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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幽冥传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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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云龙转念上下,但觉让如此佳人,日坐愁城,乃万分残酷的事,道:“姑娘身世”

    薛灵琼截口道:“你不必问。”语音微顿,幽幽地道:“我本来不想说的,如今却又改了主意。”

    华云龙柔声道:“你最好是说,这样会好受些。”

    薛灵琼螓首微点,忽又笑道:“我先将玄冥教内部简单说明吧!”

    想了一想,道:“玄冥教教主以下,设有副教主一人”

    华云龙心头一动,插口道:“那副教主姓甚名谁?”

    薛灵琼道:“我只听人叫他吴副教主,名字却是不晓。”

    华云龙暗道:“原来程淑美俗家丈夫,现在是玄冥教副教主,虽难怪她有恃无恐,可是红玉”

    但听薛灵琼又道:“再下是总坛与天、地、人三坛坛主,分司内外,各地分坛坛主,武功不高,不说也罢,非同小可的是“万有殿’供奉了一批奇人,个个莫测高深”

    华云龙暗道:“听说九曲宫当年也有座‘万有殿’,那魔头既自命‘九曲神君’自然要仿建当年的‘九曲宫””转念下,道:“那批人再高也高不过玄冥教主吧?”

    薛灵琼怔了一怔,道:“应该是在玄冥教教主之下。”

    华云龙忽然放声大笑,道:“想那批人不过玄冥教主手下奴才,如何够得上奇人之称?”

    薛灵琼方自一怔,忽听“嗤!”的一声锐响,一缕劲风直接华云龙面门。

    华云龙何等身手,如何会被击中,头一偏,却不慌不忙地躲开,那颗小石却“碰”的一声,穿破门扉。

    但听一声长笑,窗外有人道:“小子贫口薄舌,理当一惩。”

    华云龙身若闪电,穿窗而出,大喝道:“说要一惩,因何逃走?”

    这两句话,洪声震耳,客栈中人,及左邻右舍,早被惊醒,只是知道江湖人争杀,少惹为妙,一个个装聋做哑,依然一片沉静。

    华云龙上了屋瓦,依稀见一条人影,向东北激射而去,心中一转,疾追上去。

    忽听薛灵琼叫道:“华公子”

    华云龙略一驻足,回头道:“薛姑娘,此人非除去不可,你快些迁居。”

    话甫落,见那人影在城头闪了两闪,已然失踪,心中大急,拼力追赶。

    追出城墙,依稀见前面数十丈,一条人影,他越发拚出全力,只因听那人口气,似是玄冥教人物,走脱了此人,薛灵琼主仆更是危险。

    这一阵奔驰,疾逾电闪,已将徐州城远远抛下。

    又过一程,华云龙忽见前面那条人影停了下来。

    华云龙暗忖:以轻功而论,此人已是顶尖高手,我要取胜,怕不容易。

    转念间,巳冲至那人近处,只见原来一个面若重枣的青袍老者。

    只听那青袍老者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迫老夫怎地?”

    华云龙止住脚步,道:“闲话不说,只问阁下是要受一段拘囚时日,或是埋骨于此?”

    他淡淡说来,那青袍老者怒涌如山,暴喝道:“好狂的小子!老夫—一”

    忽然惊觉,哈哈一笑,道:“好狡猾的小子,老夫吃过的盐,比你的饭还多,焉能阴沟里翻了船?”

    华云龙确有激他心浮气燥,相机取胜之意,也暗赞那青袍老者不可轻视,龟甲古剑一拔,漠然道:“我也是真话,听不听由你。”

    那青袍老者一瞥他手中古剑,道:“你已准备与老夫一拚?”

    华云龙冷然道:“你知道就好。”振腕抡剑,劈了过去。

    那青袍老者视如不见,仰天大笑,道:“可惜啊!可惜!”

    华云龙见那青袍老者不避不架,他虽自幼刁钻古怪,却天性豪侠,只得硬生生收回到招,道:“可惜什么?”

    那青袍老者笑声一收,道:“你以为老夫是什么人了?”

    华云龙夷然道:“大概就是那玄冥教主养在万有殿的那批人。”

    青袍老者道:“老夫可惜的即是,你事未弄清,即轻举妄动,兵凶战危,岂可不谨慎。”

    华云龙暗暗冷笑,道:“看来阁下倒像一位长者,尊谓如何?”

    青袍老者淡然道:“又不作状具结,报名干什么?”

    华云龙剑眉一轩,道:“可惜无论如何,今夜是必领教领教了。”

    此际,天将破晓,四野茫茫。

    那青袍老者震声一笑,道:“好小子!老夫不给你点教训,也不知你将来要狂上哪一天了,也罢!”

    只见金光一闪,那青施老者已双手各执一大若海碗,外缘平滑,内若锯齿的金环,既不似龙虎钢环,也不似护手圈,倒是从未见过的奇门兵刃,华云龙暗付:这兵器必可锁剑,只是咱们华家剑法,岂你可所想像。

    但听那青袍老者道:“老夫这‘月日双环’,招式另有神妙,你当心了。”

    华云龙道:“华家剑法的奥妙,想来是不必说了。”

    他杀心虽以稍减,却不甘轻易放走那青袍老者,心念一转,扑了过去,古剑斜挥,拦腰斩去。

    他这一剑平平淡淡,乍看一无威势,那青衣老者却瞿然一惊,暗道:“如此功力,不愧天子剑之子。

    心急电转,仆身避过。

    华云龙晒道:“我当阁下武功多高,原来深谙闪避。”

    那青袍老者怒气一涌,暗骂:好个狂小子,非给你一顿教训不可。

    心中在想,口中却道:“好啊!你不是要领袖群伦?玄冥教比老夫高的,大有人在,打不过老夫,还是乖乖滚回落霞山庄去吧。”

    语声中,金光闪掣,有若一座金山般,朝华云龙当头罩下。

    华云龙也暗暗心惊,却昂然不俱,手中剑一振,猛然迎上。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华云龙登登登连退三步,左手痛麻不已,心头一震,但见那青袍者者亦飘退丈余,面上微现惊色,暗道:“他未必占便宜了。

    那青袍老者心神震动,喝道:“好小子!”

    金环互击,发出一阵震耳之声,扑身上前,双环一击华云龙百汇穴,一袭小腹。

    华云龙身形凝立,刷的一声,古剑闪电般点向敌胸。

    他这一式,妙处全在一个快字,后发先至,竟比那青衣老者犹快了一线。

    那青袍老者瞿然一惊,忖道:“这孩子,剑法竟已练到这等地步。

    心中在想,口中笑道:“孺子可造。”招式一收,转至华云龙左侧。

    华云龙身随剑走,古剑指定那青袍老者,忖道:“这青袍老者来的突兀,虽似恶意不深,但同道中并未闻用‘日月双环’的,不可不防,天色巳明,伍伯伯及昌义兄等,见我失踪,怕不大肆搜寻,还是速战速决为是。”

    心念电转,大喝一声,刷刷两剑,全力进攻。

    那青袍老者挥环迎敌,暗道:“瞧他似已视我为大敌,要不要将身份讲明了?

    他一念犹豫,已被华云龙抢了先机。

    只听华云龙一声朗笑,一连攻出十余剑,攻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那青袍老者功力固高,手中一双金环,虽有傲视江湖的造诣,一时间,也势穷力蹙,招架唯艰,再也不暇旁虑,全力对敌不遑了。

    那青袍老者如陷泥淖,缚手缩脚,数次抢攻,都扳不回平手,他个性高傲,如何肯于此等情况说明身份,心念数转,忽然甘冒奇险,卖个破绽。

    这等高手互搏,稍一疏忽,那是必死无疑,那青袍老者也不过是奋力反攻,略为急燥一点。

    华云龙动在意先,自然而然就欲施出一招”大河星散“蹈隙而入,却忽然想道:“我这一招施出,他是不死必伤”

    不觉剑式一顿,欲吐还吞。

    那青袍老者等的就是这个,震声一笑,金环疾出,连连进击,华云龙顿时失去上风。

    只见朝阳照耀下,一团金光中,一道青光,翻腾不歇,刺目惊心,那金环与古剑劈风之声,如狂风怒吼,震耳欲聋。

    华云龙心神凛然暗道:“天下奇人果若过江之鲫,这老者我何尝听过了,竟有这等功力。”

    忽听那青袍老者沉声道:“华炀,你还不认输?”

    华云龙冷然道:“你这话说早了。”

    说话中,但听呛啷巨响,剑环交击,两人兵器都蕴足了真力,一震之下,顿感虎口一麻,华云龙手中剑固远远荡开,空门大露,那青袍老者左手金环,也被挑飞。

    金光冲天而起,一闪而逝。

    那青袍老者哪顾及护回金环,只听他哈哈一笑,右手金环一插,疾朝华云龙左肋击下。

    这一环快如闪电,华云龙看着难以躲过,谁知他不躲不闪,黾甲古剑由左而右,借势一招‘龙战于野’,亦将点上那青袍老者腰际。

    那青袍老者未待金环沾衣,即便收回,也算小胜一场,眼下却见若不撤招,则必拚个两败俱伤,无奈之下,金环一收,飘退二丈。

    但听华云龙大喝一声,如影附形,紧随而上,古剑倏吐,沾衣即即古剑归鞘,拱手一揖,道:“晚辈得罪了。”

    那青袍老者为之气结,道:“好小子,老夫那一环如原势不变,你现在只怕只可申吟了。”

    华云龙笑道:“晚辈早料前辈是位尊长,必然不会击下。”

    那青袍老者怔了一怔,道:“小无赖!”

    华云龙含笑道:“何况前辈此来必是试试晚辈武功机智,能否应忖强故,小子如窝窝囊囊岂不惹前辈不悦?”

    那青袍老者暗忖:好聪明的孩子。

    心中暗赞,口中却道:“少年人要忠实点,你一味卖俏不嫌肤浅?”

    华云龙已笃定他必是同道尊长,道:“老人家教诲,小子敢不拜领。”果然仆身一拜。

    那青袍老者侧身避开,道:“老夫也当不得你的礼。”

    华云龙肃容道:“老人家尊号”

    那青袍老者截口道:“你还想刮老夫的脸皮?”

    华云龙陪笑道:“小子是怕失礼。”

    那青袍老者哼了一声,道:“你早失礼了”倏然顿住,目光一闪,向右边一座青葱茂森望去。

    忽听华云龙道:“来者是友。”

    那青袍老者冷冷一笑,道:“是女子?”

    华云龙一点头,道:“老人家功力高强,老远便听出来了。”

    那青袍老者脸色一沉,道:“好极了,随处都有腻友,嘿嘿!老夫真不信你是天子剑的儿子”

    华云龙心头一震,随笑道:“老前辈”

    但见那青袍老者猛地身形一幌,掠身捡起那只飞去金环,毫不停顿,向东而去,华云龙忙叫道:“您去哪里?”

    只听那青袍老者的声音遥遥道:“去落霞山庄,去叫你爹准备好老大的板子等着,狠狠教训你一顿。”

    语甫落,人已无影无踪。

    华云龙心道:要去我家,应该往西才是,他一定是唬我的话。

    忽听一个银铃似的声音道:“华公子。”

    华云龙转过身子,却见左侧林中,莲步款款,走出三位美艳少女,为首正是方紫玉次徒贾少媛。

    他早已发觉三人,并不惊讶,淡然道:“尊师与顾老前辈来否?”

    贾少媛吃吃一笑,道:“华公子瞧不起咱们么?怎么咱们来了,连问也不问一声?”

    华云龙啼笑皆非,拱手一揖,道:“是在下失礼了。诸位姑娘好?”

    贾少媛三人,也一本正经的回礼,齐声娇笑道:“华公子好?”

    华云龙暗忖:这些丫头一个个刁钻之极。直问反而费事。心念一转,含笑道:“贵教来人多少?”

    贾少媛格格娇笑一声,道:“你猜。”

    华云龙目光一扫她们,笑道:“我猜只有二位,偷跑的。”

    贾少媛嗔道:“胡说!全来啦!”

    华云龙瞠目道:“全来了?”

    贾少媛道:“不是,本教精锐,全已到了徐州。”

    华云龙自言自语道:“查幽昌不是死人,怎么如此扎眼的一群人也会漏掉了?”

    忽听那黄衣少女噗哧一笑,道:“华公子,别听我二师姊的,本教虽全已北上,咱们二人却是最先至徐州。”

    贾少媛黛眉一扬,转面嗔道:“死丫头,你好大胆子,胆敢跟我作对。”

    华云龙哈哈一笑,拱拱手道:“告辞了。”

    忽听那红衣少女道:“华公子请留贵步。”

    华云龙止住身形,笑道:“姑娘何来指教?”

    那红衣少女娇嗔道:“华公子来去匆匆,显然是不屑理会咱们。”

    华云龙蹙眉苦笑,道:“那有这回事。”

    那红衣少女接道:“华公子大约连咱们叫什么也不知道”

    华云龙吟吟一笑,道:“在下记性素差,经历的事,过目即忘。”

    那红衣少女笑道:“我说对了吧?

    华云龙接道:“唯有天下名花,无论姚黄魏紫,名字一过耳,则终身不忘。”

    忽听那黄衣少女吃吃一笑,道:“听来倒像是知道,华公子说说看。”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诸位姑娘都姓贾,那是不必说的了。”一指那黄衣少女道:

    “姑娘单名一个婉字。”又一指那红衣少女,道:“姑娘芳名南姣,在下未记错吧!”

    三位少女齐齐娇笑起,华云龙吟吟而笑,半晌,贾少媛始道:“二位师妹不要胡闹,正事要紧。”

    华云龙哑然失笑,忖道:“你们也知正事要紧,玩笑在先,正事在后,也未免太不分轻重了。”

    只听贾少媛道:“华公子可知本教北上之故?”

    华云龙暗道:这还要问,顾姨与咱们家是何等交情,自是助我来的。

    心中在想,口中笑道:“贵教神机莫测,我如何得知。”

    贾少媛娇笑道:“量你也猜不到。”顿了一顿,道:“当家师接得你在徐州,仗令尊声名胡做非为”

    华云龙大笑截口道:“办正经事,岂是胡作非为?”

    贾少媛抿嘴一笑,道:“家师就招来咱们说:这小子顽皮胡搅一通,你们说该如何是好?我就说:那还不容易,他死他活,咱们不理就是了。”

    华云龙敞声笑道:“姑娘好狠的心。”

    那黄衣少女贾婉格格娇笑一声,道:“别忙,还有更狠的。”

    华云龙张目一笑,道:“是谁?”

    那贾婉笑道:“就是我。”

    华云龙道:“你又如何说法?”

    那红衣少女贾南姣吃吃一笑,道:“她呀?她说,师父,这样太便宜他了,既然他想挑起一场风波,咱们就帮他把四海八荒的魔头,全都牵出,让他—一收拾,岂不是助他大出风头了。”

    华云龙笑道:“好主意,却恐风头虽健,命就短了。”

    贾少媛娇嗔道:“尽说丧气话。”忽然面色一整,道:“二师妹的话,虽是玩笑,也是事实,华公子,家师真存有一劳永逸之意。”

    华云龙剑眉微蹙,道:“你们就未曾想到,我架得住?”

    贾少媛道:“得道者多助,华公子又何需忧虑,徐州不是有那么多同道?”

    华云龙缓缓说道:“同道虽是不少,武功低弱的占大多数。”

    语音凝顿,笑道:“总是诸位尊长好友,瞧我太以不肖,是以不加理会了。”

    贾少媛娇笑连连,道:“咱们武功,也是低弱,华公子大概不欢迎了?”

    华云龙喜动颜色,道:“欢迎之极,姑娘如今下榻何处?”

    忽听那贾南姣娇笑道:“看得见华公子与那穿玄色劲装的少女就是了。”

    华云龙微微一怔,暗道:以她们功力,不可能欺近而我不觉略一忖思,已猜到她们大约是住在王家老栈的对面,自己一时疏忽,倒忘了注意。

    贾少媛那勾魂摄魄的美眸,在华云龙身上一转,媚笑道:“华公子,孤男寡女,处于暗室,你与她做了些什么?”

    华云龙暗道:好大胆的丫头,连这话也说得出口。敞声一笑,道:“室中点了灯,姑娘难道未见?”

    贾少媛笑道:“那是隔了许久以后。”

    华云龙无心跟她们胡扯,当下道:“在下要回栈了,改日去诸位姑娘处,再行细叙。”

    贾婉笑道:“咱们也要回城,同行一程,华公子不会讨厌?”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有女同行,固所愿也。”

    说话中,四人一起走回城去。华云龙施展三四分轻功,贾少媛等三人己吃力之极,愈拖愈远,贾婉不禁高声叫道:“你再这么赶丧似的,我可要骂了。”

    华云龙回头一看,短短一程,她们已落后七八丈,只得将脚步放得不能再慢,才让三人跟上。

    好不容易,徐州始又在望,放缓脚步,进入北门。

    他们一男三女走在一起,实是惹眼,男的俊逸轩昂,英气勃勃,女的都是美艳夺目,而且举手投足,俱有一种撩人韵致。这时城门行人虽多,熙攘拥挤,但见了四人,全都让开了一条路,华云龙早是徐州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行到王家老栈的对面一家宅第,但见林木葱茏,庭院深深,面庞一转,笑道:“诸位所居之处,清幽敞阔,我真想搬来。”

    贾南姣娇声道:“请呀!华爷虎驾,请都请不来哩!”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贵教只来了三位?”

    贾少媛知他担心已等的力量薄弱,道:“放心好了,玄冥教、九阴教、魔教如不将你先收拾了,大致还不会找上咱们这些小人物。”

    华云龙暗暗忖道,她这话之意,似说若咱们华家倒下,正派侠士则必无噍类。

    只听贾婉笑道:“何况敝教也非无一高手,都象咱们一样不济。”

    华云龙淡淡一笑,一揖至地,道别而去。

    才走了几步,忽听背后碎步,回头一看,只见贾少媛追了上来,道:“华公子!”

    华云龙转身道:“媛姑娘有事么?”

    贾少媛朱唇一启,欲言又止,华云龙诧异不已,心道:“她们还有什么说不出的?”

    贾少媛吟哦半晌,忽然庄容道:“华公子,咱们大师姊托我带一句话。”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哦!什么话?”

    目光一抬,忽见四周人群中,有一个中年汉子,鬼鬼祟祟的躲在人后,他记性奇佳,略一思忖,便想起似是玄冥教下的人,身形一闪,已扣住那中年汉子肩膀,拖出人群。

    那中年汉子眼前一花,已被抓住,惊惧之下,奋力一挣,岂知华云龙扣在他肩上的手,似毫未用力,忽若铁箍钢钳,剧痛澈骨,不禁“哎唷”一声。

    只听华云龙沉声道:“说!你们教中来了何人?”

    那中年汉子痛的头上直冒大汗,却咬牙不语。

    华云龙松开了手,道:“说了就让你走。”

    那中年汉子一话不发,猛然一拳,击向华云龙胸口。

    华云龙哈哈一笑,伸手便已扣住那中年汉子腕脉穴,微一用力,道:“快讲!”

    讵料,那中年汉子承受不了,腕脉被扣,气血逆行,惨叫一声,骤然昏倒。

    华云龙摇头道:“这等脓包。”将手一松,目光一扫周围众人,道:“里面有玄冥教的朋友没有?将这位朋友抬走,我保证不加以为难。”

    说罢之后,众人你望我,我望你,却未出来一人,也没有人敢离开,免得落上玄冥教徒的嫌疑。

    候了片刻,华云龙晒然道:“玄冥教下,原来都是无义气之辈。”顿了一顿,道:“也罢,华某人保证不派人追踪,总敢出来了吧!”

    此语一出,忽见一个汉子,由人群中挤出,一语不发,俯身抱起那昏倒的中年汉子,就待走去。

    忽听华云龙喝道:“等一下。”

    那汉子悚然止步,转过身子,目含惊惧,望着华云龙。

    华云龙沉声道:“也告你们主子,以后少派这等丢人现眼的人来了,连我都替他羞愧。”

    他大模大样,有若那汉子是他部属一般,语毕,挥手道:“去吧!”

    那汉子那敢答话,如蒙大赦,鼠窜而去。

    贾少媛忽然向两位师妹一打手势,贾婉螓首一点,状似会意,华云龙头也不回,却笑道:“媛姑娘,不必费心了。”

    贾少媛愕然道:“你已遣人缀上了?”

    华云龙转身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哪会遣人,不过不要我说,自有人缀去。”

    贾少媛格格娇笑,道:“真是小滑头,我以后也得小心一二了,免得上了当还不晓得。”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你们大师姊有何话说?”

    贾少媛一瞥四外,秀眉微蹙道:“以后再说吧!”

    华云龙也不在意,举手作别,贾少媛三人自行叩门人院,他却去了王家老栈一趟,却凤去楼空,薛灵琼主仆并未留下一句话,不由暗悔自己过于心急了,只得搁下此事,回至客栈。

    方入栈口,巳见蔡昌义在食堂中团团转,一眼看见他,冲上来便道:“你一夜跑到哪儿去了,可知玄冥教主向你下书了么?”

    华云龙心中一惊,脱口道:“什么?”

    蔡昌义双眉一耸,道:“一大早便有一个姓孟的老儿来扰人清梦,携了一封玄冥教主的信,说是邀你一会,决无恶意,却找你不着,由伍老前辈代你收下,大家都在院中小厅商议,我懒得理会,一人在此等你。”

    华云龙忖道:这玄冥教主不声不响,便已在徐州布署完毕,仅此一端,巳见不凡。

    玄冥教主邀约之事,来得实在太过突兀,他一时间,也觉难以应付,蔡昌义急声道:

    “咱们快些进去,他们大概已等的象热锅上的蚂蚁了。”

    二人快步回到独院小厅之中,只见伍稼轩,余昭南等人,围桌而坐,一个个神色凝重,见他进入,纷纷招呼。华云龙无暇客套,迳自拿起桌上一封书信,抽笺一看,见是“字奉华家二公子左右:本日酉正,谨备非酌,遣人接驾,望祈光临,煮酒论剑,月旦天下英雄,公子令之豪杰,不谅以加害相疑。”落款赫然是“玄冥教主”四字。

    华云龙阅毕,拾头说道:“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侯稼轩皱眉道:“书中仅有激将之意,却无半语保证决不相害。”

    高颂平道:“那姓孟的不是说决无恶意?”

    侯稼轩笑笑道:“姓盂的不是主子,他的话岂能深信。”

    蔡昌义道:“管他的,咱们一块儿去,好好的喝酒就是了,否则大战一场,谁怕他了。”

    华云龙莞尔一笑,道:“玄冥教实力如何,咱们尚不清楚,可断言的,玄冥教武功为群魔之首,加上那批属下,就算将诸位伯伯也算入,怕也难以讨好。”

    除了侯稼轩,当年神旗帮旧属,犹有三人在坐,都一语不发,忽见一个五岳朝天,面貌奇丑的老者道:“那玄冥教主是谁?龙少爷估计那重份量。”

    此人名薛人九,当年曾以白骨推心掌,击了昔日凶名盖世的龙门双煞的大煞一掌,亦当年神旗帮有数高手之一。

    华云龙笑道:“那魔头究竟真名如何,我也不大清楚。”

    想了一想,即将所知关于玄冥教主的事,细细叙出,顺便也将薛灵琼及那雪衣少女提了一提。

    忽听侯稼轩问道:“龙少爷,你说的那薛灵琼有一柄斩金截铁的短剑,可否形容一下?”

    华云龙暗道:“他大概想由兵刃推测薛灵琼的来历,略一沉吟,道:“那短剑长约二尺,款式异常,护手有若飞云,柄上似是镌有二字。”思忖片刻,笑道:“好象是‘风云”

    二字,是不是我可不敢说了。”

    侯稼轩双眉齐动,道:“龙少爷,她真姓薛?”

    华云龙怔了一怔,道:“有何不对?我想不会有假。”

    侯稼轩沉声道:“二十年前的风云会首任玄,就曾用过这柄短剑。”

    面庞一转,望了昔年旧属一眼,那薛人九等三人,齐齐颔首,侯稼轩又转向华云龙,道:“此女心怀叵测,龙少爷还当提防一二。”

    华云龙对他的话,大大不以为然,却也不愿驳辩,话题一转,道:“诸位对赴约的事有何意见?”

    侯稼轩以为华云龙纯是怜香惜玉,暗道:“龙少爷这风流脾性不改,将来只怕总要吃了女人的亏。”不觉暗暗担忧。

    余昭南道:“云龙弟的看法又如何?”

    华云龙道:“此约我是非主不可,而且要单人赴会。”

    李博生沉吟道:“为免示怯于人,的确该去一趟。”

    蔡昌义道:“难道就睁着吃那般王八羔子的亏了。”

    华云龙笑道:“也不尽然,那自号为九曲神君的玄冥教主,虽与我家衔恨甚深,只是他既想独霸天下,就不得不顾到身份,小弟想,动手的机会很少。”

    忽见一个小脑袋在门口探了探,轻轻叫道:“华大哥。”

    华云龙见是小牛儿,走了过去,笑道:“兄弟,什么事?”

    小牛儿道:“有一个大姑娘,嗯!好漂亮,又好,穿着一套雪白的衣裙,说在对面酒楼等你。”

    华云龙暗忖!难道是她,彼此敌对,你来干么?低低一笑,道:“她叫什么?”

    小牛儿瞠目道:“我不知道。”顿了一顿,道:“她说大哥一听就知。”

    华云龙点一点头,道:“我知道了。”

    微微一笑,道:“你以后得机警点,不要受了人家一点好处,就直称人家好,连敌友也不辨了。”

    小牛儿面色一红,道:“是好人或是坏人,我看得多啦!谁也别想瞒得住我。”眼珠一转,问道:“她会是敌?”

    华云龙笑道:“私底下是朋友,公上是敌。”

    小牛儿再是聪明,究竟年纪幼少,不懂人间恩仇敌友,错综纷纭,况他生长环境,只论恩怨,不知公私,闻言惑然道:“到底是友是敌?”

    忽听蔡昌义叫道:“你们说话有个停止没有?”

    华云龙道:“你将她当做朋友没错就是。”转身走回,道:“四位伯伯,四位兄长,我出外一趟,有一位朋友约我在对面酒楼相晤。”

    蔡昌义讶然道:“为何不请他进来?”

    华云龙笑道:“是位姑娘,且是敌方的人,不太方便。”

    余昭南道:“你不歇一下?玄冥教主之约又待如何?”

    华云龙沉吟一瞬,笑道:“此宴是非去不可,多加计议,反而烦心,至于休息则不必了,小弟调息须臾,即可恢复。”

    侯稼轩等四个老人,一听那姑娘居然还是敌方的,不觉都锁起眉头,再见他这份大敌在前,而漫不经心之态,更是忧心忡忡,只是他们都熟谙华云龙性情,知道劝也无用,故仅叮嘱几句,华云龙漫然应喏,一抱拳,又出了客栈。

    踏入酒楼,跑堂的枪步上前,哈腰道:“华爷,请楼上雅座坐。”

    华云龙点了点头,大步上楼,虎目一闪,正欲问明那雪衣少女在哪间雅座,忽见临窗的一间雅座,传来玄冥教下那雪衣少女脆若银铃的声音,冷声道:“在这里。”

    华云龙忖道:听你的口气,倒象是吵架来的。走了过去,跑堂的忙不迭打起雅座帘幔。

    只见那雪衣少女凭窗而立,手支香腮,娇躯斜倚窗边,怔怔望看街上车马,闻他走入,头也不回,道:“把这席酒桌撤了,另换一桌。”

    那跑堂的讶道:“姑娘,这席酒还是温的呀!”

    那雪衣少女忽然转过娇躯,怒道:“罗嗦!要你换你就换,会短了你的钱不成?”

    华云龙一瞥桌上酒菜,果见尚犹有热气,心中想道:“她是候我甚久,借题发挥了。”

    不禁朗声一笑,挥手令跑堂的退出,拱手道:“姑娘宠召,请恕在下”

    “你是大英雄,想来不会因欲知玄冥教的内情,趁此时机,逼迫一个小女子?”

    华云龙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

    那雪衣少女惑然道:“什么意思?”

    华云龙一笑,道:“在下不是大英雄,却惧现在若得罪了姑娘,今晚之宴,就难受了。”

    那雪衣少女抿嘴一笑,忽又螓首一低,悠悠叹了一口气。

    华云龙见她神情大异往昔,心中暗暗忖道:这丫头真敢违背师命,与华家的人为友。

    两人入席坐定,华云龙举起酒杯,道:“听说令师与寒家有杀师之仇?”

    那雪衣少女玉面微沉,道:“不解大仇!”

    华云龙笑道:“令师名讳”

    那雪衣少女螓首一摇,闷然道:“今夜之宴,你如去了,家师一定会告诉你,此刻何必多问。”

    华云龙心念暗转,忽然道:“令师可是名为施标?”他故意将“施标”二字,咬字略为含混。

    那雪衣少女星目一睁,道:“你如何知道了?”

    华云龙心念电转,忖道:那自称九曲神君的玄冥教主,名字既为施标,武林中未闻此人是了,必是声音相近”

    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突然放声一笑,道:“谷姑娘,尊师原来姓谷。”

    那雪衣少女谷忆白闻言,立知他原来并不知晓,芳心又气又恼,道:“哼!你别得意,实告诉你,你这样死得更快。”

    华云龙微微一笑,他已知道,而今的玄冥教主九曲神君,就是昔日的无量神君的门徒谷世表。

    那谷世表的事,除了曾向他母亲白氏夫人纠缠约略之外,他父亲华天虹,原原本本,都曾谈过。

    当年无量神君遣谷世表至青州秦氏夫人家中寻仇,华天虹奉母命万里报恩,拼斗谷世表,那时华天虹化名皇甫星,武功尚低,远非谷世表之敌,中了谷世表一记“九辟神掌”险些断送一命。

    其后华天虹曹州跑毒,与白氏夫人化敌为友,惹起谷世表嫉恨,找上华天虹,却形势一反,败回无量山。

    子午谷建醮大会,无量神君被文太君击毙,谷世表含恨而退,重投星宿海凶魔东郭寿门下。

    九曲掘宝,东郭寿门下弟子,锻羽而逃,谷世表却下落不明华云龙暗道:想不到谷世表居然成了九曲神君,重新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过咱们华家还在,你想猖獗,怕不容易。

    那雪衣少女谷忆白见他久久不语,以为他是因己之言,心怀不悦,幽幽地道:“你今晚最好不要去应邀了。”

    华云龙剑眉耸动,道:“此宴为令师下柬相请,姑娘何出此言?”

    那谷忆白冷冷说道:“你已知道我师父是谁,难道尚不清楚他老人家与你们华家仇深若海,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华云龙莞尔一笑,举杯呷了一口酒,却觉口中微生刺痛,已知酒中含有沾唇即死的毒药,心中暗怒,忖道:好啊!想不到你用这卑鄙手段。

    心念一转,却神色不动,将酒杯置于谷忆白面前,含笑道:“姑娘也请喝一口,如何?”

    谷忆白娇靥一红,霍然起立,怒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忽然幽幽一叹,又道:“也罢,既然你要我喝,我就喝吧!”

    皓腕一伸,拿起酒杯,凑近朱唇。

    华云龙看她神情委曲,不似有假,心中暗惑,想道:“看来不似她所下的毒,只是此间并无他人”

    眼见她即将饮下,手臂一伸,已将酒杯夺过,淡淡一笑,道:“原来这家酒楼,是贵教手下开的,在下竟未看出。”放下酒杯。

    谷忆白也是心窍玲珑的,见状已知酒中必有毛病,柳眉一剔,倏地高声啊道:“萧贵!”

    她一怒之下,语中贯注内劲,楼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声震屋瓦,华云龙若无其事,忖道:她功力不弱,似比那几个师兄都要强些。

    瞬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来,帘幔一掀,一个年约五旬,貌若商贾的人,走了进来,躬身惶然道:“姑娘何事动怒?”

    谷忆白冷笑道:“你也知我会怒么?”

    那萧贵呐呐道:“属下属下”

    华云龙暗暗付道:“看她方才的强忍委屈样子,那知玄冥教下的人,如此怕她。”

    只见谷忆白黛眉一挑,冷然道:“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是谁主使你的?”

    那萧贵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

    谷忆白勃然大怒,恨声道:“好!”闪电般掣起那含毒酒杯,玉手一抖,就将怀中毒酒泼向那萧贵。

    华云龙蓦然右掌一扬,发出一股柔和劲力,将那酒成三四尺方圆的酒雨,扫落地板上。

    那酒中的毒,好生厉害,才一沾楼板,嗤的一声,已将楼板浇黑了一大片。

    那萧贵惊魂甫定,见状又骇出一身冷汗。

    华云龙双眉微耸,谷忆白也未料毒烈及此,怔了一怔,芳心益怒,森然一笑,又待说话。

    忽听一个洪亮苍劲的声音响起,道:“姑娘息怒,此事无关萧贵,是老朽之过。”

    话声中,一身躯魁梧,紫棠面皮的老者,走了进来。

    谷忆白一见那老者,黛眉微蹩,冷然道:“既然是董伯伯令萧贵做的,董伯伯位高权重,侄女自是无话可说。”

    那董姓老者未料谷忆白在外人之前,即出言斥责,哈哈一笑,掩去窘态,朝华云龙一抱拳,道:“这位想是华大侠的二公子,老朽董鹏亮,这边有礼了。”

    就在拱手之际,一股阴柔潜力,业已悄无声息地袭向华云龙。

    华云龙暗暗一哼,抱拳还礼,道:“华某年幼,如何敢当。”

    就势发出一股暗劲,直迎上去。

    两人各立桌子一边,两股暗劲即在筵上相撞“波!”的一声轻响,谷忆白以为二人功力,这一较掌,那怕不碟盏狂飞,木桌四散,谁知仅座间微风流荡,吹得屏幔飘飘而己,芳心暗道:“他们功力都已达收发由心了。”

    美眸欲转,只见华云龙双肩微幌,董鹏亮却连退三步,踩得楼板格格作响,面上神色一变。

    她对董鹏亮功力,早已熟知,却未料及华云龙功力至此地位,芳心暗暗想道:“他既有如此武功,师父是更容他不得了。”无端忱虑不已。

    董鹏亮暗自心惊,敞声一笑道:“风闻华公子不恃武功高强,且身具避毒之能,老朽故聊为相试,华公子宏量,想必不会介意。”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不见得,若是有人意欲谋害尊驾性命,尊驾也力加容忍?”

    急听谷忆白忿道:“董伯伯,你就这般不给侄女面子?”

    董鹏亮眉头一皱,道:“姑娘如此讲,真令老朽无地自容了。”

    谷忆白冷冷说道:“无地自容的该是侄女。”

    她咄咄逼人,令董鹏亮大感为难,萧贵一旁更是噤若寒蝉,动也不敢动。

    只听华云龙朗笑一声,道:“谷姑娘请坐,小事一件,何必斤斤计较。”

    谷忆白闻言,冷笑一声,竟然依言住口。

    男女之事,真是迥出常理,不可思议,谷忆白与董鹏亮,同为玄冥教中人,与华云龙本为仇敌,而今偏与华云龙是友,显得十分温驯。

    董鹏亮暗暗忖道:“女心外向,我早劝神君勿收女徒。如今”

    念头一转,笑道:“华公子果是豪侠胸襟。”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贵教主柬邀在下,尊驾知否?”

    董鹏亮颔首道:“老朽焉得不知。”

    华云龙本待讥讽对方几句,心念忽转,淡然道:“既然如此,届时再领教吧!”

    抱拳一礼,又向谷忆白拱一拱手道:“在下告退。”

    谷忆白急声进:“你连杯酒一箸菜犹未下咽”

    华云龙截口笑道:“姑娘盛情,在下心领即是。”

    谷忆白愈是惶急,偏又想起既为敌仇,挽留的话说不出口,美眸一瞪董鹏亮与萧贵,满怀恨意。

    董鹏亮也就罢了,那萧贵不由机伶伶一个冷战,急忙垂头不敢仰视。

    天底下,唯情之一字,最为玄奥莫测,可以使敌化友,也可以使友成仇,可以生人,也可以死人。

    谷忆白暗中见了华云龙,固然非只一次,却也屈指可数,真正见面,连今天也不过区区二次,若说就此生情,凭她高傲偏激,未免太不可能,只因她素来小视天下士,除她师父一人外,天下的人,都视若粪土,而与华云龙一斗之下,处处落了下风,傲性受挫,初时将他恨之入骨,归后苦练武功,意欲有朝一日,能赛过华云龙。

    不数日,她无端恨意渐减,芳心虽仍念着华云龙,却非如同前日,恨不得剁上华云龙千刀,而是忆想华云龙俊美无俦的仪表,高绝的武功机智,最重要的,虽在嘻笑中,隐隐有一种光明磊落的英雄气概,便渴望一见,甚至结友,明知有违师命,也不可阻遏,连她也不知何故,因而悄然邀了华云龙。

    及见了面,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又被董鹏亮、萧贵一扰,话说不上两句,华云龙即欲告辞,芳心更是悲苦恼怨,兼而有之。

    忽然,她泪光浮动,恨恨地道:“你走好了。”

    莲足一跺,径由窗口纵落街头,不顾路人的讶异,疾奔而去。

    华云龙虽觉事情无关于己,可奈他天性风流,最见不得女孩子之泪,大为不安,心念电转,忽然也纵身边上,唤道:“谷姑娘。”

    两人在大街上,毫无顾忌的施展轻功,虽引起行人商贾之惊,却也不骇,原因是徐州近日已司空见惯了。

    华龙云武功远胜谷忆白,不过二三个纵跃,已迫及她,谷忆白霍然螓首一回,道:“你赶来为何?”

    语气虽有忿忿,脚步却缓了下来。

    华云龙暗忖:“你这怒气,太没由来。”口中却道:“在下意欲邀请姑娘至另一家酒楼。”

    谷忆白停住身子,冷冷说道:“你不是执意离去么?”

    华云龙止住步子,笑道:“在下是恐姑娘不肯赏脸,不得不尔。”

    两人这时伫立在一家屋的瓦上,离开最热闹的西大街,虽巳远远,仍有不少行人,见到二人在屋瓦之上,谷忆白悲恼愁苦一凝,觉出不妥,娇躯一耸,复落在一条僻巷之中,华云龙随之跃下。

    谷忆白轻轻地道:“我想找一家偏僻安静的。”

    华云龙颔首道:“好,只是偏僻容易,安静则难,说不定更是噪杂。”

    谷忆白道:“没关系,只是没有那些厌物骚扰即可。”

    她说的厌物,显然是指玄冥教的那些人。

    华云龙莞尔一笑,道:“咱们循这巷子走吧?”

    他方迈开脚步,谷忆白扯住他的袖子,道:“不要在这方向走。”

    华云龙怔了一怔,扭头问道:“何故?”

    谷忆白道:“我记得刚刚走向南而来,来这方向不是又回头走了?应往这边走。”

    华云龙心道:这等小事,也说个不休,微微一笑道:“依你。”转身走去。

    谷忆白笑靥如花,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紧紧跟着他走。

    这条巷子虽窄,倒是蛮长,走了半里,未见尽头,谷忆白左顾右盼,见旁边就有一条小小面店,轻轻一拉华云龙衣袖,道:“就在这家好么?”

    华云龙转面一看,见这家面店窄隘阴暗,剑眉微蹩道:“我是无可无不可”

    谷忆白道:“那就这家。”

    娇躯若轻灵翔动的彩燕,已掠入店中,华云龙无可奈何,随之入内。

    那开商的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头儿,放眼一望,见店中忽然走入一对璧人,男的如玉树临风,神采夺人,女的如娇花照水,丽若天仙,他一辈子那里见过这等人物,一时几疑眼花,不禁揉了揉着眼。

    华云龙见店内阴暗,只不过三张桌子,十来个竹凳,油渍斑斑,粗陋不堪,并无一个食客。

    只见谷忆白却毫不介意,搬过两个凳子,娇声道:“坐啦!”

    华云龙坐了下来,笑道:“我瞧你是大酒楼上厌了,居然要进这等面店。”

    谷忆白嫣然一笑,道:“你这也不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吃喝?”

    华云龙摇头道:“不,我童年常跑下山,云中山周围城中,这类小店常去,大了才止。”

    谷忆白星目一睁,道:“你们落霞山庄富可敌国,还怕吃穷?”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云中山左近城中的小抖乱,流浪儿,那时都是我手下喽罗,与他们打一伙,不好上大馆子。”

    谷忆白想像他幼年时顽皮情景,抿嘴一笑,忽然觉出这小店的老头儿并来过来招呼,玉面一转,嗔道:“喂!老板,客人上门,你怎地理也不理?”

    那老头儿因初见这股秀逸人物,心怀凛凛,未得招唤,趑趄不敢上前,听那美如天仙的少女出言相责,不禁嚅嚅道:“小老儿”

    谷忆白玉掌一挥,道:“其他休提,你这里有什么吃的?”

    那老头儿楞了楞,道:“姑娘喜欢什么?”

    谷忆白娇笑道:“我喜欢的,你这里怕没有。”

    那老头儿道:“姑娘说说看。”

    谷忆白美眸一转,道:“我爱吃熊掌、驼掌、猩唇、四鳃鲈鱼,你有么?”

    华云龙暗暗失笑,忖道:她上次显得城府深沉,此刻却似一个十三不字之年的少女。

    那老头儿目瞪口呆,道:“这—一”

    谷忆白嗤的一笑,道:“算了,你将面名念一遍。”

    那老头儿如蒙大赦,急忙将可做的面都说出来,谷忆白略一吟哦,转面朝华云龙道:

    “其他顾名思义,我都知道,唯有阳春面,名子倒雅,是如何做,我倒想尝尝。”

    华云龙忍俊不住,想她贵为玄冥教主之徒,每日山珍海味,对这等最平常的,反而不知,道:“阳春白雪,知道么?”

    谷忆白失声—笑,道:“原来就是白面,就吃一次吧!”

    星眸凝注华云龙,一片柔婉神色,低声道:“你爱吃什么?”

    华云龙笑道:“你爱吃的,我也喜欢,也来一碗阳春面好了。”

    谷忆白灿然一笑,挥手令那老头儿去做。

    这时,已近午正,却仍未有食客,华云龙向外望去,只见店外有十余个人,一直朝两人望来,这面店炉灶都在店门口,那老头儿,边下面,边向那群人招呼。只见一个汉子,跑至那老头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他耳力过人,已听出说的是自已,那老头儿似是大为震惊,转面望了望二人,现出敬仰神色,那说话的汉子,说完重又奔出。

    华云龙情知那群人大概仅是一干穷汉,见到了华家二公子,自是不敢进店同席,有心唤他们进来,也免得妨了面店生意,但见谷忆白兴高采烈的神情,忖道:“我与她的交谊,说不定仅此一次,唉!她既然要静,就让她清清静静的进食,待会多赏那老人一点就是。

    一忽,那老头儿端上面来,立于一旁,搓着老手,嚅嚅道:“华爷,这这面”

    华云龙一摆手,道:“这些你不必管,去歇下吧!”

    那老头儿以为他们是对情侣,不喜有人骚扰,急急退得远远的。

    谷忆白津津有味的吃着,华云龙也取过竹筷,挑了几条,暗暗忖道:这面有什么好吃

    男女之间,就是这般微妙,共食之时,若是无情,则龙肝凤髓,也难下咽,若是有情,那伯是糟糠齑盐,也津津有味。只听谷忆白柔声道:“味道如何?”

    华云龙笑道:“不坏啊!”谷忆白欲言又上,半晌才道:“今夜你非去不可么?”

    华云龙知她是指谷世表所邀之宴,笑道:“那还用说。”

    谷忆白微微一叹,道:“我那几个师给与孟为谦、端木世良他们,都一力撺掇家师,就在宴上废了你。”

    华云龙夷然道:“令师意下如何?”

    谷忆白道:“我师父笑而不答,我瞧危险的很,你还是不去为妙。”

    华云龙略一沉吟,道:“令师我虽未谋一面,但于此事,我看令师必会客客气气待我。”

    谷忆白轻轻一叹,道:“既然如此,你要小心。”沉吟半晌,忽道:“家师练有一种掌力,能将绝毒逼入敌人体内人,那毒力之烈,天下无出其右”

    华云龙截口笑道:“在下百毒不侵。”

    谷忆白道:“毒你不惧,可是那掌力却可透重甲,伤肺腑于不知不觉中。”顿了一顿,凄然一笑,道:“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

    华云龙道:“姑娘放心,在下绝不利用姑娘所告。”

    谷忆白幽怨地道:“你”螓首一垂,默默不语。

    华云龙站起身子,道:“咱们可以走了?”谷忆白默然起身,随他行出店口,华云龙随手抛下一锭银子,道:“门外的朋友,我都请了。”

    那老头儿连忙道:“华爷,不要几文钱”

    话犹未毕,只见华云龙向犹候立店口的人招呼一声,与谷忆白己走出老远,眨眼消失巷中。

    二人漫步之间,不觉已出南门,华云龙煞住脚步,道:“姑娘好走,在下不送了。”

    谷忆白悠悠一叹,道:“咱们可以做朋友么?”

    华云龙道:“眼下不是朋友?”

    谷忆白玉面一仰,道:“以后呢?”

    华云龙暗暗忖道:“你师父既非报杀师之仇不可,我家也不能坐视群邪猖狂,你我处境实有若水火,这个朋友,如何交得起来?”

    转念之下,欲开口明言,但见谷忆白两道秋水般澄澈的目光,紧盯住他,见他沉吟不语,娇躯已暗自颤抖。

    华云龙见状之下,再也不忍心说出决绝之辞,笑道:“只要你不想杀我,自是可以。”

    谷忆白芳心大畅,嫣然一笑,悄声道:“本教的高手,大部聚于城南十余里外的一所庄院中,较次的则在近城另一在院,柬上未写明地点,必是距城远的庄中,不过,我可能不出席。”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想在那般景况与你见面。”

    转身走了几步,回头一望,谷忆白仍俏立原地,痴痴望着他。

    华云龙挥了挥手,谁知谷忆白反而翩若惊鸿,飞身过来,唤道:“云龙”顿了一顿,道:“我可以喊你名字么?”

    华云龙微微颔首,问道:“有事么?”

    谷忆白忸怩一笑,吞吞吐吐道:“没有”

    华云龙哑然一笑,转身行去,心中想道:这般含糊下去,不是了局

    他对谷忆白的情意,实是煞费踌躇,念起蔡薇薇,且华、谷两家大仇,决无和解之理,欲趁早断了,无奈他又以为情是情,仇是仇,不能混为一淡,要他伤了美人上心,以他倜傥不羁的性情,那又是千难万难的事。

    思忖中,回至客栈,蔡昌义、余昭南等俱已出门,院中唯留着侯稼轩、谷宏声数位老人。

    华云龙高声道:“侯伯伯,昭南兄他们去了何处?”

    侯稼轩眉头一蹙,道:“见你正午未返,放心不下,找你去了。”

    华云龙笑道:“他们固热情可感,我又岂是容易暗算的。”

    语音微顿,道:“查幽昌的人来过了?”

    侯稼轩颔首道:“有人来言,他跟踪两个玄冥教徒,见他们追入城东里余一所庄中。”

    华云龙摇头笑道:“那不是谷世表所居之处,应在城南十余里。”

    侯稼轩惑然道:“怎么牵出谷世表那贼胚来了?”

    华云龙淡然道:“谷世表变成一大魔头了,自封九曲神君,建起玄冥教,自称教主。”

    侯稼轩惊声道:“那小子已有这等气候了!”

    当年神旗帮的人,因白啸天与无量神君交情不薄,谷世表时至大巴山做客,均熟知此人,故于此事,惊愕非凡,唯谷宏声向未涉及江湖,并无他感。

    只听薛人九冷冷说道:“咱们将所有兄弟,都招集起来,守在庄外,情形不对,即冲入接应。”

    侯稼轩颔首道:“薛老弟说的不错,谷世表对二姑爷一家,可谓积恨如山,龙少爷走了单,那有不下手之理。”

    华云龙笑道:“诸位伯伯太小看他了,谷世表而今措置,俱见枭雄心胸,岂致如此轻躁。”

    谷宏声哈哈一笑,道:“那玄冥教主想不到竟与老朽同宗,老朽倒非与他亲近亲近不可了。”语下意欲一斗谷世表。

    众人尽皆莞尔。只听一阵脚步声,人犹未见,已闻蔡昌义高声叫道:“你捣什么鬼,说好就在对面酒楼,又溜到那儿去了?”

    话声中,领先走入,余昭南、李博生、高颂平也进入厅中。

    华云龙道:“我此去得知玄冥教主之来历,你们呢?”

    蔡昌义楞了一楞,道:“那杀胚是谁,你说来听听。”

    华云龙一伸懒腰,道:“问贵总管吧,他还是谷总管的同一家人。”

    蔡昌义面庞一转,朝谷宏声道:“好呀!谷总管,原来你与那魔头是一家人。”

    谷宏声啼笑皆非,道:“那魔头虽然姓谷,那里便是一家人,二公子是顽笑的话。”

    华云龙若无其事,抱拳道:“酉正约会,必需以全付精神,我先休息一下。”

    转身走回房中,静坐调息,他貌若漫然视之,其实那敢有半分大意。众人不敢扰他,自于厅中计议。

    掌灯时分,华云龙一睁开眼睛,即闻那玄冥教天机坛主孟为廉的声音,当下走出房门。

    孟为谦一见到他,抱拳为礼,道:“时已不早,华公子就请上路如何?”

    华云龙道:“理当如此。”

    孟为谦细目一扫众人,道:“华公子朋友不少,是单人赴会?”

    蔡昌义张口欲言,却又强自忍住,华云龙料他们计议早定,否则蔡昌义的性子,如何耐得住,当下道:“自是在下一人。”

    孟为谦拂髯一笑,施礼说了声‘有扰’,走出厅外。

    华云龙临走之际,忽然正色道:“候伯伯,希望你不要守在庄外,让人发觉,复得笑咱们华家的人胆怯。”

    候稼轩闻言一怔,再欲说话,华云龙已然走远。

    出了栈口,但见几个玄衣教徒,牵着马匹,其中一匹,毛色如墨,并无一根杂毛,由头至尾,长约丈二,昂首踢蹄,神骏非凡。

    华云龙脱口道:“好马!”

    孟为谦道:“这一匹‘乌云盖雪’,是教主最心爱的宝马’特用以迎华公子大驾,敝教主看重华公子之意,由是可见。”

    华云龙留神一看,果见那马四蹄却是雪白,含笑不语,飘身上马。

    似这种宝马,皆能识主,不容陌生人骑上。华云龙一上马背,那马已是一声长嘶,前蹄一伏,后背猛拱,欲摔飞华云龙。

    那一声长嘶,宏亮震耳,路旁有看热闹的行人,见状纷纷退却,恐那‘乌云盖雪’野性发作。那‘乌云盖雪’乃是马中龙种,这一发威,其他凡马,无不伏首贴耳,战栗不已。

    孟为谦暗道:“老夫看你如何降伏”

    要知凭他们身负绝顶武功的人,那‘乌云盖雪“再是厉害,终究降伏得住,只是要从从容容,漂漂亮亮的收伏,那就不简单了,尤其在闹市中,让马伤了人,华云龙面上也无光彩。

    讵料,华云龙早已测出他们心意,他家中‘龙儿’,更是汗血名种,他对降伏这类神驹,也算早有经验,飘身上马双足紧夹马腹,真气一沉,那匹‘乌云雪盖’立觉背上若负泰岳,颠了两颠,丝毫不动,亦知此人并不好惹,长嘶声中,猛地向前冲去。出了栈口,但见几个玄衣教徒,牵着马匹,其中一匹,毛色如墨,并无一根杂毛,由头至尾,长约丈二,昂首踢蹄,神骏非凡。

    华云龙脱口道:“好马!”

    孟为谦道:“这一匹‘乌云盖雪’,是教主最心爱的宝马’特用以迎华公子大驾,敝教主看重华公子之意,由是可见。”

    华云龙留神一看,果见那马四蹄却是雪白,含笑不语,飘身上马。

    似这种宝马,皆能识主,不容陌生人骑上。华云龙一上马背,那马已是一声长嘶,前蹄一伏,后背猛拱,欲摔飞华云龙。

    那一声长嘶,宏亮震耳,路旁有看热闹的行人,见状纷纷退却,恐那‘乌云盖雪’野性发作。那‘乌云盖雪’乃是马中龙种,这一发威,其他凡马,无不伏首贴耳,战栗不已。

    孟为谦暗道:“老夫看你如何降伏”

    要知凭他们身负绝顶武功的人,那‘乌云盖雪”再是厉害,终究降伏得住,只是要从从容容,漂漂亮亮的收伏,那就不简单了,尤其在闹市中,让马伤了人,华云龙面上也无光彩。

    讵料,华云龙早已测出他们心意,他家中‘龙儿’,更是汗血名种,他对降伏这类神驹,也算早有经验,飘身上马双足紧夹马腹,真气一沉,那匹‘乌云雪盖’立觉背上若负泰岳,颠了两颠,丝毫不动,亦知此人并不好惹,长嘶声中,猛地向前冲去。

    若容那匹“乌云盖雪”冲闯,此非旷野,无疑必定伤人,人声不由大哗。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中,华云龙翻身落地,双手急揪马项,往下疾按,那“乌云盖雪”空自扬蹄掀尾,奋力挣扎,踢起一大片尘埃,竟是不能动弹分毫。

    僵了许久,那“乌云盖雪”的震耳嘶声,逐渐弱了下去,只听华云龙喝道:“畜牲!你还不服!”

    暗加二成真力,那“乌云盖雪”突又发出震天长鸣,猛力挣动一阵,始复渐停衰下,终于完全放弃抗拒,摇头摆尾显出乞怜之色。

    刹时,四周响起一阵喝采之声。

    孟为谦也暗暗佩服,拂髯笑道:“华公子好功力,敝教除了教主外,尚未有第二人,能收伏此驹这等轻易。”

    华云龙面不红,气不喘,淡然道:“在下御术疏陋,贻笑方家了。”

    孟为谦不复多言,上马控勒,几个玄冥教徒也纷纷上马,一行人由南门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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