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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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过年难，年难过，年年得过。我能体会到说这话的人极复杂而无奈的心情。
时间的脚步总是匆匆，太匆匆，又快要过年啦，心里头也多了些怀念和盼望，俗语说：嫁狗随狗，嫁鸡随鸡，过春节，我理所当然地要到婆婆家去过。
婆婆家离洪湖很近，就象洪湖水浪打浪里唱的那样：“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清早呀撒网，晚上回来鱼满仓”环境还不错，的确是一个鱼米之乡。
我从90开始，陆续在那里渡过了十个春节，要从年三十前一天呆到初五上班才回来，因而年年穿新衣裳，感觉衣锦还乡的滋味，我其实不太喜欢到那过春节，那是一个极冷、极无聊的乡村，没有闭路电视，没有明亮的街灯，晴天看过往的人，晒晒太阳，下雨时天很冷，乡下的房子四通八达，风儿随便乱窜，冷得发抖，晚上不能逛街，因为没有路灯，四处黑漆漆的，感觉阴森森。天一黑只好早点洗了上床看一台姑子家淘汰来的小电视，信号不太好，好的是总有村书记轮流点播天龙八部等冗长的电视连续剧打发时间。睡觉的床上也是冷冰冰地，所以我回去总忘不了带一个大热水袋，虽然老公也算一个，还是冷。可是亲不亲家乡人，老公喜欢也只好跟他了。
这条小街道上，总体印象是破旧不堪，十年、漫长的十年，那条路还是泥泞路，那些房子还是老样子，那些人还是老模样，只是街道更高啦，因为下雨，家家户户往上面增添煤渣子，那些房子更旧啦，有的露着沙土，窗户没有玻璃，风吹得狂妄，那里的人还是老样子，只是熟悉的一些人走到天堂去了，熟悉的孩子长大啦，又生了孩子。
这个很古朴、狭窄的泥泞街道，是人们用住房相向而建围成的，大门对着大门，对门“哼”一声都听得见，更不要说吵架啦。从街上走过，左看看、右看看，看得见他们的门上全贴有对联，清一色的堂屋敞开着，清一色的香炉在香案上，没有什么摆设，有的也装饰一新，可以看到墙上贴着李冰冰，刘德华等明星的大幅彩照，显示主人的爱好。
别看这条街道不太起眼，弯弯曲曲，高底不平，还能通过一辆吉普车这类的小车，偶有车路过，街头的人们总是笑脸相迎，有几分羡慕几分惊喜。
我们大多坐车回家，车一直开到婆婆家的门口，隔壁的姑妈、姑父总是第一个跑出来，他们六十岁了，一年比一年显得老态，姑妈的背已经很弯，虽然老了，也能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清秀的影子，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这里乡剧团中一个花旦，长得漂亮，嗓意甜美，蓄着两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姑父是武汉下放知青，长得一表人材，一眼就看上了她，结果就在这安居乐业，岁月的沧桑在她们的脸上烙上了苦难的印记，姑妈的眼神不大好，我看到她眯缝着眼睛，一针一针地用旧秋裤腿改制袖套，我读懂了生活的全部含义。
对门一家更是可怜的人，他叫辣武子，我90年见过他的妈妈，老态龙钟，从没有看到她说过一句话，露过一次笑脸，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那空洞的屋子里做什么，偶然吃力地提着水桶倒水，再一个春节就没在世了，我的婆婆闲的时候就说起他们家的故事。
他的父亲有羊癫疯，他的孩子们也不能幸免，辣五子有两个姐远嫁他乡后期，从没见回来过，有个妹妹跟外地人跑了，连她妈妈去世时也没有回来。他有两个弟弟，大弟叫应武子，智力正常，小弟叫在元也有那羊癫疯，其实不论谁，他们一家人都很聪明，出奇地聪明，有那病的人还有他哥的孩子，叫狗子。
辣武子快到五十岁了，长相和武大郎一样，矮矮壮壮，憨厚老实，勤劳善良，独自一人养了两个大鱼塘，早出晚归，因为有那病，就算他踏实能干，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他过日子，过年的时候，我看到他身穿雨裤，把那破旧的木门一锁去收鱼去。我在想：老天真是捉弄人，给他一个聪明的大脑，却给他一个痛苦的病，给予他生命却给他无尽的孤单。
听说狗子的娘，辣武子的嫂子离奇地死在大堤旁边的树林里，一个大大的下雨天，死得很惨，据说脸上有淤血，眼睛睁得很大，别人说可能就是辣武子干的，想女人想疯了。
后来我亲自听说另一件事，相信他的确是想女人想疯了，他的大弟应武子的老婆带两个孩子从钟祥迁回来和他一起过春节。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家中有女人才象个家的样子，屋里屋外，他的弟媳妇打理着，难得辣武子有了笑容和空闲的时间在外说些闲话。看多了，我发现他很象电影里的阿q，人不傻，还有些鬼精明，自己写对子，写出自己的心意，仿佛怀才不遇。
也许因为有的人穷疯了，的确听说有的人家过年肉也买不起，更不要说穿新衣服了，也许因为他家人好欺负，又养了那么多的鱼，小偷三番五次光顾他那破烂的家，其实他家真是家徒四壁，四面通风，上不封顶，下不平整，四周灰灰的、旧旧的。他家依堤很近，厨房朝堤，大概小偷观察好了，得手易跑也易，过年也不让人安心。
等有了安静的日子，早上又被他弟媳的叫骂声惊醒：怎么这么不要脸？半夜偷偷摸到弟媳的床前，弟妹大叫一声，她那十几岁大的一儿一女全跑了过来，辣武子没趣地走开了。后来应武子卖了鸭子回来后就另买旧房子单过。
前年，只有在元、狗子过来和他一起过年，他们到村里赌博很晚才回来，睡得很死，大清早，门口又嚷嚷开来：那小偷胆量真大，先把门口的电线掐掉，用东西把木门销拨开，家里三个大活人可能睡着呼噜震天，小偷什么时候来过都不知道，活生生偷去了口袋里所有的钱，将近一千多元。
乡里人就是这样，一年过头忙碌，初一开始发疯般赌博，赌桌边的人大多随手一掏就是一把百元大钞，那些杀猪的大多很富有，老实的庄稼人还是年年老样子，土里土气，可怜兮兮。
去年过年，辣武子在路上捡了一个宝贝，可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有点傻，说不清自己从哪里来，每天在街头瞎跑，受人白眼，吃不好穿不暖，幸亏遇到辣武子，两情相悦，姑娘有了着落，武子有了婆娘。那女人皮肤白里透红，头发乱蓬蓬的，有时欺软怕硬，她很听辣武子的话，帮他做事，就象他的秘书一样，逛街帮他提东西，他甩着双手洋洋得意的样子。每天早上人们还在梦乡，两人就挑上大大的竹筐子，辣武子神采奕奕地跟着她，中午夫妻双双把家还，捡回满满地能换钱的纸盒等垃圾，他高兴地告诉我婆婆，他每天都能捡几十筐，是呀，这大过年的，过得去的人大多数不愿意过年也这么忙，一年过头总有个闲的时候罢。
辣武子很心痛老婆呢，给她梳头，给她买了红色的新衣服，虽然那衣服有些土，可也有喜气。还给他老婆买来口红，在他家的门口笑哈哈地给他老婆抹口红，边抹边说：过年啦，也不能给咱丢人。这时的情景我突然很感动，一个男人，他的内心有多少爱呀，我真羡慕这个男人的细心。其实一个女人很容易就能感动，可是往往很多的丈夫常常忽略了生活的细节，于是女人才会孤独吧。
还记得有一个天，天气晴朗，我只穿一件毛衣和女儿在家门口打羽毛球，辣武子神出鬼没地跑来，接过女儿的球拍要和我打，打就打呗，只要他不犯病也是正常人，越打越热，他一会脱一件外衣，一会又脱去一件，哈，看出他已经有点兴奋起来，我怕他兴奋过度，口吐白沫犯病，赶紧说我不玩啦，他才悻悻地走开。
他对别人说打算生个孩子，我心想：别又生个怪物——又病又傻，那日子就不是这样浪漫了：你是秘书，我是哥哟。
往事难忘，好象就在昨天，今年又要过年了，不由得想唱那首歌弯弯的月亮：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了弯弯的月亮，只为了今天的村庄还唱着古老的歌谣
有人说：过年难，年难过，年年得过。我能体会到说这话的人极复杂而无奈的心情。
时间的脚步总是匆匆，太匆匆，又快要过年啦，心里头也多了些怀念和盼望，俗语说：嫁狗随狗，嫁鸡随鸡，过春节，我理所当然地要到婆婆家去过。
婆婆家离洪湖很近，就象洪湖水浪打浪里唱的那样：“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清早呀撒网，晚上回来鱼满仓”环境还不错，的确是一个鱼米之乡。
我从90开始，陆续在那里渡过了十个春节，要从年三十前一天呆到初五上班才回来，因而年年穿新衣裳，感觉衣锦还乡的滋味，我其实不太喜欢到那过春节，那是一个极冷、极无聊的乡村，没有闭路电视，没有明亮的街灯，晴天看过往的人，晒晒太阳，下雨时天很冷，乡下的房子四通八达，风儿随便乱窜，冷得发抖，晚上不能逛街，因为没有路灯，四处黑漆漆的，感觉阴森森。天一黑只好早点洗了上床看一台姑子家淘汰来的小电视，信号不太好，好的是总有村书记轮流点播天龙八部等冗长的电视连续剧打发时间。睡觉的床上也是冷冰冰地，所以我回去总忘不了带一个大热水袋，虽然老公也算一个，还是冷。可是亲不亲家乡人，老公喜欢也只好跟他了。
这条小街道上，总体印象是破旧不堪，十年、漫长的十年，那条路还是泥泞路，那些房子还是老样子，那些人还是老模样，只是街道更高啦，因为下雨，家家户户往上面增添煤渣子，那些房子更旧啦，有的露着沙土，窗户没有玻璃，风吹得狂妄，那里的人还是老样子，只是熟悉的一些人走到天堂去了，熟悉的孩子长大啦，又生了孩子。
这个很古朴、狭窄的泥泞街道，是人们用住房相向而建围成的，大门对着大门，对门“哼”一声都听得见，更不要说吵架啦。从街上走过，左看看、右看看，看得见他们的门上全贴有对联，清一色的堂屋敞开着，清一色的香炉在香案上，没有什么摆设，有的也装饰一新，可以看到墙上贴着李冰冰，刘德华等明星的大幅彩照，显示主人的爱好。
别看这条街道不太起眼，弯弯曲曲，高底不平，还能通过一辆吉普车这类的小车，偶有车路过，街头的人们总是笑脸相迎，有几分羡慕几分惊喜。
我们大多坐车回家，车一直开到婆婆家的门口，隔壁的姑妈、姑父总是第一个跑出来，他们六十岁了，一年比一年显得老态，姑妈的背已经很弯，虽然老了，也能看出她年轻的时候清秀的影子，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这里乡剧团中一个花旦，长得漂亮，嗓意甜美，蓄着两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姑父是武汉下放知青，长得一表人材，一眼就看上了她，结果就在这安居乐业，岁月的沧桑在她们的脸上烙上了苦难的印记，姑妈的眼神不大好，我看到她眯缝着眼睛，一针一针地用旧秋裤腿改制袖套，我读懂了生活的全部含义。
对门一家更是可怜的人，他叫辣武子，我90年见过他的妈妈，老态龙钟，从没有看到她说过一句话，露过一次笑脸，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那空洞的屋子里做什么，偶然吃力地提着水桶倒水，再一个春节就没在世了，我的婆婆闲的时候就说起他们家的故事。
他的父亲有羊癫疯，他的孩子们也不能幸免，辣五子有两个姐远嫁他乡后期，从没见回来过，有个妹妹跟外地人跑了，连她妈妈去世时也没有回来。他有两个弟弟，大弟叫应武子，智力正常，小弟叫在元也有那羊癫疯，其实不论谁，他们一家人都很聪明，出奇地聪明，有那病的人还有他哥的孩子，叫狗子。
辣武子快到五十岁了，长相和武大郎一样，矮矮壮壮，憨厚老实，勤劳善良，独自一人养了两个大鱼塘，早出晚归，因为有那病，就算他踏实能干，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跟他过日子，过年的时候，我看到他身穿雨裤，把那破旧的木门一锁去收鱼去。我在想：老天真是捉弄人，给他一个聪明的大脑，却给他一个痛苦的病，给予他生命却给他无尽的孤单。
听说狗子的娘，辣武子的嫂子离奇地死在大堤旁边的树林里，一个大大的下雨天，死得很惨，据说脸上有淤血，眼睛睁得很大，别人说可能就是辣武子干的，想女人想疯了。
后来我亲自听说另一件事，相信他的确是想女人想疯了，他的大弟应武子的老婆带两个孩子从钟祥迁回来和他一起过春节。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家中有女人才象个家的样子，屋里屋外，他的弟媳妇打理着，难得辣武子有了笑容和空闲的时间在外说些闲话。看多了，我发现他很象电影里的阿q，人不傻，还有些鬼精明，自己写对子，写出自己的心意，仿佛怀才不遇。
也许因为有的人穷疯了，的确听说有的人家过年肉也买不起，更不要说穿新衣服了，也许因为他家人好欺负，又养了那么多的鱼，小偷三番五次光顾他那破烂的家，其实他家真是家徒四壁，四面通风，上不封顶，下不平整，四周灰灰的、旧旧的。他家依堤很近，厨房朝堤，大概小偷观察好了，得手易跑也易，过年也不让人安心。
等有了安静的日子，早上又被他弟媳的叫骂声惊醒：怎么这么不要脸？半夜偷偷摸到弟媳的床前，弟妹大叫一声，她那十几岁大的一儿一女全跑了过来，辣武子没趣地走开了。后来应武子卖了鸭子回来后就另买旧房子单过。
前年，只有在元、狗子过来和他一起过年，他们到村里赌博很晚才回来，睡得很死，大清早，门口又嚷嚷开来：那小偷胆量真大，先把门口的电线掐掉，用东西把木门销拨开，家里三个大活人可能睡着呼噜震天，小偷什么时候来过都不知道，活生生偷去了口袋里所有的钱，将近一千多元。
乡里人就是这样，一年过头忙碌，初一开始发疯般赌博，赌桌边的人大多随手一掏就是一把百元大钞，那些杀猪的大多很富有，老实的庄稼人还是年年老样子，土里土气，可怜兮兮。
去年过年，辣武子在路上捡了一个宝贝，可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有点傻，说不清自己从哪里来，每天在街头瞎跑，受人白眼，吃不好穿不暖，幸亏遇到辣武子，两情相悦，姑娘有了着落，武子有了婆娘。那女人皮肤白里透红，头发乱蓬蓬的，有时欺软怕硬，她很听辣武子的话，帮他做事，就象他的秘书一样，逛街帮他提东西，他甩着双手洋洋得意的样子。每天早上人们还在梦乡，两人就挑上大大的竹筐子，辣武子神采奕奕地跟着她，中午夫妻双双把家还，捡回满满地能换钱的纸盒等垃圾，他高兴地告诉我婆婆，他每天都能捡几十筐，是呀，这大过年的，过得去的人大多数不愿意过年也这么忙，一年过头总有个闲的时候罢。
辣武子很心痛老婆呢，给她梳头，给她买了红色的新衣服，虽然那衣服有些土，可也有喜气。还给他老婆买来口红，在他家的门口笑哈哈地给他老婆抹口红，边抹边说：过年啦，也不能给咱丢人。这时的情景我突然很感动，一个男人，他的内心有多少爱呀，我真羡慕这个男人的细心。其实一个女人很容易就能感动，可是往往很多的丈夫常常忽略了生活的细节，于是女人才会孤独吧。
还记得有一个天，天气晴朗，我只穿一件毛衣和女儿在家门口打羽毛球，辣武子神出鬼没地跑来，接过女儿的球拍要和我打，打就打呗，只要他不犯病也是正常人，越打越热，他一会脱一件外衣，一会又脱去一件，哈，看出他已经有点兴奋起来，我怕他兴奋过度，口吐白沫犯病，赶紧说我不玩啦，他才悻悻地走开。
他对别人说打算生个孩子，我心想：别又生个怪物——又病又傻，那日子就不是这样浪漫了：你是秘书，我是哥哟。
往事难忘，好象就在昨天，今年又要过年了，不由得想唱那首歌弯弯的月亮：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了弯弯的月亮，只为了今天的村庄还唱着古老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