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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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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乐元年,临近十一月,北平已连降三场大雪。

    大雪纷飞中,平江伯陈瑄领舟师督运的四十九万二千六百三十七石尽数归于顺天,辽东二地。

    在宣府屯田的朱高煦和在开原广宁筹备互市的朱高燧接连上表,目的只有一个,向老爹要粮。

    不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哭穷,委实是真穷。

    天气冷得太快,立秋之后,大宁和开平卫等地抓紧时间播种荞麦等耐寒作物,仅大宁一地产量颇丰。北京刑部左侍郎在大宁考察之后,上疏奏请,取大宁粮种禾苗屯种顺天八府,并以大宁库仓粮秣济河南蝗灾之地。

    孟清和从沈瑄口中得知消息,当场就炸了。

    薅羊毛不能总在一头羊身上-下-手吧?又不只是大宁一地有粮,怎么就这么招人惦记?

    皇帝要军粮,大臣要赈灾,全都找上大宁。

    不是他心肠太硬,不怜惜灾民。单论赈灾,出粮出钱都没问题,关键是户部要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大宁库仓中的全部!

    蝗灾之地的百姓要粮食,大宁的百姓和边军也一样要吃饭。

    粮食都搬走,让大宁城的边军和百姓喝西北风去?营州卫所的边军又该怎么办?

    没粮都饿着?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平江伯陈瑄运来的粮食不少,秋收之后,北方各地也有丰产,多少能匀出一些,完全用不着搬空大宁。

    出头椽子一定要砍掉?

    完全没道理!

    孟清和炸毛,沈瑄各种顺毛也没用。

    最后还是他自己想通,他已不是大宁镇守,皇帝会作何决断不是他能干预的。想起到大宁之后的努力即将付诸东流,心中忍不住的难受。

    “天子不会应允。”

    沈瑄握住孟清和的手腕,将他揽进怀中,拍拍,继续顺毛。

    下巴搭在沈瑄的肩头,孟清和的声音有些发闷,“希望如此吧。”

    沈瑄所料不错,户部左侍郎的奏疏递上去,皇帝很快做了批复。

    就两个字,不行。

    孟清和能想到的事,朱棣自然不会忽略。杀鸡取卵,以榨干大宁为代价,缓解河南等地蝗灾的事,朱棣肯定不会做。派人去大宁是学习先进生产经验,挑选优质粮种禾苗,不是去抄家的。

    户部左侍郎不服,继续上疏,朱棣干脆把锦衣卫查到的消息直接甩到他跟前。

    “尔等勤政,朕心甚慰。然需知,民为国之本!挟私怨而罔顾民生,有才,朕亦不会再用!“

    看过锦衣卫送到御前的密报,户部做侍郎再也无法维持面上表情,颤巍巍的下拜,再不敢多言。

    他同大宁都指挥使朱旺有私怨,尽取大宁之粮,确有私心。

    本以为会将朱旺拿下,不料,最终陷进去的却是自己。

    “来人!”

    朱棣一声令下,殿外执勤的金吾卫步入,奉命摘了户部左侍郎的乌纱,除掉他的官袍,拖下去丢进刑部大牢。开春后,和牢友一起发往遵化炒铁屯田。

    天子亲丁罪囚北京为名,屯田抵罪之法。

    凡徒流罪,除不赦,其余有犯俱免杖刑。编成里甲并妻子发北京永平等府州县为民,屯田抵罪。定立年限,纳粮抵杖罪。除官吏不该罢职役者及民单丁有田粮者依律科断,余皆如之。

    关在北京刑部的犯官,大多将免于戍边,也不必到崇山密林里去做人猿泰山,只要勤劳肯干,子孙仍有出头之日。

    这就相当于在犯官眼前吊了一根胡萝卜,想要让子孙有个好前程?必须照着皇帝的话好好种田。

    针对河南蝗灾,朱棣下令调拨北平库仓赈灾。

    但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令户部遣官到大宁择选良种,为顺天八府,也为蝗灾之后的春耕和补种。

    土地是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

    大灾之后,赈灾粮只能缓解一时,不如发给百姓良种,耕牛,农具,奖励百姓耕种,以此避免田地荒废,流民大规模出现。

    为免蝗灾再次蔓延,朱棣采纳沈瑄的建议,下令卫所官军扑蝗。

    “懈怠,于救灾不利者,以罪论。”

    皇令下达,河南境内,以都指挥使司为主,布政使司协同,卫所官军全被调动起来。

    烟熏火烧,掘地三尺。但凡能想到的办法,都要用上。

    枯黄的禾苗,空旷的田地中,很快响起噼啪的炸裂声。

    刚领到赈灾粮的父老走到田边,双目被烟熏得生疼,却坚持着不肯退后一步。但凡还有力气的,都加入了扑灭蝗虫的队伍。

    耆老,青壮,健妇,连韶龄幼童都随着父母的脚步,在黑烟中扑杀毁了家人生计的罪魁祸首。

    黄昏时,浓烟渐渐散去,泪水在农人们染有烟尘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印痕。

    农人们相携跪地,向京城方向再拜。

    “天子仁德!”

    “陛下万岁万万岁!”

    乡间有文人说,今上篡位□□,逼死亲侄,是暴-虐-滥-杀之人。但于现下的河南百姓而言,朱棣却是一个圣德慈爱之君。因为他让大家有了活路,有了继续在祖辈土地上生活下去,不用流离失所的希望。

    朱棣生于战火,少时尝居凤阳,深知百姓疾苦。太--祖高皇帝立国之后,年长受命镇守北方,冒霜雪出塞,与士卒同甘共苦,他所经历过的,绝非生于膏粱,长于皇宫,几乎不出大内的侄子所能体会。

    远在北京的朱棣不能亲耳听到高呼万岁之声,却能从布政使和都指挥使的奏疏上看到百姓的真心拥戴。

    百姓为水,君为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朱元璋教给了儿子,也同样教给了孙子。从实行来看,儿子明显比孙子做得更好。

    放下奏疏,朱棣长舒一口气,目光转向站在暖阁中的沈瑄。

    “此次河南蝗灾得灭,瑄儿立有大功。”朱棣笑道,“若无瑄儿提醒,朕竟忽略,可调卫所边军助灭蝗灾。”

    边军有屯田防备鞑子的重责,不能擅动,更不能离开戍卫之地。

    内省卫所则不同。

    现在国内不打仗,宵小强盗有衙役和巡检足以应付,卫军就近扑灭蝗灾,可谓事急从权。史官记载,也会以天子仁德作为注解。

    以军灭蝗,古有先例,同太--祖成法也不相违背。

    沈瑄请调卫军的奏疏一上,朱棣当即准奏。如今效果摆在眼前,永乐帝一边点头,一边对沈瑄大加夸赞。

    朕的眼光果然不错,别看老爹的儿子数量多,比起真才实学,动手能力,朕的儿子也不差!

    想到这里,不免想起南京的长子和一个劲向他要人要粮的次子和幼子。

    朱棣心中滋味难辨。

    朱高炽整日闭门读书,不出文华殿一步。据皇后信中所言,长子似有矫枉过正之嫌。继续这样下去,很可能步上书呆子之路,一去不回头。

    朱高煦在宣府屯田,同宣府镇守武安侯郑亨处得不错,算是可圈可点。朱高燧到了开原,至今还没太大的动作,但朱棣相信,这个儿子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事实上,朱高炽并没读书读傻了,矫枉过正也并不准确,用四个字来形容,韬光养晦更加贴切。

    朱高炽不是笨人,老爹已经不待见他了,妻族又卷入了刺杀天子一事,缩起脖子老实做人才有希望改变老爹的印象。

    朱高燧在开原和广宁动作不大,目前只处于准备阶段,与朱棣所料并无太大出入。

    例外的,只有朱高煦。

    他不单同郑亨处得好,同军汉们也是处得相当好。如今,宣府上下无人再言汉王骄横,反倒是对他挽起裤脚,和军汉们一起下田的举动佩服不已。

    虽说天子每年也要耕耤田,但那不过是个仪式,延续周礼,推着耕犁在田里走上三个来回就完成任务。

    朱高煦却是实实在在的和边军一起种田,累了坐到田埂上,掏出一个杂粮饼,夹几块咸菜,大口往肚里吞。偶尔改善伙食,咸菜换成半个咸鸭蛋或是鲜鸡蛋,白嫩嫩的蛋清,流油的蛋黄,咬一口,喷香。

    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腌咸蛋的手艺好,不出几日,连郑亨也来蹭饭。

    朱高煦同郑亨算是旧识,郑亨在燕军中军任副将时,曾与朱高煦并肩作战。听到汉王要到宣府屯田,不免有些担心,这位可不是好伺候的主。不想半年不见,朱高煦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是谁影响了汉王?

    郑亨一边咬着饼,一边琢磨。

    莫非汉王得了某位高人相助?或是天子给儿子请了几位好老师?

    郑亨想不明白,脑子里似缠成了线团。

    朱高煦吞下最后一块饼,腮帮子鼓起,站起身,丝毫没有亲王礼仪的拍拍屁--股,“吃饱了,继续干活!”

    宣府地处冀北,比北平下雪更早。

    入冬前,粮食已收了一茬,气温骤降,来不及补种耐寒作物,朱高煦同郑亨商讨过,干脆领着屯田的边军和贴户余丁开垦荒地,开深井。土地冻得挖不开,就伐木挖土修筑烟墩,余下的木料也不浪费,各种陷阱,弓箭,纷纷在工匠手中成形。粮食不够吃,直接用多出来的弓箭去猎野物,补充边军所需。

    偶尔遇上鞑子游骑,即便是寻常壮丁,熟练使用弓箭,打不过也能想法脱身。伤亡不能避免却能降到最低。如此,粮食有了富余,军汉改善了伙食,壮丁们也练了的胆子。

    这些武器不同于制式,不在军册之上,损失自不必上报。但杀了鞑子,战功却是实实在在的。已有数名贴户因功得了钱帛,更有两名小旗升了总旗,军汉得赏者更多。

    郑亨更加好奇,汉王到底是从哪里学到了这些。

    朱高煦也没隐瞒,告诉郑亨,是借鉴大宁城的经验。不懂之处有朱高燧加以说明。自朱高燧去了开原,通信不便,朱高煦干脆问到了孟清和跟前。

    按照朱高煦的话来说,兴宁伯赋闲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朋友一把。

    接到朱高煦的来信,孟清和嘴角直抽,很想拍桌子大吼一声,老子才不想和你做朋友!

    可惜愿望的美好只在于幻想,现实中,他只能拿起笔,对朱高煦信中的问题一一解答。

    一边写,一边呲牙。

    呲牙后,继续写。

    很多在大宁没来得及实施的举措都被他写了下来。

    一直写到手腕发酸,孟清和才猛然间发现,案上的纸竟堆成了一叠小山。

    放下笔,十指交握,活动了一下,又捏了捏颈后,总算松快了些。

    翻开刚刚写好的书信,无论哪页都不舍得撕。都送去,更不合适。

    苦恼半晌,抬头望向房梁,他果然是天生劳碌命,这么长时间没工作,闲得发慌了吧?

    叹口气,还是从一叠纸中-抽—出大半,余下的整理摘抄,放入信封。

    不是他小气,委实是谨慎些好。

    有些主意太过超前,在大宁实施都要考虑再三,何况是宣府。非到万不得已,他当真不想再到刑部大牢住上几天。

    信并未完全封口,朱高煦给他的信也是一样。

    往来送信的都是汉王嫡系,又有沈瑄派人跟随,偷看是不可能发生了。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为方便锦衣卫开展工作,得悉详情,向天子汇报。

    锦衣卫的名声不太好,尤其是文臣,多闻之色变。

    孟清和则认为,只要不犯到天子的忌讳,大可不必风声鹤唳。权当是国家情报部门,甭管对方多么爱岗敬业,只要用“平常心”对待,被请到诏狱喝茶的机会应该不大。

    虽说隔三差五被趴房梁,发现了还要装作没看见,十分考验自身演技,但一些不好摆到台面上对上司说的事,完全可以借助锦衣卫的口递到朱棣面前。

    例如他同朱高煦通信一事,藏着掖着反而更增怀疑,不如借着锦衣卫直接递到御前。

    嫌疑人的辩解和情报部门探查出的真相,怎么看,都是后者更可信。

    在永乐帝眼皮子地下玩神秘,藏着掖着?

    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这么干。

    信送出,孟清和将余下的信纸仔细收好。即使被某个趴房梁的锦衣卫看到也没关系,到御前他也有理由,纸上的内容,一没危害社会,二没威胁天子,三没疑惑百姓,再超时代,也只是关乎经济的一些看法,压根没想对外传播,完全属于自娱自乐,落在永乐帝眼中,应该算不上问题。

    至于他是怎么发现锦衣卫趴房梁?

    只能说,有沈侯爷在,一切高手都是纸老虎。

    整个十一月,沈瑄一直在忙,偶尔才能同孟清和见上一面,说不上几句话,又要回衙门处理公务。

    孟清和小心的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因。

    原来,鞑靼和瓦剌的使臣一直被朱棣晾着,始终没有消息传回。鬼力赤和马哈木都是满心焦躁,加上兀良哈左右挑拨,鞑靼和瓦剌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要,随时可能打起来,

    一旦双方开打,明朝军队是在一旁围观还是抽冷子敲几闷棍,要视情况而定。

    如果要打,集结军队,调派军粮,都要以最快速度完成。

    沈瑄和袁容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北京六部同样工作量加倍。偏偏南京又送来急件,主要为询问天子何时启程返回应天。

    临近新年,宫中只有皇后和世子,皇帝却不在,未免不成体统。

    皇帝不在,新年之时,群臣到奉天门朝拜,对着空椅子叩首下拜?

    信念之后,三月就是殿试,皇帝也不管?

    再者,有星罗缅甸占城安南等国家地区的时辰朝贡,在南京呆了不少时候了,皇帝不能一支不露面吧?

    原本世子也能做做样子,无奈世子一头扎进书籍的海洋,无论谁去请,坚决手不释卷,打死不出文华殿。

    陈列完事实,奏疏的撰写人发出了神情的呼唤。

    陛下,北边的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汉王赵王以及定远侯等镇守于此,不会出太大的问题。此时此刻,南京更加需要您,您还是快点回来吧!

    陛下,臣等无比想念您,翘首以盼您的归来!

    奏疏读完,朱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这行文风格,解缙无疑。

    搓搓胳膊,酸归酸,奏疏中提到的几件事却不能不重视。尤其是奉天殿朝贺和三月的殿试,都不能疏忽。

    看来,不南归是不成了,但草原上的火候明显还不够。临走之前,必须给草原上再点一把火,让鞑靼和瓦剌无暇找边军的麻烦。

    谁最适合做这件事,朱棣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郑和。”

    “奴婢在。”

    “传朕口谕,召兴宁伯觐见。”

    “遵旨。”

    正顶风冒雪亲自给沈瑄送饭,顺便一解相思的孟十二郎尚不知道,悠闲的好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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