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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亭司探案录第7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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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次在牛山村停留两年有余,除却浸骨草,难道……

    沈青黛见赵令询盯着簪子发呆,忍不住问道:“你见过这支簪子?”

    赵令询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奇怪,季云他并无心仪之人,为何会留着支簪子。”

    留着簪子,自然是送给女人。

    看这簪子样式,轻巧又略带俏皮,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

    他要送的,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

    牛山村,很可能有他心仪的姑娘。

    赵令询把簪子递给沈青黛:“东西劳烦你先收着。”

    沈青黛点头,把簪子收好。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焦黑的废墟,这一把火,烧得了房屋,烧得了躯体,可是,当真就能掩盖住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吗?

    许久,沈青黛缓缓道:“去里长那吧!”

    一行人穿过竹林,照着原路,很快来到里长住处。

    里长一看到赵令询他们,慌忙起身相迎。

    村民可以对放火一事三缄其口,而他作为里长,难免与官府有写交道,有协助办案的责任,所以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不开口的。

    顺天府的差役迎着赵令询坐了上位,他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沈青黛同施净他们也分别找位置坐了下来。

    里长偷偷打量着赵令询,暗暗揣度他的身份。

    他知道此行来的除顺天府之人,还有专司命案的中亭司数人。只是,中亭司与顺天府乃是平级,怎么顺天府的人对他如此恭敬。

    赵令询将他的打量尽收眼底,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放火烧屋杀人,是你的主意?”

    里长没想到他过来便如此直白,连连摆手:“大人说笑了,怎么会是我的主意呢?卢郎中他连害数条无辜性命,还险些造成鼠疫,村民那是群情激奋,盛怒之下的无奈之举啊。”

    赵令询轻轻敲击着放在桌边的剑柄:“无奈,没看出来。倒是感觉有些刻意。”

    里长见他虽年纪不大,却句句带刺,根本不同他客套,便知他不能随意蒙混,便道:“这个卢季云没来之前,我们村里,那可都一直是安静祥和的,从来没出现过这样骇人听闻的惨案,村民们怎么能冷静?”

    沈青黛在旁道:“若是有命案,报官便是。你作为里长,难道不应该稳住村民,再去报官吗?你纵容村民闹事,难道不是失职吗?”

    里长稍显慌乱,可马上又恢复平静,明显是早想好了说辞:“大人,我劝过啊,可是仅凭我自己,如何劝得动。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将心比心,你说,他们如何能心平气和?”

    他倒是推得干净,仗着全村人都参与放火,便顺势把责任全赖到村民身上了。

    赵令询懒得再同他兜圈子,问道:“令郎可在,我有话要问。”

    里长不敢推辞,便把两个儿子叫了出来。

    赵令询看着垂着头的两人:“谁是玉郎?”

    其中一个清瘦一点的年轻人站了出来:“回大人,是草民。”

    沈青黛不由打量了一眼,样貌倒是周正,一身青布衫,浑身的书卷之气。

    “听说,你曾跟随卢郎中学过医?”

    玉郎站直了身子,缓缓抬起头:“没错。大人,关于卢郎中医术的传闻,是假的。我可以作证,他绝非江湖骗子,他是真正的名医,是当之无愧的神医。”

    这话,倒让赵令询有些吃惊,他原以为,这个玉郎会像贵哥一样,明哲保身,没想到却如此仗义执言。

    赵令询调整了坐姿,微微向前倾斜:“有人说,是你见到卢郎中投毒杀人,此事可有隐情?”

    玉郎缓缓垂下眼眸,方才眼底的亮光瞬间黯淡:“大人,我看见了。卢郎中他,的确投了毒。那些人……就是被他害死的。”

    第65章牛山之木06

    赵令询笃信卢季云的为人,方才又听玉郎为他说话,认定此事有隐情。

    可此刻玉郎却说,他亲眼瞧见了卢郎中杀人。

    赵令询沉声道:“你可看清了,你确定是他?”

    玉郎道:“我与他有师徒之谊,对他再熟不过,怎么会认错。”

    沈青黛见赵令询已经带入太多私人感情,问话也带着引导性,怕他继续问下去,玉郎反而有所顾虑,便顺势结过了话茬。

    “你当日看到了什么,能详细说说吗?”

    里长轻声咳了一声,貌似不经意地朝玉郎看了一眼。

    然而玉郎是个老实孩子,他不顾父亲的暗示,还是说了出来:“本来,我一直很信任卢郎中的为人,可是,我却发现,人都是会伪装的。卢郎中虽然医术无双,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难掩失望,一脸美梦破碎后的失落。

    沈青黛不动声色:“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到底做了什么?”

    玉郎脸憋得通红:“总之,慧娘一家还有文叔他们家遇害前,我的确看到卢郎中出现在慧娘家的水井旁,见到我之后,他神色慌张跑开了。”

    他脸上带着自责:“都怪我,没有及时察觉。若是我能早点发现异常,他们就不会被毒死。”

    里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老大啊,你别总是太自责,生死有命。”

    赵令询还是不肯相信:“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卢郎中下毒,那为何一口咬定,他就是杀人凶手?”

    里长轻叹一声:“因为他再次下毒的时候,被我们逮了个正着。”

    再次下毒,按他们的意思,卢郎中还要害更多人。

    沈青黛问道:“你亲眼瞧见了?”

    里长点头:“早几天前,经村里商议,决定要把村里的祠堂重新修整一番。为这事,我便去寻陈奉。哦,陈奉早年一直在京城经商,听说还有个当大官的亲戚,是本地的名人。我们这的土地,基本上,都是他的。我找他,便是想请他出资修缮祠堂。”

    “谁知,我同几个村民一进他们家门,便看到卢郎中从里面跑了出来。当时我们就觉得奇怪,一进去便发现陈奉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幸亏他侄子,就是跟着卢郎中学医的贵哥,及时抢救,才保住了命。陈奉醒来,便指认卢郎中就是害他的凶手。”

    他眉头紧锁:“陈奉还说,卢郎中刻意传播鼠疫,让我们小心。卢郎中行事歹毒,连害我们村十条人命,还嫌不够,竟然还要传鼠疫。村民们得知此事,非常愤怒,便举着火把来到卢郎中住处。”

    “原本,我们并不想烧死他,只是想问他鼠疫之事,想从他那里得到治疗鼠疫的药物。可是,他就一直躲在屋里,死活不开门。他那屋子,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毒物,大伙也不敢进去。大伙越等越急躁,有几个村民一时激愤,就把手里的火把丢了进去。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把火把丢了进去。我们想着这样也好,屋内失火,他应该会跑出来。哪知道,他还是没出来……”

    卢季云不是不想出来,只是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

    玉郎曾跟随卢季云学医,一直认可他的医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曾经对他的敬重。他亲自作证,应该不会有假。

    卢季云两次都出现在命案现场,且有幸存者指认,确系杀人无异。

    赵令询脸色并不好看,他一向冷淡的脸上,此刻像是凝了冰的湖面,让人发寒。

    沈青黛知他必定不好受,忍不住朝他望去。

    赵令询紧紧抓着椅子扶手,让自己尽快平静。良久,他才问:“鼠疫是怎么回事?”

    里长后怕道:“这可就是祖宗保佑了。陈奉说,卢季云下毒时候,曾放过狠话,说是要制造鼠疫,让全村人都不得好死。村民也是因为害怕,这才去堵门的。不过好在事后,犬子还有贵哥在村内各处,尤其是陈奉家查探了一番,并没发现有下毒的迹象。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发现得早,他还没来得及下毒吧。大人,你们看,若没那一场大火,死的可就是我们全村的人了。”

    沈青黛静静地听着。

    从头到尾,说卢季云要制造鼠疫,只是一句传言。

    而里长,说起这场大火,也是毫无怜惜悯人之意,只有先下手为强的沾沾自喜。

    其他村民更应是如此吧,在他们的生死大事面前,任何其他事情,都是小事。

    不管,这些事是不是还尚未可知。

    卢季云若有罪,自有律法来惩。可他们就是仗着群情激奋,烧死卢郎中人人有份,即便是官府来查,也不好定罪,竟然妄动私刑,随随便便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沈青黛看着里长:“你不必急着开脱。卢郎中,根本就不是你们烧死的。”

    里长连同身后的玉郎都吃了一惊:“他不是死在了大火里吗?我们亲眼瞧见的。”

    沈青黛叹息道:“早在你们放火之前,他已经死了。”

    玉郎脸色难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里长满脸错愕:“死了?怎么死的?”

    赵令询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我问你。你方才说,村民想从他那里得到治疗鼠疫的药物。卢郎中他已经配制出了,治愈鼠疫的药方?”

    里长道:“不知道啊,我们都是听说。这个卢郎中,之前一直在研制鼠疫的药物。”

    玉郎接过话:“师……卢郎中他出事前,的确一直在研制鼠疫的药物。平时若配制其他药物,他都会让我和贵哥帮忙,从不避讳药方。可是这次,他却坚持自己配制,从头到尾都不让我和贵哥参与。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卢郎中不让他们参与,或是因为浸骨草。浸骨草对鼠疫有一定效果,却也是致命的毒药。

    沈青黛暗暗思量,浸骨草,制作蛊毒必不可少的药物。

    京城之内,只有此处才有,而卢季云又最懂医术。

    所以,不管赵令询愿不愿意承认,卢季云都最有嫌疑,他有可能效命于留行门。

    卢季云对浸骨草有所顾虑,到底是出于对留行门身份的保护,还是真的怕被有心人利用,会遗患无穷?若是后者,还算他良心未泯。可他到底杀了人,十条人命,这点,无可辩驳。

    赵令询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所以说,卢郎中造成鼠疫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他杀的那些人,死于何因?十条人命,你们为何不早早上报?”

    里长支支吾吾道:“这……我们都以为那些人是死于鼠疫,村里的人怕极了,便早早把尸体给埋了。直到发现卢季云是杀人凶手,才一起上报给了顺天府。”

    沈青黛凝眉沉思,卢季云杀人前后,似乎总离不开鼠疫,好像背后一直有人在刻意引导。

    玉郎颇有些抱怨:“父亲,我早说过,慧娘一家还有文叔他们,不一定是死于鼠疫,可你们就是不听……”

    “住口。我是里长,要对全村人的性命负责,若真是鼠疫,一旦传染开来,让我如何向祖宗交代?”里长对着玉郎呵斥道。

    沈青黛问道:“那最早传出是鼠疫的,究竟是谁,怎么你们就认为是鼠疫呢?”

    里长想了想:“是贵哥,他看了尸体,说可能是鼠疫。陈奉一听,当即便找我商议,最后全村人都决定,当日就埋了。若不是陈奉出事,我们也不知道,会是卢季云他下的毒啊。”

    赵令询盯着里长:“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卢郎中为何要杀慧娘一家,还有那个陈奉?”

    里长看了一眼赵令询,迅速低下头去,似乎在思量,要不要开口。

    沈青黛接道:“既然卢郎中不是你们烧死的,那他之死就与你们无关,官府自然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你可以放心说,不必有所顾虑。”

    里长抬起头,满脸激愤:“这个卢郎中,他简直不是个人,他毁了慧娘的清白。”

    赵令询腾地一下站起:“你胡说什么?”

    里长不知他为何会做此反应,下意识地说道:“大人,我没有胡说。”

    沈青黛在一边轻声喊了一声:“赵令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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