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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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梁一城从酒吧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两点钟。

    然而一下电梯,他就停住了脚步。

    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他的家门口,听到电梯的声音,立刻抬起脸来,叫了声,“城哥。”

    苏恒似是急匆匆赶来,脚上穿着拖鞋,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衣,里面的两条腿却还光着,似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梁一城吸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你这又是何必?”

    苏恒吸了吸鼻子,垂着眼,“城哥,我不敢求你原谅我,但是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说完仰起脸来看他,目光很是恳切而可怜,让梁一城不由地想起以前他在自己身下承欢时的模样。

    苏恒抓住他的衣袖,咬着唇,“可以吗?”

    梁一城轻轻地甩开他的手,笑了一下,“我原谅你,但是没有机会了。”

    其实苏恒早就知道,梁一城这个人,是挺傲慢的,他的每一段关系,都不是他主动的,都是别人先追求他,而且,这人也得能入了他的眼才成。

    “城哥...”

    梁一城已经打开了门,而且看样子丝毫没有放苏恒进去的意思。他凉凉地笑了笑,“苏恒,你再这样下去,就会闹得很难看了。”话说到这儿,顿了一顿,那目光像冰冷的刀刃一样慢慢地上下扫了他一番,“而且,你知道我最恶心这种事。”

    被那目光扫过,苏恒不由地掩了掩衣服,试图遮起自己光裸着的双腿。

    还没待他再次抬起眼来,梁一城已经砰地关上了门。

    苏恒在门外站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捂着脸,又是伤心又是悔恨,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敲门了,对于梁一城,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个人很让人摸不透,虽然看起来很傲慢,但若是真的开始了一段关系,他却也会变得很专一,可这专一里面,苏恒并没有感受到几多真心,这份专一,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梁一城的习惯,或者说只是他品性的一部分,与对方是谁并不相干。

    *

    第二天一大早,梁一城就被团里一个服装老师的电话吵醒了。

    “小梁啊,起床了吗?我半个小时之后到你楼下啊,你快一点。”

    梁一城模模糊糊嗯了一声,那边挂断之后他才忽然想起来,今儿要陪孙老师去服装厂看样衣。

    他虽是团里正儿八经的主力演员之一,但平日里没有戏的时候他还是孙萌孙老师的助理,孙老师是团里的服装道具师,四十多岁的年纪了,还是一块大活宝。

    半个小时之后,梁一城准时出了门,快走到电梯跟前儿,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返回身去,俯身捡起门前的一张小卡片。

    很明显是苏恒留下的,用的是临时从口袋里翻出来的一张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名片,背面写着几行字,无非是道歉、忏悔的那些话语。

    梁一城冷笑一声,直接扔进了电梯旁边的垃圾桶。

    电梯很快就到了,他刚迈进去,摁了按钮,却感觉到背后有人进来了。

    他本是没有在意,可转过脸来,却不由地微微睁大了眼。

    好巧不巧,那后进来的男人,正是展森。

    梁一城心里笑了起来,难不成这人也在这里住?那也太巧了。

    他转开眼,默默等着展森先开口跟他说话。

    可这男人却像是压根儿不认识他一般,手插口袋站得远远的。梁一城用余光瞄他,不经意间却发现,展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厢壁玻璃镜面里的他。

    梁一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别开了眼。电梯停在一楼之后,他等着展森先走出去,然后才深吸一口气,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服装厂在市郊,开车要将近四十分钟。

    梁山市的冬季寒冷又干燥,道路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零零星星地挂着前几日留下的残雪。

    车内大声地放着八十年代的摇滚乐,孙老师跟随着旋律扭动着,抑扬顿挫地跟唱。

    梁一城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眯着眼。

    冬日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到他的脸上,若有若无的光斑在浓密的睫毛上上下浮动。

    孙萌转过脸来瞧他,“喂,小梁啊。”

    “恩?”

    “我说,待会儿到了厂里,你得帮我。”

    梁一城笑着转过眼看他,“帮你什么?”

    孙萌摇了摇头,“啧,我听说这厂子的负责人是个年轻人,而且相当地不好搞,你们年轻人之间,应该比较好沟通吧?”

    “既然难搞,为什么之前的厂子不用,要换成这家?”

    孙萌睨他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之前看过这年轻人设计的戏服,感觉很新颖,想着,咱们话剧团,也该注入点新活力嘛。虽然有困难,但是也要迎难而上嘛,是不是?”说着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起来。

    到了厂里,两人便被引进一个办公室里等着。

    助理小姑娘说,“经理正在赶来的路上,麻烦您二位稍等一下。”

    孙萌笑着摆摆手,“不麻烦,你去忙吧。”

    助理带上门出去之后,孙萌就歪倒在沙发上,摸着肚子长出一口气,“真是老了,开了这么会儿车就困了。”

    梁一城正站在窗前,闻言回过头来看他,“回去时候我来开吧。”

    孙萌笑着眨眨眼,“好呀。”

    看他这个模样,梁一城就明白过来他是在犯懒耍赖,越活越回去了,像个小孩一样。

    这间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一片荒原,他们来时经过的路蜿蜒在其中,不远处就是一小片森林,再远处,是一个小山包。

    梁一城正对着窗边落的几只鸟发呆,就听孙萌蹭的一下起身,笑着道,“展先生,您好您好,久闻大名。”

    “您好。”

    梁一城随着这清冷的声音转过身来,那所谓的展先生,赫然就是展森。

    展森抬眼看到他,也愣了一秒,然而并没有主动说什么,还是孙萌介绍道,“这是我们团的台柱子,梁一城,您叫他小梁就成,他今儿跟我来看看样衣。”说着对梁一城招招手,“小梁,过来打招呼。”

    梁一城走过去,伸出手笑了笑,“您好。”

    展森很是敷衍地跟他握了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跟我来。”

    孙萌模样滑稽地耸了耸肩,意思是,你看,我就说这人不好搞。

    梁一城的视线却追随着展森的背影,那目光看起来有些茫然。

    样衣间离办公室并不远,一进去,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干燥的布料气味。

    展森在最里面一排架子前站定,道,“这是你们的。”

    孙萌走过去拿起来一件,模样很是专业的拿在手里翻看。梁一城虽然不如孙萌那么专业,但是演了那么久的戏,这戏服合不合下部戏的主题,设计是否用心,制作是否精良,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的。

    他取出来一件,举起来仔细地看了一番,而后看向展森,“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展森盯住他,“大部分。”

    梁一城很难得地出口称赞,“很合适。”

    展森并没有回答,连句“抬举了”这种类型的场面话也没说。

    可却一直用那双略有些锐利的眼睛盯着梁一城的脸。

    梁一城自然是察觉到了,但一开始并没有去理会,直到那人盯得实在有些久了,他才回看过去,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看我做什么?”

    他本以为,为了掩饰尴尬,展森可能会说些类似于“我看过你演的话剧。”或者是“你长得很好”这种类型的话来,可展森却是转开了眼,并没有回答。

    梁一城腹诽,这人真是个呆木头,白瞎了那副好身材和好皮相。

    孙老师对这批样衣很满意,只提出了几个小细节,委婉地建议展森修改一下。

    展森应了,说,“我会考虑。”

    进行得比预想中顺利,三人回到原先的办公室,大致敲定了下次碰面的时间。

    临走之前,孙老师表示,“展先生,我想借用一下洗手间。”

    展森打内线叫来助理领他过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梁一城盯住窗前展森的背影,半晌之后开口道,“...展先生,最近有时间吗?”

    展森回过身来,“做什么?”

    “请你吃顿饭。”说着嘴角带着笑意,“多谢你之前捡到我的手机。”

    展森盯住他的脸,“不必。”

    梁一城走近了一点,挑起眉毛,“哦?那你总是看我做什么?”

    闻言,展森立刻别开眼,闭紧了嘴巴。

    梁一城又凑近了一点,低笑道,“你这样,我会误以为你对我有别的意思。”

    展森慢慢转过脸看他,“你想多了。”

    梁一城眸色一变,嘴上却笑着道,“希望如此。”

    两人又对视片刻,直到孙老师推门进来,梁一城才笑着转开眼。

    回去的路上,孙萌道,“我看这展先生也很不错,以后咱们团和他们厂签了合同,你们要多多联系啊。”

    梁一城皱眉,“我和他联系做什么?”

    孙萌斜他一眼,“当然要多联系啊,这样也有助于建立良好的合作,以后万一临时出了什么事,也好沟通。”

    梁一城没说话,孙萌又道,“这一点,用现代管理学的观点来说,就叫做,维护供应商关系。”

    梁一城嗤笑,“您最近又看什么书了?”

    孙萌老脸一红,“活到老学到老嘛。”

    这一路上,梁一城一闭眼,脑海里浮现出的就是展森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乍一看有些锐利,细看下去就能发现,眸色很深很沉静,在那深处,似乎还有些难以察觉的阴郁。

    展森一直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绝尘而去,直到看不见了,他还是站在那里没动。

    那人轻佻的低笑似乎还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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