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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振衣飞石(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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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嘉芝是近年才被皇帝简拔的南明派宿老。他的年纪比孝帝还大一些, 在文帝朝中期还混得挺好,架不住文帝朝后期孝帝得了势——孝帝讳芝,他这名字就犯了讳。

    名字是父祖所赐, 因做官犯讳就改掉名字,那是不孝。

    除非有皇帝开恩下旨,由皇帝帮着改名字。皇权大如天,这就没人指责不孝了。

    然而, 当时局势微妙, 孝帝为储却非君,米嘉芝也还没有才华横溢到被皇帝爱不释手的地步,所以,混来混去,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从官场消失了——也有一些当时朝局混乱,米嘉芝果断选择退隐全身的考虑。

    谢茂对孝帝没几分敬重的心思, 提拔犯讳的官员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前世他就用过米嘉芝,单学礼飞升入阁之后,吏部尚书之位空悬, 恰好米嘉芝不甘寂寞在庐阳搞文集卖才名,引起了谢茂的注意, 干脆就把他召进京来了。

    米嘉芝作为南明派的宿老之一,文帝朝的两榜进士,徒子徒孙不少, 十数年来才名远播, 当年在吏部的考评也非常好看, 是个能办事的人,所以,他被皇帝召回来也没遇到什么阻力——内阁谁不知道皇帝和孝帝不太痛快?皇帝非要用犯了孝帝讳的米嘉芝,陈琦和吴善琏怎么敢去拦?

    米嘉芝是南明派第二个握有实权的新晋大佬。——第一个实权大佬,就是左都御史蔡振。

    如今,这两位大佬都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坐在另一边的太常寺卿左味和翰林院侍读学士池枚,一个官位堪堪够着了三品,所在的衙门却没什么实际权力,另一个干脆连官位都只有从四品。左味与池枚能坐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在南明学派中地位崇高,左味是前任党魁左英轩之子,池枚则是五老先生的亲传弟子。

    左味才失声问是否太后要篡位,就被师兄池枚训斥了。

    左味能当上太常寺卿,多半还是朝廷念着他亲祖父左力阁老和他亲爹南明党魁左英轩的面子。真正论学问聪明,他比池枚都差一截。他本人也知道自己资质不行,对师兄非常敬服。

    左味也是被最近的消息打懵了才信口胡说,他本人也不相信太后会篡位。

    篡位这事儿不容易做的。

    太后的心腹沭阳侯已经被皇帝打发去了西北,朝中的林附殷一党也已经成了皇帝的陈党,文武都没了根基,太后拿什么篡位?勾连衣家?衣家根本没有扶立太后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在坐四人都知道谢范是犯了什么事才被皇帝厌弃。

    ——就是东胜党那一点儿破事,和篡位根本没关系。

    “听事司没有去翰林院拿人?”米嘉芝问池枚。

    池枚今年四十六岁,在翰林院一蹲就是近二十年,若说不憋屈,那是假的。

    可是,形势比人强,实在没办法。

    南明派宗师与东胜派宗师同出一门,文帝朝时,东胜派出了一位太子太傅,整个学派都成了坚定的谢芳党,哪晓得谢芳死于诸秋大战,谢芳一党血扑不起,连带着与东胜派同出一门的南明派也战战兢兢,不敢太过出头——有孝帝盯着,也委实出不了头。

    谢茂是个空降的皇帝,此前在朝中全无根基,对南明派也没什么成见。

    他登基之后,内阁首辅林附殷告老,林党则以陈琦马首是瞻。皇帝一边用着陈琦,一边又抬了吴善琏与陈党打擂台。

    吴善琏性情执拗刚烈,一开始就没什么党羽,后来渐渐地混出头了,也就是庇护一下自家亲戚子侄,硬生生被皇帝抬起来之后,有了一些乡党依附,也远远比不上陈党声势。可谓有势无党。

    南明派则与吴善琏相反,是标准的有党无势。

    ——当时米嘉芝还在庐阳老家种地,南明派唯一的大佬蔡振又是出了名的不管事,借口足疾在家养了十多年,后辈们想跑个官、看个卷子什么的,完全指望不上。除了蔡振,南明派最大的官就是太常寺卿左味,这还是个靠着父祖名声人脉才混上的三品冷衙门。

    偏偏往前数几十年,南明派又是谢朝的顶级学宗之一,门人众多。这二十年来,南明派一二品的大佬基本没有,四五品的冷衙附贰每家都有那么几个,下边六七品的徒子徒孙就更多了。

    这种情况下,南明派果断选择向吴善琏投诚,充作党羽奥援。

    二者一拍即合。

    背靠着吴善琏这一座大山,太平朝的政治环境也相对宽松——新皇帝对哪一党都没偏见。

    这种情况下,南明派的几位大佬念及同门情谊,就慢慢地筹谋着,把文帝朝被贬谪流放的东胜党,也即谢芳旧党,一个一个地往回捞。

    与池枚同在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刘世新,就是东胜派的核心弟子之一。

    他与池枚是同僚共事,也是祖派同门,平时关系还行,主要负责两派感情联络。

    同时,这个刘世新,也就是黎州承宣布政使司督粮道佥事宋彬的师兄,那个指挥宋彬搞事攻讦吏部文选司,后来又写信逼迫宋彬自杀的人。

    “消息说,今日羽林卫押解宋彬与易显荣回京,直接关进了听事司监狱。”

    池枚把自己知道的情报汇报了一下,再回答米嘉芝的问题,“我下差之前,没看见听事司到翰林院送驾帖。”

    左味是少数在孝帝得势时也安稳在京的南明派弟子之一,见惯了当时文帝重用锦衣卫的嚣张,插嘴道:“也保不齐那群雌鹰母犬会晚上去刘家抓人。”

    “高门君子谈吐竟如市井流氓,这是你该说的词儿吗?”米嘉芝立刻训斥道。

    米嘉芝是左力左阁老的关门弟子,池枚的老师五老先生何济是他的大师兄,蔡振是他的二师兄,左味的父亲左英轩则是他的六师兄。他敬重蔡振,喜爱池枚,却一向看不上左味——鹰犬也罢了,非得强调一个雌鹰母犬,这是儒雅君子能说的话?

    左味也不大看得上米嘉芝。

    米嘉芝是左力的关门弟子,当年与左味父亲左英轩争南明派党魁之位,闹得很不愉快。

    左英轩临死前都骂米嘉芝是阴险小人,两家关系实在不大好。

    往日米嘉芝在庐阳隐居,左味就是南明派在京中最有身份的几人之一,他是学问不大好,可他老祖父学问好还当过阁老啊!如今的陈阁老当年还在他祖父手下当过差呢。

    蔡振不管事,他就只听池枚的。

    现在米嘉芝咵叽一下就成了吏部尚书,吏部尚书啊!这可是个实权派的尚书,天官!

    左味也快四十岁的人了,天天被小师叔跟孙子似的骂,心里能痛快吗?

    眼见左味翻了个白眼,米嘉芝又要讲道理,池枚连忙道:“如今这局势,还请小师叔看一看。”

    池枚说话的时候,喊的是小师叔,目光却留意着坐在一边似乎在打瞌睡的蔡振。

    这二十多年来,隐居不出的蔡振才是南明派的老祖宗,定海神针。

    ——能稳稳地坐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上,二十年都不挪窝,绝对是不得了的本事。

    “刘家必是保不住了。”米嘉芝说。

    池枚与左味也是默然。

    从宋彬被羽林卫押解进京的消息传来,他们就知道刘家必然是保不住了。

    “黎州那边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宋彬能接触的也就只有刘世新。”

    至于黎州本地被买通的衙门官吏,根本不在党人名单之中,米嘉芝也没多提。

    这种情况下,犯到了皇帝手里难道还想活命?哪怕家里有个阁老,也没本事把人捞出来啊。何况,南明派靠的那位阁老还不是自家的。

    米嘉芝停顿片刻,说道:“目下谁也不知道,太极殿想要查到什么程度。”

    左味端起茶喝了一口,眼底瞥过一丝幸灾乐祸。

    今年春洪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还不就是米嘉芝进京之后闹出来的?

    米嘉芝被皇帝简拔空降吏部尚书之位,虽说有南明派宿老的身份撑着,可此前代理户部的左侍郎能爽快吗?他不爽快了,肯定就不能让米嘉芝爽快。何况,吏部一直就是林党的势力范围,暗中给米嘉芝使绊子的人多了去了。

    左味是太常寺卿,日常祭祀也是常有机会面圣的人,所以,他知道皇帝是个善待大臣的秉性。

    米嘉芝却从未见过谢茂这样的皇帝,陛见时被谢茂拉着吃了两顿火锅,和颜悦色地聊了几回,倒以为自己是简在帝心,深得皇帝宠信。毕竟,六部尚书就是距离内阁最近的位置了。

    米嘉芝一心认为皇帝提拔自己做吏部尚书,就是有意简拔自己入阁,又找不到入阁的机会。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陈党与吴党之中,陈党势力雄厚,陈琦更是一早就投靠了皇帝,轻易弄不下去,所以,米嘉芝就选择了对吴党下手。南明派如今依附于吴党之下,充作吴善琏的党羽,他们故意攻讦吏部文选司,攻讦单学礼,以达到挑衅陈党的目的,就是想要借陈党之手,把吴善琏排挤下野。

    这样背靠大山凿山穿的行事,左味就很看不过眼,难怪爹骂他是阴险小人,装得倒是挺像。

    不过,米嘉芝辈分高,又出任吏部尚书,但凡是当官的,哪个敢轻易得罪文选考功的吏部尚书?前程都在吏部呢!整个南明派也没几个人肯得罪米嘉芝。这事儿就被米嘉芝轻易说服执行了。

    借刀杀人的计划对米嘉芝而言,可谓是一石二鸟。

    他既教训了不听吩咐的吏部下属,打击了单学礼留下来的势力,又完成了陈党与吴党之间的挑拨,只等着陈琦把吴善琏收拾下野就行了。连他使用的刀,都是东胜党人——南明派辛辛苦苦把东胜党流放的官员捞了回来,东胜党后辈岂能不投桃报李,作马前卒冲锋陷阵?

    千算万算,算不到那华林县令邱灵非走了个通天的门路,弄巧成拙了。

    若皇帝只关心黎州的冤案,查个点到为止也罢了,一旦皇帝有心用力往下挖,这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党争都是有迹可循的。真要查下去,米嘉芝这个背后搞事的吏部尚书肯定跑不掉。

    明知道米嘉芝是本门中坚,左味还是巴不得米嘉芝马上倒台!

    ——若不是怕被人知道了会被戳脊梁骨,左味都想偷偷去听事司丢米嘉芝的黑材料了。

    池枚也听得出米嘉芝的担忧与心虚。

    可是,当初米嘉芝拍板行事的时候,并未得到蔡振的准许,就俨然一副南明派新任“党魁”的身份命令各家分头行事,现在出事了,搂不住了,才知道往蔡师叔府上跑。

    这都进门小半个时辰了,蔡振就坐着打瞌睡,一句话都没说,左味干脆就幸灾乐祸。

    池枚真是疲惫至极。哪怕二十年前师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人心涣散过。

    “蔡师叔?”池枚起身走到蔡振身边,轻声问道,“十多年前,我曾陪老师去过刑部大牢,探望过费涓费师叔。老师劝费师叔不必熬刑坚持,认了罪名流放南州……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朝中有人故意保全费师叔那一脉,提前找了小罪名开革出京,师叔可知道此事?”

    蔡振好像是真的睡着了,闭着眼睛,呼吸漫长悠沉,似乎随时都会打起鼾来。

    “东胜五学士之一的费师叔?他曾官拜翰林院掌院学士,天下文宗之一啊!”左味惊叹道,“师兄你还有幸见过他?可惜我那时候在房县老家……”

    米嘉芝也看不起费涓,冷笑道:“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汲汲营营渴慕从龙之功,倒把两家都埋了进去!”

    “小师叔倒不渴慕从龙之功,就想当个内阁大学士。”左味讽刺道。

    “放肆!”池枚赶忙喝止。怕米嘉芝和左味训起来,又问道,“小师叔知道当年之事么?”

    米嘉芝还真不知道。自从谢芳死后,他就知道东胜党要坏事,一待孝帝势起,他怕被牵连,溜得飞快。后来费涓被流放南州的时候,他已经在庐阳老家舒舒服服地过乡绅生活了。

    池枚年纪大,当年跟着老师何济也见识不少,拼拼凑凑知道一些内|幕。

    “当年起势的就是林附殷林相,他老人家这些年也对我等颇多关照,我原本以为老师所说的保全费师叔那一脉的朝中贵人,就是林相。如今想来……这人莫非是太后娘娘?”池枚轻声问道。

    这个猜测很惊人。

    然而,细想起来,竟然也非常有道理!

    左味微微瞠目,米嘉芝则若有所思,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蔡振身上。

    书房中,点燃的孤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噼啪一声。

    一直在打瞌睡的蔡振似被惊醒,慢慢抬起坠着老人斑的眼皮。

    “回去吧。”蔡振含糊不清地说。

    他说话时明显中气不足了,苍老的嗓音往上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熟悉他的三人都是眼前一亮。这就证明池枚说对了!当年保全东胜党的,就是当初的淑妃,如今的太后!林相不就是淑妃的兄长吗?淑妃要在朝堂使力,只能用林相啊!——可是,她区区一个后宫妃嫔,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池枚没空去琢磨这个问题,他首先要分析的目前的局势。

    “太后当年保费师叔那一脉,可见就是东胜党的贵人。黎王是孝烈皇帝中坚,与东胜党有旧。这样说来,太后为黎王求情,也就是为黎州的东胜党求情,说得通了。”池枚道。

    左味是太常寺卿。太常寺掌管宗庙礼仪,皇帝后宫无人,很多祭礼就由太后代劳。

    也就是说,左味不止能常常面圣,他还有很多机会见到太后。他怎么看,也不觉得太后是个蠢人。蠢人能在当小妃子的时候就把费涓一脉保下来?蠢人能风风光光地从淑妃到淑太妃,最后干脆成了太后?淑妃到淑太妃容易,这太妃变太后,古往今来也没几个。

    “太后因替黎王求情被迫封宫的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左味突然问。

    对啊,这消息哪儿来的?

    前天懿旨出宫时,还只是传言说,太后要离宫去天寿山修行,没说黎王什么事儿呀?

    当时众人讨论的重点,也根本就没黎王什么事。

    太后决然封宫,随后颁了懿旨暂停内外命妇谒见,代表着与皇帝公然决裂。

    封宫问题不大,消息锁住了就行了。问题重大的,是那一道颁给所有内外命妇的懿旨。

    旨意一出宫,消息就瞒不住了。但凡家中命妇有资格初一、十五进宫给太后磕头的官员,全都知道宫里出变故了。皇帝后宫空无一人,一直是太后掌着宫权。六尚二十四司这么大一摊子事,没人管辖能行?太后说撂就撂,宫权直接飞给了底下衙门,这事怎么看都极其不寻常。

    ——这要不是太后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了,就是皇帝对太后动手了,削权,软禁,放逐!

    天家母子之间岂有寻常百姓家的随意放纵?朝廷上下看来,这就是皇帝和太后母子斗法。

    太后说要去天寿山,若最终却没有去,那就是太后成功拿捏住了皇帝!

    ——隐居深宫的太后用孝道压住了皇帝。

    若皇帝不理会太后的要挟,任凭她去了天寿山,那就证明太后彻底失势了。

    ——太后完全失去了对皇帝的影响力。

    所以谢茂在听说太后封宫颁旨时气得肝疼。太后了解他,他也了解自己。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可能被这种手段所胁迫——也就是说,太后根本不是为了用孝道压制他,她就是想走。

    她用这种皇帝绝不可能妥协的方式,彻底断了留宫的退路,根本不给皇帝向她赔罪的余地。

    谢茂知道太后就是想离开,可朝臣不知道呀。

    一天之前,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在等着,想知道皇帝和太后这一场斗法,到底谁是最后的赢家。

    一直到今天襄国公挨了廷杖被抬出宫来,就有人说襄国公是为了黎王求情才被皇帝杖责,紧接着就有消息说,太后封宫,也是因为太后为黎王向皇帝求情。好像所有人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解释,觉得太后就是为了黎王才被迫封宫。

    “是……皇、皇、皇……”米嘉芝脸色瞬间煞白,半晌都说不出后面那个字。

    若是太后主动散布这个消息,前天颁赐懿旨的时候,众人就应该知道了。

    如今消息隔了两天才传出来,不是皇帝的手笔,还能有谁?——这种节骨眼上,谁敢乱传消息编排太后和皇帝的关系?谢茂可不是个讲道理的皇帝,杀起宗室来都不眨眼,审案子都能无赖到不要证据。这时候不知死活去招惹他,不怕被剥皮吗?

    “那必然就是圣人放出来的风声了。”池枚结论道。

    左味口吻中带着相当明显的幸灾乐祸,故意不解地问:“啊,那陛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池枚不语。

    米嘉芝脸色煞白。

    “还能是为了什么呢?我想一想,唔,”左味看着米嘉芝吓得煞白的脸,觉得特别爽气,故意替他分析,“咱们圣人和黎王还真是亲兄弟呢。小侄看哪,和黎王在黎州故意拖延行事的作派一样,圣人此举,想必也是一种不宣于口的恩慈。”

    “圣人何等英明烛照之人?只怕是早就知道此事内情了。只是不大想一个一个地细查。”

    “毕竟查起来朝局动荡、物议蜚声,圣人慈悲,不愿意伤筋动骨。只等这些涉案的罪人自己找条绳子挂干净,圣人满意了,自然就会放过他的徒子徒孙。”

    “若是这些人给脸不要脸,半点体面也不要,那也——”

    左味看着米嘉芝眼也不瞬,嘴角带着冷笑,“怪不得圣人降下雷霆,不留情面。”

    米嘉芝乍惊之后已收摄住心神,闻言急怒攻心,怒斥道:“你便以为自己摘得干净吗?当年东胜党坏事,我们南明一派一样被压得十年喘不过气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找一根绳子自挂了,你便逃得脱?可别忘了,你爹左英轩才是最后一任党魁。”

    近二十年来南明派处境不算宽舒,自左英轩死后,南明派就没有再推举党魁了。

    左味立刻回敬:“高门君子谈吐竟如市井流氓,这是你该说的词儿吗?”

    把米嘉芝气了个倒仰,池枚连忙劝架:“小师叔,您别和他个浑人一般见识,当务之急,咱们先商量对策。”

    左味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对策?咱们那陛下是好对付的么?还想赖着不死不成?”

    米嘉芝确实想赖着不死。

    他入京的时候,谢茂已经不再需要耍无赖了,他见识的皇帝,是一位非常温和宽裕的圣君。

    他当然也听说过皇帝不经堂审剥皮杀人的事迹,可那不都是登基之初,帝位不稳时的无奈之举么?这些年怎么不见皇帝再撒泼了?一个皇帝,皇位坐稳了,他就不会随便发疯。穿上鞋子的人,总比不穿鞋子的人稳妥些。

    “党争这种事,顺藤摸瓜地查出幕后之人容易,要定罪名,只怕不大容易。”米嘉芝说。

    他用隐含着期盼的目光望着池枚,希望这个聪明稳重的师侄能给他一些支持。

    池枚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低声道:“小师叔说得,也有道理。”

    “譬如查到刘世新头上,他与寇真苑合谋指使下官宋彬,陷害华林县令邱灵非。这是听事司能拿到证据口供的,实打实的罪名。”

    “再往上,查到刘大川师兄头上,查到池枚贤侄头上,要说他们借陷害华林县令邱灵非的官司,攻讦吏部文选司,攻讦单阁老,甚至借刀杀人,挑拨陈阁老一党与吴阁老一党厮杀……”

    米嘉芝绝口不提更往上的自己,先把池枚拖下水,池枚微微抿嘴,左味则对他怒目而视。

    “罪名是极严厉,党争乱政,可夷三族。”

    “但是,这罪名根本就不可能查出实证,如何定罪?”米嘉芝肯定地说。

    攻讦文选司,攻击单学礼,挑拨陈党吴党相争,这都是党人间存于一心的默契。

    没有人会大喇喇地在给盟友商量的书信里写,你去陷害谁,然后攻讦谁,借此达到什么的目的……谁会傻成这样?这不是写信,是写认罪书。

    左味笑道:“小师叔怕是不知道咱们圣人的脾性|吧?漫说他杀人不需要罪名,就算要罪名,这还不好找么?什么贪污、渎职、大不敬……莫说是当官的,就是个老老实实吃饭睡觉种地的农夫,我也能给他找个能砍头的罪名来。”

    说到这里,米嘉芝已经彻底镇定下了心神。他懒得跟左味废话了,端茶啜了一口。

    池枚叹气道:“先抓人再栽罪名,也不是不可行。不过,这样做很容易闹得人心惶惶,更会败坏朝廷风气,圣人应该是不愿意轻易这么做——否则,他何必故意放出风声来?”

    正是谢茂不愿闹得鸡飞狗跳,所以才暗示闹事的南明派和东胜派自我了断。

    米嘉芝是南明派目前最重要的大佬之一。

    ——蔡振是都察院的长官,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和身为吏部尚书的米嘉芝同为九卿之一。然而,蔡振常年借口足疾不理事,实际用处并没有米嘉芝那么大。

    米嘉芝当然不会轻易自裁。哪怕他才是这次事件的主谋和预谋得利者。

    池枚身为南明派在京的联络人和核心弟子,权位不显,又亲自涉及了与东胜派刘世新的交涉,只能选择第一个牺牲。他起身笑了笑,拱手道:“我先试一试吧。”

    左味拦住他:“师兄!”

    “家中妻儿就托付师弟照顾了。”池枚深施一揖,推门而去。

    ※

    衣飞石“受杖”离宫当夜,翰林院侍读学士池枚于家中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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