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阁 > 女帝本色 > 第七十四章 携香入梦

第七十四章 携香入梦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星门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

刘书阁 www.liushuge.com,最快更新女帝本色最新章节!

    宫中太监将景横波送到前殿的一处宫室,安排了人伺候她休息,便忙不迭逃开了。

    景横波当然不会睡觉,好容易把明晏安气得装昏,不肯和她再斗,她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地找一找紫蕊。

    不过奇怪的是,明晏安肯定能猜到她的打算,却并没有派遣大量护卫看守她,一路过来时,宫中除了必要的守卫巡逻外,根本看不出任何加派人手防卫的迹象。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她站在窗口,凝视着寂静宫廷,问穆先生。

    “两种可能。”穆先生笑笑,“第一,明晏安真的气昏了,没有对守卫多作安排,而别人无权指挥宫廷宿卫;第二,此中有诈。”

    “什么样的诈呢?”

    “还是两种诈。第一,紫蕊根本不在宫中;第二,紫蕊在宫中,但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你去找紫蕊。”

    “为什么不怕呢?”

    “还是两种可能。第一,关押紫蕊的地方,机关暗器险恶,有把握让你有去无回,正好不动声色解决你;第二,关押紫蕊的地方,有很厉害的人,还是有把握让你有去无回。”

    “归结到最后,其实就是一种可能。”景横波笑,“要我有去无回。”

    穆先生不语,过了一会两人一起开口:“都是第二种可能。”

    “让我有去无回么……”景横波唇角一勾,眼波嫣然,“我倒想试试。只是……宫殿这么大,离天亮却时辰不多,要怎么很快找到紫蕊呢?”

    “晚生……愿意相助陛下……”微弱的声音传来。

    景横波转身,就看见刚才还晕在榻上的柴俞,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景横波有点惊讶。

    柴俞挣扎着爬起,低声道:“晚生知道宫中几处适合关押人的地方……”面对景横波虽然含笑,但明显带着疑问的眼神,他额头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低,“……晚生之前……晚生之前隐瞒了陛下……晚生原先……是个太监……在宫中伺候御书房笔墨多年,后来因为得了怪病,日渐发胖,污了贵人之眼,才被逐出宫去……”

    说着便弯下腰,要给景横波鞠躬赔礼,可怜他肚腹一堆肥肉,弯得极为吃力。

    景横波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笑道:“你可算说实话了,之前我说你声音,怎么总有点尖锐似女子,原来你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柴俞苦涩地道:“晚生不是有意欺瞒陛下,实在是这段经历羞于启齿,也怕陛下因此瞧不起晚生……”

    “那现在怎么忽然肯了呢?”景横波笑吟吟问,神情亲热许多。

    “因为陛下需要帮助,也因为先前殿上那些羞辱……让我想起当年我刚开始发胖时,所面对的那一切……”柴俞身子颤了颤,声音滞涩,景横波看着他脸上痛苦之色,想着那段日子想必很难熬吧,那是他一生隐痛吧。

    是个可怜人呢。

    她笑一笑,慢慢道:“没有关系,身体残缺不代表人品残缺,你能向我坦诚,我很高兴,放心,以后再无人羞辱你,驱逐你,慢待你。”

    她一字字说得清晰慎重,柴俞身子一颤,抬头看她。

    女子脸上再无平日嬉笑张狂之态,目光澄澈,眼神诚恳。看那莹润眼神,便知每个字发自内心。

    柴俞立即低下头,心中一颤,一股浓重苦涩之意泛上,似要淹没心防。

    “那咱们就走吧。”景横波看向穆先生,“拜托先生留在这里,万一明晏安派人来查看试探,也要麻烦先生帮我招架。”

    “那陛下自己小心。”穆先生也没拒绝,含笑颔首。

    景横波牵着柴俞,身子一闪出了殿。

    屋子里,穆先生听着外头动静,慢慢从轮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叹道:“当初怎么想起来扮残废的?这整天窝在轮椅上可真不舒服。”

    他将银面具揣在怀中,脱掉外头青袍,里头一身黑衣,他将青袍和面具都打了个包,栓在腰上,身子一闪也上了殿顶。

    过了一会,空荡无人的殿内,身影一闪,多了一个白色人影。

    那白衣人看看空荡荡的轮椅,唇角抿直,似乎微带讥嘲。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和穆先生一模一样的银面具戴在脸上,脱掉外头白色长袍,露出里面和穆先生一模一样的青衣。他又在殿内翻翻,翻出一件深色斗篷,披在身上,随即身子一闪,也消失不见。

    ……

    换了黑衣的穆先生耶律祁,疾驰在屋脊上。

    他为了不让景横波发现,特意等她消失了有一会,才从轮椅上站起来,这么一停顿,景横波瞬移能力又天下无双,他顿时失去了她的踪迹。

    耶律祁只好立在高处,先观察宫殿的格局,再确定景横波的大概方位。

    他忽然目光一闪,看见一条人影,从刚才自己和景横波下榻的宫室里闪出来,向前殿东侧奔去。

    那人一身深色斗篷,看不出身形相貌,夜风卷起他衣袂,他步法很特别,特别轻盈,如一片雪在飘。

    这时候看见这么一个人,很怪异。耶律祁微微犹豫——到底追谁?

    想了想,他终究更对这斗篷人感觉不安,身影掠下殿顶,追着斗篷人去了。

    前方斗篷人步子似乎有点虚浮,耶律祁不远不近吊着,眼看往前就是明晏安寝宫,耶律祁慢慢皱起了眉。

    他此时已经离这斗篷人越来越近,而且斗篷人越来越不遮掩行迹,再往前,就要被王宫护卫发现,这会连带耶律祁一起被发现。

    耶律祁正想着要不要先将这人擒下再说,又怕擒下后,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忽然前方人影一闪,那刚才还慢腾腾的家伙,忽然加快了速度,身形转过拐角,一闪不见。

    耶律祁一惊,正要追上,前方来了一队巡逻护卫,等他闪身避过那队人,想追的人自然已经找不到了。

    耶律祁眉头一挑——这个家伙,似乎是故意引他来这里呢。

    要么是调虎离山,要么就是此处有些情况。

    他注意了周围守卫,发现明晏安寝宫守卫相当严密,而且寝宫西配殿,至今灯火未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似乎明晏安还有客。

    这时候出现在明晏安内殿里的客人,可就微妙了。

    耶律祁决定先看看明晏安这里,有什么猫腻再说。

    他躲过三班护卫,飘身上了殿顶,慢慢接近了寝宫西配殿,手掌按在琉璃瓦上。

    瓦在他掌下,慢慢酥软、摧毁、直至无声无息化为粉末,他将这些粉末团成一团收入袖中,以免粉末被风吹下,让人发觉。

    整个过程,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瓦消失那一瞬间,他从怀中抽出一块黑布,挡在缺口上,以免光线发生变化,被底下人发觉。

    直觉告诉他,底下如果有客人,必定是重要人物,任何的不小心,都会导致失败的后果。

    透过黑丝布,可以隐约看见底下的状况。

    室内灯火荧荧,一人坐,一人站。

    坐着的人,是脸色衰败的明晏安。

    站着的人……

    耶律祁霍然睁大眼睛——竟然是那个斗篷人!

    他神情很不可思议。

    底下怎么会是那个斗篷人?他一路跟着斗篷人过来,虽然跟丢了,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么短的时辰,对方不可能进入明晏安寝宫,而且斗篷人一路掩藏行迹,明显不愿被发现,怎么会大大方方进入明晏安寝宫,和他对面而谈?

    随即他便发现了不同,这个斗篷人,不是引他来的那个斗篷人,两人连斗篷颜色都不一样。

    他屏住呼吸,听底下交谈。

    隐约是明晏安的声音,十分沉闷郁怒,“想不到女王如此难缠,最迟不过明日,她必得逼我交出她女官,难道真让她在我宫中来去自如?届时我颜面何存?”

    “哪里需要到明日,她今夜不就出手了么。”那斗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不是藏了个杀手锏么?”

    “就知道这事瞒不过你。”明晏安道,“凝雪阁那位,你觉得能否拿下女王?”

    “你还是小心你的安排吧。”斗篷人却道,“我知道你想整垮女王。但是有些事安排太多,反而画蛇添足。要我看,有凝雪阁那位就够了,再做些什么别的,容易露马脚。”

    “已经安排了,也撤不回来。她确实是个变数。”明晏安叹道,“希望在凝雪阁,彻底解决女王吧。”

    “今夜你宫中群魔乱舞。”斗篷人笑,“就不知道各路神仙斗法,最后谁胜?”

    “我求不败。”明晏安盯着他,“你呢?你一直帮我,求的是什么?”

    斗篷人微微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举杯就唇,才淡淡道:

    “我求所有人败。”

    ……

    景横波按照柴俞的指引,带着他连闪几次,闪到了一处僻静宫室。

    “这里……”柴俞低声道,“是……冷宫。大王废黜或遗忘的妃子,会住在这里。这宫守卫森严,我觉得有可能人会关在这里。”

    景横波打量着那宫室,不算破败,只是黑瓦青墙,墙上雪落半痕,透着股凄凉冷落劲儿,一般人都不愿意接近这里,是个关押人的好地方。

    “这冷宫,似乎有人住。”她看见有人住的痕迹。

    “是的。”柴俞凝视着那宫门,眼色忧伤,轻轻道,“住着几位失宠的妃子……”

    景横波笑了笑,虽然她觉得这里适合关人,但直觉告诉她,紫蕊不大可能关在这里。

    “陛下……”柴俞等了一会,见她没动静,忍不住催促,“您……不进去看看吗?”

    景横波隐约觉得,他语气里似乎隐隐有些渴切,不禁诧异地看他一眼,柴俞却在此时偏过头,专心地看宫墙。

    “那就进去看看吧。”景横波觉得看看也好。

    她带着柴俞闪身进院,院子里凄凄冷冷,景横波一看就知道紫蕊不会在这里,便道:“走吧。”

    “是……”柴俞目光却落在院子西厢的一间屋子,忽然指着那里道:“我看见人影一闪!”

    景横波“哦?”了一声,赶紧过去看,却没看见人影,一回头,看见柴俞竟然也跟了过来,有点畏畏缩缩地朝屋里看,景横波笑道:“不必这么小心,屋里没人。”

    “没人?”没想到柴俞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好像之前有人住,不过现在没人。整个院子都没人。”景横波四面张望了一下,很肯定。

    身后忽然一声响,她回头,便看见柴俞一个踉跄,竟然要栽倒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急忙伸手扶住,看见柴俞脸色惨白,一头冷汗。

    “我……晚生……”柴俞颤声道,“也许是先前那酒……药性未过……”

    “唉,你何必逞强呢,早知道让你好好休息了。”景横波扶他坐下,他却不肯做,努力踮脚向屋子里看,喃喃道:“真的没人啊……”

    “是啊。”景横波也看了一眼,忽然道,“奇怪,这冷宫里,还住小孩子啊?”

    她才看见屋子里床下,有两双鞋,一双是女鞋,还有一双一看就是童鞋,两三岁那种孩子的鞋。

    柴俞浑身肥肉又是一颤,忽然站起身道:“陛下……这里既然没人,咱们就换一个地方再找,得抓紧了。”

    景横波凝视着他:“你没事?”

    “没事。只是一阵子不舒服而已。”柴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

    景横波点点头,携了他出了冷宫,几闪之后,经过一处宫殿。

    这里的宫殿看起来精巧华贵,屋舍连绵,和刚才的冷宫不可同日而语。

    这里自然不可能关着紫蕊,景横波看也不看就要闪过,夜风里忽然传来一阵哭闹,隐约似乎是孩子声音。

    柴俞忽然身子一歪,“哎哟”一声。

    “怎么了?”景横波停下,以为柴俞酒性又发了。

    柴俞额头冒着冷汗,道:“刚才撞了一下屋瓦,好像脚扭了……”

    “是我速度太快了。”景横波歉然,她也有点累——柴俞太胖了,她有点吃不消,顾不了姿势。

    “没事……”柴俞眼底光芒闪动,低低道,“陛下,您真是好人……”

    底下的哭闹声忽然更响,“呜呜呜你们是谁……呜呜呜我不要这里……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娘……娘……”

    “这谁家孩子哭着要娘?”景横波诧异地道,“宫中还有谁敢夺娘娘的孩子不成?”

    话音未落,柴俞身子一仰,忽然骨碌碌栽下屋顶。

    景横波大惊,身子急闪掠下屋顶,身子半空,抬手急抓。

    “哧。”一声响,她抓住了柴俞腰带,冲力太大,腰带断裂,柴俞重重落地,好在地面是土地,而且景横波抓住她的时候,已经快到到达地面,总算没有大碍。

    “我勒个去……”景横波龇牙咧嘴地甩手,柴俞太胖了,扯得她手臂险些脱臼。

    柴俞躺在地上,眼底那种光芒又微微闪动,一些痛苦,一些犹豫,一些感激,一些迷茫……

    忽然哭声大响,门被撞开,一个小小孩童冲出殿门,大叫道:“我不要在这里……我要我娘……我要我娘……我娘……娘……”

    他忽然看见了躺在地下的柴俞,停住脚步,呆呆地盯着他。

    柴俞一瞬间泪流满面,急忙伸袖掩住了脸。

    景横波此时正看着那边——殿内冲出孩子,宫女自然也跟了出来,她心道不好,急忙一挥手,廊下木架子宫灯坠落,正将那宫女砸昏。

    那孩子并没有转头看宫女,他指着前方,张开嘴,要尖叫。

    景横波一看不好,抬起手——

    “别!”柴俞忽然以他胖子不能有的敏捷,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她的手臂,声音撕心裂肺,“他还是个孩子!”

    景横波停也没停,没被抱住的另一支手臂一挥,那孩子未及叫出,就凌空飞起,飞回殿内,随即砰一声,殿门关上。

    然后她转头,看着挂在手臂上的柴俞,目光深深。

    柴俞被她盯着,竟然毫不心虚,颤声道:“这还是个孩子……您不能……”

    景横波目光转了转,忽然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对孩子下手。我只是将他送回殿内睡觉而已。”

    “真的……”柴俞颤声问。

    “当然。”景横波笑,“不信你可以自己进去看看。”

    柴俞苦涩地摇摇头,回过神来,满面歉然向她鞠躬,“陛下,是晚生孟浪了……”

    景横波凝视着他,“你似乎对这孩子很关心。”

    柴俞顿了顿,疲倦地点点头。这是没办法掩饰的事,他似乎也不打算掩饰。

    “这里似乎是重要宫妃的宫殿。”景横波忽然又转了话题,漫不经心地道,“是明晏安的王妃住处?怎么没看见人?这孩子是谁?世子?”

    柴俞低声道:“这里是月华宫。原先确实是……是王妃主殿。但已经很久没人居住。这孩子不是世子,是大王的第三子,叫……明悦。”

    “哦。”景横波平平淡淡地道。

    “晚生……”柴俞低低道,“当年在宫中,很得王妃照顾,看着悦王子长大……”

    “理解理解。”景横波道,“不过这孩子既然住在月华宫,应该很受宠爱,你可以放心了。”

    柴俞张张嘴,欲言又止,她环顾一圈月华宫,眼神里掠过一丝怀念和怅然,又看一眼安静的殿内,最后轻轻道:“是的……放心了。”

    他语气一开始还存几分犹豫,到后来却听来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景横波没有看她,点点头道:“那走吧。”

    柴俞并没有说什么,由景横波带起,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月华宫内。

    那孩子摇晃着被卡住的殿门,泪流满面,不住低唤。

    “娘……娘!”

    ……

    再几闪之后,景横波这回接近了那处今晚很热闹的废宫。

    她在这种夜色宫殿中穿行,就像一抹忽隐忽现的鬼影。瞬移独特的空间式跳跃,使最严密的防卫,对她也不起作用。

    景横波倒觉得柴俞是个定力很了得的人,一般人第一次看见景横波这样的能力,都难免惊讶失措,而他除了一开始有点惊讶外,之后便十分平静。

    这个人一脸一身的沉沉心事,压得自己和他人都有窒息感。

    景横波把打量柴俞的目光收回,打量着面前的破败宫室,和冷宫比起来,这像鬼宫。破门朽墙,很难想象在一座宫殿内,居然会有这样的建筑。

    也正因此,这样的建筑反而显得非常显眼,这真是关押人的地方吗?

    柴俞似乎像从梦中惊醒,沉重地吁出一口长气,望着那门,道:“这里我也没来过,但以前在宫中,知道的第一条严令,就是绝对不许接近这里……”

    “你觉得危险会在哪里?”景横波确定那宫室依旧无人,那么就是机关?

    “有没有危险,晚生帮陛下探探就是了。”柴俞目光渐渐沉静,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决定了什么,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推门。

    他背对着景横波,因此景横波看不见他推门的那一刻,眼底忽然泛上泪光。

    别了……

    虽然不知道门推开,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一定是杀机和死路。

    这门一推,自己死,自己身后的人也一定会死,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是他自己选择的结局。

    不该害人,不能不害,那就自己陪着一起吧!

    原先有些犹豫的心态,在看见孩子从月华宫中奔出的那一刻,忽然坚定。

    那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警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悦儿的天堂和地狱,掌握在他人一念之间。

    没有选择。

    他闭上眼,默默念着心经。

    在走上死路的这一刻,不求超脱,不求上天堂。

    求赎罪、求平息内心愧疚、求这天下再无绝情人、求孩子一生安好,失去母亲照拂,依旧能因为她的献身就死,平安长大。

    门,今晚第三次将推开。

    地下的火药,等到第三次机会。

    景横波忽然伸手,搭住了柴俞的肩。

    满腹心事的柴俞,给这轻轻一搭,险些腿一软,手霍然落下。

    景横波已经走到他身侧,道:“你看,这旁边的门被卸了一半。”

    她指的是先前被裴枢割下一半的门板。

    随即她一转头,看见柴俞脸色,“咦”了一声道:“你又是满头大汗!酒性又发作了吗?”

    柴俞还没从极度的紧绷中解脱,心砰砰乱跳,勉强支吾一声。

    景横波想了想道:“你身子太虚了。要知道肥胖病会伤害体内很多器官。等回去,我负责把你弄瘦,保证还你一个潇洒风流美男子,不就一个肥胖症,怎么可能总不好。”

    柴俞低下头,此刻听这暖心话语,只觉得愧疚无颜,恨不能一头在门板上撞死,他声音已经带了哽咽,“不必了……我当不起……”

    “想那么多干什么,这世上根本没绝路,就看你敢不敢抗争。”景横波拍拍他的肩,“我们从这个挖出的侧门进去。这里肯定有人来过,发现了不对,才挖下了半截门,我们试试。”

    谁知道柴俞太胖,肯定无法进入那半边门,景横波只好道:“那你在一边藏好,不要被人发现。”

    柴俞点点头,无声退开,景横波看着他蹒跚地避入宫墙的暗影,微微叹息一声。

    她从侧门挤入,贴着墙走了几步,果然发现这院子非同一般,院子里灰尘是粘在地上的,树叶是不动的,还有几道很难发现的细丝,横贯整个院子,其中一道正好连着门上的蜘蛛网,连蜘蛛网都是假的。

    唯一奇怪的是,其余假东西都做得极其逼真,唯独那几道细丝,大喇喇牵在那里,透出几分漫不经心。

    她自然不知道,原先设计是很隐秘的,但锦衣人来过了,这个损人不利己的家伙,一抬手就调整了所有机关,他的目的只是要杀人耍人,才不管好看不好看。

    景横波看清那些细丝方位,身子一闪,避过那些细丝,直奔入后面宫室。

    几闪之后,她又出现在原来位置,面上有失望之色——没有人。

    她回到院中,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目光忽然落在院中的秋千上。

    忽然想起玉照宫之中,自己也有个秋千,是翠姐请护卫帮忙扎的。

    紫藤搀和细金丝编织的绳子,白桦木的坐板,秋千上时常绑了些应季的鲜花,每次高高荡起,那些花便飞荡在衣襟里,脸旁,风中。

    那时候每一次高高荡起,都只是为了看一看静庭的书房,看一看书房里那个人影。

    我携着花香,荡过你的窗前,想要飞进你的梦里面。

    那时候他总是会抬头看一看,没什么反应,可下一次,她就会发现秋千绳子加粗一层,那个谨慎的家伙,嫌她荡得太高,怕绳子断了,命人加固。

    加粗再加粗,最后那秋千绳子粗如柱,手反而抓不稳,后来,她便不玩了。

    他没什么歉意,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玩才最安全。在宫中荡到高处,是让自己成为活靶子,容易引来刺杀。

    但他不说,知道说了她也不会听,便用这样不动声色的法子,让她自己放弃。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全心操持她的安危生死,不打算管她自己到底喜不喜欢。

    到头来,花残,梦碎,秋千断。

    秋千忽然荡了起来。

    她一惊,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站到秋千边,并将秋千轻轻推了起来。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这里处处有机关,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失态?

    但已经来不及了,歪斜的秋千已经飞起,啪啪两声响,一排乌黑的箭矢,从秋千下弹出。

    景横波出了一身冷汗,又吁出一口长气——果然有机关,却不是对着她的,而是对着院门口。

    这么一想也是,外人自然是从院门进来,机关当然是对外。

    自己可谓逃过一劫。

    她暗暗警醒,决定以后自己绝不要再想那座宫殿那个人。

    已经分道扬镳,便是天涯海角,便纵有再多情分心思,终不敌命运和天性的绝然不同。

    站在不同立场的人,要如何一路同行?

    箭夺夺地钉在墙角,咔咔一声响,院门后的地面,忽然向下一陷。

    她大喜,想不到这机关启动,竟然误打误撞地开了地下暗门。急忙闪身过去。

    院门后开了一丈方圆的地道,地道之下,隐隐约约一灯如豆。

    她闪身进入,在这种机关处处的地方,瞬移反而比一步步走安全。

    下一瞬她站在地道底端,却看见了一个她再也没想到会看到的人。

    ……

    明晏安寝宫内,斗篷人和明晏安的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以至于耶律祁这样的耳力,也听不清楚了。

    他最后只隐约听清一句“……等下如果什么动静……不要奇怪……”

    过了一会儿,斗篷人起身告辞,临走时给了明晏安一个小瓶,明晏安道谢着收下。

    斗篷人出了殿,并不要人护送,没入无边黑暗。耶律祁在殿顶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发觉他的步态,竟然和先前引他而来的那个斗篷人,有点相似。

    相似的是那种,风里飘雪般的轻逸。不同的是,这个斗篷人的飘雪之姿相对不那么明显,看久了才能发觉;而引他来的那个斗篷人,步子更轻,简直像是在风中摆荡。

    轻功步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也不能确定,这步态的近似,是否能代表什么。

    殿顶下,明晏安沉思了一会,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即唤进一个内侍,将那瓶子交给他,悄悄地嘱咐了几句。

    耶律祁心中挂念景横波,想离开,然而却感觉到,明晏安不大对劲。

    那般鬼祟姿态,和之前的长久沉思犹豫,似乎他下了一个有点为难的决定,而且需要做得十分隐秘才行。

    在帝歌官场倾轧已久的耶律祁,十分明白这种姿态下的潜在含义,那就是必有阴谋。

    此时明晏安的所有阴谋,都必然和景横波有关。

    他回头看了看黑暗中的宫廷,一片寂静,说明景横波还没有被发现,她现在是安全的。

    权衡利弊,他选择在殿顶上继续等待,稍倾,那内侍端着一个托盘走出了明晏安寝宫,他立即跟了上去。

    他一直跟到另一处华丽宫廷群,殿门上蓝底金字“月华”。

    此时那宫内有点乱像,那内侍进了门,询问怎么回事,有宫人回报说,廊下宫灯忽然坠落,伤了着一个宫女,也惊着了悦王子,王子现在在哭。

    先前景横波和柴俞落入那殿中时,明悦先冲出来,伺候他的宫女随后追出,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没来得及看见景横波两人,就被砸昏,而其余人都在睡觉,自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明悦,那孩子一直在哭,一句话也不说,谁也问不出什么。

    内侍便命众人不得慌乱,抬那宫女去看伤,又自去看望明悦。

    那太监在孩子面前蹲下身,笑嘻嘻地道:“殿下,别哭了,奴才这里有好吃的,要不要尝一尝?”

    明悦只顾着哭泣,不住小声嘟囔着:“娘……娘……”并不理会他。

    内侍有些不耐烦,回身看看,殿门已经关上了,只有他和小王子。

    他看见自己的身影,被宫灯斜射出长长的暗影,将那孩子全然笼罩其中,看见面前的孩子,怯弱无依,一脸淋漓的泪痕。

    天上的星光阴冷闪烁,满室宫灯不透暖意,有风,幽幽踱步于深深殿堂。

    “这个点心很好吃呢,是你父王特意赐给你的,你不是说见不到父王吗,吃了他就来见你了……”他嘻嘻笑着,拿起一块点心,强制地捏开孩子的下巴,往他嘴里塞去。

    ……

    斗篷人从明晏安寝宫出来,并没有如耶律祁想象的那样,直接出宫。

    他竟然往那处今晚很热闹的废宫而去。

    很快,他就站在那已经失去半边门的宫门前,只一眼,便确定,院子里的机关被破坏得七七八八了,但最要紧的那一个,还被几根随便拉着的细线维持着。

    他望着那几根细线,神情很有些悠然神往。

    高手总愿和高手过招,他对于那位东堂三殿下,也闻名已久,很期待和他来上一场。

    可惜,今晚三殿下是景横波的,他得让出来。

    等三殿下杀了景横波,他再出手也不迟。

    他轻轻地走上前,注视着那蜘蛛网,透过半边门,看见院子里,刚刚发射过暗器的秋千,依旧在悠悠地晃。

    他目光忽然一凝,发现那秋千的绳索上,隐约有一星闪光。

    他忽然纵身而起,跃上秋千,伸手一摸那一点闪亮,触手冰凉,果然是极细微的一点冰雪。

    今夜无风雪。

    他看了看那点冰雪,眼底微微露出笑意。

    “你的情况,不大妙啊……”他轻轻叹息,“快要不能控制了么?到时候你是死还是疯呢?可我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你这个对手啊……”

    他莫名其妙自言自语几句,又对地下看了一眼,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行事当以稳妥为上,有机会却放过,非智者所为。

    那两人现在应该都在地下,不可错过。

    他轻轻笑着,伸手,将那几根细线,一拉。

    ……

本站推荐:修罗天帝逆天邪神伏天氏元龙毒医娘亲萌宝宝万古神帝万古神帝医毒双绝:冥王的天才宠妃元尊牧神记

女帝本色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刘书阁只为原作者天下归元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天下归元并收藏女帝本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