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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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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几个男生看到井薄蓝掏出那个代表生死的小本子,颇为恐慌。

    重点高中纪律很严,道德分被扣除,午休不能离校,还要参加课后的扫除。

    为首的乔由还在笑,但眉梢眼角带着股淡淡的讽刺:“你想给我们扣分?”

    井薄蓝只面无表情地问道:“几班的?”

    乔由眯着眼睛,扔了指尖没怎么抽的香烟,走上前来就要夺她的本子。

    井薄蓝退后一步:“你们现在拿走我的本子,我回去后也要继续扣分。”

    旁边的男生有些讶然地看着井薄蓝:“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井薄蓝微微皱眉,诚实道:“不知道。”

    对方哑然,再指着旁边沉下脸的乔由道:“那你总知道他是谁吧?”

    井薄蓝再摇头:“不知道。”

    “够了——”乔由冷笑道,倒也没继续夺她本子,他看着薄蓝发黄的头发,瘦弱的身板,邋邋遢遢的,皱眉道,“让她扣好了,嘴皮上说说么。这种书呆子,废什么话!”

    井薄蓝骨子里很有股硬气。

    她不爱管闲事,若乔由最开始没叫住她,薄蓝八成也就装没看见他们走过去。若乔由此刻没威胁她,她也就的扣不大不小的道德分。

    此刻,她仰起头,一字一顿道:“你们几个,逃操加抽烟,每个人至少扣三十分。”

    这下,几个男生的脸色都变了。

    逃操是小事,抽烟却是大罪,很可能会被请家长。但在瘦弱的女生面前,恐慌和害怕不合时宜的,反而都露出了轻蔑的姿态。

    “真牛X逼啊!”另一个男生阴沉沉地说,“长的挺丑,态度却这么那么横,全身上下一点优点有没有!”

    “让她扣,看扣完分后,她得到什么后果。”另一个接茬,“不就比谁狠么。”

    薄蓝看着他们,对他们的威胁也不恼怒,她淡淡道:“不让我扣分也可以。”再指着乔由道,“但你,你必须对我道歉。”

    乔由面色一松后再一紧,冷笑出来:“道歉?”故意轻蔑道,“向你道哪门子歉?”

    薄蓝抿抿嘴,再对乔由身后的人道:“你们让他给我道歉,今天这事我就当没看见过。或者,你们开口劝他对我道声歉,不管成不成功,这分我就只扣他,不会再扣你们的。”

    几个男生再次被这不按常理出招的女生搞得一愣,对视一眼。

    他们几个也有些怨乔由。逃操抽烟么,被抓到只算运气不好。井薄蓝只是个女生,大不了迅速跑掉,料她也追不上。偏偏乔由刚才要和她抬杆,此刻也净瞎耽误时间。

    沉默片刻,旁边的男生用手肘推了乔由下,一努嘴:“好男不跟女斗,你跟她计较什么!你就对人家说句对不起。”

    乔由脸色渐黑。几个男生见有同伴开口,都纷纷让乔由道歉,希望赶紧息事宁人。

    乔由哪里受过这等背叛,不由眯着眼睛瞪面前的女生。还在僵持间,上操时间都快结束,几个朋友这时已经纷纷转换立场,站在井薄蓝那边逼着乔由道歉。

    乔由实在拗不过,他哭笑不得,勉强哼了声:“……对不起。”

    怪女生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收了本子,连句没关系都没说,便走了。

    剩下的一周时间,乔由一直过得心气不顺,内心却是惦记着道德分的那点事。她不会不遵守承诺吧?那还真是折了夫人又赔兵。

    学生道德分,按照惯例,下周一的清晨公布。

    到了那一天,乔由装得浑不在意,内心却像有蚂蚁在轻微的爬,等没人时才凑上前去,直到看到自己名字那栏为满分后,暗暗吁了口气。

    她还挺信用。他怏然的一笑。

    就在这时,乔由也再一次看到了井薄蓝。

    月考的第一名红榜上,怪女生的照片高高贴在上面,皱着眉,闷闷不乐地看着自己。

    在此之前,乔由和井薄蓝的确不相识,也不该有机会认识。

    4000名学生的重点高中里,一个是成绩拔尖,家境贫寒的用功刻苦型人物,一个是除了脸蛋出众便别无所长的纨绔校草。

    当她站在台上,从校长手里领今年唯一的减免学费奖学金,他正翻墙和那帮“坏孩子”去打街机。

    此刻,乔由盯着十年后的井薄蓝,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头对经纪人说:“就要她做我的心理医生。”

    一锤定音。

    小凤知情后,在走廊上来回追着她盘问:“乔由很帅咩?你不知道他吧?你一直在国外一定不知道。他唱的歌,我塞,简直是秒杀各路人马啊!!!谁能对我这么唱歌,我马不停蹄地嫁给他!还有,你看过他演的电视剧没,虽然是男二号但帅到爆啊!女主不喜欢他简直是没天理!啊,我简直是爱死他!”

    井薄蓝被小凤吵个不停,她停住脚步:“学姐,如果你喜欢乔由,我把他转给你,我会对主任说明……”

    不料小凤却连连摆手,坚决拒绝:“不可以!”

    井薄蓝微微奇怪:“为什么?”

    小凤露出星星眼:“我是很喜欢乔由没错的,但我怕,我怕他躺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后,我会……我会扑上去舔他的脸!”

    “……凤学姐,”井薄蓝再度扶额,“我真为你之前的病人担心。”

    嬉笑过后的回家,薄蓝洗完澡擦头发,顺手打开了音响。

    已经听过无数遍的《难愈》,当初托人自国内购入,辗转带出国,如今再带回来。光盘表面的封口处有了磨损。几年前红遍亚洲的专辑,横扫奖杯无数,欧美榜单有史以来华语歌曲取得过的最好成绩。

    乔由比现在更年轻,他侧着脸,有些轻佻,有些专注,在专辑上斜睨着她。

    当他的眼神落在谁身上,会有那种像微弱电流般的疼痛感。

    如同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你指着我曾经坐过的位置

    这里已经不再属于我

    你递来一杯酒

    没喝之前我已经迷茫

    你对我讲的那些故事

    理想和未来,异国、他乡、短暂、自由

    就像雨夜后的灯塔”

    乔由外表极好,但没有人在听完乔由开口唱歌后,能把花瓶这种东西附加到他身上。

    乐坛资深人士评论乔由,分别用的词语是“罕见的完美音腔”、“上帝造他嗓子时格外用心”“完美无缺,毫无破绽”、“外表和嗓音都是礼物”、“复古的华丽”。

    ——一出道便是乐坛是最耀眼的新星,两张专辑横扫各大领奖台,单曲销量在网络突破千万,榜单常居第一。

    “我有过很多泥足深陷的东西。

    这样的酒吧、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你

    不能带来快乐又始终缠绵

    你恨过我吗

    在某一时刻某一地点和某一瞬间里

    我曾经有过一颗纯白的心

    你明知它已经粉碎

    为何还要求将它保留

    你明知我和他人不同

    不为任何人挽留

    为何如今还会失望

    如果我生了场病

    你明知它不可能会好

    为何还要费心治疗”

    井薄蓝抱膝坐在床上,闭上眼睛。

    男人的声线并不如他的外表那般阳光,带些许暗沉,演绎平淡如水的歌,都带着种莫名的缠绵悱恻。连带那股浓情又不沉重,带着点热恋的沉迷感。

    不会有人知道,薄蓝永远不会让人知道。

    她喜欢他。从第一次,持续到现在。

    “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如今就像一场病

    痊愈后你还会走吗

    但我总是不想挽留

    你还是会离开

    就像我拉开窗帘

    看夏天到了

    那些不会痊愈的爱

    因为谁而停留

    井薄蓝把头埋进膝盖里。

    几个小时前,暗恋对象就坐在自己面前。

    “我总是能轻易得到陌生人的感情。”他淡淡道,“陌生人的喜欢、陌生人的尊重、陌生人的赞同、陌生人的侮辱、陌生人的爱。但实际上,我只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一旦他们发现真实的我不是他们想要的,就会把失望施加到我身上,再恶语相向。但我最初,只是想做我自己。”

    过了会,乔由怀疑地问薄蓝:“你在纸上写什么?”

    井薄蓝摇摇头,示意他:“你接着说。”

    第一次的心理咨询通常收效甚微。

    几分钟后,乔由长身而起,夺过井薄蓝的记事本。

    实习心理医生在上面胡乱填写的内容,有“严重自恋人格”、“恋母倾向”、“暴力潜质”、“出现健忘征兆(?)”等等。

    他摔门而去。

    第二天,薄蓝理所当然地等着接受自己的投诉书,然而没有。

    等到乔由再出现在她办公室里时,是半个月之后。经纪人亲自押着黑眼圈浓厚的明星前来,这次乔由长了记性,在薄蓝面前闭口不言,索性在躺椅上翻身就睡。

    薄蓝盯着男人眼下的胡渣和黑眼圈,任他把时间荒废过去。

    可能有些不负责任吧,她想,但即使不像小凤那么热情,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定力在这个人面前保持咨询师该有的镇定。

    出门溜号的时候,薄蓝发现余姐还等在门口。

    她避无可避,很尴尬道:“乔先生,他在里面睡着了。”

    余姐听了后没有生气,反而满脸喜色,拉着井薄蓝道:“还是医生你有办法!”

    一般经纪人都嫌艺人懒、吃得多、不锻炼。然而余姐最担心的是乔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他的工作上。他的生活,在艺人里算是最单纯的,不是在锻炼,就是在工作,睡觉的时候很少,拍戏,上节目,写歌,还要去练歌。几乎每天都这样。上部戏的武打场面不用替身,大冬天哗啦地跳下冰河里——冻死了!他发烧发到41摄氏度,如果不是余姐发现,此刻新闻就是“艺人力竭而死”的头条。

    “这孩子真是,”余姐虽是抱怨,口气里完全是心疼,“又是何必!老老实实唱歌不好,凭他最末端的才华,都能在歌坛站稳脚跟。为什么偏偏铁了心要往演艺圈发展?他外观条件是好,但再好又有什么用!演艺圈最不缺少的就是长得漂亮的孩子!”

    薄蓝拿出心理咨询师的耐心,安静地听她诉说。

    余姐对薄蓝长吁短叹许久,冷不防道:“井医生你很早就认识乔由?”

    薄蓝一怔,心知瞒不过去她。以乔由的身份,由诊所最好的心理医生负责都不奇怪,偏偏他挑了是实习医生的自己。

    “我高中也是六中的。”

    余姐对乔由的履历记得清楚,恍然大悟:“怪不得。”又微笑,“同一个高中的同学,青梅竹马的么……”

    “谁能有她那么老的青梅?”被议论的当事人已经在躺椅上坐起来,他冷言冷语接下去,再伸展腰打了个哈欠。

    余姐嗔怪地看了乔由一眼,笑道:“就是嘴巴不好。你说你只唱歌多好,现如今为了改这张得罪的嘴,不知塞了多少钱给小报记者。”

    乔由依旧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也不反驳,只似笑非笑地听经纪人议论自己。

    余姐自己笑笑,换了话题,道:“井医生,乔由十几岁时是什么样子?”

    薄蓝迟疑地想了会:“学习成绩不大好。”

    ——“砰!”

    旁边办公室的小凤探出个脑袋,惊魂未定地问井薄蓝:“怎么了,刚刚又地震了?”

    薄蓝仔细检查了下自己办公室的木门,完好无损。但下一次乔由再那么大力的摔,也就不一定了。

    “刚谁啊?”小风疑惑。

    “乔由。”她解释。

    小凤再睁大眼睛往走廊看去,但乔由一行人已经走的连影子都不剩。她嘟囔道:“明星脾气都那么坏?怪不得需要我们。看来不管怎么样,都还是普通的病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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