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年代的情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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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邹大娘的记忆只能从一个我的非常时期开始。母亲生我大妹妹得了产后风，去佳木斯住医院。母亲把我寄养在邹大娘家里，邹大娘当时好像只有二十多岁，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五几，是个朝鲜族人，当时她也已经有两个孩子。邹大娘的丈夫是个抗美援朝的志愿兵，是个机枪手，身上有很多弹痕，更可怕的是脑袋里还有弹片，时常头痛，脾气暴躁，性格直爽，为人古道热肠。
邹大爷和邹大娘怎么开始有婚姻的始终有好几个版本和说法，有人说是部队给分的媳妇，硬配的夫妻，有人说是邹大爷用箩筐从朝鲜把邹大娘偷来的，邹大娘自己从来不说自己怎么来中国的，反正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中国儿媳妇，加入了中国国籍。
我母亲是1968年得产后风的，拖了四年才去医治，没有去的原因是因为没有钱。母亲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甚至经历了两次生死，村里的人凑钱给我父母才去佳木斯治病。
1972年的东北大雪很大，几乎从房后的雪岭可以走上房去。那时候我只有6岁，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所以记忆很清晰。我每天出去打雪杖，玩不过人家就哭，邹大娘总是要狠狠地教训她自己的孩子。
邹大娘的家是个土房子，有窗户没有玻璃，也没有塑料布遮挡，是用草挡上的，白天晚上都是黑咕隆咚的，白天晚上都点油灯。油灯也如豆。能看清大概就可以了。那年月柴油也是紧俏供应的商品，说白了也是奢侈品。
邹大娘贤惠，每天主要任务就是给我们做饭、缝补衣服或补鞋，小时候裤裆几天就透亮，贪玩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很糟蹋衣服和鞋子。鞋子常露脚趾头，衣服总露膝盖。
邹大娘总能把那些粗茶淡饭做的很香，总能让我们几个孩子吃得小肚子鼓鼓的。
邹大娘总挨邹大爷的欺负，邹大爷每天出去打猎或捕鱼，让我们吃。
邹大爷嗜酒如命，每次都喝的好多，喝多酒就骂邹大娘，有次还狠狠踹了邹大娘一脚，好半天邹大娘才从地上爬起来。邹大娘只是哭，依旧去给我们做饭。我气不过拿起一个烧火的棍子就给邹大爷一棍子，打在他的头上，没想到那上面居然有根钉子，立时血就出来了。邹大爷一愣，呆在那里，反过神的时候，想踹我一脚，脚在半空停止。脚停了嘴上的骂没停止。
邹大娘赶紧给他包扎，在包扎的时候，邹大爷不停地骂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醉意。邹大娘此时骂邹大爷，说是报应。邹大爷迷糊地睡觉了。我很害怕，躲他很远，钻在邹大娘的怀里。
一家人就一双被服，是拼凑的大被，中间的是军被，是邹大爷专业带回来的，周边是后镶嵌的，缝补链接的，一家人圈住在被子里。
没有褥子，草是褥子。炕烧的很热，晚上邹大娘还要往里加桦树块烧。
邹大娘是裸体睡觉的，确切的说一家人都是裸体的，只有我还有个小裤头。她的孩子和邹大爷以及她本人连裤头都没有。
邹大爷第二天依旧出去打猎，打回一只袍子。一进屋，就喊叫邹大娘，告诉邹大娘给“兔崽子”包包子吃。我打了邹大爷后，我就成了“兔崽子”从此，他就管我叫“兔崽子”直到死。
邹大娘从那以后特别心痛我，什么好吃的都可着我，不知道她怎么教育她的子女的，小哥哥和姐姐从来不和我争吃得，我吃的时候他们在旁边看，邹大娘看着我，怕我把吃的分给他们。但是，我总要偷着给他们。人穷心善。
一天，邹大娘晕倒在灶房。邹大爷抱着邹大娘跑了十一里路，到公社医院的时候自己也晕厥了。
邹大娘苏醒的时候，邹大爷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死东西，你可别死了啊！你死我和孩子怎么办？”邹大娘哭了，点头答应不死，一定把孩子都拉扯打了。邹大爷掉泪了。
医生检查说邹大娘患了低血糖。当天他们就回家了，因为家里还有我，还有他们的孩子。邹大爷是在大雪地里背着邹大娘回来的。路上，邹大娘问：“你怎么哭了？”邹大爷叹气没回答。
邹大爷打死过很多美国兵，身上中了弹没掉过眼泪，这次哭了。这是邹大娘回来告诉我们的。邹大爷就骂邹大娘，不许在孩子面前说他的坏话。
邹大娘那年冬天也得了重病，我和她的孩子又寄存到别人家。他们就去县城看病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要过春节了，邹大娘的病情只是有所好转，没有好利索，为了能省下一点过年的钱，他们居然从一百多里路的地方走着、爬着回来。
从医院出来，邹大爷是背着邹大娘走路的，一口气走了三十多里路，实在背不动和没有力气了就搀扶着走，这样也防止冻伤邹大娘。搀扶、背着走，都没有力气了。邹大爷就在雪地里爬，让邹大娘趴在他身上。开始邹大娘坚持不那样做，他就骂，说打仗的时候在雪地里趴过三天，身上还背着战友。邹大娘实际是心痛他，他也知道，他的急脾气是不容邹大娘辩解的。就这样，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到家的时候，邹大爷的裤子已经露了棉絮，膝盖已经出血了。
邹大娘就哭，邹大爷又开骂，让她不哭，上炕去休息。自己出去劈木材烧炕去了。
几年后，小哥哥去捕鱼，意外掉到水里溺死了。邹大娘哭得昏天地暗，死去活来，邹大爷搂着她弱小的肩膀说：“别哭了，我们再生。”
邹大娘给邹大爷一生生了五个孩子。
2003年一个夏天，邹大爷不行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回光返照，拉着邹大娘的手说：“你跟我这辈子是没过好，我走了你要好好照看自己。你要是不后悔，我在那边等你。”
邹大娘哭着点头说：“俺不后悔，等我去找你。”
最后，他说：“小兔崽子在北京不知道好不好，美国佬都没拿棒子打过我，他敢打我。仗义啊！给他打电话，别回来了，花销大，给我烧点纸就行了，没算我白心痛他。”
我对邹大娘的记忆只能从一个我的非常时期开始。母亲生我大妹妹得了产后风，去佳木斯住医院。母亲把我寄养在邹大娘家里，邹大娘当时好像只有二十多岁，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五几，是个朝鲜族人，当时她也已经有两个孩子。邹大娘的丈夫是个抗美援朝的志愿兵，是个机枪手，身上有很多弹痕，更可怕的是脑袋里还有弹片，时常头痛，脾气暴躁，性格直爽，为人古道热肠。
邹大爷和邹大娘怎么开始有婚姻的始终有好几个版本和说法，有人说是部队给分的媳妇，硬配的夫妻，有人说是邹大爷用箩筐从朝鲜把邹大娘偷来的，邹大娘自己从来不说自己怎么来中国的，反正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中国儿媳妇，加入了中国国籍。
我母亲是1968年得产后风的，拖了四年才去医治，没有去的原因是因为没有钱。母亲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甚至经历了两次生死，村里的人凑钱给我父母才去佳木斯治病。
1972年的东北大雪很大，几乎从房后的雪岭可以走上房去。那时候我只有6岁，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所以记忆很清晰。我每天出去打雪杖，玩不过人家就哭，邹大娘总是要狠狠地教训她自己的孩子。
邹大娘的家是个土房子，有窗户没有玻璃，也没有塑料布遮挡，是用草挡上的，白天晚上都是黑咕隆咚的，白天晚上都点油灯。油灯也如豆。能看清大概就可以了。那年月柴油也是紧俏供应的商品，说白了也是奢侈品。
邹大娘贤惠，每天主要任务就是给我们做饭、缝补衣服或补鞋，小时候裤裆几天就透亮，贪玩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很糟蹋衣服和鞋子。鞋子常露脚趾头，衣服总露膝盖。
邹大娘总能把那些粗茶淡饭做的很香，总能让我们几个孩子吃得小肚子鼓鼓的。
邹大娘总挨邹大爷的欺负，邹大爷每天出去打猎或捕鱼，让我们吃。
邹大爷嗜酒如命，每次都喝的好多，喝多酒就骂邹大娘，有次还狠狠踹了邹大娘一脚，好半天邹大娘才从地上爬起来。邹大娘只是哭，依旧去给我们做饭。我气不过拿起一个烧火的棍子就给邹大爷一棍子，打在他的头上，没想到那上面居然有根钉子，立时血就出来了。邹大爷一愣，呆在那里，反过神的时候，想踹我一脚，脚在半空停止。脚停了嘴上的骂没停止。
邹大娘赶紧给他包扎，在包扎的时候，邹大爷不停地骂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醉意。邹大娘此时骂邹大爷，说是报应。邹大爷迷糊地睡觉了。我很害怕，躲他很远，钻在邹大娘的怀里。
一家人就一双被服，是拼凑的大被，中间的是军被，是邹大爷专业带回来的，周边是后镶嵌的，缝补链接的，一家人圈住在被子里。
没有褥子，草是褥子。炕烧的很热，晚上邹大娘还要往里加桦树块烧。
邹大娘是裸体睡觉的，确切的说一家人都是裸体的，只有我还有个小裤头。她的孩子和邹大爷以及她本人连裤头都没有。
邹大爷第二天依旧出去打猎，打回一只袍子。一进屋，就喊叫邹大娘，告诉邹大娘给“兔崽子”包包子吃。我打了邹大爷后，我就成了“兔崽子”从此，他就管我叫“兔崽子”直到死。
邹大娘从那以后特别心痛我，什么好吃的都可着我，不知道她怎么教育她的子女的，小哥哥和姐姐从来不和我争吃得，我吃的时候他们在旁边看，邹大娘看着我，怕我把吃的分给他们。但是，我总要偷着给他们。人穷心善。
一天，邹大娘晕倒在灶房。邹大爷抱着邹大娘跑了十一里路，到公社医院的时候自己也晕厥了。
邹大娘苏醒的时候，邹大爷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死东西，你可别死了啊！你死我和孩子怎么办？”邹大娘哭了，点头答应不死，一定把孩子都拉扯打了。邹大爷掉泪了。
医生检查说邹大娘患了低血糖。当天他们就回家了，因为家里还有我，还有他们的孩子。邹大爷是在大雪地里背着邹大娘回来的。路上，邹大娘问：“你怎么哭了？”邹大爷叹气没回答。
邹大爷打死过很多美国兵，身上中了弹没掉过眼泪，这次哭了。这是邹大娘回来告诉我们的。邹大爷就骂邹大娘，不许在孩子面前说他的坏话。
邹大娘那年冬天也得了重病，我和她的孩子又寄存到别人家。他们就去县城看病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要过春节了，邹大娘的病情只是有所好转，没有好利索，为了能省下一点过年的钱，他们居然从一百多里路的地方走着、爬着回来。
从医院出来，邹大爷是背着邹大娘走路的，一口气走了三十多里路，实在背不动和没有力气了就搀扶着走，这样也防止冻伤邹大娘。搀扶、背着走，都没有力气了。邹大爷就在雪地里爬，让邹大娘趴在他身上。开始邹大娘坚持不那样做，他就骂，说打仗的时候在雪地里趴过三天，身上还背着战友。邹大娘实际是心痛他，他也知道，他的急脾气是不容邹大娘辩解的。就这样，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到家的时候，邹大爷的裤子已经露了棉絮，膝盖已经出血了。
邹大娘就哭，邹大爷又开骂，让她不哭，上炕去休息。自己出去劈木材烧炕去了。
几年后，小哥哥去捕鱼，意外掉到水里溺死了。邹大娘哭得昏天地暗，死去活来，邹大爷搂着她弱小的肩膀说：“别哭了，我们再生。”
邹大娘给邹大爷一生生了五个孩子。
2003年一个夏天，邹大爷不行了，送到医院的时候回光返照，拉着邹大娘的手说：“你跟我这辈子是没过好，我走了你要好好照看自己。你要是不后悔，我在那边等你。”
邹大娘哭着点头说：“俺不后悔，等我去找你。”
最后，他说：“小兔崽子在北京不知道好不好，美国佬都没拿棒子打过我，他敢打我。仗义啊！给他打电话，别回来了，花销大，给我烧点纸就行了，没算我白心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