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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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进度是越来越紧了,项目部已经下达了文件,剩下的楼层必须在一个半月里结束。最近各个班组一直在加班加点的忙着,幸好现在的天气还不是很凉,夜里加班,甚至通宵都是常事。繁忙的工作让很多人不乐意了,再兼之中秋将近,工人已经寻思着回家了。这样多好,不仅能和自己的亲人相聚,还可以给自己的娃子买些城里的新鲜玩意啊!他们这样的人一年到头的在外漂流,其实钱是赚不到多少的,所以每年的几个节日回家与亲人相聚就显得特别重要。每年都如此,绝无例外。
我是钢筋班的工长,却并不隶属于项目部,现在的工程是分包建设,我负责的是钢筋这一方面的事务,手下有着一百多号人。这年头,搞工程什么都好,就是进度太快,只要甲方的钱跟的上,我们这边就会往死里赶。工人多上班,老板多赚钱,皆大欢喜。
项目部已经找了我好几次,主要是为了过节期间保证工程进度,钢筋工是建筑工程中的主心骨力量。我和张经理打着太极拳,避重就轻的和他纠缠。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工人难管理,何况人情所在,他们回家过节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有点头痛,也知道其他班组的情形和我相同,那个木工班就更显得危机万分,手下四百号人,几乎决定全部回家,我这边还有二三十人愿意死守,让我很感动。
那个老刘被张经理骂的很惨,出了项目部还在怨艾的嘟哝着,什么再逼迫他,他就爬上三十六楼跳下来,看着挺凄惨的。我和张经理在省一建就认识,所以才不吃他那一套,大家熟识了,话语辩驳的就特别激烈。我叫嚣着如果他再冷血无情,我就撤走工人,他妈的老子不干了,我的工程多的是,工人是饿不死的,才不在乎他中n局的面子。
张经理知道我的脾气,嘻嘻哈哈的和我耍手段,说这是总局做的决定,任何班组都不放假,钢筋班自然也不例外。吵归吵,闹归闹,工程还是要干,还有一百多万的工程款压在他们手里,翻脸了真的不好收拾。但我也不愿意轻易就范,就联系了其他几个班组的工长,坐在项目部和张经理谈判。这样的事情每年都要上演几次,在其他公司也一样,所以我们就显得轻车熟路,很快和他达成了协议。
首先,在中秋节要改善工人的伙食,免费提供一天的饭菜和劣质的白酒;其次,节后一段时间要允许工人轮换回家;再次,工程款要到位。工人回家是一回事,但过节的钱要照发。然后我就狮子大开口,中秋节我要拿到总工程量的80%款子。那个老狐狸没有反对,条件谈妥了,我们出了项目部,但依然放心不下来。谁都知道工人是不管这些的,不论你是老板,还是项目经理,还是总公司的人,一样不买账。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项目部,就必须想办法挽留工人,便乘着人物电梯上了三十六楼层顶。工人们都在忙着扎柱子,我就找了几个带班,坐在一起,说出了公司的决定。他们情绪激烈的超出了我的想像,看来是我没有体会出这些人对家庭的情感的。这的确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决定,如果工人执意要回去,我只好任之,其他的事情有我一个人承担。但首要的问题显然是把工程款骗到手,到时候才可以给他们发过节费和路费。
我通知了一个熟识的朋友,让他帮我准备一百条便宜的香烟,尽快送过来。然后在街道的一家排挡定了饭菜,准备邀请一些领头的工人吃饭。
那些家伙知道我设的是鸿门宴,可是昂然赴宴,我只有苦笑,他们吃归吃,喝归喝,至于买不买账,那是很难说的事。我是那么了解他们,但真的没有办法了,做个小老板,是千万不可以抠门的。
回去后,我的朋友还真的把香烟送来了,我就让几个带班代劳,人人有份。看着他们躺在床上吞云吐雾,神仙一样的潇洒,我乘机说出了公司的决定,可是很少有人回应我。完了!我叹息,然后告诉大家,我会尽快把钱发给他们,就走了。
次日也有几个年纪大的人来和我倾诉自己的难处,好久没有回家了,想娃娃,想女人,真的想回去看看,但保证过完节就回来。
其他的人呢?我问,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大家都有这个心思呢!可是“鳄鱼”你对他们不错,他们不好意思和你开口,就要我们几个老家伙来。
没事的!我能理解!我难过的说,我会去试着理解他们的。可是等他们走后,我真的很想哭。他妈的,这就是工地,他妈的,这就是民工的日子,连回家都是那么的没有自由,还要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的看别人的脸色。这几年中央一直在着重加强对民工这一块的管理,可是他们还不是过着这样的日子,我怎么就一点看不见改善。中央的文件都被某些人压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那些泥腿子哪年才可以看的见?
我如愿从张经理里那里拿到了十几万的工程款,每人一千,就在楼顶上发了。晚上几个小家伙口袋有钱了,就不安分,要请我去喝酒。他们也是要回去的,年纪不小了,该回去对象了。在城里找媳妇就等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是明白的。还是回那贫困的地方捞一个,好歹算个家。我点头同意了,然后背着他们付了钱,走了。
我忘记了这么多年自己在外面度过了几个中秋,也记不得自己看过几次城里的月光,我只知道今夜城里的月光是那么的弯,像一把弯刀刨在我的心头,刺伤的痛。
要回家的人都拎着简单的行李和我告别,我害怕他们坐错公交车就领着他们向车站走去。在路上,我看见一辆挂着a报社的车辆开过来。也许是为了采访那些项目部的人吧?我心中想,却不在意。
车子在我们的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人伸着头问,你们是回家过节的工人么?
是!是民工,我说。
那真的太好了,我们可以做个采访么?
他们要赶着回家。
可是采访是有奖品的,每人可以得到一筒月饼。
有这样的好事?
他们是a报社的工作人员,作为全国有影响力的报纸,他们一直坚持报道百姓故事,为百姓办报纸的宗旨。他们这期的副刊内容是城里的月光,主要是关注那些在外打工民工的生活状况。
我们会抽取性质的去采访一些工地的民工,中秋节到了,社里没有什么别的礼物,就给大家带来了一些月饼。
那些工人拿着月饼,开心的接受记者的拍摄,黝黑而苍老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快乐笑容。他们离去的脚步都轻巧了好多呢。
我也得到了一筒月饼,看着那精致的小月亮,心中感慨万分,想着今年的中秋之月也许会格外的圆吧!只是不知道其他的民工会怎样认为。
工程进度是越来越紧了,项目部已经下达了文件,剩下的楼层必须在一个半月里结束。最近各个班组一直在加班加点的忙着,幸好现在的天气还不是很凉,夜里加班,甚至通宵都是常事。繁忙的工作让很多人不乐意了,再兼之中秋将近,工人已经寻思着回家了。这样多好,不仅能和自己的亲人相聚,还可以给自己的娃子买些城里的新鲜玩意啊!他们这样的人一年到头的在外漂流,其实钱是赚不到多少的,所以每年的几个节日回家与亲人相聚就显得特别重要。每年都如此,绝无例外。
我是钢筋班的工长,却并不隶属于项目部,现在的工程是分包建设,我负责的是钢筋这一方面的事务,手下有着一百多号人。这年头,搞工程什么都好,就是进度太快,只要甲方的钱跟的上,我们这边就会往死里赶。工人多上班,老板多赚钱,皆大欢喜。
项目部已经找了我好几次,主要是为了过节期间保证工程进度,钢筋工是建筑工程中的主心骨力量。我和张经理打着太极拳,避重就轻的和他纠缠。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工人难管理,何况人情所在,他们回家过节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有点头痛,也知道其他班组的情形和我相同,那个木工班就更显得危机万分,手下四百号人,几乎决定全部回家,我这边还有二三十人愿意死守,让我很感动。
那个老刘被张经理骂的很惨,出了项目部还在怨艾的嘟哝着,什么再逼迫他,他就爬上三十六楼跳下来,看着挺凄惨的。我和张经理在省一建就认识,所以才不吃他那一套,大家熟识了,话语辩驳的就特别激烈。我叫嚣着如果他再冷血无情,我就撤走工人,他妈的老子不干了,我的工程多的是,工人是饿不死的,才不在乎他中n局的面子。
张经理知道我的脾气,嘻嘻哈哈的和我耍手段,说这是总局做的决定,任何班组都不放假,钢筋班自然也不例外。吵归吵,闹归闹,工程还是要干,还有一百多万的工程款压在他们手里,翻脸了真的不好收拾。但我也不愿意轻易就范,就联系了其他几个班组的工长,坐在项目部和张经理谈判。这样的事情每年都要上演几次,在其他公司也一样,所以我们就显得轻车熟路,很快和他达成了协议。
首先,在中秋节要改善工人的伙食,免费提供一天的饭菜和劣质的白酒;其次,节后一段时间要允许工人轮换回家;再次,工程款要到位。工人回家是一回事,但过节的钱要照发。然后我就狮子大开口,中秋节我要拿到总工程量的80%款子。那个老狐狸没有反对,条件谈妥了,我们出了项目部,但依然放心不下来。谁都知道工人是不管这些的,不论你是老板,还是项目经理,还是总公司的人,一样不买账。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项目部,就必须想办法挽留工人,便乘着人物电梯上了三十六楼层顶。工人们都在忙着扎柱子,我就找了几个带班,坐在一起,说出了公司的决定。他们情绪激烈的超出了我的想像,看来是我没有体会出这些人对家庭的情感的。这的确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决定,如果工人执意要回去,我只好任之,其他的事情有我一个人承担。但首要的问题显然是把工程款骗到手,到时候才可以给他们发过节费和路费。
我通知了一个熟识的朋友,让他帮我准备一百条便宜的香烟,尽快送过来。然后在街道的一家排挡定了饭菜,准备邀请一些领头的工人吃饭。
那些家伙知道我设的是鸿门宴,可是昂然赴宴,我只有苦笑,他们吃归吃,喝归喝,至于买不买账,那是很难说的事。我是那么了解他们,但真的没有办法了,做个小老板,是千万不可以抠门的。
回去后,我的朋友还真的把香烟送来了,我就让几个带班代劳,人人有份。看着他们躺在床上吞云吐雾,神仙一样的潇洒,我乘机说出了公司的决定,可是很少有人回应我。完了!我叹息,然后告诉大家,我会尽快把钱发给他们,就走了。
次日也有几个年纪大的人来和我倾诉自己的难处,好久没有回家了,想娃娃,想女人,真的想回去看看,但保证过完节就回来。
其他的人呢?我问,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其实大家都有这个心思呢!可是“鳄鱼”你对他们不错,他们不好意思和你开口,就要我们几个老家伙来。
没事的!我能理解!我难过的说,我会去试着理解他们的。可是等他们走后,我真的很想哭。他妈的,这就是工地,他妈的,这就是民工的日子,连回家都是那么的没有自由,还要小心翼翼,心惊胆战的看别人的脸色。这几年中央一直在着重加强对民工这一块的管理,可是他们还不是过着这样的日子,我怎么就一点看不见改善。中央的文件都被某些人压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那些泥腿子哪年才可以看的见?
我如愿从张经理里那里拿到了十几万的工程款,每人一千,就在楼顶上发了。晚上几个小家伙口袋有钱了,就不安分,要请我去喝酒。他们也是要回去的,年纪不小了,该回去对象了。在城里找媳妇就等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是明白的。还是回那贫困的地方捞一个,好歹算个家。我点头同意了,然后背着他们付了钱,走了。
我忘记了这么多年自己在外面度过了几个中秋,也记不得自己看过几次城里的月光,我只知道今夜城里的月光是那么的弯,像一把弯刀刨在我的心头,刺伤的痛。
要回家的人都拎着简单的行李和我告别,我害怕他们坐错公交车就领着他们向车站走去。在路上,我看见一辆挂着a报社的车辆开过来。也许是为了采访那些项目部的人吧?我心中想,却不在意。
车子在我们的面前停了下来,一个人伸着头问,你们是回家过节的工人么?
是!是民工,我说。
那真的太好了,我们可以做个采访么?
他们要赶着回家。
可是采访是有奖品的,每人可以得到一筒月饼。
有这样的好事?
他们是a报社的工作人员,作为全国有影响力的报纸,他们一直坚持报道百姓故事,为百姓办报纸的宗旨。他们这期的副刊内容是城里的月光,主要是关注那些在外打工民工的生活状况。
我们会抽取性质的去采访一些工地的民工,中秋节到了,社里没有什么别的礼物,就给大家带来了一些月饼。
那些工人拿着月饼,开心的接受记者的拍摄,黝黑而苍老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快乐笑容。他们离去的脚步都轻巧了好多呢。
我也得到了一筒月饼,看着那精致的小月亮,心中感慨万分,想着今年的中秋之月也许会格外的圆吧!只是不知道其他的民工会怎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