馆雀阳楼里好久，每天凝视着车流马水的单阳。每当这时，姐姐哥哥们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哥哥应该像一个真正将军的儿子，在战场上杀敌，姐姐应该像一个大家闺秀，坐着轿子，有的时候上集市，上茶馆，满头的珠簪，雍容的裙摆。他们不应该躺在冰冷的沙场上，他们应该幸福。
终于有一天，我对马任瞀说：“我要杀齐王。”他的表情很平静，好象是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似的，他只是问我“你决定好了吗？”我无怨无悔的点头。
三个月后，我作为一名秀女，进宫。
齐威王的王后柳氏是一个专狠跋阜，嫉妒心极强的妇人。后宫的三千佳丽全归她管，尽管每年都有几百名女子作为秀女进宫，可是每年也有几百的嫔妃死在她的掌管之下。刚进去的秀女的身份，就像丫鬟一样的卑微，任她的使唤。齐王常年卧病在床，柳氏早已不受宠，要是哪个丫鬟触动了她的怒气，一不小心，就会死在她的酷刑之下。
我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一直无法见到齐王，也无法和马任瞀联系，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终究在有一天，连同我的几十名贵人触动了柳氏，我们被扒去衣服关在阴暗的暗房里，连续两天的不吃不喝和寒冷，把我们折磨的不成人样，有几个贵人倒在我的身旁，其它的大多都昏迷着。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还有全家人的仇没有报，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从怀里掏出一把常用的小匕，用所有刺客都知道的简单方法打开了暗室的门。
居然没有看守。
柳氏大概早就料到像我们这样的弱女子是不可能逃出这样的暗房，所以就连一个士兵也不给。我没有救出其它的贵人，我不是圣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刺客而已，刺客是最好让自己和别人欠的人情债越少越好的职业。我逃出后花园，已经子时了。长长的游廊上漂浮着微弱的光。我的心越跳越快，终于哮喘病复发。两旁只有一间房间起着灯，我轻轻的推开它的门，又迅速的关上。
有人在。一个很年轻看上去像是朝廷官员的男子，坐在藤木的椅子上，看着我，桌上摆满了奏折，一脸的平静。
“你最最好不要出声，”我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穿着单薄的纱衣，在微风中微微的颤抖，目光狰狞。
“我我会杀了你。”
他“噗”的一下笑出来了，那张冰冷的脸居然也会笑。“你要怎么杀我？外面都是近卫兵。”其实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垂了下来，我捂着胸口，艰难的呼吸。我身上没有药，要拿药必须到御药房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
他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把我放在房间一旁的一张床上，然后就自顾自得走出房间。
那是漫长的一段时间，我的脑中不断的回忆起郑国城墙外的那些木棉絮，在微风中被烈火所燃尽，灰烬在漫天的起舞，我的童年被湮没在那些灰烬中，一点一滴的消逝再消逝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明了，那个陌生的男子趴着桌子睡着了，还是一大堆的奏折围着他。我的旁边放着一碗喝了一半的药，那股味道再熟悉不过。我知道是他救了我，可是我没有学会感激。我乘他睡着的时候溜了出去。他的样子一直保存在我的脑海中，直至永不散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满屋子的贵人都死了，除了我。柳氏依然接纳我，好象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不断的有秀女进宫，柳氏依旧像往日的凶残，只是后来把我提为莲妃，成为众多嫔妃中的一员，终于得到可以见到齐王的机会。
那天是祭拜前朝皇帝的日子，满朝的文武百官，王后以及所有的嫔妃都要参加。我站在众多嫔妃中，静静的抬起头，柳氏一脸虚伪的微笑，象征着母仪天下，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就是齐王，齐威王，那个自以为号令天下就杀了我全家的男人。他端坐在那，一脸的苍白无力，他显然已经老了。多年的疾病纠缠着他，把他折磨的不成人样。我的眼中迸发出火花，我恶狠狠的盯着他，简直想立刻上去杀了他。
那时侯，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站在威武的大殿正中央，面向威王，手中拿着一份奏折，大声的诵读着，他的身影很修长和高大，目光冰冷，连说话的声音都冷漠和傲立。没有多余的动作，简洁和果断。威王似乎很信任他的样子，祭典举行到一半就离开了，剩下的就都交给了他，他把大臣的奏折一一评复，把祭典举行的井井有条。祭典结束后，有人告诉我，他就是田承。
柳氏是依旧的嫉妒，我一次次看到她把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子推入暗房。我知道我无法做什么，我只能一遍一遍的磨练我的剑术，我要做的事很多，我要杀王。
有一天，我见到了马任瞀，那是在一次得到王后的允许下，以探亲的身份出宫。在雀阳楼里，马任瞀握着我的手，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的宠着。那天他告诉我很多事，很多有关他也有关我父母的事情，有关郑国的事，他说他很快就要死了，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齐王的尸体。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忠于郑国的将军。
回来的时候秋风萧瑟，大雁南飞，人人攮攮中，我想起了田承，我一直没有机会再看到他，那个目光如礁石般冰冷的男人，那个在深夜中喂我吃药的男子，竟在寒冷的秋风中给了我一丝丝的慰籍。
我知道我必须杀齐王，至少也要让马任瞀知道，在他有生之年，齐王先他一步死去。
终于时机让我等到了。在深冬的一天王后要带着一些妃子回诸侯国里避寒，齐王会迟她一天去，那时侯宫里的近卫士兵会因为要护送柳氏的原因比平时少了一些。这是绝佳的机会，我不禁窃喜。
长剑已经磨好，时辰也快要到，我穿上夜行服，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月。我想起一首遥远的乐府谣，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唱过：
“迷月凝天寂，疏星照故地，故地在，月非；月在，故地非，故地非”
长庭外的更夫时不时开始打更了，可是此时，无月，也非故地，只有我，为什么？我只是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那场战争中的战车没有把我碾死
我乘着漆黑的夜色潜入了齐王的寝宫，一切都很顺利。我悄悄的打开了很沉的门。齐王躺在富丽堂皇的床上，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碍手碍脚的走近，他警觉的坐起来，说：“你是谁？”
我呼了一口气，小声的说“刺客！”
飞剑四起，我掏出怀中的剑，向齐王飞奔而去。齐王大骇，忙起身逃跑，床旁的药立刻倒在了地上，绣着龙的被子划落在地上，他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我不顾一切的向他刺去，剑在微弱的烛光中闪着寒光，剑不断在离齐王极近的地方刺下去，屋内太黑，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齐王的位置，近卫兵就冲了进来，几十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向我扑来，齐王在近卫兵的保护下从寝室里逃了出去。我知道事情已经失败，我可以死，但不能比齐王先死。
我向门外逃去，长长的游廊上近卫兵从不同的地方包围我，我不停的杀掉在我面前的士兵，没有终点的游廊，似曾相识。我知道不能这样逃下去，宫里的御卫军迟早会发现我的，我的胸口剧烈的疼痛着，我看到有鲜血流出，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看到有一处熟悉的微弱的灯光，我不顾一切的闯了进去。
果然是他。
田承。他依旧坐在高大的藤木椅上，满桌子的奏折。外面的响声显然已经惊动了他，他看着我，看着手中握着剑，身穿夜行服，胸口流着血的我，什么都知道了。他把我推到床上，放下金黄的帷幄，示意我不要说话。马上有士兵来到这里，有人重重的敲门，他去开，敲门的是御卫军的一个小头子，他见到天承，似乎很惊讶。
“田田田承大人怎么会在这呀，小的小的刚才真是太无理了”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田承显得很平静。
“有刺客，刚刚袭击了齐王，我们正在搜索”御卫兵环顾了了一下四周，笑了一下，说“宰相大人这怎么可能会有刺客呢是小的多想了”就在御卫兵就要出去的时候，他突然猛的回过头，盯着床。“宰相大人，恕小的无理床上是不是有人？”
“我的内人”田承很平静的说。”
“哦！原来是田夫人，真是无理了，那小的先告退”
御卫兵很快退出了后花园，屋内一片寂静。他拉开帷幄，望着我，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捂着胸口。他脱下外衣，替我披上，替我检查着我的伤口。
“你没有必要管我”
“你的伤还好只有轻微的一点，要是再伸入半寸，你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对着他大吼。“这种时候，你不能看宫里的医生，我家里有专门的御医”
“我，不，要，你，管！”我甩开他，径直的向门走去，可是没有出十步，就渐渐失去知觉，直到彻底的昏倒
梦里依旧是一片一片的木棉絮，在秋风中开的旺盛。城墙里是攮攮的人群，有小贩在吆喝着，一街的人脸上都带着微笑。木棉絮盛开了，如火一样的火红。在树下，父亲向我伸开双臂，他说“靛儿，靛儿”
窗外竟传来许久没有听到的布谷鸟的叫声。我下床，胸口在隐隐痛。
这是一个非常精巧的房间，横梁上雕着非常细致的手工，桌子椅子也都是和房间的布局恰倒好处的相适应，给人温馨和温暖。
我打开门，听见一个妇人的鸡鸡杂杂杂声，小小的院子里忙是急急忙忙走动的丫鬟侍从，手里拿着一大堆过年用的年货。院子里一派繁忙的景象。那个女人见到我打开了门，脸上立刻露出了微笑。
“你醒啦？你是宫里的人吧？宫里的人我是不大认识的，田承也从来没有带别的小姐回来过。这里是田府，我是田承的夫人，你叫我颜姐就好了。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就好了，要什么就直说吧”田承的妻子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的话，她显然是个热心的妇人，看上去比田承要大上好几十岁，应该是童养媳之类的。我环顾了一下田家的院落，不算华丽精致，可是小巧玲珑，打扫的也很干净。几个丫鬟忙着搬几匹精致的丝绸，那几十匹绸缎有着夺目的光泽和绚丽的色彩，让我不自觉的低头看着身上破旧的麻裳。颜姐显然发现了什么，她走过来，牵起我的手，走向礼阁——里面堆满了年货，还有一些丫鬟进进出出的。颜姐说“别客气，要什么丝绸就挑吧！”
我于是在田府里短暂的住了下来。偶尔可以看到田承经过后院，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有的时候只是默默的互望着而已。我的伤好的很快，在田府，让我度过了一段短暂和温馨的生活。在田家不分大小，田承有一个妹妹，叫田纹，是一个娇小的孩子。我常常看到她在后院玩小皮球，那时当时的小孩都爱玩的游戏，我时常陪田纹玩耍，不了多久，就成为了朋友。她告诉我了一大堆田府的“秘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一件事。是她说：“我大哥喜欢姐姐你呀”
田家温暖和和谐的生活让我有了片刻的宁静，可我终究要走，我是一个背负太多东西的人，我已经无法再欠别人什么了。我挑在凌晨离开。当第一丝的阳光穿梭进小屋的时候，我就起身离开了。经过练习场的时候，我听到里面穿来“嗖嗖”的声音，我走进它，才发现田承在练习射箭。
他的练箭的姿势很帅气，箭法很准，只是杂乱无章。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射出了一只又一只的箭，直到他停下来为止。他说“李夫是你的父亲？”
我无言以对。
他又说“你要杀齐王？”
我依旧是沉默着。
“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齐王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可以杀的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他望着我，那双怜惜我的眼神。
“我必须杀他，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可以把我交给齐王，这样那个狗君王就会更加器重你了”
“假如我要杀你，已经有太多的机会了。”他的话语突然变的缓慢。他沉默着好久，突然的他一字一句的说。“假如我说我要你留下来，我给你一个家，你会不会为了我留在田府”
我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田承，他依旧射箭，一只又一只，直到我说“对不起”的瞬间，他的目光黯淡，那一刻我知道，或许，我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面前的这个男子，那个原本寒冷如水的男子，我甚至奢望，甚至在那一刻奢望，让他成为我的太阳”
有田承的解释我很快就回到了后宫，柳氏对我没有什么疑心，她只是乐此不疲的折磨着其它的贵人宫女。时间在我的指隙中流失，齐王的近卫军又多了不少，不要说是杀王了，就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我一天比一天的绝望，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起先是不吃不喝，折磨自己，然后就是摔掉后宫了所有的花瓶，再后来就是随心所欲的为所欲为。我的行为终于惹火了柳氏，她尖锐的奸叫。她说“莲妃，看我怎么制你。”
她确实厉害，在乘我不注意的一天，叫来了三四个身边的贴身扈从，当着其它嫔妃的面把我掳走，就是在后花园，柳氏当着众多的丫鬟贵人，说我如何如何的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妖媚惑众，然后下了懿旨，打我200大鞭。
粗鲁的扈从举起了鞭子，鞭子一下下的落在我的身上，我的伤并没有完全的好，每一下的鞭子都伴随着撕心绞裂的苦，我知道我自己会挺不住，只是我不甘心，我要杀王就在我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我看到田承，他从后花园前走过
他带我回家。回到田府的时候我满身是伤，田承抱着我，用责备的口气问我：“你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我在他的怀里哭泣，他保护着我，小心翼翼，不让我受一丁点的惊吓，我是他掌中的莲花，他是我的阳光。
在田府的日子里，依旧什么也没有改变。颜姨对我很好，她把我当成她的妹妹，甚至劝我嫁给田承。田府的丫鬟都叫我靛姐，对我说心里的话。田纹更是为我的回来高兴了半天，她整天缠着我，叫我教她那些郑国里流传很久的童谣。那里的生活简单和舒适，没有柳氏的压迫，刺客的风餐露宿，它让我暂时忘去了仇恨和恩怨，郑国的木棉絮。我心甘情愿的成为田承的莲花，在他的宠爱和保护下长大，我原来就是个简单的女子，我不要荣华富贵，也看不起高官俸禄，我只要一间矮小的房，一棵开的火红的木棉絮，雉鸠在天空鸣叫，在他的怀里，看着时间过去。对我而言，这就足够了，假如我不是一个刺客，假如我不是李夫的女儿，假如，我没有目睹哥哥姐姐们被战车无情的碾过，假如，假如我应该幸福，我想。
田承几乎每天都到后院来看我，宫里的事很多，每天的奏折都是由他来批改，他要做很多的事情，可是无论多忙，他总是会来看我，他把我抱在怀里，说那些我从来不敢奢想的话语，他说他会好好的保护我，会尽自己的全力让我幸福。他带我去看单阳里每年一度的烟花会，我看到漫天的芫花般的闪烁，晶莹纯洁的烟花绽放着妩媚的光彩，和繁宠的星星一起，璀灿和迷幻，他在烟花下，对我说，它们的美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他说，他好爱我。
可是再怎么幸福，我终究只是一名刺客，我的父亲是郑国的大将，他叫李夫，他死在齐王的兵刃下，我只是莲花中暗藏的刺，我怎么可能幸福？
我和田承从轿子上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拖住我的脚，我记得他是雀阳楼里的小二。他满脸是伤的对我说，马老爷被宫里的人抓走了，他被五马分尸小儿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在我的面前。我诧异的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着田承，他低下头，他说，马任瞀在进贡的茶里下毒，这样的死法，已经是仁慈了
我不顾田承的阻止，不顾一切的冲下轿子，冲向集市，雀阳楼的门匾正在被人拆下，我看到它在废墟中，暗淡无色，马任瞀不在里面，他哪都不在，他已经死了，死了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捂着嘴巴，在雀阳楼前哭咽。那个人死了，那个视我为自己亲身女儿的人死了，那个在夕阳下对着我微笑的人死了，我终究没有能在他生前杀了齐王，假如没有我，他就不会还抱着一丝的希望死去，他应该还活着，忘去亡郑在他心中的阴影，他应该还快乐着
那是我第一次跪在田承的面前，我红肿着眼求他，求他让接近王，他没有答应，他只是一味的劝我放弃。我对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我告诉他，只要我杀了齐王，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我会一直一直的爱着他，我会像个普普通通女子一样，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无论叫我做什么事，我都会答应田承依旧没有回答。他转身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肯我出去。我不吃不喝的反抗，直到把自己折磨的没有了一丝的力气为止。田承抱紧我，心疼的看着我，最后，他终于无可奈何的说，假如这样可以让你快乐，无论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派人给我送来一封信，他说他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他叫我不要跨出房门的一步，直到正月初十的凌晨，要在没有人注意下溜到前堂东边的第一间房间里，他说午时的时候，齐王会在那里出现
我傻傻的以为田承为我打理好了一切，傻傻的按他说的一步不离房间，我每天都在回忆着和田承在一起的每一刻的时间，不停的幻想着将来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我们会有一间很宽敞的房间，一个很大的院子，还会有一两个小孩，他们姓田，他们相亲相爱，我在院子里弹琴，田承在看着他的书简，还有一棵木棉絮，如火一般的绽放
正月初十很快就到了，田承没有出现，我很早就到了前堂东边的房间里，藏在隐蔽的横梁上，屋子里很灰暗，只看到一些白色的帷幄铺的满地都是，远处隐隐的传来颜姨和田纹凄惨的哭声。我的心跳的很快，我要杀王，我要杀了齐王终于熬到了午时，我看到房间的门被打开，齐王居然真的自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穿着白色的长袍，一脸的愧疚，是什么东西让他愧疚？时间没有容我犹豫和思考，我从横梁上弛而下，行云流水，不肖一盏茶的时间，我的剑就轻而易举的落在了四处逃荒的齐王的脖子上，齐王吓的脸色苍白的跪在我的面前，他说“求求你女侠，我只不过是来参加葬礼的我求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都可以“
“葬礼？为什么？谁死了？我突然恍然大悟的转过头去，我看到在红木雕的桌抬上，摆着一个灵位，上面写着；田承。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我叨叨絮絮的看着齐王，田承死了，那个男人死了，那个视我为掌上莲花的男人死了。齐王说，田承是死在原本不该他去的战场上，他死前曾要求齐王在他死后去拜他的灵位
我的泪水顺着我的脸滑落无声无息，那个男人终究是被我害死的，那个我深爱着的男人死在那个不属于他的战场上，他死了，为了我，只为了我
近卫兵很快的赶来了，他们把我包围，我的剑依旧留在齐王的脖子上，我微笑着把它插入我的怀中，我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倒下
你知道吗？齐王，我从来不想杀你，我只是想死，为什么？到最后死的人才是我，我应该死在那场战争中，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抛下我一个人，就连你，田承，我唯一深爱过的男人
我在想你，你知道吗？田承。
我闭上了眼睛，依稀记得那天在烟花下，他说，我好爱你
公元前221年，秦灭齐，统一了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