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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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霖解开西装最下的纽扣,落座,他扫了一眼桌面,对面的那杯茶已经没有了热气。叶霖颔首微笑,“感谢拨冗前来。”

    纪寒在叶霖来的时候就跟着殷勤地站起来,等叶霖坐下,又跟着坐下。也笑,“老朋友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

    寒暄几句,叶霖心里隐隐有些不耐烦,他特地避开了那个人独自来Y市,怎么可能是找这个几百年未联系的老同学,他们至多点头之交。而今想起来,叶霖又觉得有几分庆幸,幸好自己还记得这个小学同班过的同学,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再与他遇见。

    叶霖顿了顿,切入主题,“我想问一下沈……沈错的事。”

    “哦,你说沈错。他工作能力不错。”纪寒说,“是吗”

    叶霖先坐直,微微向纪寒的方向靠过去,把双手放在桌上,握住杯子,双手手指指尖相点交错。微烫的杯壁暖着手心,问,“可以和我讲讲他在你那工作时的事吗?”

    纪寒唔了一声,服务态度周到,“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他是以前沈家的大少爷,毕竟不是我亲手主持的招聘,过了一段时间,大概是进入公司两个来月,我才发现他是沈思珩。这真的很难认出来,他当时看着很狼狈,瘦的一把骨头,形容不整,很落魄。”

    听到这,叶霖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

    纪寒怔住,有点尴尬,但还是坦白了,“我那里是不让卖这些东西的,但是……他们私底下交易我是管不住的。做的过分了我也会拎一下。他刚应聘进来那会儿看上去情况就不大好。”

    “我知道了。”叶霖沉吟了片刻,“其实,自从再相见之后,我觉得他同以前有些不同。我想问问是发生过什么吗?”

    “是这样……”纪寒想了好一会儿,“记不起来,好像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有一回他无故旷班了一天,我记得是去年七月份,七月二十一日。那天他没有来上班,后来主管去看了他,说他那天是生病了,补了病假。再后来他来上班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这样说着,纪寒也觉得有几分感慨,他以前虽然和沈思珩没有深交,可也有几面之缘,当年这位小公子可以说是纨绔范本,后来落魄时再见,形象糟糕的他都没认出来,而后又变样,不拿这三个阶段的照片给路人看的话,估计没人会看出是一个人。他想象,补充了一句,“简直再世为人。”

    ——简直再世为人。

    这句话叶霖心上微微一动:再世……为人吗?

    叶霖动了动身体,往后扬了一下,靠在椅背上。

    保佑一切正如他所想的。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可能事实太不可思议,再次登场在他生命的“沈思珩”像是一个水晶球,他每次看过去,都会从中窥见过去的画面和影子,每一眼都让他愈发感觉这个人像叔叔。然而他又怕,怕那不是水晶球,而是一个美丽的泡沫。晾在阳光下一晒,就碎了,蒸发的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

    只留下站在原地滞足不前的自己,如果是那样,连他自己都要嘲笑自己的愚蠢和可怜。

    所以他要找证据,找够确凿的证据。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叶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苏粟。他对对面的纪寒比了一个手势,站起身,边走边扣上西装最下的纽扣,接起电话,“喂?粟粟,怎么了吗?”

    纪寒瞥见叶霖接起电话时的神情,有点惊讶,仿佛冬天瞬间变春天,原本围绕在身周的生人勿进的气场都变作如沐春风。

    电话那边是一片嘈杂,一个语气夸张的幼稚的声音很响,“喂!!喂喂!!”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粟粟,轻点。”

    那边的声音马上停了下来,呆呆地回答,“哦。”

    “有什么事情吗?粟粟,都快要八点了,你还在外面玩吗?该睡觉了。”

    “哦。”那边的声音含糊不清,结结巴巴,“叶、叶叔叔,我,迷迷,迷……”

    叶霖听他憋着气结巴的就是说不完整一句话,就替他把话说下去,“迷路了?”说完他自己就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迷路了!?”

    “找找、找不到。”

    “不……”

    电话对面的那个人根本描述不来,叶霖知道他的智商据测试只有五六岁,而他觉得这人世界上的情况更弱智,一句稍微长点的话就说不清了,他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有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传了过来,他赶紧安抚,“别着急,粟粟,别着急,不要哭好吗?不会丢的,叶叔叔去接你。你不要再乱走,就待在那,不要往马路上走,就站在路边,往边上站,保护自己不要被车撞到好不好?叶叔叔、叶叔叔现在在很远的地方,叶叔叔让眼镜姐姐去找你好不好?不要乱走别跟别人走,等眼睛姐姐。”

    哭声慢慢停止下来,直到叶霖把事情交代完,他又木愣愣地哦了一声。

    苏粟的手机有GPS,他能查苏粟的即时位置,然后他很快把苏粟现在的方位找了出来,接着打电话给秘书,描述了一下苏粟的外貌,让他去接人。

    完了叶霖匆匆和纪寒告别,开上车就回A市了。

    他原先还打算去沈思珩以前住过的出租屋、还要找他的同事都问一问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下他可没办法抛下苏粟不管做自己的事。

    快到A市的时候,叶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交代秘书的时候有点忘记交代了,他又拨了电话过去,却占线,挂掉电话没多久,秘书的号码就闪着光跳跃在屏幕上了,他接起电话,直接问,“你现在在哪?”

    秘书回答,“您家。”

    叶霖:“……”晚了一步,“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

    “那好吧。”叶霖揉了揉太阳穴,“谢谢,你可以回去了。辛苦了。”

    与此同时。

    老宅。

    “我回不去身体。”沈思珩说。

    沈嘉故怔忡了片刻,着急起来,“这……这……”他急得在房间里转起圈,走起来才发现房间狭窄的可怜,无处可走。

    楼下兀的传来一些奇怪的响动,沈嘉故遥遥地听见喧哗,像是有什么人来了。

    “你……”沈嘉故看了一眼幽魂状态的儿子,真是闹心,“我下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沈思珩陪在他身边,他补充说,“我进不去自己的身体,也离不开这件房子。”

    沈嘉故偏头看他一眼。

    沈嘉故开门出去一看,走下楼梯,一个背影从拐角那过来进入他的视线,矮矮的,看身形大抵是少年,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线,因为太瘦了看起来衣服空荡荡的。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走出来,拉了一下穿着白毛衣的男人。沈嘉故认识这个女孩子,她是叶霖的秘书,偶尔也兼管一些生活事务。

    沈嘉故隐隐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点眼熟。

    这时,阶下的人抬了头,福至心灵般兀的偏了偏头望见台阶上的沈嘉故,几乎是一瞬间,沈嘉故就回忆起来这人是谁了——

    这是前几天,他出门时无意中撞见的,和叶霖在一起的少年。

    沈嘉故拾阶而下。

    上回离的有点远看不清楚,这回他一步步走近,越发觉得这个男孩子长得像“沈嘉故”,他的眸色比自己更淡一些,眼睛里没什么神态,有点呆傻的样子。再仔细瞧瞧,沈嘉故又发现这个孩子其实并没有自己开始以为的那么年轻,虽然他长得很瘦小,但是也不是少年的年纪了,大概二十多岁吧。沈嘉故猜测。

    沈嘉故看见对方流露出了几分好奇,转过身完全对着他。这人原本是朝右站着的,这时转过来就让沈嘉故看见了他的左脸,他的左眼眼角下面有一点黑色的小痣,泪痣。

    沈嘉故看见他对自己笑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对面站着自己一样。

    而后他想起来这个男孩或许是叶霖的小情人,又觉得膈应难堪。

    男孩对他笑过,又转回去,拉秘书姑娘的衣角,啊啊的叫着,痴傻蠢笨的样子,“叶、叶叔叔,要叶叔叔。”

    秘书姑娘从包里随手掏出一把糖果塞进男孩的手里,哄他,“别着急,别着急,在这里等一会儿。”

    女佣素芬上前,问,“李姐,这谁啊?”

    “叶总让我照顾的一孩子,这孩子迷路了,打电话给叶总,叶总让我把他领来安置一下。”李秘书说,想了想,她指了指脑袋,又审慎地补充说,“这孩子脑子不太好,要哄着点。不过也不难哄就是了。叶总说他今晚会回来照顾他的。”

    沈嘉故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身上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他是一个弱智。叶霖在和一个弱智谈恋爱?不,估计不是,他昨天还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对他沈叔叔有多情深意重呢。那就是玩弄,原因一看便知,这个男孩长得像他沈叔叔。哄骗一个弱智走那种路?何止乘人之危?沈嘉故觉得有点恶心,在心底对叶霖又生起几分鄙夷:玩男孩子也就算了,长得像我也算了,居然还是一个弱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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