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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袅的袁妃有个豁达的心胸,皇帝驾临昭仁宫她开心,皇帝不来她照样开心,关起宫门小日子过得精致温馨,花样百出,没事偷着乐。

    然而这世上活不开心的人何其多,作为女儿泪朱颜血这等春怨故事高发地的后宫更是少不了几个怨女愁娥。别的不论咸福宫里的主子李淑妃就是一个。这李妃的经历也颇为玄妙,她出身向华伯府李家,是当今太后的内侄女,当今皇帝的表姐。她自幼养在李后宫里,与青梅竹马的太子殿下培养感情,预备着将来当皇后。只不过昔太子非今皇帝。那时,她也不是表姐而是表妹。

    正所谓生存是项挑战,活着是种考验。人如此国犹如此。大夏皇朝自建国以来,持续平稳发展,根基愈发稳固。老天爷似乎也特别眷顾,有天敌有灾祸,但总体国泰民安。秉承着小虐怡情小灾兴邦的发展原则滚滚向前,直到文帝二十五年那个烈日荼毒的夏天。当时的太子是如今皇帝大了六岁的哥哥,据说文武双全,见识过人,胸怀天下,气度恢弘,连先帝爷都很满意,认为可托神器。谁料人有旦夕祸福,太子殿下围猎中堕马,一命呜呼。有着三高问题的老皇帝乍闻噩耗就晕厥了过去,再次醒来,人已死了一半。

    当着后宫之主的李后迅速走出了阴影,在宫廷里混了大半辈子里的女人逢难愈勇,使出浑身解数在老皇帝弥留之际让小儿子当上了太子。也就是当时一直淹没在兄长的光环下,文不成武不就贪玩耍好享受,连孝顺都比不上太子大哥的如今皇帝。

    当初的小李妃还是个纯真明媚的少女,太子死讯传来,跑到李后身边哭的死去活来。李后长眉一挑,凤椅一拍:“哭什么!你只不过是要当皇后,皇帝是谁有关系吗?”小李妃一抬头,泪眼朦胧中露出了自己表弟的身影,那跑马跑的面皮子发黑的少年,正翘着脚坦着衣服四仰八叉的歪在炕上,大脚丫子摆啊摆,活像一只大马猴。想想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大表哥,小李妃顿时哭的更伤心了。

    哭归哭,皇帝还是要嫁。不过她当不成皇后了。

    李后这个小儿子与大儿子最大的区别还真不在脑子上也不在身手上,而是在性格上。

    从来都没被当成储君培养的他,无事一身轻,有事大哥顶,闲散惯了,也野了性了,从来都不受母后控制。李后让他立表姐为后,他眼睛一瞪,脖子一梗:“我不干!我一直把她当嫂子!你让我对不住死去的哥哥!”

    “你不好好待她,更对不起你死去的哥哥!”

    “您老非要逼我,大不了什么破太子我不当了!还有你”他猿臂一伸指着小李:“你哭的那么伤心,怎么不殉葬去?”小李顿时吓傻了,闹着要撞柱。老李怒了,一巴掌把儿子闪到祠堂跪着思过。

    但巴掌扇归扇,心里却松动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啦,尽管是从来都不听说的儿子。至于从李家再找个姑娘?那还是算了,她选小李精心培育就是认准她外表够美内心够纯好控制,若再来个跟老二一样野性的或者灵透的,那她还不如直接抹脖子见先帝。

    最终,小李没成皇后成了淑妃。如今后宫仅有的二妃之一。

    现在李淑妃正扑在太后的腿上哭的好不伤心:“姑妈,姑妈你可要给侄女做主啊,表弟他今年夏天又把茵露罗都赏给了袁慕雪,雨过天青的,烟柳的,杏黄的,秋香色的全都给她了。去年就是这样,说好了今年给我的。”

    太后一手握着念珠,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李淑妃的背,一枚碧玉盖宝珍细指银环在举动中发亮:“那还不是你砸了先太子留的琴,把他给气的?恰好小四的书法精进了,魏碑体,呵呵,可是先太子最擅长的。他不赏到昭仁宫赏到哪里?”

    太后的声音不咸不淡不高不低,丝毫听不出悲喜。

    “我砸表哥的琴,还不是为着他,谁知道他这么左性。”李妃也很无辜,她只是为了表忠心,向皇帝展示昨日种种亦如昨日死,如今我心里只有你。孰料皇帝神经粗惯了,不仅完全无法理解这份心曲,反而去呵斥她凉薄。

    李妃继续抽抽搭搭,鼻头都擦红了:“还有今个儿,为着四皇子要过生日,晚上在御花园里摆宴席,说那红白芍药开的好,定能十分增色,就让人全剪了拿去插瓶。整个宫里谁都知道那芍药是我命根子,专门命了人伺候着,现在这么做,不是专门打我的脸嘛!”

    太后的手微微一顿,又转起了佛珠:“难说,皇帝定然是没想到罢了。当初袁妃种了一种玫瑰说是可食用的,她原意是做馅饼子,结果皇帝一听说先摘去喂马了,她不也没讲什么。你这会儿来哭哭啼啼的,倒显得你不懂事。他素来任性,一时兴起什么都不顾,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跟姬淑仪一起游湖,兴头子上非要自己划船,结果船翻了,主子奴才全掉水里。他自己没事倒连累的姬淑仪惊悸而死,难道他是专门的?”

    李妃当然不敢说是,只管伏在太后膝盖上呜咽“我没脸活啦,呜呜呜”

    太后慢悠悠的搁下了念珠:“四皇子的礼物你预备了吗?”

    “我?”李妃愕然抬头,两眼泡泪。

    太后皱了皱眉道:“二皇子当初过生日,袁妃可是送了一块极品紫翡翠,连四皇子都送了一方砚台。便是那南安郡王的文和县主,她原本不知情,听说有皇子寿诞,也当即泼墨画了幅夏柳鸣蝉图充为贺礼。今个儿是端午节,到晚上诰命夫人都会来朝贺赴宴。你身为二妃之一,明着打擂台,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大夏后宫不睦?”

    李妃支吾着道:“又不是什么罕物,我回去补上就是了。”

    太后垂眸看了她一眼,又拿起了念珠。李妃落了会泪,终究无趣,自己回咸福宫。

    这一厢,吃饱了东西的书衡跟四皇子在太液池边玩耍,留袁夫人和贵妃说些私房话。袁夫人并不阻拦书衡和小四一起。一则现在年纪都小,用不着避嫌,再则她能感觉到书衡和小四一起玩闹的时候,笑声总是最清脆,笑容大大连眼睛都眯起来了,一派天真无邪。小孩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嘛。

    “那荷花开的真好。”荷花硕大的叶子清脆呱啦嫩的仿佛要滴水,托举着一大朵一大朵的白玉荷花,水面清澈,时见锦鲤拖着华丽的尾巴在水波间慵懒的晃动。躲在树荫下,书衡指着一朵花道:“它一半藏到了荷叶底下,另一半露在外面。你猜它为什么要躲?”

    四皇子抬眼望去,偌大的水面上,碧叶成天,百花如繁星点点,有轻巧的蜻蜓盘旋降落,当即笑道:“它怕蜻蜓踩它的头。”

    “不对,应该是怕晒黑。”书衡指着那白嫩剔透宛如丝绸的花瓣:“看,那么白,晒黑了岂不可惜?”

    小四很诧异:“花会晒黑?哪有这样的说法?”

    “花儿都怕晒黑,要不然怎么就开几天就赶快落了?就是怕晒呀。所以赶紧回到地底下休息去了。明年春天来了,就再顺着根爬上枝头。”书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可见过黑色的花?”

    这还真把他问住了。小四努力回忆《奇花异木志》,却想不到有什么花是黑色的。他灵机一动抚掌道:“黑牡丹!唐人有诗,‘热情同碳拒应难,聊共魏姚称牡丹,国色宜嫌朱太俗,别开生面耐人看’。可见花是不怕晒黑的。她们本来就有黑的呀。”

    竟然连这不知名的诗都知道,小朋友真厉害!阿姨给你发糖。

    书衡啪啪鼓掌。“说得好。不过也不对哦。牡丹并不是真的黑。我在外婆家的上京花行见到过。那几个名贵的黑牡丹品种,烟绒紫,青龙卧墨池,小墨玉,其实都是浓浓的深红色,而且这花往往都是躲在肥硕的大牡丹叶子下面的,她们也怕晒黑,只是动作慢了,没来得及躲开,所以还是晒黑了。”

    小四愣了愣,默默点头,竟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你还知道的真多呀。”

    书衡小脸严肃,一副“我就是这么有学问”的表情,肚子里忍着笑,肠子都快打结了。

    “花怕晒黑,女孩子也怕黑。难怪都要把女孩子比成花呢。”小四忽然道。“你看,那朵荷花又往叶子下头躲了一点。”

    书衡伸出小胖爪子揉他的脸:“你也像花。”

    “我是男孩子。”小四又要炸毛。书衡十分豁达的挥手:“自古佳人皆如花。佳人是不分男女的。想想‘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小四很惊讶:“你读了《北史》?连这个都晓得。”

    书衡眯眯眼:“没有哇,只是爹爹说的时候我听到了。”书衡心道这小孩真是聪明,听说他博闻强识有过目不忘之能,看来不是袁妃过誉,竟然是真的。继而又想到,按照大夏的惯例,陛下的皇子们,除了还抱在怀里的小六,其他的都在一处接受教育,要等到十五岁才会脱离出来,分馆宴师。小四才七岁,哪里会读到这些,多半是大皇子或二皇子谈论时被他听到了。

    “大皇兄说糙汉子糙汉子,男子汉就是要黑一点糙一点。”小四托着腮帮,满脸神往:“他的刀法愈发精进了,师傅赞他根骨奇佳。”

    “别听他的。”书衡心道,按照她爹爹的人气来算,这个世界的姑娘还是喜欢长的比自己还俊俏精致的汉子。“辅国公够糙吧,但听说总被夫人嫌弃。”

    “大皇兄说那是因为辅国公不洗脚。”四皇子笑道:“大皇兄上次冲进了辅国公的练兵场,打倒了好几个大头兵,连辅国公都赞他英姿天纵。”

    好吧,书衡放弃了。这小孩对他大哥有迷之崇拜,暂时无法说服。按照正常的幼儿心理,童年时期都会有一个崇拜偶像,这个偶像多半是自己老爹。所以这个年纪的小孩尤其男孩都会对自己的父亲敬若神明,认为他无所不能。等到年纪渐长,最后青春期,这个偶像幻梦就会破灭。

    但这皇宫是个意外,今上的思维惊奇脑洞粗狂是人尽所知的,再加上喜怒无常,一般人不容易理解和接受。所以小四对父亲更多是畏惧,这崇拜的情感便转移到了他大哥身上。至于为什么不是二哥,那是因为大皇子能骑射会打架,能喝酒会耍帅,容易吸引小男孩。而二皇子更偏文书---恰恰是小四擅长的范畴,一个他努力些便能超越的目标。

    书衡想清楚了,也就释然了,但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别故意把自己弄糙啊,那得算暴殄天物!”

    小四郁闷的摸摸自己的脸:------我是一个靠才华吃饭的人。

    乌落兔起,星河暗转。太液池边朱雀阁里,褥设芙蓉,屏开金雀,寿桃寿面各色小礼备全。九五至尊一直都很想做个慈祥的父亲。表现之一就是从百忙之中抽出片刻,带着后宫各位老婆还有一众儿女一起给自己某个儿子过生日。当然,大皇子不在,还是未成年的他已经被坑儿子的老爹带到前庭分散臣下灌酒的火力了-----这种事情,不能指望袁慕云。大公主也不在。她住在公主府,等闲不出门。

    不过人未到礼倒是到了,四皇子看着那只俊俏可爱的汪星人眼角猛跳:虽然我是属狗没错,但你也不用在狗被上剃毛整出一个“昀”字吧。二公主看到这一幕痛苦的捂脸:大姐,你什么时候能靠谱点。

    琉璃盏琥珀碗,夜明珠翡翠环,满屋子珠光四射,宝气莹莹。最亮眼的却还属把半人高汝窑美人春睡落地瓶里的一大丛芍药,白的像雪团,红的像火球,大花朵有碗口大,花瓣细滑如丝绸,艳溢香融。有诗说“庭前芍药妖无格”,这一大束离了根的也是说不尽的百媚千娇,让人移不开眼。

    皇帝挑了碗寿面给儿子,指着花哈哈大笑:“怎么样?漂亮不?”他刚从前殿的臣工宴会上偷跑下来,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酒气。

    “漂亮,陛下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皇后娘娘面庞圆润,眼睛黑亮。话一出口,皇帝仰天一笑,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翘起了二郎腿。

    “臣妾辛辛苦苦照料几个月的,能不漂亮吗?”李妃看到这大瓶花的时候,眼睛都快瞪出来,语气酸的不能再酸。

    袁妃捧着泥金小盖盅专心致志的喝茶,仿佛懵懂无觉。

    “有好花得有好诗。”三公主娇笑一声:“瞧瞧这花,真是冰清玉洁有精神,平白放着,花也要寂寞,不如我们作诗来咏它?自古文人雅集皆是如此,我们也别俗了。”

    “此想法甚好,我前日还曾见三姐姐‘翠结玲珑叶,玉开冰雪花’之句,实在有趣。”开口的是二皇子,“父皇觉得呢?”

    可怜陛下当了十几年愣头青,于今也不爱文人诗词,不过儿子面前不能丢面,于是就假装吟哦,品味一番,面显微笑,“尚可。”

    三公主面上还是那派神色,但翘起的嘴角却是再也放不下去。

    二公主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嘴:“三妹妹真有兴致,不过我听说这芍药好端端的开在御花园里,从它含苞开始,你每日看到就做上一篇,如今没有十多篇也有七八篇了,今日又来,花若有知恐怕也会腻烦的。”

    “汝非花,怎知花会烦?”三公主细声细气。

    “汝非我,怎知我不知花会烦?”二公主挑眉冷对。

    四皇子差点被面条呛到,心想若是庄子晓得濠梁辩术被两女子拿来斗嘴争闲气,不知道会不会懊恼自己连累了惠施。

    “好了,好了,大好的日子,瞧瞧你们那脸?跟别人欠你贰万两银子似的!”皇上不开心了,瞪着眼睛瞅着这俩位。

    “二丫头,到母后这里来。”皇后娘娘觑着皇帝脸色,把二公主揽到了自己怀里。右下首的王婕妤一看,忙道:“三丫头,快来我跟前。”

    二皇子看着四皇子忙开口道:“今日是四弟的寿辰,自然是四弟说了算。四弟说,你想要干什么?”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恨不得把“赋诗”二字塞进他嘴里让他吐出来。

    四皇子“懵懂”的捧碗:“吃面。”

    二皇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出息!

    四皇子默默用镶金玉著挑着粉彩寿纹碗里的面条,心想:果然还是母妃的手艺好,这面真筋道。

    其实热衷文人风雅的,大有人在,被针对的也不会只有四皇子一个。

    与此同时,广泽殿白香圃里,也有满满的玉门娇女。皇上隆恩,端午节这日,凡是王公贵族,三品以上大臣都可以携带家眷来宫中领宴。袁夫人正和一帮诰命聊天,打发了书衡去四折四君子云母屏后头,跟女孩们一起玩。

    顺王的幺女刘妍正和肃王的郡主翻花绳。理郡王的县主正和一帮小姑娘掷骰子,笑声朗朗。寿山伯的千金正和向华伯的小姐对花私语。在这一帮郡主县主,乃至不是什么主的贵女中,南安郡王的文和县主显得极为出众。她身穿木兰青双绣梅花锦缎交颈袄,齐膝露出月白云纹薄绫裙,腰上豆绿宫绦系着一块莹润白玉,头上没有别的装饰,梳了简约的弯月髻,斜插了一支点翠白玉梅花簪,项上宝珠璎珞系着一片玉锁。豆蔻年纪,玲珑曲线尚未展露,身条却已有窈窕之相。

    如今她正弯着腰作画,身边围着一帮有绘画技能加成的贵女或说笑或指点。

    这个说“这芍药花瓣如此配色过度果然更显轻盈,文和姐姐想得好。”

    那个道:“这线条和构图如此精妙,叶脉流畅,中气贯通,县主果然精于此道。”

    依书衡看去姿势很规范,运笔很专业,果然是下过功夫的。不过若说十分好,却有些过了。她的《夏柳鸣蝉图》四皇子已经跟她赏鉴过,虽然在这帮女孩中已属难得,但毕竟功夫尚浅,又匠气过重,也算不得上上佳品。

    “妙啊,这花瓣都要从纸上开出来了。哎呀,县主这笔简直神了。呵呵呵。”一个少女拿了鲛帕掩了口娇笑。

    书衡听她奉承的太不堪了,便主动离那众星捧月的女子远了些。

    孰料,她一进门就被文和县主盯上了,如今一动就被点了名:“袁家妹妹,听说你最近也在学画,不知有何宏论?”

    书衡默默检讨自己:一定是刚刚脸上的嫌弃表现的太明显了。

    “我不过两笔涂鸦,哪里能跟县主比?”书衡谦谦微笑,不卑不亢。

    “妹妹过谦了,我记得夫人说过要请一流画师给妹妹讲学的。”文和县主面上带着不可抗拒的微笑,“难不成夫人只是卖个吆喝?”

    看着她脸上的谑笑,书衡顿时不悦。她素来以成年人自居,从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死小孩也太讨厌了!扯上我的爹娘,那书衡绝对不能忍!她微笑着开口:“夫人自然要请,后来却因怜惜我年幼,不忍辛苦太甚而作罢。我倒是听说县主你,起五更打黄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出了一手好画,笨鸟先飞的精神真是让衡儿感动!”

    南安王妃往往一开口就是文和县主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有悟性,现在却被书衡说成了笨鸟,顿时白净的面皮红涨了一片。文和县主原本就是父母常拿来立榜样的“别人家的孩子”不知不觉中拉了一堆仇恨在。身边围着的这一群也未必真正服她,听书衡“道破天机”都暗暗发笑:原来才女也不过尔尔。我要是如何如何定能怎样怎样------这个时候,她们才不会去想自己是否真能下的了那种苦工。

    察觉到别人脸上的谑意,文和县主更是尴尬。她并不擅长与人斗嘴,也从来没被人顶撞过,显然不晓得如何应变。

    那鲛帕少女忙道:“县主如此勤奋,真是我辈楷模,要是没练那么辛苦,怎么画的出这么好的画呢?”

    她自以为补救,其实越描越黑,文和县主斥道:“你闭嘴!”

    一个红衣少女看县主下不来台,忙转移话题,把注意力从县主的智商上引到她画的画上:“哎呀,若是没有灵性,没有智慧,一味苦练也不过是描样子,可县主这芍药,你们看看?可不是灵秀之作?实在神妙。”

    她这么一说,文和县主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古人道:得自然可为妙品,得□□可为神品。可若得自然得□□,必得用心观摩,格物致知方可,正所谓文与可画竹而胸有成竹。倒不知文和县主画这芍药是自家园子里的,还是御花园李妃娘娘的?”这声音清冷如碎冰,虽然音量不高,但却让人听的清清楚楚。话语出口,顿时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这问题可问的有点辣。谁都知道李妃有多爱芍药,而文和县主最近又全力逢迎太后和李妃。但若是李妃的芍药,不是你自家的,你肯定不能对着它格物致知。那无法观摩,又如何画的出妙品神品呢?红衣少女赞的太过分,被打脸了。

    其实吧,照书衡自己来看,即便品种有别,那也都是芍药,还真不晓得李妃那两株有什么新奇。是以她的前半句话书衡都赞同,但觉得后半句这问题就是用来找茬的!而找茬这人,书衡还认识。

    那个少女身穿桃红色金银缂丝对襟直袄,系一条雪荷色细纹罗纱裙,头上用一支金累丝花卉如意步摇压住正髻,左鬓插了一朵串珠花。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角落里,捧着五彩泥金小盖盅,腕上露着一对银叶丝缠绕翠玉镯子,脸上很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壁挂烛台的光芒恰好刚够照出她的人,愈发显得落落难合。

    这是户部侍郎董大人的女儿董音。她爷爷是饱学大儒,也是“先帝捡拔以遗陛下”的老阁臣。以前那倔老头看书衡她爹十分不顺眼,没少斗气,后来双方化解了矛盾,感情还不错。书衡爹爹以前也在户部任过职,不过后来告病辞了。因为跟董父颇处得来,两人到现在都还会一起下个棋喝杯茶。

    董音秉承家训,也在努力往才女这方面发展。只恨董夫人并不如郡王妃地位高又有手腕,长袖善舞用心经营,把文和县主捧得才女之名冉冉升起。相较之下,董音反而不那么显著了。她因着自己母亲不善交际,不得不自己出来刷脸,心中别藏了一股幽怨。如今看着那文和众人逢迎,董音愈发有玉冷椟中之叹。等到她出语刁难书衡,便更看不下去了。你跟个小豆丁争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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