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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绮秀一愣,立刻往周围看去,不多时便看见楼上的走廊里站着一个青衫男子,儒雅俊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

    徐绮秀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低声唤道:“晋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晋俞无奈道:“你还说我怎么来了,这儿不是女眷来的地方,你快先走吧。”

    她话音刚落,从里面又出来了一个人,青色竹纹窄袖织纹衣上是玄色虎绣腰带,一枚双蝠白玉佩从腰带上垂下,压住衣袂。眉目风流,手上执一酒杯,与萧晋俞站在一块毫不失色。见了这人,岑虞上前两步,拉住徐绮秀的手道:“好了,秀姐姐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万一撞见别人,就不好了。”

    徐绮秀却是沉默下来,一动不动,显然是不想走的。后出来那人也明白了眼前是什么局面,朝岑虞两人一笑道:“干嘛走啊,快些上来,你姐夫也在呢。”

    岑虞又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对徐绮秀道:“秀姐姐,走吧。”

    不料徐绮秀却像是下定了主意,不管不顾地道:“虞妹妹你先走吧,我上去。”

    岑虞扯住她,不放手。这两人出来便知,上面都是男子,岑虞反倒无碍,她年纪小,但徐绮秀今年已经十三了,去这样的场合,万一再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那可怎么办?!

    “姐姐要去干嘛?!你能干嘛?!”

    岑虞的话让徐绮秀清醒了一些,她咬了咬下唇,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萧晋俞两人的目光还是在她身上,她心里漫出一丝无着际的哀伤来,挽住岑虞的手就要走。

    这时候萧晋俞突然又道:“你们上来吧。”

    他是怎么了?岑虞有些奇怪,明明刚才他是让两人走的,怎么突然又变了口风?她抬起脸,看的不甚清楚,但也能看见他脸上浮现的凝重。

    顿了顿,岑虞拉着徐绮秀往假山走过去。

    徐绮秀是知道萧晋俞的为人的,更何况这是宁国公府的地方,他定然不会给自己家抹黑,遂也顺着岑虞的脚步往里走。

    走过了咯吱咯吱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的楼梯,两人来到这栋小楼的最顶层,萧晋俞看了两人一眼,往里走去:“跟我来。”

    那个青衫男子也跟了上来,四人一块往里走去。

    走过了一扇貌不惊人的小门,门后却别有洞天,一道缓缓向上的阶梯连接了这屋子与假山,阶梯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平台,平台上放着两个玉案,玉案上盛着巴掌大小的泥炉,上面温着玉色的酒壶。

    待到了台子上,岑虞脚步一顿,看向当中坐着的龙章凤姿的青年,他身着银色青竹暗绣的白色锦衣,头上并未带冠,只斜插了一根玉簪,面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目若桃花,多情又无情。

    居然又遇见他了?!岑虞有些懵了,但还是立刻行礼道:“纪叔叔。”

    纪昀早看见她了,却等到她行礼过后,才瞥了她一眼道:“来这干嘛?”

    岑虞低声道:“是来参加菊花宴的。”

    纪昀知道她是故意避开自己的问题,只用目光示意自己身边的空位:“坐过来。”

    岑虞愣了愣,有些不明白纪昀的意思。一旁的徐绮秀却明白了,她对岑虞附耳说道:“你听话,坐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另外一个男子也道:“绮秀,你过来。”

    徐绮秀又推了推岑虞,自己应了一声,坐在那男子身边了。岑虞看了看,发现他便是徐绮容的未婚夫,突然就明白了纪昀这话的含义,于是乖乖地坐了过去。

    纪昀坐的是个好位置,岑虞身边也不差,虽不说一览无余,但也能看清大半个的宁国公府。他漫不经心地往下看了一眼,又把酒杯扔给岑虞。

    岑虞便拎起泥炉上的酒壶,给纪昀倒酒。萧晋俞坐到纪昀对面,看了一眼岑虞,奇道:“这是你侄女?你倒是上心,连对姝姝她们都没这么上心过。”

    特意将人叫到自己身边,不就是说这人是自己护着的,不许别人欺负吗。

    跟裴易行将徐绮秀叫到自己身边的意思一样,只是他们俩的关系众人都知道的,可纪昀跟岑虞的关系,这里没一个人晓得。

    纪昀不回话,只是道:“江太守还是那么纵着自己儿子?”

    萧晋俞也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是啊,本不想请江崟来的,面子上过不去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把自己的杯子放到岑虞面前。刚才就是见到了江崟,不想让她们撞上他,才让两人上来的。

    纪昀瞥了一眼要给他倒酒的岑虞,岑虞手一顿,乖乖放下酒壶。纪昀满意地道:“自己倒。”

    萧晋俞有些无奈地将酒杯拿回来,道:“你倒心疼你的小侄女。”

    岑虞在一旁,心里早已掀起滔天波浪,她刚才不为萧晋俞倒酒,不是因为纪昀,而是因为萧晋俞说的这个名字。

    江崟。

    江崟……他是整个京城的祸害,也是岑虞的祸害。

    京城有这样的世家少爷,通古博今,出口成章,礼效前人,容貌无双。如纪昀,萧晋俞,秦风之流,可也不是没有纨绔,比如辛家七少爷,斗鸡走狗,吃喝玩乐,正经事半点不干,一门心思扑在了玩乐上。

    也有像裴逸那样的,脂粉堆里出来的风流人物,京城名妓们的入幕之宾。一句话能引得娇女羞红脸,夫人笑弯腰。

    同样是人,也有如同江崟这样的,说他纨绔都算轻的了,他就是畜生!败类!

    他从小就被家里人宠惯了,六七岁就带着一群同龄的纨绔结伴出游,打死了一个农家的小孩,事闹得大了,他就被他爹给送到老家江城去,在江城呆了五年回到京城,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败类。

    要说好玩,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京城富贵繁荣,富家少爷尤多,玩的东西也多。斗鸡斗蛐蛐斗兽,赌钱赌人赌命,什么好玩的没有。但他玩的,却是人。

    有一回江崟来了兴致,跟一群纨绔在一块,提出要玩斗人的游戏,斗人与斗鸡这些游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鸡变成了人。但江崟觉得只让两个人打架还不够刺激,就提出了一个新玩法,啖肉,只要能生咬下对方一块肉,就给十金,若能吃了那肉,就给百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就有几个膀大腰圆还有些身手的下人参加,倒也热闹了一天。最后只活了一个人,江崟一共要赔付十几万两黄金,他面上笑着给了,转头就让官府的人把赢了的那下人给拿走了,几人签订的生死状也不翼而飞,十几万两黄金转了个弯又回到江崟手上。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开始对男女之事感兴趣了,曾为逼迫一个七品官员的女儿嫁给自己为小妾,设了局把她未婚夫给打瘸了,又随意弄了个罪名,那她爹进了大狱。那女儿只能忍辱答应,谁知后来江崟玩腻了,不仅将她转手送人,她爹更是成了罪名累累的贪官,冤死在狱中。

    再后来……顾璇设计,用他做踏板攀上厉王,只是她还想着做厉王的侍妾,又怎么会让自己折在他手上。她便算计了岑虞,让她成了那个替罪羊。

    岑虞深吸了一口气,从一旁拿了个杯子,自己倒了半杯酒,微啜一口,唇齿留香,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留在口中。

    耳边传来裴易行和徐绮秀的声音:“你怎么没跟你姐姐在一起?”

    徐绮秀回道:“她被刁姐姐拉走了。”

    “这件事你回去之后一定要立刻告诉长辈,若没有长辈在,就告诉你姐姐,千万不可隐瞒了。”

    旁边□□来一个回护她的声音:“秀妹妹年纪小,也没什么,咱们都在,她也没闯祸,只是好奇四处转转罢了。回头也不用跟你姐姐说了,多大点事儿,咱们都不说,谁能知道啊。秀妹妹,你说是吧?”

    徐绮秀声如蚊哼地应了一声。

    那个声音又道:“哥哥就别对秀妹妹那么严苛了,姑娘是用来哄的。”

    这个声音是裴逸,徐绮秀喜欢的人。

    岑虞有些熏熏然地想着,又想再喝一口酒。却不妨被人夺去了酒杯,她睁着迷蒙的眼睛看过去,却看见一双带着些怒意的眼睛。她想了一阵,突然道:“你领子那有一块脏了。”

    纪昀立刻放下酒杯去抚自己的衣领,但他刚放下酒杯,就见岑虞扑了过来,将酒杯拿在手中,笑嘻嘻地道:“回来了回来了。”随后又要去喝。

    果然醉了,这千杯醉可最是醉人的,她一个才十岁的小姑娘,别说喝一口,就是碰一碰也要醉了的。

    纪昀黑着脸,抓住岑虞的手腕,将她手中的酒杯给夺了下来。

    岑虞还不依不饶,想要夺回来,但她那点力道,给纪昀挠痒痒还不够。情急之下,她整个人都扒到了纪昀身上,嘴里嚷道:“给我给我!”

    纪昀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闭嘴!”

    一时间静寂地再无一丝声音,所有目光全都看向纪昀。纪昀也知道是自己失态了,正想说话,却听见啪嗒两声,那泥炉落到了地上,好在萧晋俞情急之下将酒壶接住了,这才没让里面价值千金的美酒随泥炉一起成为碎片。

    再往下看,哪还有玉案,原地只剩下一堆齑粉,随风而逝。

    萧晋俞苦笑着道:“知道纪兄身手好,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好。”

    纪昀露不出一丝笑容,只拱了拱手道:“改日赔萧兄一张玉案。”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岑虞却哇地哭了出来,娇声娇气地道:“坏人……欺负我,大坏人……不喜欢你了……”

    纪昀面无表情地看向岑虞,心里头一回升起掐死她的冲动。

    萧晋俞在一旁有些忧心地道:“你侄女的哭声太大了,万一引来江崟……”

    纪昀想说这不是他侄女,更想离岑虞远远的。但是看见小姑娘通红的眼睛,因为哭泣而开始抽噎,声音都有些哑了的时候,到底是弯下身子,将一旁的披风拿起来,裹到岑虞身上,又隔着披风把岑虞抱了起来。

    岑虞没有反抗,乖顺地被纪昀包起来。目光里带着迷醉,那迷醉更像是迷茫,不知道他是谁,自己身在何方,对这个世界都不清楚不明白,懵懵懂懂,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

    纪昀对萧晋俞道:“我先去找个地方,把她放下。”

    萧晋俞颔首道:“你去找我娘,把她交给我娘吧。”

    纪昀应了一声,就要抱着岑虞离开。徐绮秀有些担心地跟上,低声问道:“她这是醉了?要多久才能醒?她不会有事吧??”

    可回答她的,却不是纪昀的声音。

    “哟,哪家的美人儿,以前竟没见过。”

    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话可就有些调戏的意思了。徐绮秀蹙起眉头,不理会他。

    一旁的萧晋俞立刻上前,挡在两人中间,略带警告地对他道:“江崟,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崟?

    岑虞转过脸去,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跟她记忆里的一样,脸色苍白,目光轻浮,被他看上一眼,就感觉从骨子里都泛着恶心,恶心的让人都吃不下饭。

    纪昀将岑虞的脸挡了起来,带着她快步下楼了。江崟是不敢招惹他的,因此问也没问,只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去,像是能透过萧晋俞的身体看见徐绮秀一样,开口笑道:“还挺害羞啊,是哪家的?”

    没人理会他的话,裴易行和裴逸都站起身来,两人默契地联手,拽着江崟的领子将他拎了出去。

    江崟打不过他们,虽说比起打架,他可能更在行,可在座的人不会视而不见,而且帮的绝对不会是他。他只能从地上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还不忘说一句:“美人儿,我记住你了。”

    徐绮秀听的脸色一白,裴逸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她道:“放心,他不敢招你的。”

    他再怎么祸害,也有自己的分寸,若没有分寸,凭他这样的行为,早就在京城没有立足之地了,别说他爹是太守,就算他爹是丞相又如何,就算是皇家的人,也不敢轻易如此兴风作浪的。

    江崟转身就要往外走,嘴里咦了一声,却站定了脚步,他似乎看见一双幽深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他定眼看了看,却只能看见纪昀大步往外走的身影,还有他怀中被披风挡住脸的小人儿。

    一个小孩?

    兴许只是他看错了吧。

    江崟嘴里啧了一声,脑海里又浮现徐绮秀的样貌,是哪家的姑娘呢?只是看那打扮,应当不是无名的人家。他心里有些遗憾,踱步往外走了。

    岑虞伏在纪昀肩膀上,心一揪一揪地疼,突然,她张嘴,咬住了纪昀的肩膀。

    她的力气虽然小,但纪昀一想到岑虞的口水涂在自己肩膀上了,就觉得心里不爽快,皱着眉捏住岑虞的后颈,把她的头提了起来:“你在干什么呢?”

    岑虞含含糊糊地说:“我不开心,我难受。”

    “你不开心就咬人?!”

    “对啊,你不是坏人吗?我咬的就是坏人!”

    纪昀竟然有些不能回答,只道:“不许咬,脏。”

    岑虞哼了一声,双手环上纪昀的脖子,撒娇道:“我才不脏呢!”

    纪昀敷衍地应了一声,只想赶快找到沈氏,把岑虞交给她。

    但不知为何,走了一阵都不见有人。

    岑虞没得到回应,有些委屈地道:“你觉得我脏吗?”

    纪昀不说话。

    岑虞也不说话了。

    纪昀以为岑虞会就这么消停下去,但他想的还是太少了。

    岑虞不说话是不说话了,她开始动作了。显示两只小手,从纪昀的怀中一点一点地挣脱开来,接着她一把掀开了罩在自己脸上的披风,双手和脸都解放了,她更加不老实起来,双手放到纪昀脸上,将他的脸扭转到自己眼前,开口道:“你觉得我脏吗?”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在问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纪昀的耐心早已经被消耗殆尽,但在宁国公府,总不能把岑虞扔出去,只能忍着气道:“你不脏。”

    似乎是觉得纪昀敷衍了,岑虞又问:“你真的不觉得我脏吗?”

    纪昀冷淡地嗯了一声。

    但岑虞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岑虞没有像刚才那样闹腾,而是一把扑进他的脖子里,哑着嗓子哭道:“你胡说你胡说!你是骗我的。我脏,我特别脏,我最脏了。”

    纪昀有些不能理解岑虞究竟在想什么,只能将披风又给她罩了回去,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她终于老老实实地伏在纪昀胸前,不言不语。

    可是过了一阵,纪昀分明感觉到自己胸前传来了一丝微小的震动,接着,是更微小的声音:“我在这世上,只比一个人干净。”

    纪昀又往前走了一阵,终于确定自己是迷路了,而且他似乎越走越偏僻,刚才光顾着跟岑虞纠缠去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终于还是放弃,左右看看没人,就想召出他的侍卫,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纪昀皱了皱眉,带着岑虞躲进一旁高大的树上,这棵树枝叶繁茂,足够遮住他们的身影。

    一男一女两个人并肩走了过来,女子一看就是高门贵女,而男子却是寒门士子,两人站在一起,着实不搭。

    纪昀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收回的目光却撞到另外一道目光,他眉心一跳,就要去捂住岑虞的嘴,但岑虞却没有一丝反应,只静静地看向下面两人。

    纪昀在她耳边悄声道:“你醒了?”

    岑虞有些不适应地稍微转了一下头,纪昀离的太近,吐息全在她耳边,就算她不是一个怀春少女,也颇有些羞涩。随后又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上:“醒了,抱歉。”

    纪昀点点头,收回手。

    刚才岑虞在他手心里写字时,就像是有羽毛在他手心挠啊挠的,让他莫名有一种痒的错觉。但是哪里痒,又说不清楚。

    他光想着这件事了,也忘了自己还气着岑虞在自己肩膀上留的口水和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了。岑虞专心地看缓缓走来的两个人,纪昀责专心于自己好像还有触感的手心,一时间只剩下树底下两人的情话随风传来。

    “我一定会努力的,我一定会迎娶你,明年春闱,只要你等到明年春闱就好了。”男子有些激动地说道。

    女子面含忧色,但听着男子的话,却也不能露出自己的忧虑,于是轻声说道:“我知道的,你那么有才,我一定会等你,我相信,只要给你机会,你就一定会一飞冲天,成为人上人的。”

    那男子突然将女子拥入怀中:“只为你这句话,我就一定要做一个人上人,我要让你以后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顿了顿,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对不起,现在的我还不能给你一个未来,甚至不能备礼提亲,委屈你了。”

    女子泪如泉涌,哽咽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岑虞却看向北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飘起一柱灰烟来。岑虞抿了抿唇道:“现在似乎……正是北风。”

    纪昀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正是枯木落叶的时候,国公府的下人虽然时时打扫,但是这两天菊花宴,这样偏远的绝不会有人来的地方,绝不会打扫的那么精细,哪怕只有一天的疏忽,积累下来的枯叶也足够燃起木质的房屋,更足够,让别人堵在路上,将树底下的两人抓个正着。

    岑虞不想去想那最坏的结局,勉强笑着道:“毕竟是国公府,兴许打扫的很干净呢。”

    可她这话刚说出口,眼前所见就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东面的院子已经燃了起来,明火渐旺,一柱黑烟变成了一片,恍如黑云,席卷而来。

    底下两人也看见了,慌不择路地往里跑去。

    待两人不见踪影了,纪昀就要带着岑虞下去,可这时,还有个人行了过来。岑虞一见她,便抓住纪昀的手,不让他动作。

    纪昀看向自己被岑虞抓住的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底下来的那人,正是顾璇。

    她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看向两人的背影,并未追赶,而是驻足凝望了一会,随后快步往那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她离开了,岑虞才松开纪昀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纪昀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怎么,你还与她有来往?”

    岑虞翘了翘嘴角道:“纪叔叔觉得我不能与她有来往吗?”

    纪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更深了,开口道:“你最好与她不要走的太近了。”

    见他话里有话的样子,岑虞疑惑道:“为什么?纪叔叔知道什么?”

    纪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带着她落到地上,随后才道:“我们走吧。”

    “就这么走了?”岑虞下意识地开口道。

    纪昀的表情分外冷漠:“你还想去救他们?”

    “好歹是两条人命……”岑虞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两人注定是救不了了,私会这么严重的罪名,就算得救了,最后也只能落得个浸猪笼的下场,更何况是宁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无论谁,都绝不可能让她去带累宁国公府的名声的。

    所以她只会被烧死在这里,绝没有第二条生路。

    岑虞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太天真了,于是默不作声,跟在纪昀身后往外走去。纪昀嫌弃她小手小脚的,走了两步就不耐烦地回过神抱起她,提起轻功,往外飞去。

    岑虞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熟悉起来,她呐呐地道:“纪叔叔,你……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纪昀冷冷地道:“没走错。”他话音刚落,两人停在刚才所处的那棵树上。

    真没走错?

    纪昀看见岑虞看自己的眼神,微微皱眉,开口道:“你刚才有没有看见,那男子手腕上,有一枚铜钱大的疤……”

    “紫红色的,正方形,他手腕上还带了一颗桃木,但是没有遮住。”

    岑虞看的仔细,立刻就回忆了出来。

    纪昀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们去救人。”

    岑虞有些弄不清纪昀究竟在想什么,明明不愿意救人的是他,怎么现在要救人的还是他。不过岑虞知道纪昀是说一不二的,便应了一声,又被他抱了起来,往东面飞去。

    没多少时间,岑虞就看见墙角依偎在一起的两人,两人抱在一块,脸上竟没有对死的害怕,用一副死在一块也值了的表情看着彼此。

    岑虞目瞪口呆,纪昀则有些怀疑,这真的就是后世闻名遐迩的铁口直断天命巡抚?

    但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后悔了,两人见到他们,受了惊吓一般的,互相都想挡在对方身前,最终还是被那男子抢了先,挡在女子身前道:“你们是谁?”

    纪昀正要说话,岑虞却抢先一步道:“你们也是来宁国公府做客的吗?”

    纪昀看了她一眼,却接到岑虞的眼神,让他不要说话,一切都交给她。纪昀眯了眯眼睛,没再说话。

    那对男女听见岑虞这么说,都放下了警惕。那女子勉强笑道:“不知你是哪家的客人?”

    岑虞道:“我是随两个姐姐来的,我姐姐家姓徐。”

    女子脸色又变得不好看起来:“徐家……”

    岑虞拉了拉纪昀的手道:“纪哥哥,他们一定认识路,我们能得救了。”

    纪昀没有说话。

    岑虞的神色一下子黯淡起来:“是啊,得救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分开。”随后她又看向那女子神色惨淡地开口道,“你们也跟我们一样的吧,凭什么相爱的人要被世间的规矩约束,爱而不得善终。”

    纪昀明白岑虞究竟想用的是什么法子,心里升起连他也没发现的赞扬,这法子现在用是最好的了。他脸上已经立刻挂上了笑容,比岑虞还真切三分:“说什么呢,我们不一样,我能等你长大,然后我就去你家提亲。”

    岑虞点点头,可眼里却是一片水雾,她松开纪昀的手,蹲下身子,哭道:“纪哥哥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娘已经开始为你相看姑娘了,你哪里能等得到我长大呢?”

    “哪里等不到?!”

    说话的人让三人都吃了一惊,并不是纪昀,而是那女子。见三人都看向自己,那女子从男子身后走了出来,接着道:“他都愿意等,你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岑虞抽了抽鼻子:“可是……眼下都走不出去这个地方,肯定已经有人看见了大火,已经开始救火了,万一被别人看见我们俩的样子,到时候,肯定会传出各种流言。”

    那女子却上前抓住了岑虞的手道:“你放心,有姐姐在呢。我是宁国公府的二姑娘,你叫我萧姐姐就行。我有法子,你们现在先说说是怎么来这里的吧。”

    岑虞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半真半假地说了出来,只是徐绮秀拉着她去那小院却变成了她执意要去,醉酒发疯变成了醉酒抒情,纪昀冲动地把她带出来。

    最后,岑虞还不忘说道:“刚才我们在路上还看见了我一个妹妹,本想上去问路,她却飞快地跑了。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和纪哥哥的事情?!万一……万一……”

    萧二姑娘安抚她道:“你放心,她不敢说的。”说着蹙眉想了想,又道,“为我遮掩的丫鬟是不会出卖我的,我们说话的说辞是我看菊花一时兴起,让她回屋去拿纸笔,结果她回来的时候却没有找到我。”

    “那我们就这么说,我看菊花迷了眼,越走越远,遇见妹妹你。你发脾气乱跑,纪大人去找你,他在半路遇上异铭,让他帮纪大人一块寻你,随后不知为何起火,我们三人在这里相遇。妹妹你就说路上只看见了树,还看见了一个半月水榭,纪大人则是从玉珏院,一路到三水阁。路上有棵大树你们看见了吗,一定都要说见到了那棵大树。只要咱们咬死了,任谁也不敢冤枉我们。”

    萧二姑娘的眼里似乎有火焰燃起,她忽然伸出手去,握了一下王易铭的手,又亲了亲他的面颊。这是她一个高门贵女能做出来的最羞人的动作了,她立刻转过身,整了整衣襟道:“咱们走吧。”说完,她牵着岑虞的手,往前走去。

    纪昀在两人身后,开始跟王易铭套话:“王兄如今是在何处任职?”

    王易铭有些羞愧地道:“在下一介书生,还没有考过会试。”

    纪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觉得你一定可以考过去的,会试时间长,容易让人产生疲累之感,所以会试之前一定要休息好。对了,会试前最好不要看书,否则你会试的时候,最后看的书越来越清晰,前面看的可能都会忘了。”

    王易铭知道纪昀这是在跟自己说会试的窍门,这些东西他平时哪里能听到,便是老师,也不会说这些,只会捡些书上的东西来说,这些东西,都要自己四处奔走打听。

    他忙道:“多谢纪大人!”他是不知道纪昀的身份的,便随了萧二姑娘的叫法。

    纪昀笑的颇为和蔼,拍着他的肩膀道:“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何必说谢,叫我纪昀就好。”

    “纪兄,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若不是你……”王易铭的眼里有些泪光,正是因为已经做好的殉情的打算,突然有了生路,天地之差,让他觉得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纪昀一副理解的样子,道:“行了,别跟哥哥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纪家找我,报上我的名字,不会有人拦你的。”

    后面两人已经好的跟亲兄弟差不多了,岑虞觉得有些不真实,一转脸,萧二姑娘更是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己,攥她的手也更紧了。

    走到半路,便遇上乌泱泱一群来救火的丫鬟主子,见到他们四个,众人都愣了一愣,似乎有些不明白眼前是什么状况。

    沈氏是坐在轿子里的,轿子停了,她就立刻打开车窗,往外看去,待看见他们四人的时候,心里一沉,高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待萧二姑娘提醒,岑虞便哭道:“秀姐姐!秀姐姐在哪里?!”

    萧二姑娘装模作样地哄她:“你就快要见到你秀姐姐了,别怕啊。”

    沈氏下了轿子,来到两人面前,目光先看了她们一遍,像是什么都看透了似得,开口道:“来人,把两位姑娘请上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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