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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全世界都爱我,唯独你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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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舜英如同风一样的跑了出去,耳边风声赫赫,刮过脑海里翻腾的全是旧时回忆。

    内心爱恨交织,促使着她要赶快见到那个男人。

    燕绥!

    宁晔和燕绥由下人引领着穿过庭院,走过花园,绕过回廊,来到舜英的院子正厅。

    还未踏进去,就见一个红色身影冲了过来。

    她站在门口的阶梯之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燕绥。

    二十多年了,他还是没变,依旧那样妖娆邪肆,看着她的眼神依旧轻慢带着几分厌弃。

    他凭什么厌弃她?

    舜英双手紧握成拳,将内心翻滚的海浪勉强压下去。

    “晔儿。”她顿了顿,声音褪去了沙哑,又如同从前那般妩媚而慵懒,“你先出去。我和燕谷主,有话要说。”

    宁晔眉头微蹙。

    燕绥却是笑了。

    “对,咱们俩的旧账,的确是应该一笔一笔的,慢慢算清楚才是,宁太子还是莫要插手得好。放心,虽然我讨厌某些人的作风,但我这个人有原则,不会杀女人。”

    只是一瞬,他就收回了落在舜英身上的目光,笑得漫不经心而风流倜傥。

    “至于你们姐弟俩的恩怨嘛,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你说是吧?”

    宁晔眼神分别从两人身上扫过,又看了看慢吞吞走来的萧怀离。

    “好。”

    他转身走了出去。

    “阿离,你也出去。”

    舜英没看已走到她身后的萧怀离,眼睛依旧死死的落在燕绥身上。

    萧怀离目光从燕绥身上划过,眼底掠过一抹惊异和了然,点点头,将所有丫鬟都带了出去,只剩下刘嬷嬷一个。

    燕绥慢慢走过去,脸上在笑,眼神却如同霜雪。

    “宁颜,二十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么个性子。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孤高自负,不可一世。”

    舜英瞳孔微缩,张了张嘴。

    “你刚才叫我什么?”

    燕绥在她三步之外站定,眼神里最初那种嫌弃已经消散,换上了漠然。

    “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就打算这么跟我说话?”

    舜英死死的咬着下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燕绥瞥她一眼,语气中已多了不耐。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给璎璎下的,是不是一夜春?无忧草掩盖的媚香,加桑落酒。”

    他笑一笑,眼神里却毫无笑意。

    “二十多年了,你下药的手法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炉火纯青,卑鄙无耻。”

    “燕谷主…”

    刘嬷嬷想说什么,却被舜英一声长笑打断。

    “哈哈哈…”

    她方才匆匆出来,衣衫勉强穿戴整齐,头发却是半披散着,脸上妆容已卸,眉目间那种方才云雨过后的春情却无法掩藏。笑起来的时候,那张极致美丽的脸就显得越发妖娆魅惑,眼神儿仿佛能勾人心魂。

    燕绥冷眼看着她。

    “燕绥!”

    舜英忽然听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

    “二十二年三个月零九天!一共八千零六十九天,九万六千八百二十八个时辰。”

    她说的每个字都含着泣血的恨和痛,清晰而刻骨的数字让燕绥原本要丢开她的动作一顿。

    “这些年,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恨你。”

    舜英咬牙切齿的说着,“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了两遍,眼神里那种恨意几乎要将燕绥给撕碎。

    燕绥皱眉,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没有笑意的笑了笑。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总喜欢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自己永远都是最无辜的那个。宁颜,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非要围着你转的。”

    “我不叫宁颜,我叫宁燕!宁燕,你燕家姓氏那个燕!”

    舜英蓦然低吼出声,声音里透着恨和报复的快意。

    燕绥怔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他这模样取悦了舜英。

    她咯吱咯吱的笑,悠悠的在原地转着圈,用一种迷离向往又诡异的语气说道:“你不让我冠上你燕家的姓,我就让你冠上我的名。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你也别想逃离我。”

    燕绥看着她,眼神里那种震惊和复杂已经慢慢平复。

    他说出两个字。

    “疯子!”

    转身就要走。

    宁家的人都一样的偏执,尤以这个女人为最。

    “燕绥,你给我回来。”

    舜英徒步追上去,大喊:“你害我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燕绥,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欠我,一辈子都欠我--”

    ‘母亲’两个字让燕绥脚步猛然一顿。

    他猝然回头,眼神冷厉的看着追上来的舜英。

    “你说什么?”

    舜英在他面前站定,盯着他如果二十年前赶她走时一样冰冷的眸子,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怒火。

    凭什么要让她一个人来背负?凭什么?

    她笑得张狂肆意,笑得悲哀疼痛。

    “怎么,忘记了么?”她语气轻柔,眼神里却有带血的恨,“二十二年前,六月十六,凝香阁…一夜风流,第二天你却潇洒离去。我去找你,你说了什么,还记得么?呵呵…”

    她低低的笑,往事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当时他左拥右抱,看见她第一眼居然都没能认出她来。

    后来他说:“早告诉你了,我不沾惹皇室女子,你却算计我给我下药。看在你给我做了一剂解药的份儿上,往日的事,我既往不咎。”

    她青春豆蔻年华,将清白交付于他,在他眼里却不过只是一剂解药。

    多讽刺的笑话?

    她哭闹她不甘,她要杀了他身旁那些笑得挑衅得意的女人。

    他却阻止了她,用一种十分厌弃的眼神盯着她,将他推倒在地。

    “我不杀女人,而你,也不值得我破例。”

    她趴在地上,手被石子磨破了皮,抬头死死的看着他。

    “燕绥,你会后悔的!”

    少女的清纯褪去,她眼神里那种冷意和嘲讽如地狱九幽之火,烧得燕绥记忆定格,多少年来脑海中总是萦绕着那个眼神。

    于情爱无关,只是觉得那一刻,她的眼神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句原本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威胁,仿佛会在多年后一语成谶。

    他依旧不改风流本性,依旧处处留情,却始终记得那个小公主离去时候的眼神。

    “我没告诉你吧?那一晚过后,我有了你的孩子。”舜英依旧在笑,眼中却有泪,“你那一推,就推掉了我腹中才一个月的胎儿…”

    燕绥的脸,刹那间血色尽失。

    耳边是舜英撕心裂肺的咆哮,“那是你的亲生骨肉,他才一个月大,才一个月!我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化成了血水…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下得去手?”

    “燕绥,我恨你,我恨你!”

    “你知不知道,我流产后因为心情郁结,再加上本就年幼,又是在野外。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以至于伤了根本。大夫跟我说,我这辈子都没资格做母亲了,我永远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那时我才十五岁,十五岁就被判了终生不育的死刑!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是怎样的绝望?”

    “你不知道。我流产的时候你在和其他女人风花雪月,我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已经忘记我的存在。凭什么?凭什么这些痛苦都要我一个人承担?”

    “你不要我是么?我偏偏要你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我。”

    “我跑进宫,闹了七天,让父皇取出我的宗室玉牒,将我的名字改掉。我要让你记住,无论你有多少女人,我宁燕,永远都是你逃脱不了的噩梦!”

    “这是你欠我的!”

    燕绥的脸色,早已如同这夜的明月,白得虚幻。

    舜英却感到一股报复的快感。

    她笑得越发张扬,眼神里那种疼痛却弥久不散。

    “母后生下晔儿的时候,我看着他,就想起我那不曾来到这世间就化作血水流掉的孩子。”

    泪水从她眼眶里漫溢而出。

    那是深埋内心二十多年的疼痛和绝望。

    “我的孩子没了,我不能让晔儿跟着被那些人害死。我退了婚约,下嫁给平江王那个老男人。我要让晔儿当太子,我要让他站在这世间巅峰,我要给他最好的一切…大婚当日,为了避免平江王那个老东西发现我已非完璧之身,我将他灌醉。第二天,我见到了孟少泽。”

    说到这里,她诡异而又放肆的一笑。

    “哈哈哈…我做梦也没想到,孟少泽,曾得到过你的指点授艺,算得上你的半个徒弟吧?呵呵…你不爱我,你的徒儿却对我神魂颠倒呢。”

    “后来,我在平江王的食物里下慢性毒药,很快,他死了。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你那个半路收的徒儿,可真是个情种呢。他不顾世俗伦常,娶了我这个庶母为妻,而且对我百依百顺。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甚至知道我有别的男人,一样对我呵护备至,宠爱有加…”

    她脸色张狂得意中有有些悲凉和凄楚。

    “我得不到你,就要全天下的男人为我着魔,为我疯狂。哈哈哈…”

    刘嬷嬷看着她失了心智的大笑,想起很多年前,寂寂深宫之内,那个抱着孩子哭泣的少女…

    眼角有些酸涩。

    如果这样能让公主心里痛快点,就让她发泄吧。

    这么多年以来,公主承受了太多的辱骂非议。人人都说公主天性淫荡,风流无度。

    只有她知道公主内心的苦楚。

    “全天下的人都爱我,唯独他不要我…”

    这是公主二十多年来不停重复说的一句话。

    无论是平江王父子,还是满朝文武,亦或者这府中无数男宠,都不过只是她的自我安慰罢了。

    她的心,永远都是空的。

    大权在握也好,大权旁落也罢,公主的心,从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空了。

    公主说,唯有丞相萧怀离和那个人最像。

    却比那个人对她好。

    可无论怎样的好,都不是爱。

    她喝了二十年的醉情丝,将自己醉情在曾经那一场露水情缘里不肯醒来。

    就那样日复一日的痛着,直到今日,才全数宣泄。

    燕绥怔怔的看着疯狂大笑的舜英。

    他生命里太多女人,对他来说舜英也不过就是那无数个女人当中的一个。

    所以这许多年来尽管记得她离去时候的眼神,却已经忘却她的容貌。

    然而他万万不曾想到,她曾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

    那种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有那么点的喜悦还未曾填满,就已经如同泡沫一般破灭…

    来的时候那种愤怒和控诉,也跟着一同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燕绥。”

    舜英公主忽然来到他面前。

    他下意识抬头,对上她的眼。

    那双眼很美,藏着惑人的光芒,像是一个漩涡,要将人一点点的吸引进去,跌宕翻滚,沉沦不休。

    糟糕!

    燕绥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脑海里思绪放空,他眼前一阵疲惫,缓缓倒了下去。

    舜英伸手接住了他,嘴角勾一抹笑。

    她知道以自己的功力无法轻易的控制他,可若他心神不宁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公主…”

    刘嬷嬷皱了皱眉,“这…”

    舜英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方才眼中那些深刻的情感全都消失无踪。

    她又笑得邪肆魅惑,“将他关进水牢。”

    刘嬷嬷一震,“公主?”

    舜英冷笑,“玉初就要进京了,总不能让他们太过得意。”

    刘嬷嬷垂眸。

    “是。”

    她立即吩咐公主府的侍卫将燕绥带走了。

    “去,让晔儿他们进来。”

    “是。”

    刘嬷嬷躬身去了。

    不多时,宁晔和萧怀离就走了进来。

    舜英懒洋洋的坐着,还是平时那样一副慵懒风流的模样。

    宁晔皱眉。

    “燕绥呢?”

    舜英一只手敲着桌面,淡淡道:“被我关起来了。”

    她歪头看向宁晔,勾唇一笑。

    “放心,我可是宝贝他得很,不会这么容易让他死了的,还是说说你的正事吧。”

    当着自己丈夫的面说其他男人是自己的宝贝,也就舜英能够这般肆无忌惮了。

    萧怀离却没有半分不悦。

    “你对他用了摄魂大法?”

    舜英敲桌面的动作一顿,没说话,神情已是默认。

    萧怀离叹息着摇头。

    “又是苦情戏,又是摄魂大法,看来你是不决定放他走了。”

    舜英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漫不经心道:“那也不一定,他若是肯乖乖听我的话,放了他嘛,也不是不可能。”

    萧怀离不语。

    舜英又看向神色冷淡的宁晔,笑眯了眼睛。

    “怎么,来替你的心上人讨公道?看你们一个个的样子,她应该没性命之忧了。”

    她干脆整个人斜躺着,腿放在宽大榻上,一只手支撑着头,看着宁晔,道:“不过我倒是好奇,如果她真死了,你会怎么做?杀了我给你的心上人报仇?”

    宁晔冷冷的看着她。

    “为什么那么做?”

    舜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晔儿啊,你聪明一世,怎的问了这么蠢的问题?你懂得玩弄权术把空人心,却是不懂女人。女人与男人不同,感性,又受保守思想禁锢,若是失了清白,多少都会认命,对那个男人死心塌地。你得到了她的身体,自然也就离得到她的心不远了。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好。”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眼底却泛着阴冷和淡漠。

    “咱们宁家的人,不能总是被抛弃。”

    宁晔脸色更冷。

    “是吗?”他素来温润如玉,鲜少有情绪波动,此刻却满目寒霜,痛恶又疲惫的看着她。

    “从小到大,你做的每件事都是打着对我好的旗号,却从来没问过我是否喜欢。”

    舜英把玩头发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如同方才燕绥看她那样,疲惫又厌恶,更多了一些无奈和苍凉。

    “将我从宫中接到平江王府的时候没有问过我的意愿,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就杀光我身边所有人。从我两岁开始,你每杀一个人,都要我在旁边看着,让我懂得什么叫做强者为尊。”

    “母后死那年,你说,从此以后,这世上唯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身在宫廷,想要活下去,就得踩着别人的尸体一路往上爬。”

    “所以你设计二哥与父皇的嫔妃通奸,在他被发配流放的路上派人将他杀死,然后以谋反罪将他母族全数歼灭。行刑的那天,你带着我去观刑。那是三月春,桃花枝头刚开了花苞。满地的鲜血和人头,将城西的护城河染得血红…那年,我三岁。”

    “三哥奉命去新水修河道,你暗中动手脚,克扣材料,以至于那一年河道被大水冲垮,淹没了那一带五个县,六个村庄,死伤过万…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三哥因失责之罪被赐毒酒。那天九月金秋,你带我去潮湿的天牢,眼睁睁看着他被强行灌下毒药。他临死的时候,直勾勾的看着我…那一年,我五岁。”

    “那年春闱,父皇命四哥做主考官,你偷了试题发卖。父皇震怒,将他幽禁。当晚,你带着我去他的府邸,亲手将他绞死。那一年,我六岁半。”

    “你派人潜入皇陵,将先帝的陪葬物放在五哥的房中,他当堂撞死在金銮殿以示清白。父皇心软了,赦免他的妻儿。当晚你就放了火,将他全家一百七十二口人烧死。当时我就站在你身边,那一年,我八岁。”

    “再后来,六哥被冤贪墨军饷入狱,你让人在他的食物里下毒,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调动骁骑营将他母族全数查抄…那一年,我九岁。”

    “同年,父皇宠幸一个舞姬,你斩了她的双手双脚,割了她的舌头剜了她的眼睛丢在我脚下…”

    “你逼迫九哥谋反,然后用姐夫给你的兵符调动三十万大军平反,然后,他被判处腰斩之刑。那一年,我十岁。”

    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平静,语气也未有任何起伏,那些阴暗的,卑劣的,血腥的事迹却如铺陈开来的画面,一张张在眼前展现。

    “璎璎说,我做什么都喜欢用最尖锐的方式。的确,因为那是你从小教会我的东西。”

    “从我有记忆开始,你让我看到的,就是鲜血和尸体。以至于我幼年因此蒙上阴影,看什么都是血色的。我分不清这世上黑暗和光明,分不清男人和女人,甚至分不清是非善恶。只记得你说过,想要活着,就要不择手段。”

    “你教我权术,教我怎样冷血怎样无情怎样残忍怎样自私,却从来没教会我…感情。”

    舜英浑身一震。

    宁晔低着头,背在身后的手一点点收紧,又慢慢放松。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里那种疼痛仿佛积压了千年万年。

    “今天我看着璎璎倒在我面前,看着她不断的吐血,看着她毒发险些丧命…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么?”舜英怔怔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皇姐。”

    宁晔的声音,苦涩又悲愤。

    “从前姐夫总说,你心里苦,所以他宠你,容你,任你肆意的活,任由你利用,任由你践踏。他让我不要怨你,这世上你永远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我信!所以纵然我不赞同你的所作所为,依旧尊你敬你护你。”

    “可你却将所有人对你的纵容袒护忍让当做理所当然,甚至变本加厉的为所欲为。你永远一意孤行的活在自己五彩缤纷的世界里,却将周围所有人打入无间地狱。”

    舜英公主呼吸一滞。

    “晔儿…”

    “你永远都高高在上,永远都自以为是,永远都将别人的宽容和理解当做理所应当。你不是为我好,你只是希望所有人都受你控制,喜欢全天下的人都围着你转的成就感和优越感。燕绥辜负你,你便辜负所有人,报复所有人。”

    “你觉得你可怜,所以你将所有痛苦加注在别人身上。却没想过,他们比你更无辜。你从来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从来都不顾及后果。”

    “我很感激你教会我怎样在这个豺狼虎豹横行的时代里生存,也很感激你曾为我付出的一切。但不代表,我就能毫无底线的容忍你继续为所欲为。”

    舜英看着他。

    “所以,你想做什么?杀我?”

    一直默默垂首的刘嬷嬷猛然跪下,“殿下,不可啊,公主无论做什么初衷都是为您好,您不可以…”

    “闭嘴!”

    舜英慢悠悠的坐起来,微笑看着宁晔。

    “十年前你离府出走的时候,也曾控诉过我。但那时候你为之抱不平的,只有你的姐夫。我不曾教会你的东西,他教会你了是吗?所以,你恨我。”

    宁晔抿着唇,目光里闪着微弱的光芒。

    “我理解你为了铲除异己的一切手段,但不认可你口中的斩草除根,包括姐夫。你明知道,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你,他也不会。可你…依旧杀了他。”

    舜英沉默着。

    她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恍惚,迷离,凄凉,悔恨,痛楚…

    最后全都沉寂如死水。

    “那你知道,我为何要杀他么?”

    宁晔不语,眼神里那种彻骨冷意似乎要将她冻成雕塑。

    “他什么都好,唯独一点,太过妇人之仁。”舜英道:“你常年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受影响颇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不能让他毁了你。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宁晔呵的一声轻笑。

    “瞧,无论你做什么都能给自己找到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从来如此…你要培养的,是一个没有心的帝王。所以,今日,你要将我的心,连同长在我心里的那个人,一起剜掉,是吗?”

    “你今日如此理直气壮,不过就是料定了,我再是不喜欢你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对你斩尽杀绝。对吗?”

    舜英没回答,神色微微恍惚。

    “的确,我不会杀你。”宁晔看着她,轻轻的笑了,“我来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今日我救不回璎璎,我该如何处置害她的人?”

    “我会将她交给玉照国,交给云梦谷,交给苍雪山…交给谁都好,只要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舜英目光睁大。

    “你…”

    “皇姐,人的耐心和容忍是有限的。”宁晔厌倦的说道:“我已容你太久,也请你,不要再挑战和试探我的底线。还有,我不希望,你再插手我的私事。从此以后,你便呆在你的公主府,荣养晚年吧。”

    舜英震惊的看着他。

    “你要囚禁我?”

    宁晔眼神凉薄,“你教会我那么多东西,我总要有所回报才是。”

    教她懂得…安分守己。

    “殿下…”

    刘嬷嬷忍不住开口。

    “公主她…”

    “皇姐素来喜欢热闹,想来这府中伺候的下人太少了,以至于身边的嬷嬷如斯不懂规矩。不如我给你换一批,也省得你烦闷。”

    刘嬷嬷惊恐的瞪大双眼。

    舜英脸色莫名,然后轻笑一声。

    “晔儿,你如今这个模样,真是让我开心又失落。罢了,就当我多管闲事。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干涉你的私事了。不过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个挑剔的人。换了人恐怕不了解我的习惯,反倒是麻烦,你觉得呢?”

    “当然。”

    宁晔漠然,“皇姐喜欢就好。不过皇姐身份高贵自可不受拘束,任意妄为。但身边伺候的下人,总得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不介意用皇姐教我的手段,用新鲜的血液,来学会你的习惯。皇姐,你说呢?”

    舜英已被逼得毫无退路,她看着自己一手扶持成长的弟弟,眼神刹那飘远。而后她低头,浅浅的笑了。

    “对,说得很好。”她道:“时间不早了,晔儿想必应该不想在我这公主府中借宿,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必皇姐费心。”

    宁晔神情淡漠,“皇姐早些休息,臣弟告辞。”

    他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去。

    舜英失神的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那么几分,怅然若失。

    一直旁观姐弟谈判对峙的萧怀离此刻才走过来,轻叹一声。

    “什么心情?”

    舜英抬头看着他,突然一笑。

    “他已经够冷血。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将他的冷血用在我身上。”

    萧怀离拍拍她的肩。

    “舜英,你这次,真的做错了。”

    舜英顺势靠在他身上,“你是想说,我弄巧成拙,非但没能让晔儿心愿得偿,反而让那个女人恨上他了么?”

    萧怀离摸摸她的头,道:“苏姑娘是个聪明人,顶多会迁怒殿下将她掳来重音。那本就是存在她心中的芥蒂,今日,不过是个导火索。

    舜英仰头看着他。

    “你这算是安慰我?”

    “我觉得你不需要安慰。”

    萧怀离笑笑,“今日用了摄魂大法,很累了吧?进去休息吧。至于燕谷主,等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见也不迟。”

    舜英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

    “你还真不吃醋啊。”

    萧怀离眨眨眼,“公主若是希望我吃醋,我如公主所愿便是,待会儿就去抽他一顿鞭子出气,就怕你不舍得。”

    舜英笑着攀着他的脖子,眯着眼睛道:“阿离,如果我在豆蔻年华的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那样,说不定她会爱上他。

    萧怀离却笑道:“你豆蔻年华的时候,我才十岁。”

    “你嫌我老?”

    “不敢!公主永远青春年少,貌美如花,令微臣心折。”

    萧怀离永远有本事让舜英开心,哪怕明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却依旧能让她身心愉悦。

    “阿离,今晚别回丞相府了,留下来陪我吧。”

    她一贯是强势霸道的,此时却看起来有些脆弱。

    萧怀离知道,宁晔说的那些话,终究还是触动了她的心。

    他点头,“好。”

    **

    宁晔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已是凌晨。

    苏浅璎早已回了蘅芙苑,却没睡,而是坐着等候。

    “姑娘,殿下回来了。”

    乐槐匆匆来报。

    苏浅问:“他一个人?”

    乐槐还没回答,宁晔就已经走了进来。

    他脸色依旧有些差,先是消耗过多在前,又在公主府和太子府来回跑了一趟,自然疲惫。

    “燕绥被我皇姐关起来了,不过没有生命危险。”知道苏浅璎要问什么,他直接开门见山。

    “我已经将皇姐禁足在府中,你若觉得顺不下这口气,大可以去找她报仇。我既将你的功力还给你,就不会继续封锁。”

    “夜了,早些休息吧。”

    苏浅璎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他就已经转身离去。

    “发生什么事了?”她有些呆滞,“他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

    燕绥被舜英公主给关起来了?

    然后宁晔为了给她出气,将舜英公主也给禁足了?

    当初玉初给她讲述舜英和宁晔这对姐弟俩的事迹的时候,她还感叹。

    宁晔能从自己姐姐手中夺权后居然没有斩尽杀绝,算得上仁慈了。

    她自然也没指望宁晔会为了自己直接杀了舜英。

    毕竟舜英是他姐姐,宁晔这个人虽然凉薄,却也并非丧尽天良的人。

    禁足,倒是符合他的作风。

    可是燕绥是怎么回事?虽然她口中骂他笨,心里却是知晓,燕绥纵然自负却并非刚愎自用不可一世之人。

    就算他和舜英有旧情,那也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他这个人素来风流,游走花丛却片叶不沾,不是个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之人啊。

    怎的就大意被舜英给算计关起来了?

    没有生命危险?

    也就是说,舜英那个变态的女人,对燕绥还真是真爱?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过几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现在,睡觉。

    ……

    休息了一晚上,苏浅璎总算恢复点精神。宁晔虽然将她的功力还给她了,但昨晚因那媚药引得毒发险些丧命,总归是元气大伤,得休息个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

    接下来几天,宁晔都不曾踏足过蘅芙苑。

    苏浅璎想了想,那晚他为了救自己,消耗了不少真气吧?

    不过她没去看他。

    话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就不必再给他渺茫的希望了。

    为此,乐槐颇有些怨念。

    “姑娘,您真的不去看看殿下么?奴婢瞧着,那天晚上殿下的神色很差。殿下这几日都没去上朝,陛下还派了人来问候…”

    苏浅璎淡淡道:“你家殿下的医术比我高,我去了也只会添麻烦。”

    “可是…”

    乐槐还想说什么,却被苏浅璎打断。

    “我和你们殿下只是朋友,超乎朋友之外应尽的义务,与我无关。”

    “好个与你无关。”

    宁晔的声音传了进来。

    两人回头看过去。

    乐槐立即退到一边,“参见殿下。”

    宁晔看着苏浅璎,“看样子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拖你的福,我吃得好睡得好,也没人来暗算给我下药什么的,自然就恢复得快了。”

    她语气里自然而然的带了几分讽刺。

    宁晔也不在意,反而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会趁机逃走。”

    “我倒是想啊。”

    苏浅璎语气有些凉,“你这太子府重兵把守,到处都是暗卫死士。我应付你一个人都困难,又何必再以卵击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宁晔扯了扯嘴角,突然道:“玉初已经来了长京。”

    苏浅璎一怔。

    不是惊讶于玉初的到来,而是惊讶于,他那么平静的告诉他这件事。

    而且--

    “很意外,我居然没阻止他,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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