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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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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散漫地贴在铁蛋的身上,驱走了深秋早晨的寒意;单薄的身子感到有些暖和。铁蛋也偶尔抬起头向上望一下,树丛中过滤的阳光如玻璃碎片的反光,有些刺眼。只好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一只长着杂色、羽毛有些灰暗的母鸡迈着悠闲的步子,左顾右盼的跨过栅栏门,毫不理会主人的存在,来到院子里觅食。有时愣愣的和黑旦对视上几眼,又继续寻找能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这时候,一只花豹公鸡蹒跚着脚步摇摆着身子快速的冲进院子扑向母鸡,母鸡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公鸡压在身下;花豹公鸡在上面放了个“屁”后,洋洋得意地摇摇晃晃的走了。那只可怜的母鸡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几片脱落的鸡毛在空中舞动了几下,跌落在院子里;凌乱的羽毛被抖顺了,又继续它的觅食

    刚才的一幕被铁蛋真切的看在眼里,他仿佛受到了启发似的,昨晚的一个梦清晰地涌上了脑子。他梦见自己和邻居小翠玩小时候的“过家家”;他当丈夫,小翠当他的老婆。他和小翠在他俩经常玩的地方,真的做起了大人们才能做的那种事情。他很想看看小翠那最隐秘的地方,他费尽周扎终于看到了。可他看到的是一个变了形的盘子怎么会象个盘子呢?铁蛋现在想。当时爷爷起床的声音把他惊醒了,因为他很想继续做他的梦,那种舒服的感觉只有在梦里才有。

    早晨是铁蛋最幸福的时刻,有爷爷在家里,他不需要起床做早饭。可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想自己的心事。自从母亲用铁蛋难于想象的那种残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生命以后,铁蛋就不再念书了,他要给爷爷和弟弟做饭。实际上铁蛋已经逐渐承担起了大部分的家务。

    太阳升高了,已高出树梢。灿烂、金色的阳光铺满了整个院落,像一件棉的衣服裹在铁蛋的身上;他觉得有些燥热,这种憋燥的感觉随着太阳的升高越来越严重。家里的几本小人书已被他翻烂了,书中的那些故事他已经烂熟于心,甚至一些极小的细节铁旦都能回忆的一清二楚。铁蛋攒的五毛零钱够卖几本小人书了,但他最近没有机会进城。母亲在的时候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他可以和伙伴们在星期天的时候步行到城里玩上多半天。可现在不行了,爷爷常年累月的给大队看山。他已经没有权利自由支配一整天的时间了。他现在觉得很没意思,想找点事干,可又实在想不出干什么,离做中午饭还早着呢。

    正在这个时候,里头院的本家婶子黑妮出来了;黑妮是个不太漂亮的女人,四方脸,黑脸盘。长的非常的结实,身子壮实的象个男人,没有一点女性的妖冶。妖冶这个词是铁旦从一本书上学来的,记不得是一本什么书,里面描写一个地主的小老婆,使用的是这个词。所以判断女人漂亮与否的标准,铁旦会想到这个词。可就是这个不漂亮的女人,铁旦曾有过非分之想。有时在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他想过和婶子做那种事。当然是一瞬间的想象。当第二天再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会为自己感到羞愧,一是黑妮是自己的婶子。二是自己小小的年纪,本不应该有这种坏想法的。

    黑妮婶子走路的步子很快。隔着院子的栅栏,铁旦看的非常清楚。铁旦的院子外晴天是一条路,雨天是一条河。河对岸的田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庄稼。婶子迈着急促、细碎的步子顺着一条狭窄、陡峭的小路攀上了地垄边,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无人,嗖的一声钻进了玉茭地。铁旦象一只狗嗅到了腥味似的,神经立马绷紧了。铁旦从婶子慌张的神色中感到了意外,他弄不明白婶子进地里干什么去了。但铁旦感觉婶子肯定不会干什么好事,要不然会是那样一副表情,鬼鬼祟祟的。难道背着叔叔铁旦没有多想,像一只野兔一样冲出了院子,忘记了扣篱笆门,又返回来将门搭上,窜进了玉茭地。

    钻进玉茭地,铁旦已极快的速度毫无目标地寻找着婶子。它的面部和脖颈被玉米叶子割的生疼。他因急于找到婶子或者是紧张的缘故,从头上脖子上渗出来的细汗更加据了他的痛感;铁旦不得不用两手边拨拉玉米叶子边往前行走。时间一长,他有些泄气,想退出地里,又有些不甘心,索性一屁股墩坐在了满是庄稼的空隙间。

    坐在地上静静喘气的功夫,却意外的听到了声响。他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听到人和庄稼叶子发出的细微磨擦声,他壮着胆子慢慢地向着那发出声音的方向靠近;当铁旦看到了婶子的时候,婶子也看到了他,婶子啊呀一声跌坐在地上,怀里用厨裙兜着的豆角散落在凹凸不平地垄上。

    “吓死我了,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队长呢。”黑妮婶子的语速极快,黑黑的脸上一脸的窘迫和未退尽的惶恐。

    “你干啥来了?”

    铁旦没有回答婶子的问话,当他知道婶子是来偷队里的豆角时,他心里反而不紧张了。但他不敢回答婶子的问话,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在婶子疑惑的眼神注视下慢慢的往后退着身子。婶子猛地一把揪住他,狠狠地说:

    “可不敢和别人说。”见铁旦没有反应又加了一句:“听着了没有?”

    铁旦小心的点点头,钻出了玉茭地。

    不到中午的时候,婶子黑妮提着一小包用退了色的手绢包着豆角倒在了铁旦的菜板上,用好看的脸色对铁旦说:“可不敢和别人说啊!”

    中午,铁旦用婶子送的豆角和土豆还有白菜做了一顿稍子,感觉比昨天的好吃。铁旦每天的菜基本是土豆,白菜。早饭是小米饭,菜是土豆条(丝)或炒白菜,炒的时候是用三、四颗退了皮的蓖麻,在烧红了的锅里炸出少许的油炒的。中午是“鱼儿钻沙”或汤面,晚上是用土豆、或南瓜在放点小米和盐巴熬的菜饭。中午还得给爷爷往山上送饭,这是铁旦每天必须做的事情。

    因这个意外的发现,铁蛋近来有事干了。他不能和婶子一样借着拔猪草为掩护;因为他家没有猪。这就给铁蛋偷队里的瓜果、豆角增加了难度。黑妮婶子可以毫无顾忌地进出地里,她从地里出来的时候始终是提着满满的一箩头猪草。铁旦只能走到离家远一点的地方避开人们的视线在进入地里。塞满自己的四个口袋,但也不能太鼓,免得被别人看出来。这样每一次摘的豆角非常的有限。所以铁旦隔三差五频繁的进地;为了避免撞见黑妮婶子,铁旦走的更远一些。

    没有几天时间,铁旦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比偷队里的豆角更刺激。那是在一块谷地,黑旦想进入玉茭地,必须穿过这块谷地。可谷地里有一年轻的女人在地里耧谷。铁旦正在想法子怎样绕过谷地。他忽然看见队长远远的从坡下走来。铁旦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他想是不是队长发现了他,他猫着腰往坡上跑去。窜进了一块高粱地,就势躺在地上,心咚咚的乱跳,大张着嘴喘着粗气。他躺了一会,紧张的心情比刚才缓了好多。他才爬匐着调过头来,透过高粱杆的缝隙居高临下窥视着田边小路上的队长;一会,队长那颗土豆似的脑瓜渐渐的透出来,一会,铁旦看到了队长的上半身;因上坡队长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的走上来。铁旦紧张地盯着队长,脉跳又加快了,心提在了嗓子眼,几乎快要窒息。然而,队长站在谷地的边上,停下了步子,定定的站在那里,转过身,背对着铁旦。看样子象在给烟锅点烟。果然,一缕清烟从队长的头顶上袅袅升起。队长站在那里望着属于自己的领地,那纵横沟豁、长满果实的郁郁葱葱的庄稼地,不知在想些什么。铁旦恐惧的心情又恢复了平静,他感到队长并没有发现他。抽了几袋烟,队长的抽烟在剧烈的咳嗽声中结束。他抬起左脚,用烟杆“啵啵”的在脚底敲了几下,将烟袋装在中山装的口袋里,跨着大步进了谷地。队长是来监工的。黑旦这样想,便彻底的松了口气。一只该死的蚂蚁顺着裤腿爬进了裤裆,在铁旦的屁股上来回的走动,奇痒难忍,铁旦隔着裤子抓挠了几下,可能是伤着了蚂蚁,蚂蚁报复似的在他的裆部狠狠的攫了一下,把铁旦痛得差一点蹦了起来,他急忙解开裤带提着裤子用力的上下抖了几下,那只亮晶晶的黑色大头蚂蚁从裤腿里掉了出来,铁旦一脚跺了上去,再抬起脚看了看,那只蚂蚁在深深的脚窝里面已粉身碎骨,只是有一、两条退还活着,向求救似的在可怜地颤抖着。铁旦抚摸着痛痒裆部,这时想起了队长,抬头向下面的谷地望去,不见了队长,连那个耧谷的女人也不见了;铁旦正在纳闷,忽然,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看到了队长裸露着的屁股在长满谷穗的田间里若隐若现;当铁旦明白了队长是在干什么的时候,铁旦的心狂跳着,仿佛要冲出胸膛;身体里象有种东西在冲撞着他身体的某一部位,他浑身感到特别的难受。他很想闭上眼睛,但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队长的屁股不动了,静静的躺在上面,过了一会,队长站起来了,因队长正对着他,在站起的瞬间铁旦看到了队长那令人生厌的硕大的“东西”少气无力地耷拉着。队长提起自己的裤子,一边系着自己的裤带一边向周围张望。在这个当儿,耧谷的女人也穿上了裤子,捡起自己的草帽戴在头上,拿起锄头继续耧谷。队长昂首挺着胸背着手走了,下坡的时候因为坡陡,几乎是一溜小跑,一会儿便没有了踪影。耧谷的女人弯腰干着活,不时地掏出一块手巾擦着脸上的汗。接近中午的秋阳像夏天的一样毒,铁旦躺在高粱地里,感到自己的身体热得发涨。

    铁旦这几天像丢了魂似的,没事就在田地里乱转,他跟踪着队长。他发现了在他这个年龄本不应该知道的许多的秘密。这块谷地过几天就会换一个女人,队长和不同的女人做着同样的一件事。

    这是一个精彩的秋天,是一个收获的秋天。是铁旦成熟的秋天。铁旦和秋天的粮食一起而成熟。随着秋天的一天天的减少,地里的粮食一天天的减少,队长和女人们的那种事也随着田地里粮食的减少而减少,让铁旦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女人们都愿意和队长干那种事。

    一次偶然解开了铁旦心中的疑惑。

    黑妮婶子是从外地嫁过来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婶子自从过门以来从不到地干活,可能是本家叔叔在县城里工作的原因?家境过得还可以。穿得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黑妮婶子的胆子非常的大,可以说一个秋天,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偷,这是铁旦亲眼看到的。豆角、玉米棒子、毛豆、北瓜、南瓜、大麻(蓖麻)可以说是能吃的东西只要地里有,黑妮婶子的家里就有。这个秋天铁旦跟着黑妮婶子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胆子也练出来了。从来没有让人逮住过。其实铁旦不知道,不能说家家户户偷地里的东西,只要不是胆小的户口,都有这样的习惯。古话说得好,不怕你不犯,就怕你不干。黑妮婶子有一天终于让队长逮着了。

    那是一个秋末的午后,人们还在歇饷,铁旦在门口的台阶上的麻袋上躺着;一是屋子里睡觉有些冷,二是院子里晒着生产队才分不久的粮食,怕鸡进来啄食。铁旦被西斜的秋阳晒得迷迷糊糊的。偶尔的一两句或高或低的骂声被铁旦听到了,但他不知道是从那里传过来的,他一激灵坐了起来。铁旦长时间一个人在家,非常的孤独,所以外界的一丁点动静,都会唤起他无限的热情。他侧耳细听,好象是从对面的地里传过来的,但只听到人声又看不到人影。好奇心促使他一溜烟又跑出了院子,来到了路对面的玉米地旁边。他听到了黑妮婶子的骂声:

    “你能把我怎了,你少拿队里的东西了,你什么东西,你好事不做,坏事干绝;你就是把我交到大队,我也不会答应。你拿上队里的工分,给这个加两分,给那个加两分,糟踏了多少女人,村里数你最不要鄙脸。”

    铁旦往前挪了挪身子,看到的是队长。队长一手抓着黑妮婶子的衣服的胸口,一手抓着婶子的箩筐。铁旦见到了队长那张阴沉、难看的脸上少有的怪怪的笑容。而这时候队长嘻笑着对婶子说:

    “你让我弄一回,我就放了你。”

    “呸!我嫂子彩虹就是让你弄死了!你还想弄我,想死你!”

    铁旦的心震了一下,彩虹是妈妈的名字,铁旦更知道弄是什么意思。铁蛋的心沉了下来。黑妮婶子的话象鼓槌子一样敲在铁旦心上。

    “我告你说,铁旦爹没有告你,告你准逮起你这个‘死烧骨’”

    “我告你说,我哥就在省里当公安,你要敢欺负我,明天逮你到不了后天。”

    “嘁,看你长得什么吊样儿,叉开腿躺在那我也不弄你,你以为我真的想弄你,走吧,在敢让我逮住,看我。”队长把黑妮婶子放了,这是黑蛋没有想到的,因为队长在生产队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没人敢惹。

    队长和黑妮婶子的吵架就这样结束了,当黑妮婶子提着箩头从地里出来的时候,铁蛋仍愣愣得站在那里。

    “大中午的你在这站的干甚呢?回吧。”说完,一把拖过铁旦,搂住铁旦的头把他揽在身边往回走。铁蛋豁然一瞬间有种错觉,就像母亲还活着。只是一瞬间;他知道母亲死了。铁蛋突然心里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一颗雨点打在铁旦的鼻梁上,木木的铁旦抬起头,午后湛蓝的天上高高地漂浮着几朵雪白的云彩,离他们很远。铁旦没有思考是不是这些云彩飘落下的雨点。黑妮婶子把铁旦塞进栅栏门后,回里头院了,铁蛋回过头来,看到了婶子的背影,着箩头,上身斜着,另一只手好象在揉着眼睛,拐过墙角不见了。

    秋天的夜,并不漫长;要是往天,铁蛋躺在床上,一觉就会睡到天明。可今天晚上铁蛋躺在床上,好久没有睡着。爷爷吃完晚饭又上山上去了。也许后半夜回来,也许整夜不回来。刚睡下的时候,窗外传来阵阵的虫鸣声吵得铁蛋难于入睡,有高昂的、有低沉的;高昂的犹如憋足了劲奋力地嘶鸣,低沉的如哀音似诉仿佛哭似的。等这些虫鸣声在铁蛋的耳边退去的时候,缸旮旯里的老鼠又开始吱吱唧唧的上蹿下跳,有些胆大的老鼠不时地从枕头边擦着铁蛋的头顶窜过来窜过去。铁蛋只好拿起自己的鞋壮着胆子在炕头上用力的拍几下。屋子里才能安静一会。躺在身边的弟弟二蛋,把腿调皮地搭在自己的肚上,铁蛋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有时一动弟弟就会从睡梦中惊醒。二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还不时地说一句含混不清的梦话。虽然铁蛋没有听清这些梦话,可最后的“妈”铁蛋听得很清楚。突然,铁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想到了母亲。他知道二蛋一定是在梦里见到了妈妈,铁蛋又怕惊醒弟弟,只好翻过身子,将脸埋在枕头上;这座不大的破败的房子里充斥着铁蛋低沉的呜咽的哭声;连那些可恨的老鼠都悄悄地藏进了洞里面,不再捣乱。铁蛋尽情地哭了一会,心中的悲痛才减弱了许多。铁蛋今天才清楚的知道,妈妈的死和队长有关。

    难道妈妈也受了队长的欺负?

    在铁蛋的记忆中,妈妈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人。铁蛋记得妈妈当老师的时候,是铁蛋童年最幸福的时刻。上学的时候可以和当教师的妈妈相跟着一起上学,妈妈在铁蛋上一年级的时候把奶奶起的奶名“铁蛋”给换掉了,给铁蛋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鹏飞”那是铁蛋值得骄傲的日子。尤其放学或星期天妈妈的学生们来到他们家的时候,妈妈会用自己的钱买些本给那些家里穷没有作业本的同学。铁蛋的家那时侯洋溢着幸福和欢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后来不当老师了,这在黑蛋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一丁点的印象。妈妈回家后在生产队干了不长时间的集体活,便回到了家里。接着就是父亲和母亲无休止的争吵;甚至是打闹。幼小的铁蛋弄不清楚他们在争吵什么。父亲在铁蛋的印象中,就像家里上辈传下来的那些稀有的照片是模糊不确定的。父亲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单位上班,很少回家。回到家就是和妈妈吵架,铁蛋有时心里想还不如爸爸不回来的好。他们吵架爷爷也管不了,有时父亲急了还骂爷爷,这是铁蛋非常痛恨父亲的原因。所以现在父亲长时间不回来,铁蛋心里并不觉得难过。可爷爷到晚上不回来铁蛋心里就会着急。铁蛋在父、母亲的争吵声中逐渐得长大。这期间母亲曾喝过两次农药,但都被乡亲们和父亲抢救过来了。最后一次母亲把自己的手腕割破,流了好多的血,铁蛋放学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了。邻居们忙活着把母亲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一次母亲走了,永远的走了。那时候,铁蛋还小,懵懵懂懂的,脑袋里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只是母亲被埋在土里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母亲死了,永远的离开他走了,他才跺着脚号啕大哭“我要妈,我要妈妈。”铁蛋哭的时间不长,但哭的一塌糊涂。那是一个地老天荒的下午,铁蛋的哭声引来了阵阵的黄色的旋风,转着圈掠着田地里的黄土、纸钱、枯死的树叶走了,飘向远远的天际,把妈妈新坟上的花圈、花圈上像经幡似的挽帐刮得猎猎作响把许多帮忙的乡亲也感染了,好多人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在黑的无边的秋夜里,铁蛋稚嫩的脑壳寻思着母亲自杀的理由,和父亲的感情不和?他们为什么感情不和?以前不是很好吗?是不是队长欺负了母亲的缘故。可为什么别的女人被队长欺负,她们怎就不自杀呢?铁蛋想不明白,他想明天问问黑妮婶子,黑妮婶子会不会告诉他呢?能不能问问爷爷,可自己这么大了好意思说出口吗?铁蛋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但铁蛋明白母亲的死肯定与队长有关。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要不然黑妮婶子是不会那样说的。铁蛋就在这样不断思考的过程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铁蛋一直想寻找机会问一问黑妮婶子,直到中午黑妮婶子喂猪的时候才找到了机会。可见到婶子又不好意思开口,铁蛋凑上前去,低着头欲言又止,黑妮婶子觉得奇怪,就一再追问;铁蛋的脸憋得通红,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妈为甚死的?”

    黑妮婶子一幅警觉的样子:“小孩子,问这干甚。”

    铁蛋低着头不说话,只听着黑妮婶子说:“你昨儿是不是听着了?”

    铁蛋迟钝的点了点头。

    “回去吧,长大以后了就知道了。”黑妮婶子重重地在铁蛋头上拍了一下,掂着一股酸臭味的猪食桶回去了。

    铁蛋虽然没有得到婶子的回答,可是他明白了,母亲的死肯定和队长有关。铁蛋把自己的家庭的不幸,自己的孤独,自己的痛苦都归罪于在队长身上。铁蛋对队长的仇恨似乎在心里慢慢的生长。

    这段时间,铁蛋像幽灵一样,在队长家附近转悠,人们忽视了他的存在,没有人发现铁蛋的异常。也没有人发现铁蛋像一只老鼠一样偷窥着队长的院子。不过,连铁蛋自己也不明白,他这段时间为什么老是往队长家的附近走。他难道唯一的目的好象就是近距离看一看那可怕的队长长的什么模样?

    那是一个残阳似血的黄昏,铁蛋远远看到队长在自己的院子里,逗着自己的最小的女儿小霞。队长象女人一样嘴里念叨着:底楼楼,上楼楼,哪个绣楼有绣球。两只拳头一上一下停在空中,让小霞猜哪只拳头里藏着杏囫。扎着两条牛角辫的小霞每次都猜错了;小霞又让队长猜,也用稚嫩的声音重复着父亲的念叨:底楼楼上楼楼那个楼楼有绣球。队长也猜错了,把天真的小霞逗的咯咯直笑。铁蛋是多么嫉妒小霞呀,在铁蛋的记忆中,铁蛋小时候只记得在爷爷和奶奶的怀里撒过娇,有关父亲、母亲对自己的这种亲昵的动作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公审大会在县里的大广场召开,铁蛋和所有的犯人一样整齐的排列在舞台上,胸前挂着一块用废旧纸箱做的牌子,上面用粗毛笔写着“强奸未遂”四个大字。在路上游行的时候,铁蛋数了数代上自己一共七辆车,一辆车上一个犯人。有两个青年人牌子上写的是“盗窃犯”有一个迷糊眼牌子上写着“强奸杀人犯”还有一个秃顶老头,那老头牌子上写着“流氓教唆犯”还有一个中年人牌子上写着“政治犯”;还有一个老太婆牌子上写着“人道”前面一个铁蛋字认不不出来,好像是圣人的圣字,这些人就数他年龄最小。

    铁蛋和其它犯人一样,一早就被公安局的人从看守所提了出来,出来后把那几个年轻人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捆好后两个人架着就扔到了车上,发出“彭”的一声闷响。有一个人摔得太重了,杀猪般地叫唤着,也没人理睬。临到铁蛋的时候,那个捆他的公安问旁边的人,怎么才这么大。另一个说,不要捆得太紧,有那个意思就行了,我看他也顶多陪陪绑,游行完就放了。铁蛋听不懂,不知道陪绑是甚么意思。铁蛋在最后一辆车上,前面就是那个老太婆,那个老太婆游行了没一会身子就往下沉,两个公安开始还架着她,后来也架不动了,索性让她蹲在车上,等到了村子里的时候再把他架起来,好让大家看。他们从县城出发再到乡下转了整整一个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和那些公安一样才灰头土脸的回到了“万人”广场。

    铁蛋那一天是用一个粉红色的、形状象兔子一样的铅笔刀把队长的孙女小霞哄到自己家里的,他第一次叫小霞时,是小霞去供销社打醋路过他家门口,小霞歪着脑袋望着不太熟悉的铁蛋,天真地笑了笑走了。第二次铁蛋用铅笔刀哄小霞的时候,小霞毫不犹疑的就跟着铁蛋来到了铁蛋的家里,铁蛋把铅笔刀给了小霞,小霞高兴的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兔子形状的铅笔刀;铁蛋把小霞抱起来放在床上,慢慢地把小霞的裤子褪下来,天真的小霞并不知道害怕,他不知道铁蛋要干什么,仍在玩耍着那个可爱的小兔子。

    这时侯,铁蛋的“小东西”象一匹昂首嘶鸣的烈马,腾空而起仿佛要挣脱羁绊,冲向自由、无垠的山野然而当他急切地看到小霞那里的时候,在瞬间他失望了,他不相信自己那大大的“小东西”能进入到小霞的体内,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过了片刻,铁蛋又轻轻的给小霞穿上了裤子。小霞也不知道铁蛋想要干什么,因为它年龄太小了。后来铁蛋就象没事一样把小霞送出了大门,小霞高兴得拿着铅笔盗走了。铁蛋他不知道他自己给自己导演了一场悲剧、或者说一场灾难

    第四天的黄昏,铁蛋和弟弟正在等爷爷吃饭,队长、治保主任和两个穿白制服的公安来到了铁蛋家,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公安问铁蛋是不是脱过小霞的裤子。铁蛋点了点头。后来就给铁蛋戴上了手铐。公安的举动把弟弟二蛋吓哭了,弟弟的哭声把邻居都惊来了,纷纷地问队长、问治保主任、问公安,铁蛋到底怎么了,他们都不回答他们的提问,最后其中一个公安阴沉着脸说:

    “他犯法了。”

    “这么大的孩子犯了什么法?”邻居们七嘴八舌地问。

    两个警察不再说话,只是押着铁蛋默默地走了。铁蛋走的时候看了弟弟一眼,弟弟被黑妮婶子紧紧地搂着,铁蛋感激地望了黑妮婶子一眼。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铁蛋心里并不害怕,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干什么坏事,他想队长和那么多女人睡觉都不犯法,难道自己就犯法了。

    公安带着铁蛋走了,邻居们围住治保主任刨根问底,治保主任说:“着什么急,过两天就知道了。”治保主任走的时候说:“黑妮,你把二蛋交给他爷爷。”

    乡亲们哀叹着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他妈死了,他爸爸也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就剩下一个老爷爷。唉!老天爷也不睁眼,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有的年纪大的流下了眼泪。

    铁蛋站在舞台上,和其它的犯人们站成一排,因为他个子小只能排在最边上。他向台下看去,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人们好象看戏一样看着他们。戴着大盖帽、腿有点罗圈的法官站在犯人一侧竖着的麦克跟前,大声宣读着犯人们的犯罪事实,他的话通过扩音器和大喇叭传了出去,尖利、略带嘶哑的声音在广场上空飘荡着,发出阵阵的回响。可能是扩音器和喇叭的质量不好,法官的讲话刺刺啦啦地听不很清楚。台下密密麻麻的无数张脸,他们微张着嘴,瞪着炯炯无神的眼睛,仰望着舞台上的犯人们,尤其是年龄最小的铁蛋,是他们更希望、更急于看到的。铁蛋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他希望在这些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到自己的爷爷和弟弟,他的眼珠子都瞪困了,仍是没有找到,他失望了;这时候铁蛋的肚子有点饿了。肚子一饿,他想到他不在家的这几天,爷爷要看山挣公分,谁给弟弟和爷爷他们做饭,想到这,他后悔了,他后悔那天把小霞哄到家,脱了小霞的裤子;一想到爷爷和弟弟,铁蛋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金色的秋阳照耀下,那落满灰尘的脸上留下两到清晰的泪痕

    2004年10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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