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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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皆点了头,土司大老爷且又郑重其事地说道:“以善抵恶暂且搁置,但妖鬼不除,李家难得安宁。喜事必须马上操办!听说武儿在省城参加了什么讨袁(世凯)护国军,行踪不定,要他回来娶亲绝无可能;在外经商的文儿已经入赘豪门更别指望了,嘉仕喝了一肚子洋墨水,思想激进,去年让他回来和水莲姐来圆房都费了那么大工夫,现在叫他讨房小的,怕是更难!”土司大老爷说到这里,三个太太都明白,老爷是要给哑巴儿娶亲!刚才还在抹泪的二太太,此刻破涕为笑。哑巴儿是她的一块心病,时常愧疚得吃不好,睡不安。当年哑巴儿那场高烧,她认为是一般的发烧,还到处说“烧一烧,长一长”。请来巫婆敬神驱邪;等发觉不对头,送进县里洋人开的医院,为时已晚。哑巴儿被烧得双耳失聪,说不清话,还落下了花痴的毛病。哑巴儿除了自家的女人,一见外面的女人就口角流涎,呵呵傻笑。一次,他见到马大(麻)子家的刚吃“13岁饭”的桃花,疯狂追逐桃花,把桃花逼到墙角,要剥桃花的裤子,吓得桃花哇哇大哭。桃花的娘-偷油婆拧着哑巴儿的耳朵上门告状,土司李家赔了偷油婆一个猪头,便才算了事……为了哑巴儿的花痴病,二太太四处寻医问药。洋医生纷纷摇头。当地土郎中却说,只要给他讨个“堂客”,此病则不治而愈。话说得轻巧,要给哑巴儿讨个堂客(当地人叫老婆为堂客)谈何容易?土司李家到处撒网,请了一个又一个媒婆四处游说,人家一照面,就大骂媒婆不止,自然告吹。有财势又如何?总不能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又聋又哑还花痴的人吧?三位太太操心烦劳,土司大老爷无动于衷。土司大老爷并非不想给大儿子娶亲,只是觉得机缘未到。凡事讲究机缘,机缘到了,你不娶都不行。现在机缘到了。哑巴儿不仅能讨上老婆,还能讨个漂亮懂事、大方得体的老婆了!土司大老爷不急不慌地喝了一口茶,便继续说道“武儿、文儿、嘉仕就别指望了,就给石头儿(哑巴‘浑名’石头)讨一房吧。你们大眼瞪小眼干吗?不相信我们石头儿能讨得了老婆?嘿嘿!接下来,你们按我的吩咐去办就是。娶亲之事大太太和三太太去操持,二太太这段时间多陪陪五媳妇,少些走动烦劳。我呢,明天就去县城吴道士家中,请他择个良辰吉日。石头儿的喜事,近几日就办了吧。”土司大老爷话说到这份儿上,三位太太皆确信老爷早就胸有成竹。可女方是谁,心里总要有个底吧?大太太便问:“老爷,我们石头儿究竟娶的是谁家的大闺女?”土司大老爷拿起茶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答道:“下河东村马昌义家的大闺女桃桃。”我的妈哩!三位太太一齐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桃花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土家族妹子,今年十六岁,当地苗、汉、土家族杂居;土家和苗家习俗是在每年三月桃花盛开的某一个歌舞“情人节”,各山寨子里的青年男女纷纷相约在隔河对岸唱情歌而自由选定各自的终身伴侣……因此土家、和苗家各寨子在那特定的节日里也年年选定有“鼓王”和“歌王”及与他乡迥然不同的哭嫁习俗……流经雪峰山的清水溪河远远地望去,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玉带曲曲弯弯地流向天际;它的两岸长有许多绿柳和桃树,树杈间上蹿下跳许多鸟,最漂亮的当数翠鸟。桃花出生那天,时值三月阳春桃花盛开的季节;马大(N)麻子在吆喝耕牛平整水田,小桃桃两岁的土司大老爷家的闺女恰巧也是同一日;他还没有瘫在床的老娘跑来叫:“生了,生了!”他直起腰,问:“男崽还是女娃?”他娘答:“漂亮么?”他娘答道:“漂亮哩。”这时,马大(N)麻子看见一只从绿柳桃花低飞而下的翠鸟在溪水里啄食,飞舞的倩影像一朵花盛开在他眼前。马大(N)麻子高声道:“娘,这女娃儿就叫桃花吧。”--两年后的土司大老爷家的闺女也取名“翠兰”。又乳名“兰儿”,这是后话。光阴似箭。转眼十六年过去了,那天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马大(N)麻子心情轻松。他想,五十块大洋加上原来积攒的,差不多能买五亩良田了。有了五亩良田,他就算殷实人家了。算了殷实人家,请个短工,桃桃就不用日夜下田干活了。养她个一两年,如花似玉,白白嫩嫩,还愁不嫁个好婆家?嫁到县城,嫁到常德或是长沙的大户人家都有可能。到那时,嘿嘿嘿,他马大(N)麻子就扬眉吐气了!马大(N)麻子一边想,一边走近了自家的水田边,马大(N)麻子原来有祖传的两亩三分旱地,在这地方,可以种旱烟、旱粮如苞谷、高粱,也可以种植水稻;最差一年一造。风调雨顺,两年四造都可以。两亩三分地种出的粮食,省一省,一家子一年到尾不用挨饿。爹死那年,老娘患上重病,他马大(N)麻子的木匠手艺还没有出师,他只好卖地。卖了一亩地,把爹出殡。老娘的病治到后来,瘫在床上,至少保住了性命。两亩三分地变成了一亩三分,仍然不会挨饿。过了几年,偷油婆突然会下蛋了,一气生了四个儿子!家中那个穷,唉,别提了。吃个荷包蛋都像过年那般乐!现在,情况马上会改变了。马大(N)麻子看见自家水田绿油油的稻禾闪出一个秀气的身影,是桃花!他高声喊道:“桃桃哩!”桃桃正弓着腰身在田里扯稗子(像稻禾的野草),听到喊声,“哎”了一声,直起腰,说:“爹,李二叔家的窗格子修好了?”“没,明天还要去。”马大(N)麻子说罢,便停下脚步说:“桃桃,等下早点回家。你娘到镇上割了肥肉哩。”桃桃听后,没有像她那几个“饿死鬼”弟弟那般欢呼雀跃,倒是一脸困惑。她秀气地说:“爹,不是过年过节,割什么肉呀?山上有野猪拱庄稼地,烦死了。”“哪天上山在野猪常途经之地挖个陷坑也许能打一头。”马大(N)麻子看了看四周,没见人影,且乐滋滋地说:“原来是要请侯警官来吃的,还准备了点野味儿;他不来,就我们吃了。”桃桃“哦”了一声,咽了口唾液,说:“爹,早上我都吃了两个荷包蛋了。我那份留给奶奶吃吧,她老人家身体不好哩。”马大(N)麻子心里一热,涌出一股酸楚,说:“你娘割的肉有两斤呢,全家每个人都有好几块。太阳一落山,你就回去。不然,又要叫你那几个弟弟来田里喊你了。”桃桃如桃花般粉嫩的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多久没吃肉了?桃桃都想不起来了。马大(N)麻子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想,等五亩良田买回来,日子好过了,叫偷油婆天天割肉,天天吃肉!土司大老爷那狗日的天天山珍海味,肉都是喂猫狗的!为什么他就能天天吃肉?咱村寨里有好些穷汉连饱饭都吃不上?哦,对了,有了钱,给桃桃扯洋布做几件衣裳,不过,土家织锦没洋布便宜;好马还要配好鞍!把他家的兰儿都比下去了。一想到兰儿,马大(N)麻子就有了异样的感觉,骂土司李家都不知道怎么骂好了……
--见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皆点了头,土司大老爷且又郑重其事地说道:“以善抵恶暂且搁置,但妖鬼不除,李家难得安宁。喜事必须马上操办!听说武儿在省城参加了什么讨袁(世凯)护国军,行踪不定,要他回来娶亲绝无可能;在外经商的文儿已经入赘豪门更别指望了,嘉仕喝了一肚子洋墨水,思想激进,去年让他回来和水莲姐来圆房都费了那么大工夫,现在叫他讨房小的,怕是更难!”土司大老爷说到这里,三个太太都明白,老爷是要给哑巴儿娶亲!刚才还在抹泪的二太太,此刻破涕为笑。哑巴儿是她的一块心病,时常愧疚得吃不好,睡不安。当年哑巴儿那场高烧,她认为是一般的发烧,还到处说“烧一烧,长一长”。请来巫婆敬神驱邪;等发觉不对头,送进县里洋人开的医院,为时已晚。哑巴儿被烧得双耳失聪,说不清话,还落下了花痴的毛病。哑巴儿除了自家的女人,一见外面的女人就口角流涎,呵呵傻笑。一次,他见到马大(麻)子家的刚吃“13岁饭”的桃花,疯狂追逐桃花,把桃花逼到墙角,要剥桃花的裤子,吓得桃花哇哇大哭。桃花的娘-偷油婆拧着哑巴儿的耳朵上门告状,土司李家赔了偷油婆一个猪头,便才算了事……为了哑巴儿的花痴病,二太太四处寻医问药。洋医生纷纷摇头。当地土郎中却说,只要给他讨个“堂客”,此病则不治而愈。话说得轻巧,要给哑巴儿讨个堂客(当地人叫老婆为堂客)谈何容易?土司李家到处撒网,请了一个又一个媒婆四处游说,人家一照面,就大骂媒婆不止,自然告吹。有财势又如何?总不能把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又聋又哑还花痴的人吧?三位太太操心烦劳,土司大老爷无动于衷。土司大老爷并非不想给大儿子娶亲,只是觉得机缘未到。凡事讲究机缘,机缘到了,你不娶都不行。现在机缘到了。哑巴儿不仅能讨上老婆,还能讨个漂亮懂事、大方得体的老婆了!土司大老爷不急不慌地喝了一口茶,便继续说道“武儿、文儿、嘉仕就别指望了,就给石头儿(哑巴‘浑名’石头)讨一房吧。你们大眼瞪小眼干吗?不相信我们石头儿能讨得了老婆?嘿嘿!接下来,你们按我的吩咐去办就是。娶亲之事大太太和三太太去操持,二太太这段时间多陪陪五媳妇,少些走动烦劳。我呢,明天就去县城吴道士家中,请他择个良辰吉日。石头儿的喜事,近几日就办了吧。”土司大老爷话说到这份儿上,三位太太皆确信老爷早就胸有成竹。可女方是谁,心里总要有个底吧?大太太便问:“老爷,我们石头儿究竟娶的是谁家的大闺女?”土司大老爷拿起茶壶,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答道:“下河东村马昌义家的大闺女桃桃。”我的妈哩!三位太太一齐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桃花是远近闻名的漂亮土家族妹子,今年十六岁,当地苗、汉、土家族杂居;土家和苗家习俗是在每年三月桃花盛开的某一个歌舞“情人节”,各山寨子里的青年男女纷纷相约在隔河对岸唱情歌而自由选定各自的终身伴侣……因此土家、和苗家各寨子在那特定的节日里也年年选定有“鼓王”和“歌王”及与他乡迥然不同的哭嫁习俗……流经雪峰山的清水溪河远远地望去,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玉带曲曲弯弯地流向天际;它的两岸长有许多绿柳和桃树,树杈间上蹿下跳许多鸟,最漂亮的当数翠鸟。桃花出生那天,时值三月阳春桃花盛开的季节;马大(N)麻子在吆喝耕牛平整水田,小桃桃两岁的土司大老爷家的闺女恰巧也是同一日;他还没有瘫在床的老娘跑来叫:“生了,生了!”他直起腰,问:“男崽还是女娃?”他娘答:“漂亮么?”他娘答道:“漂亮哩。”这时,马大(N)麻子看见一只从绿柳桃花低飞而下的翠鸟在溪水里啄食,飞舞的倩影像一朵花盛开在他眼前。马大(N)麻子高声道:“娘,这女娃儿就叫桃花吧。”--两年后的土司大老爷家的闺女也取名“翠兰”。又乳名“兰儿”,这是后话。光阴似箭。转眼十六年过去了,那天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马大(N)麻子心情轻松。他想,五十块大洋加上原来积攒的,差不多能买五亩良田了。有了五亩良田,他就算殷实人家了。算了殷实人家,请个短工,桃桃就不用日夜下田干活了。养她个一两年,如花似玉,白白嫩嫩,还愁不嫁个好婆家?嫁到县城,嫁到常德或是长沙的大户人家都有可能。到那时,嘿嘿嘿,他马大(N)麻子就扬眉吐气了!马大(N)麻子一边想,一边走近了自家的水田边,马大(N)麻子原来有祖传的两亩三分旱地,在这地方,可以种旱烟、旱粮如苞谷、高粱,也可以种植水稻;最差一年一造。风调雨顺,两年四造都可以。两亩三分地种出的粮食,省一省,一家子一年到尾不用挨饿。爹死那年,老娘患上重病,他马大(N)麻子的木匠手艺还没有出师,他只好卖地。卖了一亩地,把爹出殡。老娘的病治到后来,瘫在床上,至少保住了性命。两亩三分地变成了一亩三分,仍然不会挨饿。过了几年,偷油婆突然会下蛋了,一气生了四个儿子!家中那个穷,唉,别提了。吃个荷包蛋都像过年那般乐!现在,情况马上会改变了。马大(N)麻子看见自家水田绿油油的稻禾闪出一个秀气的身影,是桃花!他高声喊道:“桃桃哩!”桃桃正弓着腰身在田里扯稗子(像稻禾的野草),听到喊声,“哎”了一声,直起腰,说:“爹,李二叔家的窗格子修好了?”“没,明天还要去。”马大(N)麻子说罢,便停下脚步说:“桃桃,等下早点回家。你娘到镇上割了肥肉哩。”桃桃听后,没有像她那几个“饿死鬼”弟弟那般欢呼雀跃,倒是一脸困惑。她秀气地说:“爹,不是过年过节,割什么肉呀?山上有野猪拱庄稼地,烦死了。”“哪天上山在野猪常途经之地挖个陷坑也许能打一头。”马大(N)麻子看了看四周,没见人影,且乐滋滋地说:“原来是要请侯警官来吃的,还准备了点野味儿;他不来,就我们吃了。”桃桃“哦”了一声,咽了口唾液,说:“爹,早上我都吃了两个荷包蛋了。我那份留给奶奶吃吧,她老人家身体不好哩。”马大(N)麻子心里一热,涌出一股酸楚,说:“你娘割的肉有两斤呢,全家每个人都有好几块。太阳一落山,你就回去。不然,又要叫你那几个弟弟来田里喊你了。”桃桃如桃花般粉嫩的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容。多久没吃肉了?桃桃都想不起来了。马大(N)麻子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想,等五亩良田买回来,日子好过了,叫偷油婆天天割肉,天天吃肉!土司大老爷那狗日的天天山珍海味,肉都是喂猫狗的!为什么他就能天天吃肉?咱村寨里有好些穷汉连饱饭都吃不上?哦,对了,有了钱,给桃桃扯洋布做几件衣裳,不过,土家织锦没洋布便宜;好马还要配好鞍!把他家的兰儿都比下去了。一想到兰儿,马大(N)麻子就有了异样的感觉,骂土司李家都不知道怎么骂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