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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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年间，话说北平当中有一家沈园发生了一件离奇曲折的荒诞故事。
据说，沈家最近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在一个月前连续死了三人，也许巧合，也许偶然，毕竟发生在沈家有史以来闻所未闻最特殊不寻往常的事情。有人说那是沈园的风水宝地已经流转不灵了，也有人说沈园流年不利，命中受克，还有说人那一定是祖上损德，现世报应。反正流言四起，传遍了沈家上上下下的人，每个人暗中议论纷纷，沈家日日死人的传闻每天都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可开交
同时惊动了沈家最有发言权的人，就是沈家的大家长老夫人。老夫人年事已高，眼不花耳不聋，精神旺盛，丝毫不输给年轻人。她也听到一点在沈园里谣言四起的风声，传令大儿子沈华光马上让全家到大厅内聚集。这位老夫人已近花甲之年，仍鹤发童颜，全家没有一人不惧怕她，在沈家掌握着家族最高权力。所以一到这儿，鸦雀无声反而静得可怕。
只见老夫人目不斜视危襟正坐，就连一根根银发梳理得整洁干净，丝毫不见凌乱之感。只见她目光犀利，里面隐藏着势不可挡的过人锋芒。老夫人拄着精雕细刻的龙头杖，开始发话道：“说——，沈家的事怎么传到外面的？”她不紧不慢的声音，的确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接问道：“华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家都不敢正眼去看老夫人，个个神色不安。当问到沈华光时，他也禁不住全身搐动了一下，颤动的声音回答道：“是这样的，沈家人多口杂，不知哪个嚼口舌的人漏了口风这么快就不胫而走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老夫人的眼神流露出痛惜之情，哀声叹气道：“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年纪轻轻的就走在我前头了”
沈华光安慰道：“您老人家别伤了身子，我们都怕您伤心过度伤坏了身子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位被老夫人呢称华儿的人，名叫沈华光，是老太太的大儿子。身为长子，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地管理沈家大大小小的事，就连一手料理沈家的三个人身后事绝不敢马马虎虎。这一个月来沈家里发生太多事，最近一段时间因事务繁忙而无暇休息。沈华光为人忠厚憨实，为人处事规规矩矩，无论大小事情都安排得稳稳当当，很令老夫人放心。
老夫人似乎还没有从悲痛中醒过来，知道沈华光忙前忙后操了不少心，有点心疼道：“华儿，你今天脸色不太好，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老夫人累了，所以先离开一步回房间了。大家开始各自自由活动，陆续地回到了各自房间。
“先洗洗脸吧，再睡在床上。”说话的人是沈华光的内人眉娘。人如其名，可以这样形容她是朗朗清空中一轮玲珑剔透的玉盘，清秀得出奇，看上去贤惠又大方，所以他们是沈家一对最难得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眉娘见他刚回来，恰巧就被老夫人一声传令，没来得顾上洗尘休息，她疼在心里，好在老太太对沈华光的疼爱和信任才稍觉安心。
眉娘生来就俊俏，从小与沈华光指腹为婚，到了男婚女嫁时就顺水推舟嫁给了沈华光。在未出嫁之间，眉娘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略懂琴棋书画，还有一手绝妙的针线活儿，深受娘家的宠爱。嫁入沈家后，他们倒也过得平安和顺的日子，夫妻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从沈家出了一连串莫明其妙的怪事，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慌慌，尤其沈华光更是跑前跑后，永远为沈家打理忙不完的家务事。眉娘自知是个女流之辈，想帮也帮不上忙。于是，递上一块干净的毛巾，紧皱眉头道：“夫君，看你这样子，身子会累垮的。依我看，沈家发生这样的事，这不是好兆头。”
沈华光疲惫的倦容，只简单的随便擦拭了几下，也说到：“今天你也看到了，老夫人已经知道了，也很生气，这样一来有损于沈家的声誉，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不知道现在的沈家在外面被说成什么样子了？”
沈华光边说边脱下大马褂，眉娘一旁帮着他，她暗自思忖，不解道：“夫君，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连连死了三个人，而且又都是男人，其他都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怎么这会这么巧呢？”
沈华光顺势坐在床槛边儿，听到眉娘一番话里有话，停下了手脚，抬起眼皮，用不太相信的眼神望着她，怀疑的口气道：“难道眉娘你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眉娘怔了怔，说道：“我也只是推测，只希望夫君以后别太累着，太辛苦了！”
铺了床后，不久传来一阵阵鼾声，忽高忽低，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下人正在打扫前院，不经意间抬头，蔚蓝的天空铺展着一片片白云，今天会是个好天气。扫到了沈家大门前，定睛一看，发现宗少爷回来了。原来收到了一封家信后，宗祖刚刚从日本东瀛渡轮赶回来，在外时常思念家乡及亲人，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忧心如焚，决定结束学业后暂且回国，这才马不停蹄地回到沈园。下人第一个跑出去通知，只见老夫人激动万分，在沈华光和眉娘小心翼翼地搀扶下从后厅出来，果真是老夫人日思夜想最疼爱的宗祖回来了！
老夫人抚摸着宗祖的脸庞，声音颤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宗祖来到沈华光和眉娘面前，亲切地叫道：“爹！娘！孩儿不孝！”
眉娘悲喜交集，泪水夺眶而出，真切感受到了自己亲生儿子就在身边，有种隔世之感。她上前拥抱住宗祖，哽咽道：“这一去就是四年，可真想苦了娘啊！”
话说到老夫人的三个儿当中，除了沈华光，还有二儿子沈华山、三儿子沈华泽。
沈华山是个败家子，吃喝嫖赌等恶习一直未变，生活糜烂，经常花钱挥霍一空，做人放荡不羁。虽说沈华山从小深受老夫人宠爱，不管什么事都袒护着他，老爷刚过世后他也不管不问，在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伤之色。昨晚，他在怡红楼红牌姑娘春儿通宵达旦廝混了一夜。就在他们一家人团聚，喜洋洋地聊着一些家常话，这时沈华山才从醉生梦死回到沈家。
前些日子死气沉沉的，还好宗祖从日本东瀛回来总算给了老夫人许些安慰。对于沈华山一夜未归，她心如明镜，只说道：“华山，你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沈华山吊儿郎当晃了一下身子，懒洋洋地找个空位坐了下来，只歪斜着眼扫描了一下，轻浮语气道：“哟，还不是宗祖吗？我想起来了，四年前不是去了日本，不好意思，刚才差点认不出你了，快告诉我日本好不好玩？”
宗祖站了起来问候了一声，出于对长辈的礼貌，但老夫人一向看好宗祖才是沈家最出息最有前途的男丁，仍循循善诱道：“你看看人家，你要是有宗祖的一半出息，我就安心了！”
“算了吧，我可不学来东瀛那种假正经的一套。”话说间，疲惫不堪地倚靠在红木椅，心不在焉地翻转自己的袖口。
老夫人装作不理会，只转对静芝说道：“华山他一天到晚不知道干什么，你可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多劝劝他，而且还要把你自己的本份都要做好。”
静芝恭恭敬敬答道：“是，老夫人的话我都记住了。”静芝话间刚落，坐在那边位置的沈华山鼻音间发出轻蔑地哼了一声。
老夫人特意环视四周，问道：“华泽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在座的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沈华光稍稍思虑了一下，推测道：“这时候也该回来了。这样的，沈家的泰来绸庄生意经营方面需要批进一些新货，前天刚出差去了。”
老夫人怨声叹气道：“葬事刚过，也不能把沈家的各种生意放在一边置之不管。”又再看看宗祖，才露出笑容和蔼地说道：“宗祖能回来总算是一件好事。对了，宗祖和华泽他们的感情可是好得很呢。”
谈笑间，下人匆匆地跑过来，喘着气道：“三少爷回来了！”
宽大的厅堂接连着敞开的天井，朗朗清照，随时看见蓊蓊郁郁的攀援植物，偶而传来清脆动人的鸟鸣声。一阵风吹来，又一阵巨烈的颤动声，大概人走过来的脚下生风的脚步声吧。正是沈华泽。沈华泽在经商方面很有天分，可以说无师自通，论经验和能力远远胜于他的大哥沈华光，所以老爷在世时对他格外重视，有时会教他一些生意上的绝招以及经验方法。刚开始，沈老爷每每应酬时总是不忘领他到各种宴会介绍给生意上的长期合作伙伴，还有一些事业有成的大老板。那时候，沈华泽初出茅庐，每个老板都觉得沈华泽天生细皮嫩肉，一眼看出明明是男儿身却有女儿相。那些老板看了他之后，误以为人如其表，表里如一，根本不看好沈老板的三儿子，所以那时沈华泽的事业遇到前所未有的巨大障碍，生意表现进展得很不顺利。
但是现在，就连沈家的上上下下无不敬佩三少爷，当初沈家生意出现了危机，要不是大少爷和三少爷联袂出击闯荡商场，沈华光的谨慎智慧，沈华泽的精明果断，更是靠信誉与诚信深深折服了生意场上所有的商人。兄弟俩一同带领沈家的生意日渐兴隆，事业上红红火火，现在已经上了沈家的生意轨道。
沈华泽刚一走进厅堂，从眼睛的余光中察觉到多出了一个人，由疑而惊，又由惊转喜：“宗祖！原来是宗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们虽隔着辈份，但感情是不会有辈份的。两个人为又再重逢而紧紧相拥，一别四年，两个人的感情还是一如当初。
酒足饭饱之后，沈华泽和宗祖在后花园里叙了一叙分别后的情况。心清神明之余，拿起酒壶又斟了一杯，沈华泽从小看着他长大，自从他去日本东瀛四年留学生活，经过一番在外漂泊的洗礼变成了成熟又世故的男人。他一口饮尽，复又斟上，露出男性特有的迷人微笑说：“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宗祖打趣道：“你也不赖，所谓真人不露相。”两个人继而哈哈大笑。
这夜晚，静寂得也会让人的心静下来，月光是否洗涤人心的尘埃而变得清新超脱？光风霁月的宁静，反倒有一种悠然韵味，每月的阴历十五月圆时，皓月千里澄辉，忍不住飘飘欲仙。不管多么纷繁的思绪，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形成一种恬静的心灵境界。
一缕缥缈的烟雾张牙舞爪似的聚拢在他们身边，然后狂风暴雨似的吹翻了镂花桌上的酒杯瓜果，散落了一地，顿时杯盘狼藉宗祖和沈华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坐着好好的，只觉得眼前一黑，天空浓黑得墨汁一般，月亮悄然躲藏起来，这片天地变得混沌不清，巨大得无边无际的一张黑网。
沈华泽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残酒剩果，虚惊一场后，他坦然自若道：“天气本来反复无常的，还好没发生什么事情。”
宗祖一脸狐疑，一场怪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种强烈不安的久久盘旋心里。
沈家的祠堂。宗祖拜过祖先后，老太太拉过宗祖的手，殷殷劝语道：“在沈家就剩下你们几个男丁，为了沈家可要好好争口气。”
沈华光生怕老夫人伤心之余站不住脚根，安慰道：“回去休息吧，别伤了身子。祖儿，你扶着老夫人回屋休息吧。”又对着眉娘道：“你叫丫鬟做些冰糖莲子粥，呆会儿准时送到老夫人房间。”
除了沈华山，其余人都在场，老夫人察觉到后便自语了一句：“这华山越来越不象话了！”
经过走廊的一道屏风后，左侧有古树杉，参天耸立，忽感有一阵轻轻细细的飘雨，坠落下来清凉无比。老夫人不时地抬起头，见太阳高高悬挂，光芒四射，疑虑之间，怎么会有点点滴滴的雨点呢？
老夫人停住脚，问道：“我还以为下雨了，艳阳高照怎么会有雨点呢？”
沈华泽站在古树杉一侧，树枝紧紧密密的繁茂树叶，错落有致地隐透出斜斜的阳光，湖绿的树叶闪耀的绿色余光，充满着一片生机勃勃的夏日景象。沈华泽不动声色向上凝望，自我感觉到了脸面上一种凉丝丝的雨点。同时注意到“雨点”正是从树叶直坠下来，清晰可见。
他惊奇说道：“你们看，‘雨点’就是从这棵古树落下来，而不是从天空落下来的，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小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看样子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也说不定的呢。噢，这棵古树叫红豆杉吧？”老太太刚才的悲痛情绪渐渐平息下来，算是一番闲情逸兴，心情舒畅了许多。
沈华光见老夫人兴致很高，忙不迭地回答道：“没错，这就是红豆杉。树高三十余米，需要几个人才能抱着住它呢。”
“真有趣！站在古树下细雨绵绵，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老夫人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静芝随声附和道：“你们看这棵古树长得直溜溜的，准是吉祥喜庆的预示。莫非，预示着沈家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喜事，这可是对沈家事前吉利的预兆。”
这么一说，听得老夫人喜笑颜开快合不拢嘴了，使清瘦的面容聚拢得更多的干巴皱纹，深如刀刻。很多人也认为预示沈家喜事的到来，惟独宗祖默不作声，宗泽也不作更多的回应。
沈华光接说道：“有一句话春风化雨，说不定会给沈家的家门兴隆，家业蒸蒸日上呢！”他说完后又转问宗祖：“祖儿，你说呢？”
宗祖暗自思忖，这才惊醒过来，看看他父亲又再看看老夫人，未敢苟同，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委曲婉转道：“也许吧。”
虽说白天的事只一眨眼工夫，就转即瞬逝，大家也就不放在心上。宗祖心事重重地坐在厅堂的红木椅上，有一男中音说道：“是不是还在为古树下的雨点而感到不安呢？”
不用说是沈华泽，酒散阑干之后，他们一同赏月。抬头远望，月上高空，一泻千里，照耀着厅堂前院满院生辉。
“何得见得？”他惊讶道。
沈华泽一手按住了他肩膀，沉思片刻，然后慢条斯理道：“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任何运转的自然规律，日月寒暑四时，昼夜生死，阴晴循环等无不按部就班地运行着各自的循环运动。如果违反了自然规律，恐怕凶多吉少。”
宗祖半疑半真，试问道：“您是说物极必反，反则大凶？”
其实宗祖说不出自己心里为何感到如此不安？但他的想法同华泽不约而同的，只感纷繁思绪，心情郁闷难解。但听了沈华泽的一番禅机后，顿开茅塞。然而两个人又沉默无语，心情更加沉重起来了
一言即中，不幸发生在沈华泽的原配夫人素兰。她本是久病缠身，因为胃病已到末期而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不成人形，让人看了得不痛心。本来前些日子，好转了一点，吃了些药，可现在连一口汤都喝下去了，更加骨瘦如柴。沈华泽忧心忡忡，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素兰明知自己危在旦夕，根本活不了多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夫君，能有这样的难忘的回忆来伴随我，即使到九泉之下我也不会孤独。”
沈华泽看着陪他走过了七年时光的夫人，如感味同嚼蜡，很不是滋味，委婉道：“夫人，你的顾虑太多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他心里如阴风惨淡，一下子萎靡不振，看着他的夫人病容，真应了一句话：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沈华泽郁郁寡欢，但仍如往常为沈家的生意忙进忙出，不敢因私事而怠慢。宗祖这时主动提出道：“回来了几日，该为沈家做点事，需要我的一定会义不容辞。”
这晚上，宗祖独自一人正在财务核算，因为生手，难免焦头烂额，不得不费尽心思做好它。独自在泰来绸庄里仍能听见街道传来的打更声，宗祖全神贯注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没有过多理会。
大概夜已二更了，似有一股不知从哪吹过来的寒风在绸庄屋内旋转了一下，宗祖禁不住打了冷战，并没有过多在意。这时感觉有点渴，本能地去给自己倒茶。突跃的灯光速迅沸腾起来，就在伸手喝茶的一刹那，前面扑闪着一双鬼魅似的眼睛，忍不住惊吓了一跳。宗祖心跳得很巨烈，抑制不住狂跳的心，只如同被定格似的定住了。
站在宗祖咫尺之间的是一位姑娘。心惊胆战的同时，宗祖容不得任何的思考，呼吸好像也停止了。
姑娘张开朱唇，便说：“我知道你是谁，也听说过你的事，只是你并不认识我。”
那姑娘如冰雕站立那里，四目相对，他看不出她的突然出现是恶意还是善意，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友善温和，在她表情看不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宗祖自我调解，尽量用亲切柔顺的语气：“姑娘，你说你知道我是谁，那有何贵干？”说这话时，宗祖顿时一股寒气在他身上开始蔓延，他的脸都煞白了。
那姑娘见他这般，自我介绍道：“我叫胡桃。可能你意想不到，我原来是侍候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所以你当然从来没听说过我。”随即看了他一眼，心神领会他内心的暗暗吃惊，说道：“很惊讶，是不是？”
镜头重现四年前的情景：宗祖决意去日本留学，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毅然踏上东瀛之行。后来发生一段长长的故事，正与前来的在沈家当丫鬟的胡桃以及沈家恩恩怨怨一切都擦肩而过。
宗祖根本不知会有这一段不为人所知的插曲，只听到她曾经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急切地想了解当年的真相，也逐渐明白一直以来总感觉关于沈家整个氛围不对劲儿，再看看胡桃纹丝不动，像一支流淌着黑色河床，冷风吹拂着胡桃薄薄的衣衫，在她身上周围是一种冷艳绝妙的美。宗祖想重拾胡桃那些过往的支离破碎的记忆。他无意插入事情的真相，胡桃重新现身不就是为了揭开当年的冤情吗？
他看着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镜头又重现了四年前的情景。胡桃刚来到沈家，她聪明乖巧，在她小小的身子里有一股机灵劲儿，深受老夫人的喜爱，就成了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丫鬟。胡桃正替老夫人捶捶腿，恰巧被刚进门的二少爷一眼相中，从一开始进门在跟老太太聊天时，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胡桃的身上。
趁老太太刚刚午憩后。
二少爷尾随胡桃身后，走到后院假山花园时，趁机挡在了她面前，挑逗道：“你是胡桃，是吗？愿不愿意跟着我，只要我跟老夫人说一声，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二少爷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却被胡桃迅速地缩回去了，乞求道：“二少爷，别这样，让别人看见不好。”
胡桃躲闪不及，越发使二少爷心痒痒的，这一句话使二少爷本能地往后看，胡桃趁他不备，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二少爷本是经常出入花街柳巷之人，拈花惹草惯了，怎能甘心放过眼前一个美丽又标致的可人儿。凑巧，老夫人因为风湿病卧倒在床，请了大夫又开一些药。这不，胡桃在厨房门外正看药炉煎药，一股浓重刺鼻的草药味，从室外蔓延室内来，与烟味完全混在杂一起薰得呛出泪来。谁知道让路经这里的二少爷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躲在外面暗地里叫了另一个下人，窃窃私语了几句，继而露出一阵狞笑，眼里阴森寒气的光气
胡桃不明就里来到了一所偏僻遗落的厢房。这里很少人来这儿，他哥哥怎么突然间来找他，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呢？心里正纳闷，前脚刚进，一阵关紧门的声音，胡桃猛一回头，却是二少爷。
“我哥哥说要在这儿等我，二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胡桃说话时被惊吓得脑里一片空白。
二少爷一步紧接一步，只顾轻薄撩拔道：“我不就是你哥哥吗？这里只有你和我，不用担心。”
胡桃方知上当，欲夺门而逃，却被身强力壮的二少爷封锁了所有的退路
话说到这里，胡桃泣不成声，自有一番心头上苦涩的滋味。宗祖油然而生的同情，终于知道往事不堪回首，不知不觉分担她的痛楚，这些年独自一人在外留学，如今才最后一个知道沈家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难道没有人替你主持公道吗？”他问。
胡桃早就料到他会这样的问，丝毫不感到意外，带着鄙夷的目光，讽刺道：“沈家一向高高在上，怎么会为一个地位低贱的丫鬟出头来主持公道呢？”
她的话弄得宗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在她面前无地自容，也就默不作声。
夜已三更，夜色更加凄迷，扑朔迷离。胡桃浮雕般的面容收敛了几分锋芒，像对久未素面的老朋友倾诉着，又开始娓娓道来
胡桃一下子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内心翻江倒海，老夫人慌了神，连忙道：“胡桃，你这是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叫她起来说话，胡桃执意不肯，坚决道：“老夫人你一定替我作个主，我我害喜了，是二少爷的，他”胡桃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一语如惊天霹雳，老夫人脸色大变，感觉天塌下来重重砸在自己身上。
二少爷面对老夫人重重责问，听说关于胡桃害喜的事，看来老夫人要当面确定是否有此事，她严厉问道：“这是不是真的？”
二少爷仍不以为然，口不择言道：“这胡桃可真令恶人告状，是她先缠着我不放”
老夫人怒而生气，阻止他后面未说的完话：“连一个丫鬟都不放过，太不像话了！就你一个人已经闹得鸡吠不宁，家丑不可外扬，要是传出去，沈家有何颜面！”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可他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当然远远超过一个丫鬟，这是根本事实。
二少爷满不在乎道：“只不过是一个丫鬟，只要老夫人您坐镇，她还不敢服从，这可要孰轻孰重！”
老夫人拿定了主意，为了沈家，也为了他的儿子，一切要顾全大局为重。
胡桃仍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喝下了打胎药，几分钟后腹部疼痛，紧接着管家传令老夫人的话命令她马上离开沈家，永远不要踏进沈园任何一步。悲愤交加之时，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胡桃不能忍受羞辱跳了井，年轻而鲜嫩的生命从此消失了。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悔恨，抱恨终于而去了。
疏星寥落，一块块碎裂的黑云，不知不觉都溶入了胡桃和宗祖心里，层层迷雾，久久摆脱不了心灵的阴霾。但胡桃秀美的眼睛，像通红的炭盆，呼呼的燃烧，这把火已舐干了泪水，逐渐干涸了。宗祖看着她淡妆素衣，轻盈飘忽的身影，她那目光如炬反而让他颤颤的心悸。
宗祖更加迷茫，心领神会到胡桃为何而来。只有一件事情让宗祖心里久久不解，谨慎地问道：“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随时随地你可以为自己报仇，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些呢？”
胡桃目光如水，却嗤之以鼻嘲讽道：“原以为你们沈家全都是一鼻孔出气，你怎么不是他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日子未到！”说完，举手之间捋了一下薄衣袖，转眼之间不见了。
倏然，漆黑一团当中坠放了如一道划亮的火柴，顿时失去了光明。宗祖见对面空无一人，胡桃早已飘然而去，四周虚无的黑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再无人应声。
过几日来，沈华山的房间里乱作一团，连喊带叫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巧，宗祖路过时惊闻赶来，伫立门槛，冷眼相觑，却听见里面是沈华山的一片骂声：“出去！出去！连这点小病都治不了！”
那些大夫紧握着草箱，像个无头苍蝇慌里慌张地被轰走了，好不容易请来了本镇上最好的中医大夫，又送走了西洋医生，一个个摇头都说没把握，没法治。
老夫人正极力安慰道：“你这样整天在外面胡作非为，怙恶不悛，早晚吃大亏，现在埋怨叫苦又有什么用，再找一个医术精湛的老大夫吧。”
宗祖只听到这里，心烦意乱地坐在厅堂里。
沈华泽进来了，见他心事万重的样子，便关心问道：“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有一丫鬟斟茶，正是刚从华山房间里被骂出来的那个丫鬟，沈华泽便问：“二少爷到底得了什么病？”
那个丫鬟胆小怕事，吱吱唔唔了半天，沈华泽积极开导道：“没事，你说吧。”
她小声道：“二少爷他好像得了什么花柳病，我也不太清楚。”说完，丫鬟退下去了。
他们面面相觑，沈华泽苦笑道：“沈家每一个人都在劫难逃，怎么一个个中了邪似的？”
本来宗祖伫立沈华山房间门外时，自然而然想到那一夜惊魂以及神秘现身的胡桃。或许早该想到，沈华山的下场意料之中的结果，老夫人一向溺爱他，无意中滋长了他邪恶本性，纵容他做尽坏事。宗祖心绪缭乱，莫非沈家的人都该受到惩罚吗？
辗转难眠，心里乱成一团乱麻，宗祖来到后花园透透气。抬头仰望，月如银钩，云淡星疏，坐在凉亭下，宗祖有所期盼等着心灵深处的某个人，或许因为近来的事有点重荷过重，而排遣不了心里的郁闷，新愁无限
“你是在等我吗？”宗祖听到背后的语音随即转过身。
胡桃一如既往的装扮，步履轻盈，似凌波上飘飘而来的凌波仙子，她安静的表情，语气轻淡道：“听说沈家的二少爷得了花柳病，对沈家来说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可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胡桃从容不迫地坐下来，用难以捉摸的眼神凝望着宗祖。真是难为了宗祖，他身为沈家的人一旦了解一切事情的真相，既害怕面对又渴望再见到胡桃，更何况她已是死去的人。
他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心情，只道：“欠债还欠债欠命还命，我知道这是天经地义轮回报应，我也无法体验出你现在的感受，如果沈家欠你的让我去还，只是千万别伤害他们”
宗祖终于把心中的担扰完全透露出来，他向胡桃恳求她放过他的家人，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沈家每一个人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你还——，你拿什么来还？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你能让时间倒流，当什么事没发生过吗？还是有能力删改历史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内容？更何况我从来没有加害过谁，这是他们自己的命里定数，岂能强怨他人？”胡桃一语道破，顿了顿后，带着戏谑道：“你总不会以身相许来还我吧？”
宗祖被她奚落了一番，他一脸通红，低下头下掩盖他此时的失态，感觉到手心冷汗渗出，然而胡桃一眼看穿他的心事。
胡桃缓缓地起身，临别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放心，我答应你不会加害你家人。”她回味着他刚才一时失态的样子，自己也有一种微妙难言的情感，不知不觉在悄悄改变。
残夜。
老夫人因为着急沈华山的病情，一夜之间白发在鬓边滋生了许多，风湿病又复发，一病不起。这天，宗祖听说老夫人病了，风风火火地跑到老夫人房里探病。
老夫人见到宗祖后，刚才阴霾的心情减轻了大半，慈眉善目说道：“华光生出你这么个好儿子，你又是我的亲孙子，只有光山那个败家子偏偏拈花惹草，哎”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宗祖坐在床沿边，只轻轻抚摸她满是皱纹的手，安慰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夫人似有所思道：“沈家的遭遇有些事可以靠人为改变，更多的是往往争不过命，如今我已是老态龙钟，回想自己这一生，虽没积过多少阳德，但我绝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说着时，老泪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宗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不堪一击，话外之音，言语之间透着愧疚之心。宗祖上前轻轻拂泪，示意老夫人安枕而睡，宗祖仍强颜观笑，红着双眼说些开心愉快的事哄她睡去了。
就在宗祖离去是时，意外碰见了沈华泽跨门而进，却被宗祖拉到一边来到花园的假山旁。华泽知道老夫人最近的心情坏透了，一方面放不下华山的病情，另一方面忙于沈家的生意好不容易抽空去看老夫人，却被宗祖莫名其妙拉到了这里。
宗祖大概让回忆过滤了一下，有点吞吞吐吐地道：“是这样的，听说过胡桃这个名字吧？”
宗祖听得耳熟，重复道：“胡桃——，我想起来了，当年老太太的身边有一个丫鬟她就叫胡桃，当年听说深受老夫人的喜欢，不过，在四年前不知道为什么深受刺激就跳井自尽了？咦，宗祖你怎么知道的？”沈华泽有点糊涂了，不知他从哪来儿听说的。
只是一部分为确定当年所发生的一切真相，每当想起她那一双能摄魂夺魄的秀眼。可能宗祖觉得，沈华泽是当时历史的见证人，可又害怕沈家真的对她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站在天平中，两边都是他在乎的人，免不了左右为难。
“这些年来，沈家谣言纷纷，说胡桃自身不洁与华山私通，依我推测，一定是华山拈花惹草惹出来的，不然华山就是始作俑者。”沈华泽以事论事，只站在理的一边。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真没想真的会是这样子”宗祖难看的表情。
“你怎么这么清楚？胡桃她早已作古，难道从棺材跳出来亲口告诉你的？”
“没错！胡桃姑娘就是从棺材跳出来亲口告诉我的，她就是要向沈家的人为自己报仇。她是来报仇的！”宗祖郑重其事道。
沈华泽被听得一脸惊愕，看着宗泽半天，还未缓过神来，又像是有所明白，沉着脸说：“难怪沈家一个接一个死去，看来沈家大势已去。那素兰呢？她是无辜的，她是不是就该有这样的下场？”一提起他的内人素兰，不禁为她多年来体弱多病的身体打抱不平。
宗祖拍了拍他肩膀，说：“其实胡桃并不是凶神恶煞之人，她从来没有害过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所谓‘大家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相信她。”
沈华泽瞟着眼，闪烁着能洞察一切的光芒，他正色道：“宗祖，你该不会喜欢上胡桃了吧？”
宗祖被他看得心里不自然，一句话就说中了他的心事，一想到未来刽子手不可能的结局，继而冷不防地把手缩回来，一切都遥不可及。
管家过来了，毕恭毕敬道：“三少爷，泰来绸庄有个老客户请你回话，要不要捎话带过来？”
宗祖和衣仰卧在床上，思绪万千，心里只想着一个人，想着想着朦胧间渐渐睡熟了
待再睁开眼时，不知道几更了，宗祖却见胡桃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眼前，正目不转睛凝望着他。
宗祖一骨碌儿爬起身，说道：“胡桃——，你怎么会在这儿？”
胡桃说明来意道：“我不会加害你的，再说我已答应你绝不会加害你的家人。”胡桃一脸诚
恳，语气比往常轻柔许多。她说道：“我只不过想跟你聊聊天，每次见到你，总让我想起你留学前将要离开沈家时，而我刚刚来到沈家，那次匆匆一瞥，却让我一辈子记住了你。
胡桃又接说道：“我在沈家做丫鬟时，那时候侍候老夫人时就常常听说过你的事。他们都说在沈家你和三少爷感情最好，而且对下人也好，何况三少爷和夫人待我也不薄，那时我最爱听他们讲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了”说到这里，胡桃的嘴角边显露出幸福的笑意。
宗祖徐徐舒展开了心头上的烦恼，两个人相视而笑，在宗祖的眼中，胡桃依然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美丽姑娘，那么俏丽夺目。
宗祖打趣道：“你这么喜欢听我的故事，如今见到了我岂不是更让你心花怒放？”一番无心之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后悔不迭。
胡桃怔了一怔，苍白的面容不知是胭脂红了还是其它什么，有一种兰花似的天生就有的宁静娟美。夜色又多么阒然，让人感触颇多，沉默得像亘古不动着灰色石碑。然而宗祖心似狂潮，意识到胡桃把自己烙印成沈家的活人祭品。
宗祖很想告诉她临行前对胡桃匆匆一瞥，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因为宗祖看得出胡桃认为他对当年匆匆地相遇早已毫无印象了。他欲言又止，怎么样都很难说出口，含而不露凝视着她，眼眸里闪烁得炽烈的感情光彩。
午时过后，听得屋外一阵纠缠叫嚷声，夹杂着乱作一团的笑喊声，惊动了正在睡梦中的宗祖，令自己清醒了些便起身观望。
“怎么一回事儿？”门外正好管家跑进跑出的，宗祖向他询问道。
管家神色慌张，只说：“大事不好了！二少爷病入膏肓，大夫无法妙手回春，老夫人正看守着二少爷，还吩咐我尽量不吵醒您呢！”说完，告辞而去。
宗祖来不及想什么，赶快穿好衣服，风急火燎地赶到了沈华山的房间外。正好全家人都在场，只是在另一厢房看见老夫人红着双眼，全家人一个个神情颓丧，没精打采的。原来鸡鸣晓明之后，丫鬟侍候二少爷时察觉到红斑已遍布全身，看似还有气若游丝，已不自清醒，于是便跑出去通告了老夫人。结果，请来老中医后，他的话犹如一声霹雳，只说已经回力无天，请速早备丧事。还特别嘱咐道尽量远离病人，已免传染。
宗祖最后一个晚到，老夫人抬起眼皮，一边用手拉着宗祖胳膊，一边情不自禁号啕大哭，哽咽道：“咱们沈家造了什么孽，怎么就一个个说没有就没有了？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我的儿子危在旦夕，怎么能不叫人不痛心？“
老夫人说出这一番话，在场的人无不伤感。
宗祖见她年老力迈，再禁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的事，仍强忍难过，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不是人力所强求的，只能随遇而安。
宗祖才一觉醒来，就忙不迭地去目睹每一个人的心陷入低谷，悲伤哀戚的气氛。如果一切都是天意，任何人无能为力。
老夫人见他这般说，痛心道：“为什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老了，可他们还年轻，如果上天非要夺走他的命，我情愿代替他。”
说着宗祖的眼圈红了，他站在老夫人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只说：“还有我会在你身边的。”
老夫人心为之一动，拭干了泪道：“我的好祖儿！”
沈家的人谁也吃喝不下，当丫鬟一脸惊恐跑到老夫人面前，紧张道：“老夫人，二少爷他快不行了！”
在众人的挽扶下，快速赶到二少爷的床边。只见老中医把把脉，却见他不停地摇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哭天抢地乱作一团，老夫人已失去理智，大哭道：“华山——，我的山儿啊！”
在举行沈华山出殡仪式时，沈家上上下下的人披麻戴孝，个个面如死灰，沈家一阵阵默哀逼匝的氛围。这次不例外，沈华山的葬礼隆重奢侈，没有一点马虎儿，听说是老夫人下了命令，沈家的人谁敢不遵从话说宗祖一身孝服，只是没有想到如一道闪电重重击破了沈家平静的生活，来得如此疾速，让沈家每一个人愁眉不展，巨大的家族正面临摇摇欲坠的景象。宗祖看着自己的爹娘，才一个月的时间就亲眼目睹了一桩桩棺材从沈家大门外走过，紧绷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了
而沈华泽呢，一向就和他的二哥素日不太和睦，难以志同道和，但毕竟是二十多年的亲兄弟，无论怎么说也是不得已痛失了一位亲人。
静芝虽说是沈华山的原配夫人，但她和沈华山一直若即若离，所以静芝在沈华山的眼中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尤其对沈家和老夫人如一道家庭花瓶摆设。
傍晚时分，每个沈家的人都力倦神疲，早已回屋休憩。灵堂悄无一人，但对老夫人而言，沈华山只不过安然熟睡沈家的牌位里而已，这晚思念过度在自己的房间根本睡不觉着，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在她的脸上挂满了哀怨悲观的神色，老夫人颓然坐下来，心里茫无自由的。
“老夫人，别来无恙！”似幽灵般的女性声音，惊吓了毫无准备老夫人的心里一跳。紧接着，胡桃现身站在她面前一丝不动，不慌不忙道：“想不到沈家不如以往，不过才过三五年的岁月怎么会落个这般光景？你的亲人一个个都随你而去，这会儿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吧！”胡桃带着鄙夷的目光，义正辞严夹杂着嘲讽的语气。
“你是谁？你到底是人还是鬼？”老夫人因为连日来的沉重打击，当场一下子没认出胡桃。
胡桃走近了些，杀气腾腾似的语气：“为了你的儿子，逼我堕胎，毁我清白，最后不得已跳井自尽，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哪会还记得我一个小小的丫鬟。”
听她一番悲愤的陈述，依稀记得些什么，面露怯色道：“你是胡桃！你不是死了吗？难道化成厉鬼找我报仇吗？”
“没错！你儿子死有余辜！他所作所为只不过自掘坟墓，我就是觉得他活该死掉，对我而言一点儿都不可惜！”胡桃态度强硬道。
“胡桃——，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来是宗祖。
人散了后，宗祖本想到老夫人房间里送点心来宽慰她，哪知没见着老夫人，心想着也许有一个地方，老夫人会在那里。
宗祖一个箭步阻止道：“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加害沈家的人。”
宗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她，被这一句话震撼住了胡桃，强镇了镇住自己的心，仍面不改色，平静道：“我是答应过你。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答应你呢？”
宗祖哑口无声，直睁睁地默然相对，胡桃依然神采动人，那种鲜明柔和的女人轮廓是宗祖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
胡桃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最好在消失这个世界上？”
宗祖大为紧张，连忙阻止他的想法，说：“不是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胡桃转身面对着他，站在厅堂中央，听也不听他的话：“这不是你让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今天来就是向你告辞的。”
宗祖的心一下子悬浮在喉咙间，许些听不懂似的，：“什么？你是来向我告别的吗？”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我从此以后永不相见，人生的聚散一点由不了人。”她说。
宗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看不到正面，耳听着她斩钉截铁不容更改的语气。他不知道胡桃说这话时她的泪水久久地在眼眶里打转，极力强忍着别让泪水流下来。
“那我怎么办？可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分别！”宗祖最终说出了心底话。
珠大的泪水顺着胡桃娇柔的面颊顺带滚落下来，依然背对着他，宗祖说完最后一句话，胡桃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门外，但宗祖依然还是不能通过她的背影看到她任何的表情，只顾着真情流露，大声喊叫道：“胡桃！胡桃！”
于是不顾一切上前向她的背影跑过去，哪知胡桃整个人身后照耀着一道乍泻灵光，满目炫眼，令宗祖刺目难以睁眼，脚步不由自觉地停下来。然而，渐渐地蜷缩成一道细致的光线，最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祖瘫坐在门槛边，五内如焚，仍心心念念道：“胡桃——！”
老夫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安静地伫足在他身后，心疼看着宗祖，她自知对不起宗祖，更对不起当年被冤死的胡桃。后来事情没过多久，老夫人开始吃斋念佛了。而素兰的病一天天好起来，身子骨硬朗多了，偶而也能帮助沈华光料理一些沈家的家务事，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过了半年后，宗祖独自一人踏上去日本轮船。
凭栏眺望，看着浪花卷浪，翻江滚滚，一抬头海鸟飞翔，宽阔的海景全然不在他眼里。正当转身之际，正好与一位迎面而来的姑娘撞个满怀，宗祖下意识回应道：“对不起！”
于是，当正视相对时，他惊愕不已。那姑娘嫣然一笑，礼貌地转身离开了。宗祖亲眼目睹到她有着跟胡桃相同的容颜
清末年间，话说北平当中有一家沈园发生了一件离奇曲折的荒诞故事。
据说，沈家最近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在一个月前连续死了三人，也许巧合，也许偶然，毕竟发生在沈家有史以来闻所未闻最特殊不寻往常的事情。有人说那是沈园的风水宝地已经流转不灵了，也有人说沈园流年不利，命中受克，还有说人那一定是祖上损德，现世报应。反正流言四起，传遍了沈家上上下下的人，每个人暗中议论纷纷，沈家日日死人的传闻每天都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可开交
同时惊动了沈家最有发言权的人，就是沈家的大家长老夫人。老夫人年事已高，眼不花耳不聋，精神旺盛，丝毫不输给年轻人。她也听到一点在沈园里谣言四起的风声，传令大儿子沈华光马上让全家到大厅内聚集。这位老夫人已近花甲之年，仍鹤发童颜，全家没有一人不惧怕她，在沈家掌握着家族最高权力。所以一到这儿，鸦雀无声反而静得可怕。
只见老夫人目不斜视危襟正坐，就连一根根银发梳理得整洁干净，丝毫不见凌乱之感。只见她目光犀利，里面隐藏着势不可挡的过人锋芒。老夫人拄着精雕细刻的龙头杖，开始发话道：“说——，沈家的事怎么传到外面的？”她不紧不慢的声音，的确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接问道：“华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家都不敢正眼去看老夫人，个个神色不安。当问到沈华光时，他也禁不住全身搐动了一下，颤动的声音回答道：“是这样的，沈家人多口杂，不知哪个嚼口舌的人漏了口风这么快就不胫而走了？”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老夫人的眼神流露出痛惜之情，哀声叹气道：“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年纪轻轻的就走在我前头了”
沈华光安慰道：“您老人家别伤了身子，我们都怕您伤心过度伤坏了身子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位被老夫人呢称华儿的人，名叫沈华光，是老太太的大儿子。身为长子，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地管理沈家大大小小的事，就连一手料理沈家的三个人身后事绝不敢马马虎虎。这一个月来沈家里发生太多事，最近一段时间因事务繁忙而无暇休息。沈华光为人忠厚憨实，为人处事规规矩矩，无论大小事情都安排得稳稳当当，很令老夫人放心。
老夫人似乎还没有从悲痛中醒过来，知道沈华光忙前忙后操了不少心，有点心疼道：“华儿，你今天脸色不太好，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老夫人累了，所以先离开一步回房间了。大家开始各自自由活动，陆续地回到了各自房间。
“先洗洗脸吧，再睡在床上。”说话的人是沈华光的内人眉娘。人如其名，可以这样形容她是朗朗清空中一轮玲珑剔透的玉盘，清秀得出奇，看上去贤惠又大方，所以他们是沈家一对最难得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眉娘见他刚回来，恰巧就被老夫人一声传令，没来得顾上洗尘休息，她疼在心里，好在老太太对沈华光的疼爱和信任才稍觉安心。
眉娘生来就俊俏，从小与沈华光指腹为婚，到了男婚女嫁时就顺水推舟嫁给了沈华光。在未出嫁之间，眉娘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略懂琴棋书画，还有一手绝妙的针线活儿，深受娘家的宠爱。嫁入沈家后，他们倒也过得平安和顺的日子，夫妻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从沈家出了一连串莫明其妙的怪事，闹得鸡犬不宁，人心慌慌，尤其沈华光更是跑前跑后，永远为沈家打理忙不完的家务事。眉娘自知是个女流之辈，想帮也帮不上忙。于是，递上一块干净的毛巾，紧皱眉头道：“夫君，看你这样子，身子会累垮的。依我看，沈家发生这样的事，这不是好兆头。”
沈华光疲惫的倦容，只简单的随便擦拭了几下，也说到：“今天你也看到了，老夫人已经知道了，也很生气，这样一来有损于沈家的声誉，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不知道现在的沈家在外面被说成什么样子了？”
沈华光边说边脱下大马褂，眉娘一旁帮着他，她暗自思忖，不解道：“夫君，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连连死了三个人，而且又都是男人，其他都是老太太的远房亲戚，怎么这会这么巧呢？”
沈华光顺势坐在床槛边儿，听到眉娘一番话里有话，停下了手脚，抬起眼皮，用不太相信的眼神望着她，怀疑的口气道：“难道眉娘你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眉娘怔了怔，说道：“我也只是推测，只希望夫君以后别太累着，太辛苦了！”
铺了床后，不久传来一阵阵鼾声，忽高忽低，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下人正在打扫前院，不经意间抬头，蔚蓝的天空铺展着一片片白云，今天会是个好天气。扫到了沈家大门前，定睛一看，发现宗少爷回来了。原来收到了一封家信后，宗祖刚刚从日本东瀛渡轮赶回来，在外时常思念家乡及亲人，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忧心如焚，决定结束学业后暂且回国，这才马不停蹄地回到沈园。下人第一个跑出去通知，只见老夫人激动万分，在沈华光和眉娘小心翼翼地搀扶下从后厅出来，果真是老夫人日思夜想最疼爱的宗祖回来了！
老夫人抚摸着宗祖的脸庞，声音颤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宗祖来到沈华光和眉娘面前，亲切地叫道：“爹！娘！孩儿不孝！”
眉娘悲喜交集，泪水夺眶而出，真切感受到了自己亲生儿子就在身边，有种隔世之感。她上前拥抱住宗祖，哽咽道：“这一去就是四年，可真想苦了娘啊！”
话说到老夫人的三个儿当中，除了沈华光，还有二儿子沈华山、三儿子沈华泽。
沈华山是个败家子，吃喝嫖赌等恶习一直未变，生活糜烂，经常花钱挥霍一空，做人放荡不羁。虽说沈华山从小深受老夫人宠爱，不管什么事都袒护着他，老爷刚过世后他也不管不问，在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伤之色。昨晚，他在怡红楼红牌姑娘春儿通宵达旦廝混了一夜。就在他们一家人团聚，喜洋洋地聊着一些家常话，这时沈华山才从醉生梦死回到沈家。
前些日子死气沉沉的，还好宗祖从日本东瀛回来总算给了老夫人许些安慰。对于沈华山一夜未归，她心如明镜，只说道：“华山，你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沈华山吊儿郎当晃了一下身子，懒洋洋地找个空位坐了下来，只歪斜着眼扫描了一下，轻浮语气道：“哟，还不是宗祖吗？我想起来了，四年前不是去了日本，不好意思，刚才差点认不出你了，快告诉我日本好不好玩？”
宗祖站了起来问候了一声，出于对长辈的礼貌，但老夫人一向看好宗祖才是沈家最出息最有前途的男丁，仍循循善诱道：“你看看人家，你要是有宗祖的一半出息，我就安心了！”
“算了吧，我可不学来东瀛那种假正经的一套。”话说间，疲惫不堪地倚靠在红木椅，心不在焉地翻转自己的袖口。
老夫人装作不理会，只转对静芝说道：“华山他一天到晚不知道干什么，你可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多劝劝他，而且还要把你自己的本份都要做好。”
静芝恭恭敬敬答道：“是，老夫人的话我都记住了。”静芝话间刚落，坐在那边位置的沈华山鼻音间发出轻蔑地哼了一声。
老夫人特意环视四周，问道：“华泽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在座的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沈华光稍稍思虑了一下，推测道：“这时候也该回来了。这样的，沈家的泰来绸庄生意经营方面需要批进一些新货，前天刚出差去了。”
老夫人怨声叹气道：“葬事刚过，也不能把沈家的各种生意放在一边置之不管。”又再看看宗祖，才露出笑容和蔼地说道：“宗祖能回来总算是一件好事。对了，宗祖和华泽他们的感情可是好得很呢。”
谈笑间，下人匆匆地跑过来，喘着气道：“三少爷回来了！”
宽大的厅堂接连着敞开的天井，朗朗清照，随时看见蓊蓊郁郁的攀援植物，偶而传来清脆动人的鸟鸣声。一阵风吹来，又一阵巨烈的颤动声，大概人走过来的脚下生风的脚步声吧。正是沈华泽。沈华泽在经商方面很有天分，可以说无师自通，论经验和能力远远胜于他的大哥沈华光，所以老爷在世时对他格外重视，有时会教他一些生意上的绝招以及经验方法。刚开始，沈老爷每每应酬时总是不忘领他到各种宴会介绍给生意上的长期合作伙伴，还有一些事业有成的大老板。那时候，沈华泽初出茅庐，每个老板都觉得沈华泽天生细皮嫩肉，一眼看出明明是男儿身却有女儿相。那些老板看了他之后，误以为人如其表，表里如一，根本不看好沈老板的三儿子，所以那时沈华泽的事业遇到前所未有的巨大障碍，生意表现进展得很不顺利。
但是现在，就连沈家的上上下下无不敬佩三少爷，当初沈家生意出现了危机，要不是大少爷和三少爷联袂出击闯荡商场，沈华光的谨慎智慧，沈华泽的精明果断，更是靠信誉与诚信深深折服了生意场上所有的商人。兄弟俩一同带领沈家的生意日渐兴隆，事业上红红火火，现在已经上了沈家的生意轨道。
沈华泽刚一走进厅堂，从眼睛的余光中察觉到多出了一个人，由疑而惊，又由惊转喜：“宗祖！原来是宗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们虽隔着辈份，但感情是不会有辈份的。两个人为又再重逢而紧紧相拥，一别四年，两个人的感情还是一如当初。
酒足饭饱之后，沈华泽和宗祖在后花园里叙了一叙分别后的情况。心清神明之余，拿起酒壶又斟了一杯，沈华泽从小看着他长大，自从他去日本东瀛四年留学生活，经过一番在外漂泊的洗礼变成了成熟又世故的男人。他一口饮尽，复又斟上，露出男性特有的迷人微笑说：“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宗祖打趣道：“你也不赖，所谓真人不露相。”两个人继而哈哈大笑。
这夜晚，静寂得也会让人的心静下来，月光是否洗涤人心的尘埃而变得清新超脱？光风霁月的宁静，反倒有一种悠然韵味，每月的阴历十五月圆时，皓月千里澄辉，忍不住飘飘欲仙。不管多么纷繁的思绪，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形成一种恬静的心灵境界。
一缕缥缈的烟雾张牙舞爪似的聚拢在他们身边，然后狂风暴雨似的吹翻了镂花桌上的酒杯瓜果，散落了一地，顿时杯盘狼藉宗祖和沈华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坐着好好的，只觉得眼前一黑，天空浓黑得墨汁一般，月亮悄然躲藏起来，这片天地变得混沌不清，巨大得无边无际的一张黑网。
沈华泽蹲下来收拾地上的残酒剩果，虚惊一场后，他坦然自若道：“天气本来反复无常的，还好没发生什么事情。”
宗祖一脸狐疑，一场怪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种强烈不安的久久盘旋心里。
沈家的祠堂。宗祖拜过祖先后，老太太拉过宗祖的手，殷殷劝语道：“在沈家就剩下你们几个男丁，为了沈家可要好好争口气。”
沈华光生怕老夫人伤心之余站不住脚根，安慰道：“回去休息吧，别伤了身子。祖儿，你扶着老夫人回屋休息吧。”又对着眉娘道：“你叫丫鬟做些冰糖莲子粥，呆会儿准时送到老夫人房间。”
除了沈华山，其余人都在场，老夫人察觉到后便自语了一句：“这华山越来越不象话了！”
经过走廊的一道屏风后，左侧有古树杉，参天耸立，忽感有一阵轻轻细细的飘雨，坠落下来清凉无比。老夫人不时地抬起头，见太阳高高悬挂，光芒四射，疑虑之间，怎么会有点点滴滴的雨点呢？
老夫人停住脚，问道：“我还以为下雨了，艳阳高照怎么会有雨点呢？”
沈华泽站在古树杉一侧，树枝紧紧密密的繁茂树叶，错落有致地隐透出斜斜的阳光，湖绿的树叶闪耀的绿色余光，充满着一片生机勃勃的夏日景象。沈华泽不动声色向上凝望，自我感觉到了脸面上一种凉丝丝的雨点。同时注意到“雨点”正是从树叶直坠下来，清晰可见。
他惊奇说道：“你们看，‘雨点’就是从这棵古树落下来，而不是从天空落下来的，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啊！”
“小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看样子活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也说不定的呢。噢，这棵古树叫红豆杉吧？”老太太刚才的悲痛情绪渐渐平息下来，算是一番闲情逸兴，心情舒畅了许多。
沈华光见老夫人兴致很高，忙不迭地回答道：“没错，这就是红豆杉。树高三十余米，需要几个人才能抱着住它呢。”
“真有趣！站在古树下细雨绵绵，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老夫人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静芝随声附和道：“你们看这棵古树长得直溜溜的，准是吉祥喜庆的预示。莫非，预示着沈家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喜事，这可是对沈家事前吉利的预兆。”
这么一说，听得老夫人喜笑颜开快合不拢嘴了，使清瘦的面容聚拢得更多的干巴皱纹，深如刀刻。很多人也认为预示沈家喜事的到来，惟独宗祖默不作声，宗泽也不作更多的回应。
沈华光接说道：“有一句话春风化雨，说不定会给沈家的家门兴隆，家业蒸蒸日上呢！”他说完后又转问宗祖：“祖儿，你说呢？”
宗祖暗自思忖，这才惊醒过来，看看他父亲又再看看老夫人，未敢苟同，不忍扫了大家的兴致，委曲婉转道：“也许吧。”
虽说白天的事只一眨眼工夫，就转即瞬逝，大家也就不放在心上。宗祖心事重重地坐在厅堂的红木椅上，有一男中音说道：“是不是还在为古树下的雨点而感到不安呢？”
不用说是沈华泽，酒散阑干之后，他们一同赏月。抬头远望，月上高空，一泻千里，照耀着厅堂前院满院生辉。
“何得见得？”他惊讶道。
沈华泽一手按住了他肩膀，沉思片刻，然后慢条斯理道：“这天地间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任何运转的自然规律，日月寒暑四时，昼夜生死，阴晴循环等无不按部就班地运行着各自的循环运动。如果违反了自然规律，恐怕凶多吉少。”
宗祖半疑半真，试问道：“您是说物极必反，反则大凶？”
其实宗祖说不出自己心里为何感到如此不安？但他的想法同华泽不约而同的，只感纷繁思绪，心情郁闷难解。但听了沈华泽的一番禅机后，顿开茅塞。然而两个人又沉默无语，心情更加沉重起来了
一言即中，不幸发生在沈华泽的原配夫人素兰。她本是久病缠身，因为胃病已到末期而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不成人形，让人看了得不痛心。本来前些日子，好转了一点，吃了些药，可现在连一口汤都喝下去了，更加骨瘦如柴。沈华泽忧心忡忡，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素兰明知自己危在旦夕，根本活不了多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夫君，能有这样的难忘的回忆来伴随我，即使到九泉之下我也不会孤独。”
沈华泽看着陪他走过了七年时光的夫人，如感味同嚼蜡，很不是滋味，委婉道：“夫人，你的顾虑太多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他心里如阴风惨淡，一下子萎靡不振，看着他的夫人病容，真应了一句话：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沈华泽郁郁寡欢，但仍如往常为沈家的生意忙进忙出，不敢因私事而怠慢。宗祖这时主动提出道：“回来了几日，该为沈家做点事，需要我的一定会义不容辞。”
这晚上，宗祖独自一人正在财务核算，因为生手，难免焦头烂额，不得不费尽心思做好它。独自在泰来绸庄里仍能听见街道传来的打更声，宗祖全神贯注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没有过多理会。
大概夜已二更了，似有一股不知从哪吹过来的寒风在绸庄屋内旋转了一下，宗祖禁不住打了冷战，并没有过多在意。这时感觉有点渴，本能地去给自己倒茶。突跃的灯光速迅沸腾起来，就在伸手喝茶的一刹那，前面扑闪着一双鬼魅似的眼睛，忍不住惊吓了一跳。宗祖心跳得很巨烈，抑制不住狂跳的心，只如同被定格似的定住了。
站在宗祖咫尺之间的是一位姑娘。心惊胆战的同时，宗祖容不得任何的思考，呼吸好像也停止了。
姑娘张开朱唇，便说：“我知道你是谁，也听说过你的事，只是你并不认识我。”
那姑娘如冰雕站立那里，四目相对，他看不出她的突然出现是恶意还是善意，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友善温和，在她表情看不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宗祖自我调解，尽量用亲切柔顺的语气：“姑娘，你说你知道我是谁，那有何贵干？”说这话时，宗祖顿时一股寒气在他身上开始蔓延，他的脸都煞白了。
那姑娘见他这般，自我介绍道：“我叫胡桃。可能你意想不到，我原来是侍候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所以你当然从来没听说过我。”随即看了他一眼，心神领会他内心的暗暗吃惊，说道：“很惊讶，是不是？”
镜头重现四年前的情景：宗祖决意去日本留学，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毅然踏上东瀛之行。后来发生一段长长的故事，正与前来的在沈家当丫鬟的胡桃以及沈家恩恩怨怨一切都擦肩而过。
宗祖根本不知会有这一段不为人所知的插曲，只听到她曾经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急切地想了解当年的真相，也逐渐明白一直以来总感觉关于沈家整个氛围不对劲儿，再看看胡桃纹丝不动，像一支流淌着黑色河床，冷风吹拂着胡桃薄薄的衣衫，在她身上周围是一种冷艳绝妙的美。宗祖想重拾胡桃那些过往的支离破碎的记忆。他无意插入事情的真相，胡桃重新现身不就是为了揭开当年的冤情吗？
他看着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镜头又重现了四年前的情景。胡桃刚来到沈家，她聪明乖巧，在她小小的身子里有一股机灵劲儿，深受老夫人的喜爱，就成了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丫鬟。胡桃正替老夫人捶捶腿，恰巧被刚进门的二少爷一眼相中，从一开始进门在跟老太太聊天时，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胡桃的身上。
趁老太太刚刚午憩后。
二少爷尾随胡桃身后，走到后院假山花园时，趁机挡在了她面前，挑逗道：“你是胡桃，是吗？愿不愿意跟着我，只要我跟老夫人说一声，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二少爷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却被胡桃迅速地缩回去了，乞求道：“二少爷，别这样，让别人看见不好。”
胡桃躲闪不及，越发使二少爷心痒痒的，这一句话使二少爷本能地往后看，胡桃趁他不备，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二少爷本是经常出入花街柳巷之人，拈花惹草惯了，怎能甘心放过眼前一个美丽又标致的可人儿。凑巧，老夫人因为风湿病卧倒在床，请了大夫又开一些药。这不，胡桃在厨房门外正看药炉煎药，一股浓重刺鼻的草药味，从室外蔓延室内来，与烟味完全混在杂一起薰得呛出泪来。谁知道让路经这里的二少爷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躲在外面暗地里叫了另一个下人，窃窃私语了几句，继而露出一阵狞笑，眼里阴森寒气的光气
胡桃不明就里来到了一所偏僻遗落的厢房。这里很少人来这儿，他哥哥怎么突然间来找他，怎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呢？心里正纳闷，前脚刚进，一阵关紧门的声音，胡桃猛一回头，却是二少爷。
“我哥哥说要在这儿等我，二少爷，你怎么会在这儿？”胡桃说话时被惊吓得脑里一片空白。
二少爷一步紧接一步，只顾轻薄撩拔道：“我不就是你哥哥吗？这里只有你和我，不用担心。”
胡桃方知上当，欲夺门而逃，却被身强力壮的二少爷封锁了所有的退路
话说到这里，胡桃泣不成声，自有一番心头上苦涩的滋味。宗祖油然而生的同情，终于知道往事不堪回首，不知不觉分担她的痛楚，这些年独自一人在外留学，如今才最后一个知道沈家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难道没有人替你主持公道吗？”他问。
胡桃早就料到他会这样的问，丝毫不感到意外，带着鄙夷的目光，讽刺道：“沈家一向高高在上，怎么会为一个地位低贱的丫鬟出头来主持公道呢？”
她的话弄得宗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在她面前无地自容，也就默不作声。
夜已三更，夜色更加凄迷，扑朔迷离。胡桃浮雕般的面容收敛了几分锋芒，像对久未素面的老朋友倾诉着，又开始娓娓道来
胡桃一下子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内心翻江倒海，老夫人慌了神，连忙道：“胡桃，你这是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叫她起来说话，胡桃执意不肯，坚决道：“老夫人你一定替我作个主，我我害喜了，是二少爷的，他”胡桃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一语如惊天霹雳，老夫人脸色大变，感觉天塌下来重重砸在自己身上。
二少爷面对老夫人重重责问，听说关于胡桃害喜的事，看来老夫人要当面确定是否有此事，她严厉问道：“这是不是真的？”
二少爷仍不以为然，口不择言道：“这胡桃可真令恶人告状，是她先缠着我不放”
老夫人怒而生气，阻止他后面未说的完话：“连一个丫鬟都不放过，太不像话了！就你一个人已经闹得鸡吠不宁，家丑不可外扬，要是传出去，沈家有何颜面！”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可他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当然远远超过一个丫鬟，这是根本事实。
二少爷满不在乎道：“只不过是一个丫鬟，只要老夫人您坐镇，她还不敢服从，这可要孰轻孰重！”
老夫人拿定了主意，为了沈家，也为了他的儿子，一切要顾全大局为重。
胡桃仍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喝下了打胎药，几分钟后腹部疼痛，紧接着管家传令老夫人的话命令她马上离开沈家，永远不要踏进沈园任何一步。悲愤交加之时，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胡桃不能忍受羞辱跳了井，年轻而鲜嫩的生命从此消失了。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悔恨，抱恨终于而去了。
疏星寥落，一块块碎裂的黑云，不知不觉都溶入了胡桃和宗祖心里，层层迷雾，久久摆脱不了心灵的阴霾。但胡桃秀美的眼睛，像通红的炭盆，呼呼的燃烧，这把火已舐干了泪水，逐渐干涸了。宗祖看着她淡妆素衣，轻盈飘忽的身影，她那目光如炬反而让他颤颤的心悸。
宗祖更加迷茫，心领神会到胡桃为何而来。只有一件事情让宗祖心里久久不解，谨慎地问道：“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随时随地你可以为自己报仇，为什么还要对我说这些呢？”
胡桃目光如水，却嗤之以鼻嘲讽道：“原以为你们沈家全都是一鼻孔出气，你怎么不是他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日子未到！”说完，举手之间捋了一下薄衣袖，转眼之间不见了。
倏然，漆黑一团当中坠放了如一道划亮的火柴，顿时失去了光明。宗祖见对面空无一人，胡桃早已飘然而去，四周虚无的黑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再无人应声。
过几日来，沈华山的房间里乱作一团，连喊带叫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巧，宗祖路过时惊闻赶来，伫立门槛，冷眼相觑，却听见里面是沈华山的一片骂声：“出去！出去！连这点小病都治不了！”
那些大夫紧握着草箱，像个无头苍蝇慌里慌张地被轰走了，好不容易请来了本镇上最好的中医大夫，又送走了西洋医生，一个个摇头都说没把握，没法治。
老夫人正极力安慰道：“你这样整天在外面胡作非为，怙恶不悛，早晚吃大亏，现在埋怨叫苦又有什么用，再找一个医术精湛的老大夫吧。”
宗祖只听到这里，心烦意乱地坐在厅堂里。
沈华泽进来了，见他心事万重的样子，便关心问道：“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有一丫鬟斟茶，正是刚从华山房间里被骂出来的那个丫鬟，沈华泽便问：“二少爷到底得了什么病？”
那个丫鬟胆小怕事，吱吱唔唔了半天，沈华泽积极开导道：“没事，你说吧。”
她小声道：“二少爷他好像得了什么花柳病，我也不太清楚。”说完，丫鬟退下去了。
他们面面相觑，沈华泽苦笑道：“沈家每一个人都在劫难逃，怎么一个个中了邪似的？”
本来宗祖伫立沈华山房间门外时，自然而然想到那一夜惊魂以及神秘现身的胡桃。或许早该想到，沈华山的下场意料之中的结果，老夫人一向溺爱他，无意中滋长了他邪恶本性，纵容他做尽坏事。宗祖心绪缭乱，莫非沈家的人都该受到惩罚吗？
辗转难眠，心里乱成一团乱麻，宗祖来到后花园透透气。抬头仰望，月如银钩，云淡星疏，坐在凉亭下，宗祖有所期盼等着心灵深处的某个人，或许因为近来的事有点重荷过重，而排遣不了心里的郁闷，新愁无限
“你是在等我吗？”宗祖听到背后的语音随即转过身。
胡桃一如既往的装扮，步履轻盈，似凌波上飘飘而来的凌波仙子，她安静的表情，语气轻淡道：“听说沈家的二少爷得了花柳病，对沈家来说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可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胡桃从容不迫地坐下来，用难以捉摸的眼神凝望着宗祖。真是难为了宗祖，他身为沈家的人一旦了解一切事情的真相，既害怕面对又渴望再见到胡桃，更何况她已是死去的人。
他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心情，只道：“欠债还欠债欠命还命，我知道这是天经地义轮回报应，我也无法体验出你现在的感受，如果沈家欠你的让我去还，只是千万别伤害他们”
宗祖终于把心中的担扰完全透露出来，他向胡桃恳求她放过他的家人，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沈家每一个人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你还——，你拿什么来还？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你能让时间倒流，当什么事没发生过吗？还是有能力删改历史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内容？更何况我从来没有加害过谁，这是他们自己的命里定数，岂能强怨他人？”胡桃一语道破，顿了顿后，带着戏谑道：“你总不会以身相许来还我吧？”
宗祖被她奚落了一番，他一脸通红，低下头下掩盖他此时的失态，感觉到手心冷汗渗出，然而胡桃一眼看穿他的心事。
胡桃缓缓地起身，临别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你放心，我答应你不会加害你家人。”她回味着他刚才一时失态的样子，自己也有一种微妙难言的情感，不知不觉在悄悄改变。
残夜。
老夫人因为着急沈华山的病情，一夜之间白发在鬓边滋生了许多，风湿病又复发，一病不起。这天，宗祖听说老夫人病了，风风火火地跑到老夫人房里探病。
老夫人见到宗祖后，刚才阴霾的心情减轻了大半，慈眉善目说道：“华光生出你这么个好儿子，你又是我的亲孙子，只有光山那个败家子偏偏拈花惹草，哎”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宗祖坐在床沿边，只轻轻抚摸她满是皱纹的手，安慰道：“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夫人似有所思道：“沈家的遭遇有些事可以靠人为改变，更多的是往往争不过命，如今我已是老态龙钟，回想自己这一生，虽没积过多少阳德，但我绝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说着时，老泪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宗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不堪一击，话外之音，言语之间透着愧疚之心。宗祖上前轻轻拂泪，示意老夫人安枕而睡，宗祖仍强颜观笑，红着双眼说些开心愉快的事哄她睡去了。
就在宗祖离去是时，意外碰见了沈华泽跨门而进，却被宗祖拉到一边来到花园的假山旁。华泽知道老夫人最近的心情坏透了，一方面放不下华山的病情，另一方面忙于沈家的生意好不容易抽空去看老夫人，却被宗祖莫名其妙拉到了这里。
宗祖大概让回忆过滤了一下，有点吞吞吐吐地道：“是这样的，听说过胡桃这个名字吧？”
宗祖听得耳熟，重复道：“胡桃——，我想起来了，当年老太太的身边有一个丫鬟她就叫胡桃，当年听说深受老夫人的喜欢，不过，在四年前不知道为什么深受刺激就跳井自尽了？咦，宗祖你怎么知道的？”沈华泽有点糊涂了，不知他从哪来儿听说的。
只是一部分为确定当年所发生的一切真相，每当想起她那一双能摄魂夺魄的秀眼。可能宗祖觉得，沈华泽是当时历史的见证人，可又害怕沈家真的对她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站在天平中，两边都是他在乎的人，免不了左右为难。
“这些年来，沈家谣言纷纷，说胡桃自身不洁与华山私通，依我推测，一定是华山拈花惹草惹出来的，不然华山就是始作俑者。”沈华泽以事论事，只站在理的一边。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真没想真的会是这样子”宗祖难看的表情。
“你怎么这么清楚？胡桃她早已作古，难道从棺材跳出来亲口告诉你的？”
“没错！胡桃姑娘就是从棺材跳出来亲口告诉我的，她就是要向沈家的人为自己报仇。她是来报仇的！”宗祖郑重其事道。
沈华泽被听得一脸惊愕，看着宗泽半天，还未缓过神来，又像是有所明白，沉着脸说：“难怪沈家一个接一个死去，看来沈家大势已去。那素兰呢？她是无辜的，她是不是就该有这样的下场？”一提起他的内人素兰，不禁为她多年来体弱多病的身体打抱不平。
宗祖拍了拍他肩膀，说：“其实胡桃并不是凶神恶煞之人，她从来没有害过谁。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所谓‘大家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我相信她。”
沈华泽瞟着眼，闪烁着能洞察一切的光芒，他正色道：“宗祖，你该不会喜欢上胡桃了吧？”
宗祖被他看得心里不自然，一句话就说中了他的心事，一想到未来刽子手不可能的结局，继而冷不防地把手缩回来，一切都遥不可及。
管家过来了，毕恭毕敬道：“三少爷，泰来绸庄有个老客户请你回话，要不要捎话带过来？”
宗祖和衣仰卧在床上，思绪万千，心里只想着一个人，想着想着朦胧间渐渐睡熟了
待再睁开眼时，不知道几更了，宗祖却见胡桃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他眼前，正目不转睛凝望着他。
宗祖一骨碌儿爬起身，说道：“胡桃——，你怎么会在这儿？”
胡桃说明来意道：“我不会加害你的，再说我已答应你绝不会加害你的家人。”胡桃一脸诚
恳，语气比往常轻柔许多。她说道：“我只不过想跟你聊聊天，每次见到你，总让我想起你留学前将要离开沈家时，而我刚刚来到沈家，那次匆匆一瞥，却让我一辈子记住了你。
胡桃又接说道：“我在沈家做丫鬟时，那时候侍候老夫人时就常常听说过你的事。他们都说在沈家你和三少爷感情最好，而且对下人也好，何况三少爷和夫人待我也不薄，那时我最爱听他们讲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了”说到这里，胡桃的嘴角边显露出幸福的笑意。
宗祖徐徐舒展开了心头上的烦恼，两个人相视而笑，在宗祖的眼中，胡桃依然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美丽姑娘，那么俏丽夺目。
宗祖打趣道：“你这么喜欢听我的故事，如今见到了我岂不是更让你心花怒放？”一番无心之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正后悔不迭。
胡桃怔了一怔，苍白的面容不知是胭脂红了还是其它什么，有一种兰花似的天生就有的宁静娟美。夜色又多么阒然，让人感触颇多，沉默得像亘古不动着灰色石碑。然而宗祖心似狂潮，意识到胡桃把自己烙印成沈家的活人祭品。
宗祖很想告诉她临行前对胡桃匆匆一瞥，直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因为宗祖看得出胡桃认为他对当年匆匆地相遇早已毫无印象了。他欲言又止，怎么样都很难说出口，含而不露凝视着她，眼眸里闪烁得炽烈的感情光彩。
午时过后，听得屋外一阵纠缠叫嚷声，夹杂着乱作一团的笑喊声，惊动了正在睡梦中的宗祖，令自己清醒了些便起身观望。
“怎么一回事儿？”门外正好管家跑进跑出的，宗祖向他询问道。
管家神色慌张，只说：“大事不好了！二少爷病入膏肓，大夫无法妙手回春，老夫人正看守着二少爷，还吩咐我尽量不吵醒您呢！”说完，告辞而去。
宗祖来不及想什么，赶快穿好衣服，风急火燎地赶到了沈华山的房间外。正好全家人都在场，只是在另一厢房看见老夫人红着双眼，全家人一个个神情颓丧，没精打采的。原来鸡鸣晓明之后，丫鬟侍候二少爷时察觉到红斑已遍布全身，看似还有气若游丝，已不自清醒，于是便跑出去通告了老夫人。结果，请来老中医后，他的话犹如一声霹雳，只说已经回力无天，请速早备丧事。还特别嘱咐道尽量远离病人，已免传染。
宗祖最后一个晚到，老夫人抬起眼皮，一边用手拉着宗祖胳膊，一边情不自禁号啕大哭，哽咽道：“咱们沈家造了什么孽，怎么就一个个说没有就没有了？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我的儿子危在旦夕，怎么能不叫人不痛心？“
老夫人说出这一番话，在场的人无不伤感。
宗祖见她年老力迈，再禁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的事，仍强忍难过，安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不是人力所强求的，只能随遇而安。
宗祖才一觉醒来，就忙不迭地去目睹每一个人的心陷入低谷，悲伤哀戚的气氛。如果一切都是天意，任何人无能为力。
老夫人见他这般说，痛心道：“为什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老了，可他们还年轻，如果上天非要夺走他的命，我情愿代替他。”
说着宗祖的眼圈红了，他站在老夫人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只说：“还有我会在你身边的。”
老夫人心为之一动，拭干了泪道：“我的好祖儿！”
沈家的人谁也吃喝不下，当丫鬟一脸惊恐跑到老夫人面前，紧张道：“老夫人，二少爷他快不行了！”
在众人的挽扶下，快速赶到二少爷的床边。只见老中医把把脉，却见他不停地摇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哭天抢地乱作一团，老夫人已失去理智，大哭道：“华山——，我的山儿啊！”
在举行沈华山出殡仪式时，沈家上上下下的人披麻戴孝，个个面如死灰，沈家一阵阵默哀逼匝的氛围。这次不例外，沈华山的葬礼隆重奢侈，没有一点马虎儿，听说是老夫人下了命令，沈家的人谁敢不遵从话说宗祖一身孝服，只是没有想到如一道闪电重重击破了沈家平静的生活，来得如此疾速，让沈家每一个人愁眉不展，巨大的家族正面临摇摇欲坠的景象。宗祖看着自己的爹娘，才一个月的时间就亲眼目睹了一桩桩棺材从沈家大门外走过，紧绷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了
而沈华泽呢，一向就和他的二哥素日不太和睦，难以志同道和，但毕竟是二十多年的亲兄弟，无论怎么说也是不得已痛失了一位亲人。
静芝虽说是沈华山的原配夫人，但她和沈华山一直若即若离，所以静芝在沈华山的眼中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尤其对沈家和老夫人如一道家庭花瓶摆设。
傍晚时分，每个沈家的人都力倦神疲，早已回屋休憩。灵堂悄无一人，但对老夫人而言，沈华山只不过安然熟睡沈家的牌位里而已，这晚思念过度在自己的房间根本睡不觉着，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在她的脸上挂满了哀怨悲观的神色，老夫人颓然坐下来，心里茫无自由的。
“老夫人，别来无恙！”似幽灵般的女性声音，惊吓了毫无准备老夫人的心里一跳。紧接着，胡桃现身站在她面前一丝不动，不慌不忙道：“想不到沈家不如以往，不过才过三五年的岁月怎么会落个这般光景？你的亲人一个个都随你而去，这会儿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吧！”胡桃带着鄙夷的目光，义正辞严夹杂着嘲讽的语气。
“你是谁？你到底是人还是鬼？”老夫人因为连日来的沉重打击，当场一下子没认出胡桃。
胡桃走近了些，杀气腾腾似的语气：“为了你的儿子，逼我堕胎，毁我清白，最后不得已跳井自尽，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哪会还记得我一个小小的丫鬟。”
听她一番悲愤的陈述，依稀记得些什么，面露怯色道：“你是胡桃！你不是死了吗？难道化成厉鬼找我报仇吗？”
“没错！你儿子死有余辜！他所作所为只不过自掘坟墓，我就是觉得他活该死掉，对我而言一点儿都不可惜！”胡桃态度强硬道。
“胡桃——，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来是宗祖。
人散了后，宗祖本想到老夫人房间里送点心来宽慰她，哪知没见着老夫人，心想着也许有一个地方，老夫人会在那里。
宗祖一个箭步阻止道：“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加害沈家的人。”
宗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她，被这一句话震撼住了胡桃，强镇了镇住自己的心，仍面不改色，平静道：“我是答应过你。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答应你呢？”
宗祖哑口无声，直睁睁地默然相对，胡桃依然神采动人，那种鲜明柔和的女人轮廓是宗祖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
胡桃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认为我最好在消失这个世界上？”
宗祖大为紧张，连忙阻止他的想法，说：“不是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胡桃转身面对着他，站在厅堂中央，听也不听他的话：“这不是你让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今天来就是向你告辞的。”
宗祖的心一下子悬浮在喉咙间，许些听不懂似的，：“什么？你是来向我告别的吗？”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我从此以后永不相见，人生的聚散一点由不了人。”她说。
宗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看不到正面，耳听着她斩钉截铁不容更改的语气。他不知道胡桃说这话时她的泪水久久地在眼眶里打转，极力强忍着别让泪水流下来。
“那我怎么办？可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分别！”宗祖最终说出了心底话。
珠大的泪水顺着胡桃娇柔的面颊顺带滚落下来，依然背对着他，宗祖说完最后一句话，胡桃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门外，但宗祖依然还是不能通过她的背影看到她任何的表情，只顾着真情流露，大声喊叫道：“胡桃！胡桃！”
于是不顾一切上前向她的背影跑过去，哪知胡桃整个人身后照耀着一道乍泻灵光，满目炫眼，令宗祖刺目难以睁眼，脚步不由自觉地停下来。然而，渐渐地蜷缩成一道细致的光线，最后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祖瘫坐在门槛边，五内如焚，仍心心念念道：“胡桃——！”
老夫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安静地伫足在他身后，心疼看着宗祖，她自知对不起宗祖，更对不起当年被冤死的胡桃。后来事情没过多久，老夫人开始吃斋念佛了。而素兰的病一天天好起来，身子骨硬朗多了，偶而也能帮助沈华光料理一些沈家的家务事，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过了半年后，宗祖独自一人踏上去日本轮船。
凭栏眺望，看着浪花卷浪，翻江滚滚，一抬头海鸟飞翔，宽阔的海景全然不在他眼里。正当转身之际，正好与一位迎面而来的姑娘撞个满怀，宗祖下意识回应道：“对不起！”
于是，当正视相对时，他惊愕不已。那姑娘嫣然一笑，礼貌地转身离开了。宗祖亲眼目睹到她有着跟胡桃相同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